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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8 13:41:1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印象
喝的是功夫茶,由于茶盅太小,每回等小葵倒到纪杉面前的茶杯时,茶盅里大约只剩下半口份量的茶汤。所以整个下午,只有纪杉没有跑卫生间,王剪跑了最多回,被其他同学取笑说整天倒在温柔乡里连累了肾兄弟。王剪的脸被热茶熏的正红,他将大衣脱下放在椅背上,一面说:“大家误会了,误会了。茶喝多了,正在排毒。”小葵说:“王剪,把大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吧,省得糟蹋了这好布料。”她看到王剪的袖口处闪着光,就说:“新买的手表?以前没见过。”王剪说:“上个月才买的。”王剪脱下劳力士新款男表递给小葵,小葵把玩了一会儿又还给王剪,看王剪单手戴起来不方便,便帮他扣表带。
南方人在冬天是不开暖气的,又开着窗户通风,冷意是从地底下往上冒。纪杉不停地收缩着肌肉:先是脊背;后是手臂;接着是两腿内侧,最后他搓着冷手,说:“能不能关上窗户?今天室外只有三度。”有人笑着说:“纪杉,你又为什么这么怕冷?难道得了和王剪一样的毛病?”小葵回头看了纪杉一眼,说:“纪杉,你要多吃点高蛋白的食品。”整个下午,小葵就坐在那里泡茶,大家陆陆续续都把大衣脱了,开始玩起骰子来。
冷风直往纪杉的脖子里灌,纪杉站起来也去了趟卫生间,趁机走到外头抽烟。风吹着烟星像烧着的交缠在一块的细丝,亮光游在前面,后面紧接着的是灰暗。纪杉猛然又吸了几口,那细丝烧得透亮,似乎会发出‘咝咝’的响声。穿堂风吹个不停,纪杉虽然跺了几下脚,却觉得还没有在室内静坐那会儿冷。他惬意地舒展着四肢,身体又恢复了自由的弹性。他转动着脖子,到处观望着。他们似乎从学生时代起就经常在这家茶馆聚会,后门对着的那几条小路通往哪里他都知道:同样都是不起眼的小路,有一条转个弯就通到前街的闹市;也有不拐弯到中途分叉成另一条小路的,还有拐了几回弯最终是条死胡同的。他站在停车场和一棵老树交错的阴影里,背后对着那条打扫得很干净胡同。不知从那里移过来的光影打扰了他的一些视线,他却还懒着动,只是微眯着眼睛,等那片零乱的东西过去,他好继续抽烟。过一会儿,他看到一前一后两条人影也从后门出来。
他听到男的在说:“你说得太夸张了。”
女的说:“一点都没夸张。”
“女人天生喜欢夸大事实。女人有一点夸张叫可爱,太多……”
女的说:“你到底帮不帮忙?”
“帮,都是老同学。你开了口,我能不帮吗?”
女的嗤地一声笑了。
纪杉没想到有人倒车居然不看倒车镜的,要不是他闪的快就差点被撞了个正着。王剪和小葵听到他们的声响从另一条小路双双走了过来。王剪拍了拍紧贴着车尾一动不动纪杉的肩膀问:“有没有事?”又转头说那司机:“什么烂技术?不懂开车就别开。”司机摇下车窗,低声分辩:“怎么站在暗处,也不吭声,谁看得见?”小葵反驳:“你这个人好没素质,差点撞了人,不道歉,还在那里强词夺理。”她的身子挡在车前。司机用更低的声音坚持说:“他至少得吱一声。”司机也觉得委屈,这人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又仿佛隐身站在那里从没有动过。一直沉默的纪杉突然说:“算了,也没有撞到,让他走吧。”小葵有些似笑非笑地说:“纪杉,我正在为你抱不平呢。”那司机趁机一溜烟把车给开走了。纪杉低头踩灭了烟头(它已不知不觉烧到了他的手指,他丢了它。),闷闷地说:“他这种人不值得我计较,就算我不去追究他,他这种瞻前不顾后的开车法迟早要出事。”
他们三个人一起绕过停车场向正门走回去。风迎着每个人都使劲刮着,纪杉只穿着普通的外套,不像他们俩那样温暖地裹着大衣,他很想加快脚步以驱寒,但出于惯性还是跟他们一道缓步而行。他双手插入口袋,耸着肩膀,缩着脖子,脚步很轻地走着。四周稀落的行人、渐行渐远的行驶声、偶然刺耳的刹车声、以及时不时扰乱视野的纵横交错的榕树须——这条街傍晚尚未恢复活力的寂清给了纪杉熟悉的茫然感。在那一刹那,他几乎想说点什么。又因为他们的沉默,迫使他也不由地沉默着。
他们的圈子绕得挺大,在离正门还远着的地方,站在他们中间的小葵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纪杉:“有些奇怪。你怎么刚巧站在后门那里,还差点被车撞了。”
纪杉停了脚步,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古怪的好奇,他回答时不是看着小葵,而是看着她身旁有些不耐烦的王剪——后者正在挑眉。纪杉说:“我想抽支烟。我抽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因为他们俩都停在那里,王剪不得已也停住了脚步,他笑着说:“正解。男人抽烟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断。”他脸上流露出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男人的那种通晓世情的表情。
“男人是不可解的动物。”
没有人回小葵的话。纪杉又开始往前走,走两步,又停下来,说:“怎么那么巧碰到你们?”
王剪不耐烦这样走走停停的节奏,他希望不受打扰地直走到大门。他说:“回头你去问小葵同学吧。”说完,他自个儿就往前走。
“问我干什么?”小葵理所当然地把侧脸留给纪杉。她也许认为走到他们之间,会相对安全些,还特地加快些脚步,于是这条挂满大榕树低垂的胡须下呈现出缓缓向前移动的排列并不整齐的小分队。
“好像这也是个无解的问题。”纪杉往口袋里掏烟,但由于手太冻了,摸几回都没有掏出来。
又一阵冷风从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掠过,王剪和小葵都拉拢了大衣,加快了脚步。纪杉想快步跟上去,但他的脚僵硬的如冰块在上面冻了一层。他跺了几回脚,可被冷风吹得又硬又实的地面只震着他的脚心发疼,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从这里望去,王剪和小葵的背影比实际得高远很多。纪杉可以看到小葵正在跟王剪说话(她已赶上了王剪)——因为她的身子右倾着,脸几乎挨到王剪的肩膀,但纪杉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他只能看着,看了一会儿,纪杉对小葵在说的话不再有好奇心了。风太大了,他像被寒冷击中了似的。
等到了茶馆门口,王剪才注意到这一路过来他们都没留心到纪杉落到后头了,他让小葵先去摁电梯的门,自已停在门口等纪杉。纪杉慢慢地走过来,耸了耸肩解释说:“太冷了,脚都冻僵了。”
“昨天还热得跟狗吐舌头似的,”王剪顿了顿,目光落到纪杉的肩膀上,他也缩了缩脖子,将视线转开了,“晚上就遭遇个冷空气,今天就冷得要穿大衣了。这天气也变得太快了。”
“也很正常。”
“你好像什么都能习惯。”王剪有些自言自语地说,仿佛他对某件事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纪杉轻轻地说:“看情况。”
小葵在电梯门口向他们喊道:“王剪,王剪,你们快点。电梯门要关上了。”她的大嗓门引起已进入电梯内其他人的侧目,她自己也感觉到了,却还只是不介意地扫了其他人一眼,整个人都压在电梯门框间,电梯门算是被压着缩进去了。
王剪朝电梯走去,笑着问:“这情况算什么情况。”纪杉有没有回答,王剪没留意。因为就算有,他的回答也会被小葵的喊声打断了。
到了包厢门口,小葵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与王剪同时挤入那不太宽敞的门内,纪杉又落后一步,等他们都进了门才往里走。有同学从骰子堆里抬起头揶揄他们:“你们两位是不是在谈迟来的恋爱?”
“嘿,老同学,这玩笑从大学起就开始流转,到现在还没停息啊。你好歹也是学设计的,就不能来点有新意的?”王剪不以为然地。
“那是因为你们两位从大学起就一直粘粘乎乎的。”
“我们那是同学蠢蠢的友情。你们别再乱起哄。我是无所谓,小葵是要嫁人的。”
“小葵很大方的,从不会因为这点玩笑而生气。小葵,你没生气吧。”
小葵说:“我生气。上一次你棋下输了就跑,今天轮到你请客。”那同学笑着做投降状。大家又接着玩骰子去。
坐在王剪身边的小葵给王剪倒满了那一小茶杯,王剪拿着茶杯站起来,要与坐在他对面的同学换位置。
“我跟纪杉以前是睡上下铺的,怎么地也比你们的交情深,兄弟你就让我们叙叙旧。”王剪坐下后,身子向后靠着,攸哉地喝了几口茶,说:“纪杉,你怎么话变少了。今天一整天没见你说话,也没见你喝多少东西,老同学我作东,你不要不给面子。”
“最近忙,肚胃又不好;一吃多就会消化不良。”
“那也不能不吃吧,男人的肚子容易饿。”
“当然。该吃得不会少吃。”
“男人肚胃的事要交给女人去护理。我最近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纪杉意外地说:“又交了个女朋友?”
王剪摊了摊手说:“男人嘛。这事儿也只有男人之间才能相互理解。老同学,你的年纪也到了,应该也有女朋友了吧。”
正在给他们倒茶的小葵插了一句:“他应该先找份稳定的工作。”
王剪将自己的茶杯往小葵的方向挪了挪,才问纪杉:“你最近在哪里混?还是在以前那家电子公司吗?”
纪杉一惊。
“刚辞职出来,正在观望。”他瞬间又恢复了冷静。
“巧了,我公司正在招人,招有经验可以跑外地的销售员。我觉得你的条件挺合适的,要不你来?”王剪说。
纪杉沉吟了下。
小葵把纪杉留有半口茶水的茶杯拿走,用新茶水漱了一回,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好的机会。”
纪杉没答腔。
他看着小葵手中的茶杯,等着喝茶。小葵指了指茶壶,她正在等开水重新凉到八十度左右才开始泡。纪杉知道王剪也在等着他回答。他大致了解王剪公司的情况,明白小葵说的在理,那是家刚刚起步却有着挺好前景的公司,对他来讲这是次机遇。他回复前很谨慎地思考几分钟。
“我以前没做过装饰行业,”他说,“我想先找熟悉的业务干一下。实在不行,再去投奔你。”
王剪还没有回答,小葵不乐意了。她把茶杯当地一下放到纪杉面前,有点抱怨地说,“这么怎么不干脆?你干什么都太温吞了。所以才……”她话说到一半就收了。
“太温吞也不见得不好,总会找到合适的。”纪杉接过话去。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鼻呼时脸上感觉到的温热。他身体缺油脂,比较怕冷,喜欢喝热腾腾的东西。昨天中午吃得火锅就让他很受用。后来接到王剪的电话,请他今天中午到长城酒店吃饭。他当时想:很好,命运的事就有这么凑巧的。
王剪通情达理地说,“应该的。男人对自己就该有个定位。不能因为暂时没工作,就什么都不考虑。”这时,他比往常更理解纪杉,“不过,纪杉,与别人的公司相比,我公司的待遇并不差,你为什么不考虑看看?”
纪杉闪着眼神,没有马上回答。王剪对纪杉就业态度上的热心让纪杉有些不习惯。王剪的事业起步较快,既而在其他方面也会折射出一种商人的投资热情,他也如商人一样经营着各种情感。对于纪杉这样的老同学,如此关切过问他的工作也还是第一次。纪杉的不习惯还由于一些不痛快的情绪被搅浊了。
王剪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他的手机响了;他走到门外接听。小葵放下茶壶,坐在那里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因为一直在沏、倒热茶,她两手红通通的,略有些变型。相比她的体型,她的手算是纤细的,就像偷涂妈妈指甲油的女中学生的手。她翻转双手,将掌心朝上,注意观察了一会儿;又掌心朝下,注视着自己的手面。纪杉却想,也许她该买瓶自己的指甲油。
其他的同学都忙着玩骰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纪杉等着小葵说点什么。她只会在这样的时候跟他说话。他想让自己打起精神,伸手摸到自己的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
“你总是这样。”小葵适时地抬头说。
“嗯。总是这样。”对于小葵没头没脑的话,纪杉安然接下去。说了这一句,他的心静了。坐下时纪杉顺手将自己的公文包放在自已的背后,此刻它正顶着他的背。隔着衣服和皮层,他能闻到那种硬纸皮的香味。
“你最近怎么啦?态度怪怪的。”
“王剪,”纪杉说,然后他移动目光瞧向门口。王剪正露出为难的脸色,对着手机不停地说着什么,他从门的右边踱到左边,接着再踱回右边,纪杉只看到他的手表发出的反光亮眼地闪来闪去。纪杉接下去说:“我一直弄不明白,当初你跟王剪怎么没成?”
他也没给小葵时间回答,便指着门口说,“王剪回来了。”
王剪收了线,从门口直接向他们走来。他两脚微呈内八字型,小裤管细致地贴在腿踝上,皮鞋发出很轻的声响,走快了有时他会互踢脚尖但不容易摔倒。他拿起放在自己座位上的公文包,在确认了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后,便对他们说:“有点麻烦事,请你们俩位帮个忙,先跟我出来一下。”他的手机又响了,他转身向外走的时候接起来,低声说了几句又挂了。他回头对小葵说:“你们先到地下车库等我吧。”小葵也没有多问就跟着王剪往外走;纪杉犹豫了下,也站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他其实已不关心后面的事态了,这样的行为来自于多年以来的习惯。王剪先到收银台买单,然后领他们到地下车库时才说:“我老婆,噢,我新交的这个女朋友挺关心我的,最近老是在查我的岗。这不,她说想见见我的同学,我不肯,她就闹开了。你知道的,女人嘛,就是要哄的。”
“我也想见见嫂子。”纪杉看着小葵说。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不提早通知声?要不要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再走?”小葵说。
“我已经全部买过单了。上了车我就打电话通知他们。如果他们要闹,那就请他们晚上去K歌,回头拿发票过来我报销。这样他们就没意见了吧。”王剪已经开了车门,坐到了驾使座上了。
“不行,我忘了拿包包。”小葵直接就往回走。纪杉看了看车里的王剪,又回头看了看已到电梯口的小葵。王剪说:“女人真麻烦。纪杉,我先把车开到前门,你接了小葵一起到前门等我。”王剪说着就发动了车子。等纪杉走到电梯处,电梯已到了三层,他只能等电梯下来时再搭上去。两人的时间没连接上,浪费了。等纪杉到包厢时,小葵不在包厢里,有同学告诉纪杉小葵去卫生间了。纪杉只得在走廊上等着。小葵出来时纪杉看到她换了新发型,并重新化了妆,甚至调短了胸罩的带子,挤了胸。因为胸部看起来比平日更挺。她是个中等偏壮身材的女孩,没有南方女孩特有的瘦秀,但浑圆的乳房,翘鼓的臀部构成了另一种令人想象的浑圆结实。纪杉双手紧抱着贴在腹部的公文包。
“王剪呢,自已先走啦。”小葵问。
“他先去开车。”
“那我们赶紧走吧。”
纪杉看着小葵踩着高跟鞋的脚,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别去了。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
“那怎么行,王剪会生气的。”小葵说。
“我们也可以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他会生气的。”
小葵摁了电梯进去,纪杉还停在门外,小葵也不多说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进了电梯。电梯走走停停,中途不断有人出去、进来;出去、进来。纪杉站在墙角没动过,他想电梯不停地走着停着,就算他往前面的空位上走两步,也许还没有停稳,就会被新进来的人给挤回墙角去。不过当指示灯显示就差几层到底楼时,他的心跳了起来,他动了动身子,看向小葵。小葵盯着指示灯,一心想着快点到底楼。门一开,她就钻出去。
为了避免逆行,王剪正在街的另一头兜着大圈子。眼前是条商业街,闪亮的广告招牌一层高过一层,楼房都被遮到后面,像被包围起来的雕堡。他们站在前门的大榕树下。不远处音响店里正放着老狼的‘同桌的你’。纪杉隔了一会儿才辨认出那是老狼沙哑地唱腔。
纪杉拿出一根烟,点上,说:“老要我们等他,我们还是别等他了。”
“谁?你说王剪?等几分钟没关系的。你别抽烟。”她朝瞬间被吹散、已看不见的烟雾挥挥手,往旁边躲开两步。
纪杉继续站在原地抽着烟,“不想无目的地等待。”
“我们不是在等王剪吗?”
王剪的车远远地靠近了,小葵正拼命朝着逆着光看不清主驾的车子挥手。纪杉再次踩灭了还在冒着火星的烟头。他们上王剪的车以后,才听说他们这是要去王剪女朋友经营的建筑公司。
“她想见你们。”
“为什么单单想见我们?”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小葵动了动身子。她不算太瘦的身体落在宽大的座位上显小了。
王剪只是笑了笑。小葵侧头看着车窗里印着的人影,抿了抿嘴唇,让口红均匀些;又拂了拂刘海,让它遮住微凸的额头,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生怕被任何人瞧出她已怀孕两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就掩藏不住了,所以她急着想在此之前把烦恼的事解决掉。她的年纪逐渐大了,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被消磨光了,不过,对身边站着一位拥有一份好职业的新郎的希翼对一位新娘来说不过份吧。她已到了她的底限:婚礼不必太风光,但也不能太寒酸。
纪杉说:“在前面的鲜花店稍停一下。”
“别来这一套。”
纪杉坚持说:“第一回去。”
“就是第一回去,不能让你破费。另外,也不能让我老婆有机会指责我不浪漫。”王剪说着笑了起来。
小葵不同意:“你怎么会不浪漫?”
王剪已转移了注意力,“纪杉,你公文包里到底放了什么宝贝?从刚才起就一直看你抱着。不会是什么美女照片吧。”
纪杉没吭声,他抱紧了沉甸甸的公文包。它没有昨天想象中的重,却还是显示了一些崭新的硬度。
“是什么?”小葵被王剪一提醒,也有些好奇,“你这么郑重地抱着,还一脸严肃。”但纪杉给出令人扫兴的回答,“求职信。”
天色已经发了灰,光看着两旁已落得很稀松的树,便觉得风在沙沙作响。此时又未全黑,许多司机不便开车灯,因而看不清更远的路,车子只得小心翼翼地往前行驶着。
等他们走出办公大楼的地下车库时,王剪明显沉默了。在进入电梯时,纪杉看到王剪用手爬了爬自己的头发,整了整大衣的两端,腰和背都挺得更直些。纪杉再一次把视线停留在小葵的脸上,那是一张由于妆画得太精致更显得不太亲切的脸。
周末的办公楼里到处都很空荡。电梯比他们预想得更快地抵达他们所要抵达的那一层。王剪显然已预先将他们的行程报告给他女朋友了。一出电梯,有个女人就站在那里。王剪走近并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的老婆。老婆,这是我的老同学。你看,这位以前就是睡在我下铺的。”那女人和善地笑着,没有纪杉想象中的精明面孔。她说:“这位是纪杉,这位是小葵吧,我经常听王剪提到你们。”
纪杉一本正经地说,“嫂子好。也不知道王剪是怎么介绍我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那女人笑了,看向王剪,说:“你这位老同学比你幽默多了。你该多学学。”
他们开始往前走,拐了两个弯,到了一个死角处,才看到挂在门边的亮金招牌:“前程似景建筑公司。”
女人开门时说:“公司刚开张不久,还很简陋,大家见笑了。”
王剪调侃,“知道简陋还让我请老同学来,这不是害我没面子吗?”
女人大方地说:“你的面子日后赔给你。”
这期间纪杉一直留意比平日沉默的小葵。他似乎有些可怜她,可又有些觉得解气。
可以看出公司是新装修的,但没有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味道。背景墙上贴满了室内装修的样房广告,女人指着那些样房说那些都是她公司设计的。有一幅样房照吸引了纪杉,是黑白色调的:用几何图案的白墙包围着一床黑色的圆型大床。层层不同形状的白色向内扩张着,企图将唯一的黑色压缩到最小点,或让它消失掉,但锃亮的黑色以圆心为起点,不停地像外转着圈子,最终占领了观众的视觉。
女人很细心,她也体贴地停在背景墙前,“你喜欢这种装修风格的?”
看到画面起,纪杉就一直盯着里面的黑白分界处,等他把目光从画面移出来时,眼前真实的东西都变成灰茫茫的,像到处都落满厚厚的一层灰。纪杉缓了一口气,“黑白的这种搭配法,好像会抓人。”
“有眼光。这是哥特式风格。懂得欣赏的人不多。如果你结婚的话,我可以帮你设计。”
“那就一言为定了。我先谢过。”
“不用客气,但不知哪一位美女有这个福气。”
王剪插嘴,“肯定是位大美女。”
女人不动声色白了王剪一眼,“像纪先生这么有眼光的人,不是美女也看不上。”
上复式楼的楼梯时,女人又说,她买复式楼就为了这楼梯,加了一个楼梯,就有家一样的感觉。那三位都有些意外。他们除了当做起居室一间小房间没参观过,其余的都参观了。纪杉想,那女人休息的房间不知会装修成怎样风格的,应该会不同于这间办公室整体冷朗的调子。这一路都没有听到小葵的声音,连高跟鞋也不发出那种清脆的响声了。
沙发是褐色真皮的,软软又有弹性,坐在上面整个人像要被吸进某种柔软的空间里。往沙发上一坐,又是泡功夫茶。女人选了几包红茶泡。她说;“天冷了,泡红茶可以暖胃,对女人也更好。”她说着眼光掠过小葵陷在沙发软皮里微显的腹部。小葵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女人什么都没说。女人泡茶的手法与小葵又有些不同。她用最高温的水来制茶汤,没有等它稍凉到80度左右;而且她没有刮去浮在上面的茶沫;每包茶泡完一回就扔掉。她说连着茶沫一起喝,味会更纯更浓。她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让他们也试试。纪杉喝两口就说:“这真是好茶。”
女人自己也喝了一口,“还好。”
纪杉不同意了,“是好茶。喝的时候会尝到一丝酸味,但喝过之后嘴巴里就会品出甘味。”
“请你们来喝茶,请对了。一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你也是个懂品茗的人。”
小葵也喝了一口,她大约是不服气的,“不抹去茶沫味是浓了些,但会不会更苦些。”她泡茶时总要先滤过茶沫。
女人笑了笑,说:“你征服了那种苦,就能尝出那种甜了。”
小葵‘哦’了一声,又说,“我总是希望味道更好些才喝。”
王剪插了进来,“别说茶了。我现在想抽烟。”他抽出一根烟扔给纪杉,纪杉摆摆头说不抽,女人说要抽烟到阳台去吧,省得大家被迫抽二手烟。王剪看纪杉不抽,也把烟给收起来。但他问纪杉他平日不是都在抽吗。纪杉说从刚刚起开始戒了。王剪说戒烟是一种浪漫的行为。纪杉说他难得浪漫一回。
他们说的时候都在笑,从茶壶口吐出一缕缕白烟不断地往上升,很快,室内的空气变得潮湿。
这时王剪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并举起手机将屏幕转向他们,说:“他们这下要嘲笑我了。”他接起来,先笑了,说:“对不住了,老同学。老婆有令,莫敢不从。今晚你们尽情地去KT,我请,我请。”
“……”
“我们今晚赶不过去了。抱歉啊,老同学。下回吧,下回肯定介绍你们认识。”
“……”
“对,对他们都在我这边。”王剪看了小葵和纪杉一眼,又说:“这个我不知道。你该亲自问他们。”
“……”
“我可真的不知道。我也希望他们是一对。你觉的是一对,让我问问?还是再碰面时你们自己问吧。你们今晚玩好。我挂了。”王剪将手机放在几面上,看他们又笑了笑。
女人凑趣,“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剪说:“他,就是我跟你提过了我们的班长。说他们是一对。”他指了指纪杉和小葵。
“不是!”纪杉和小葵同时否认。女人笑了,把弯弯地眉毛高高地挑起,带着宽容般的微笑瞧着他们。
王剪说:“别不好意思承认了。你们若是一对,以后我们俩对可以一块办婚礼。”
女人和小葵都看着纪杉,单看纪杉的回答了。纪杉却在这个时候拉开他一直当宝贝抱着的公文包的拉链,往里面伸的手不知碰到了什么,顿了顿,很缓慢地从公文包窄窄的口里抽出一叠红晃晃地请帖。大家都有些奇怪地看着那叠请帖,慢慢地,将目光都移到了纪杉的脸上。
纪杉翻开第一张请帖只是为了确认了下名字,然后递给王剪,说:“下周六,你一定要光临。”他本想加“我的婚礼”四个字,不知为怎么,没加。他又接着翻开第二张请帖,再确认了下名字,递给小葵说:“我的婚礼在下周六,请你一定要来参加。”与其说小葵还在发着呆,不如说她的表情恍惚,就像艳阳高照的白天突然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时分不清所处的环境是出于幻觉还是真实的。纪杉也不看她,直接把请帖放在她的膝上,转身对王剪说:“本来是想亲自给其他同学发帖的。我们走得急。现在,这些请帖你帮我转发一下吧。”他把余下的一大叠大红请帖都递给王剪。王剪也在发呆,纪杉把请帖转交给他的女人。他说:“嫂子到时也一块去。为我凑个热闹吧。”王剪的女人是见过世面的,她接了请帖,翻开看着里面的内容。
纪杉站了起来说:“天有些晚了。我要先走了。”王剪的女人也跟了起来说:“我们送送你。”她把贴子都放在茶几上。
这时小葵站了起来,说:“天太晚了,我要先走了。纪杉,你送我回去。”王剪还坐着。他女人叫他的名字:“王剪。”王剪才站了起来,他看了纪杉一眼,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被他的女人投来的一眼给止住了。女人刚才叫“王剪”时,纪杉对她的好印象全给破坏了。
四个人沉默地下了楼,王剪与他的女人想送他们到电梯口,在门口却被小葵止住了。小葵说:“纪杉送我就行了。你们不用送了。”
“那你们自已小心点。我们就不送了。”王剪终于说得出话了。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纪杉,你真不考虑到我公司来上班?今天小葵还特地向我举荐了你,我还跟她开玩笑,说你们俩的面子我是不能不给的。”
纪杉有些意外,他想起在茶馆后门听到的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在他分不清从喉咙口涌上来的热气到底因为什么时,便听到自己在回答:“真不用了。有需要我一定找你。你们也不用送了。你跟嫂子下周六准时出现就好。”
女人停在门口,她看着小葵:“小葵也有去吧,我们顺路去接你。”
小葵直视着她说:“我怎么地也得去。”她气色恢复了些,脸上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或激动。
女人看了小葵几眼,见面后女人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小葵。女人还注意到自从发了请帖后,纪杉与谁的目光都不碰撞,但又不是刻意地避开。他只是凝着神,好像光线落到他的视网膜后头去了。她说:“可以去。”
女人等他们两个拐了弯,才与王剪转身进门,两人又转过身子关上沉重的铁门,第二重木门轻轻一甩,两人都听到锁头滑进锁套发出的利落的卡嚓声。
女人说:“你朋友碰到什么麻烦事啦?”
王剪说:“他失业了,他女朋友希望我帮个忙,介绍他去我公司上班。”
女人说:“是个不错的姑娘,他男人好像不领你的情。”
王剪说:“是吗?”
女人说:“她男人也够意思。”
王剪说:“是吧。”
电梯还停在原地,门藏到两边的墙里,门里门外是两种照明设备,灯光混到一起说不清哪一种更虚暗些。门里的墙原本是漆着银灰色的,现在变成了暗灰色,像只缺了盖的铁箱子。
进去了,门还是开着的。小葵翻开请帖,对正在按楼层数的纪杉说:“多久了?”纪杉摁的是底楼,其实他忘了,他们之间谁也没有在地下车库里停车。两扇门慢慢合拢,里面更昏暗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纪杉摁完电梯,就一直靠着那堵墙。
“认识的时间这么短,你们就决定结婚了?”
“觉得好,所以结婚。”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上床?”
“问男人这个问题很奇怪。”
小葵笑了笑,说:“还有更奇怪的事,我觉得现在该让你知道。”
四周是封闭的,纪杉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拉下毛衣的高领——它正勒着他的脖子;他仰起头,想让稀薄的空气穿过他狭隘的气管。他无意看到铁丝网做成的天花板,以及背后那些隐隐约约冰冷而坚硬的机械设备。他这么看的时候,电梯一直往底楼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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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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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8 13:43:34 |只看该作者
这小说去年年底写的,总觉得写得太过现实主义,所以一直搁在电脑里修,新的都上传三篇了,这篇还没修好。

先上传吧。夏树版主看一下。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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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0 23:29:01 |只看该作者
节奏上好像有点问题,一些地方有壅塞感,可能是在某些阶段停留时间过长而且缺乏层次变化导致的,再加上这种对读者有引导意图的小说本身就要求对节奏有严格的控制力,所以这个问题就凸显出来了;人物塑造上可以再考虑考虑,现在还是有点符号化了,作为男主角的纪杉形象单薄点儿了,而且行动和语言也有突兀的地方,可能他还需要作者的一点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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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仙妮  好。我想想该怎么修。谢谢夏树版主。五一节快乐!:)  发表于 2014-5-1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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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5 14:54:47 |只看该作者
“我们那是同学蠢蠢的友情。你们别再乱起哄。我是无所谓,小葵是要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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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纯纯的吧。很有小说的样子,情节设计也不错。我不太中意对话,有些话说出来不像对话。
纪杉性格过于单一,不丰富也缺乏变化,好像李亚鹏演的郭靖,有些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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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仙妮  嗯。对男性还需要理解,对话也是一大毛病。谢谢点评。:)  发表于 2014-5-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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