- 最后登录
- 2014-8-12
- 在线时间
- 301 小时
- 威望
- 504 点
- 金钱
- 80 点
- 注册时间
- 2014-4-25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43
- 精华
- 0
- 积分
- 0
- UID
- 88545

|
本帖最后由 忘千秋 于 2014-5-1 06:46 编辑
读之前请容我提醒两句:要是上篇:红花 你读不下去,请直接从下篇:入魔记 开始读吧。(入魔记我会贴在第二楼)红花采用的是戏和现实穿插交替的结构,对于不熟悉那出戏的读者有些费解。
要是你读完了下篇还对这篇文感兴趣的话,请务必读一下上篇。虽然上篇显得幼稚、支离破碎,但是对于我来说,上篇是整部小说的基础,要是少了它,尽管下篇也是一篇完整的小说……也许整个小说都不会存在了。
OK:请欣赏
上篇:红花
“恨呐……”断风尘说。
他再没别的话。
这是一个结束生命的夜晚。天上无星无月无限的黑,他笼在人工照明的舞台灯下,衣袂被无视自然规则卷过来的气流刮得乱飘。冷风如刀,愈见嚣狂,鞭笞稀稀落落栽在布景前的绿树,让它们磕睡个没完,将他掩在其中的身形剪得支离破碎。往下一点的低地上,尘埃苍如白雾,刚篷出削薄的颜色就被狂风稀释,消溶在惨绿色的夜色中。镜头在摇撼,快速切换,一波又一波聒噪的声响,制造出空间碎裂,崩毁的效果。在打着旋下坠的石头雨中,一条黑色人影奋力向他突围而来,漆黑的人,苍白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将出鞘的剑。便有苍老而油滑的声音用煽情的字眼定义他们的故事:他是恨意之掌,他更是复仇之剑,目光所见,唯有杀!断风尘立在风中,风眼中,背后巨大的血色翼翅寸寸剥落,他站着不动,如端凝的止水,看着刺向心口的剑尖。时间也在他的凝视中停滞,只有不听话的风,扯住散开的发辫不放,缠吻他苍白的脸庞。
身影相交的瞬间,晕开的光影遮盖了所有细节,淡绿色的,粉红色的光圈冲击着,扭曲了数码集成的次元……一刹那刻意的特写,鲜血从苍白的手指尖激射出来,开成红色的飞散的碎花。这一刹之后便是下一刹,一刹那苍白的洁净的手握住的剑,三百六十度大回旋,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看不分明,一刹那隔开生死,红颜料妆点半边的脸,腮红化开了,眉绡往下都是喜气,揩拭不掉。再一刹,他的头掉落下来,旋转着,模糊了脸上的表情,无能看到,只捉到一截鲜红的颈子,以常人比例来说漆得过长,向上仰着,随随便便跌到了泥地上,弹了一下,颠簸着,来不及停,止不住的颓势,被切换掉——这回是洗得很干净的颜色,一丝血迹也没有,半侧着发青的脸,将就镜头,没有闭眼,头发甩在地上,微微滚过来,靠过来,更切近一点,一点点,阴郁的不是平常看惯的那只头,暗昧地阖下眼帘……没有了。
没有了。被彻底切掉了。后面,便是别人的故事了。
上铺在床上翻了个身,咳嗽了几下,声音不大,但已经足以吓得我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得更小一些了。现在显示屏下端的数目字是4,我必须站到电视正下方将脸贴得离机体不到十厘米才能隐约听清楚里面的说话。有时我不能肯定自己真的有听到,或许是视觉引起的联想在欺骗我。我仰着头,盯着电视屏幕,太酸了不时偏向另一边,但这样也还是很酸。选择在十一点熄灯之后看DVD是一件无谓而吃力的事情。像做贼一样将音量开到最小,仰着脖子持续好几个小时,到最后无论换什么姿势都很累,除了剧情,支撑我挨下去的是一种半自虐性质的强迫症。尤其是在午夜之后所有人都睡着了,宿舍里显得冷而空旷,往窗子外望去是黑而空,只有电视发光,身子也冷,麻木的暖不过来的冷。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每个礼拜总有那么一两天,我会开着DVD,到看得无比疲倦再爬上床,就像我的复习计划一样,预计看完的碟片总不能按时看完。
我不知道他对我有什么意义,我不在乎这一点。他没可能在我那狭窄又单调的社交圈里露面,周围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晓他的存在。在我无论什么时候的履历书里,在我的征婚信息中,在我的求职信、在我现实生活对话的任何角落,都不会出现他的名字。对社会而言,他只是一个虚构的符号,不曾真的在世上存在过,但是对我来说,他却是不吝用所有最美好的词句去赞美的存在。
他是从永无乡飞来的蝴蝶,像梦中的月光那样不可触摸,虚无缥缈地美丽着……在某些夜晚,由于他的缘故,我的胸中燃起了烈火,令我神魂颠倒的大火,烧得我不能自已,然而却说不出给任何一个人听。
有时我想到它有一天会熄灭,又忍不住心痛。
周末。昏昏沉沉赶了三场考试(补考)。感觉无可无不可,考得怎样全都忘了,印象深刻的是监考人士的表情令我作呕。
礼拜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有点凉,天上飘着初春的雨丝。老实说,一点都不想起来,虽然起来对我没有任何损失。老早就醒了,睁着眼睛看从窗帘上透过来的一点微微的日光。心里一片空明,什么都不想。一床被子拖到了床下,另一床胡乱地枕在身子下面。因为很无聊的关系,所以前一晚睡觉的时候连衣服也没有脱,躺了一个晚上,全身有种虚脱的无力感。
指针指在八点的时候穿的衣服,因为九点就要开考。脚伸到地下找鞋子的时候才发现穿了两天的丝袜一边破一个大洞。踩进鞋底左脚跟和右脚趾一片冰凉。考虑了三秒钟两只散发异味的破布以抛物线的方式落入垃圾桶,一只手伸进杂物包翻了好一会,将前天换下的很厚耐穿的棉布袜子找出来,继续穿。
然后是洗脸刷牙,十号楼的洗手间——姑且用这个高雅的名词,成天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化学剂和汗腥味混合的腐败气味,沾着污垢的水池里经常浮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方便面残渣和长长短短各色的头发就不用说了,此外还可以看见不知主人为谁的内裤和大约十天前就浸泡在水盆里的十来只臭袜子。
至于厕所就砌在洗脸台的墙后面,内中景象我不想说。
洗完脸回到寝室里面还是一片宁静,舍友们还在睡觉,如果不是因为挂科我本也可以跟她们一样。想着待会还要见人稍微打理一下头发,十来天没有用水浸过的头发像用猪油涮过一样板结发硬,用了力也没梳通,只在梳齿间留下大片纠缠的黑色断发。这样的情况早就习已为常,感觉麻木。
拖了沉重的书袋往楼下走,路上很少人行,行色匆匆的大多是像我一样赴考的,神色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正在慢悠悠地看天上的鸟叫,就听到一个不熟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回头看发现是年级主任助理,看到她的笑我有一种想溜的冲动,然而理智战胜了情感,我勉强挤出一个不太冷漠的表情,支支唔唔了半天硬是没有想起她叫什么。
她说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跟她去了一食堂,尽管我并不想吃任何东西但还是买了一份豆腐花和一只三角饼,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她抱了一瓶令我深恶痛绝的牛奶和和两只超难吃的叫不出名字的甜干饼。
吃饭的时候我们俩都无话可说,只好就牛奶对人长高的作用大发谬论。她饶有兴致地提到北京人厌恶牛奶以至于冬天里那些倒霉的奶农为了减少损失只好将奶倒掉,我一边应和一边很紧张她不要看我的衣服。因为从开学进来就没有换的原因,天蓝色的羽绒服边缘有一层明显的黑斑。
吃完早饭后我们自然分手,我的胃里涌上一种酸辣的味道,嘴里和心里尽是这个讨厌的早上空虚的味道。
他偶然闯进我的视线,是在一个落雨的黄昏,他撑一把红伞,去找他的情人,那是一个娇艳如牡丹花蕾、又像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他从雨中走来,从月华树的花雨中走来,一步步拾阶而上,雨水从伞的边缘滴落,仿佛跟她眼中的泪珠模糊为一体。他抬起伞面,将目光投向那个哀怨又彷徨的姑娘,姑娘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子摇摇欲坠。在雨的哀曲里,一切也显得如梦似幻,他那套不合身的扎染衣服,那线条圆润的书生脸,那简陋而潦草的发式以及头上轻佻别起的廉价蓝色蝴蝶结,似乎都染上了名为悲恋的色彩。
穿插着回忆的断片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接触,一个关于负心薄幸和破镜重圆的故事,掺了些阴谋诡计作为调料。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今天发生的事过去曾经发生过,而且以后还将发生。她情绪失控意气用事,拔剑便要毁筝,又要取他性命,因为她终究是个被抛弃的女人,一年一度月华凋零,她已蹉跎得太久。他语气镇定,侃侃而谈,一个有理智的好人不会忽略他话中的真诚。像巧合,又像是早已排练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玩笑,她怒剑斩情的刹那,他以手护筝,不闪不避站在那里让她发泄……
伤如鲜红血绢,刺痛了谁与谁的眼?
于是她那一剑便刺不下去了。我想起来了,别人的故事里,也有相同的巧合,相同的心机,相同的醉生梦死。
一次又一次,我被同样的谎言欺骗,同样的梦境迷惑。
下雨了,不大,粘答答的让人的心里不痛快。
早上起来已经七点多,被子也不高兴叠,胡乱往床上一堆,出了四号门去上网。
那里的狗认得我,跟前跟后的叫,撕我的裤脚管,拼命一直蹭过来。我每次都想着下次给它一根火腿肠,但到了下一次又总是忘了。
我出去是为了玩游戏,要是我对别人说我其实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喜欢玩游戏,那个人肯定以为我是说谎。我懒得反驳,也用不着跟谁解释,空虚感如影随形。
这一天我建了一个新的ID,慢慢地从低级开始练。
一整个早上,我同形形色色的人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你捧我吹,开无聊的玩笑,有时打打黄色笑话的擦边球。玩到中途,忘了因为什么原因,一个女人开始没头没脑地骂我,说我油腔滑调——我选了一个男号的的ID。
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家伙,说不上三句,我们队里所有的人就全部得罪她了。还记得她几句话:
“哭什么哭?我最讨厌女孩子哭了!”
“你这个小瘪三,不要在这里混,看见你就生气!”
“出来啊,有胆子你就出来,我老公七十级,够胆子你跟他PK。”
“TTTTTTTTT,把他给我踢了,让他不听话!”
“加入我派,不然杀了你们!!”
她比我们大多数人直接,这么觉得。
我上机一直上到会员帐号上的钱全部没了,才回宿舍。看了一下表,是一点多一点。大约上了四个小时。
这学期溜出来通宵的机会和次数没以前多,因为上学期被处分了,上面和班里都约束我很严,时不时的查岗。
回到寝室,真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每次踏入就有一种身不由已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待了一分钟,没事可闹,也不想去自习室,心里很烦,拿了把破伞出门。
天上一片灰,适合发呆的天气。手上拿着伞,斜斜撑着,让那几点雨飘下来,骨子里有那么点污蔑的浪漫。就这样拿着一把破伞在路上走,风大的时候破伞被风刮得反过面来,雨渐渐地大了,弄湿了地面,高处的石阶上雨水不停地往下流,黄色的水纹流连不断,像晃漾的水玻璃,看进去的时候有一种跟这个世界隔离了的错觉,那些喧哗和骚动,好像都被这场雨洗得不见了。
怨姬不在,断风尘躺在摇床上,身子随着床的晃动荡来荡去。一本翻开的书向下盖着,遮住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了外面的世界。无法揣度他的表情,当他睁开眼睛,摆出那张彬彬有礼,讨人喜欢的脸,能感觉到他是那种有身份、地位,受过良好教养并且有责任心与使命感的男人,他的举止优雅,有分寸,省时度势,照顾周全,无可挑剔之余,颇有精心设计过的嫌疑,无从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情人回来了,他略推一推书,眼睛藏在书的阴影里,瞥她一眼,复又盖上,好像刚才这个动作并没发生过。她同他说话,他便把书取下来走到她的面前。还是那种有礼揣忖的态度,即使他的说辞已经可以用调情来定义,即使她扑进他的怀里,他搂着她的肩膀,闪烁的言词,似嗔还怨的调笑之间,还是隔着走不进的距离。
下午,很好的阳光,三点钟到宿舍外面接待了母亲。
睡了十个小时以后还是疲倦,没精神。特意穿了新买的夹袄,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概是那种可笑的样子刺激了她,她笑得几乎岔气,是那种突然发疯的笑,身子弯下来扭成一枚变形的回形针。电视上有人神经错乱的时候,就这么笑。我觉得冷,缩了缩肩膀,想让自己变小一点。没那么突兀。
她笑够了,之后是例行公式的唠叨:“你是不是觉得我罗嗦,要是别人我才不怎么罗嗦,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罗嗦……”
我站着,有点尴尬。
找不到话说,忙着整理她带来的包裹。新买的太空被,因为市场上没有小的所以跑了好几家店,新的皮鞋,赶着让人做了带过来,自家炒的虾子还有在锅里焖了好几次的松花蛋。铺了床,试了新衣,鞋子穿在了脚上。
一刻钟之后,她回去了。我送到外面,沿了二号门的路往回走,口袋里揣了两块钱的口香糖,一路嚼回来。
大的黄叶子朝下掉;
慢慢的,
它经过风,
经过淡青的天,
经过天的刀光,
黄灰楼房的尘梦。
张爱玲的诗,很适合这个季节。冬天快到了。夏天的懊热褪尽,冷气扑面而来。 那天夜里一个人晃去了钟鼓楼,搭的四十九路车,车上挤挤挨挨,人多得像雨前的蚂蚁,倚着竖栏,一路站到了底。
从家里到学校,坐车的话大概两个小时,打的要两百多块,两三个礼拜见面一次,我是死活不肯归家的。一年里在校的辰光,大概可以见十来次。
菜市口,衡山路,有人在的地方都很热闹,有大的商场出资办了现场模特走秀,清一色的男士,跟平常杂志封面上的相比,服装粗劣,长相平常,走着台步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喇叭里面平板的女声介绍着每款男装的质地和特色,像U形磁铁的感应线一样密集的人群在这里汇合,民工打扮的男人们随地坐在马路旁力的石墩上,点一支劣制的烟,头齐齐向一个方向看去,走远一点,聚集在那里所有的人也是这一号表情,平静而无好奇。只有附近一个卖报纸的老人,向路过行人兜售货物,不受环境影响。
记忆的恶作剧,再刻骨铭心的事情,细节也是记不清的,只约略打捞得起大概轮廓,甚至记忆的层次也被彻底打乱,只残余混杂了事后追想的泛着说不清色泽的泡沫沉淀。
走上天桥,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乞丐,总是干瘦皴皱的脸,不成形状的破衣服,以东方人特有的卑谦姿态跪着,老人的手瘦如枯爪,有时也可以见到孩童,虽然还是上学的年纪,神态间早已含有狡猾刻薄的神情,争着跑着打架时像乡下的中年妇人一样啐出唾沫。
话别的时候母亲回了好几次头,走出十米多还加了一句“要好好的啊,在校”,风太大几乎听不清,点点头,往回走去。
他反复强调自己的任务,也提醒着她自己的职责,使她没有别的话题好聊,说不出来心里想说的东西。她僵硬地回应他的寒暄,阖下了眼睑,簪在发鬓上的金钗因着苦恼而频频摇晃,这是生动而忧愁的画面,软绵绵的忧伤,不像初次见面之际,她放下淑女的矜持,扑向他的时候,金钗撞击得发出清晰可闻的细碎声响,她想毁筝,想杀掉他,想破坏禁锢了她青春的囚笼。
她到底是回复了冷静,岁月流逝,她已不年青了,不再是许多年前被爱情烧晕了头,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对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她不再发火。她抓住仅存的理智,抓得很牢,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留下。只要人在就有机会,有机会唤回从前。
“你还未走,伪君子。”好人兄对他说,嫉恨的口气。好人兄被他挑逗得发狂,傻傻地宣告自己是真心的,脸上露出陷入爱情的愚蠢男人特有的羞涩笑容,他也回以一笑,是他们说的那种冷又嚣狂之笑,每说一个新字都将好人兄惹得更加抓狂。
“我不会走。”他敛了那做作的笑容,向怨姬保证。花雨如泪珠纷纷落下,仿佛回到了他们相见的那一天。枝头那一朵最美丽的花儿,若流云般飘入了他的怀里,簪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他没张开手臂搂住她,也没低下头来看她一眼,镜头缓缓上移,定格在他的眼睛,一双美丽却不带情感的眼睛,一眨不眨,留下一段令人不安的缄默。
但是他不得不走了。
他们都要杀他,争先恐后——魔物,甩水袖的阴柔男人,一脸正气的中原栋梁,报恩报仇的异类……还有吃他醋的好人兄。他一路走一路逃,跌跌撞撞,每遇到一个新的敌人便添一道新的创口。血流如注,衣裳脏污得连本来的颜色都看不清楚。
是了,他的衣裳本来便不是这种廉价又可笑的淡蓝色,他适合更加鲜明、更加醒目的装扮,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危险又恐怖、强大而邪恶。黑色、鲜血特有的绛红色,才是最适合他的颜色。
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发生在花梦月榭的邂逅与重逢,只是短暂而不真切的梦。
世界是银色的,月华的颜色,嘴唇吮吸伤口,便尝到苦涩咸碱的味道,钝木凝滞的感觉延伸到神经末端,月色溶溶,吞食天地,笼住了一切的月华是温柔的刀,切入时看不到伤口,血无声流淌,至死方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