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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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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4 15:53: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布袋做的稻草人 于 2014-9-24 15:55 编辑

第一章
“去城里玩玩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伍子是这样想的。当他被一场污七糟八的梦给惊醒后,父亲的嘱咐还在耳边响来响去。“听你文哥的,记住啦!”
喧嚣骚动像无头苍蝇的城市的西北一隅,最近几年依靠着政府强大资金的注入,在此建成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来自附近七里八村甚至更远地方的农村孩子进去了这所学校,城里的孩子对这所学校根本不屑一顾,他们普遍认为职业技术学校的学生毕业以后只能当工人、出苦力,他们要做这些人的管理者、老板。而乡下那些学习成绩不突出,又不想以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孩子,一窝蜂选择了这所学校学习一项基本技能,以后好混口饭吃。
从本年年初开始,附近的村民包括一些城里的小商小贩将自家种的或是批发来的东西拿到学校附近的一条污水沟旁边来卖。几个月后,原本只是几家打打游击的零星摊位竟然发展成了一个每月逢“五”的大集,每到每个月的那三天,集市上熙熙攘攘,前来买衣服、水果、日用品的学生络绎不绝。一些胡子拉碴的男人还趁着人挤人的时候摸过前面女生溜圆的屁股。集市的发展显示出越来越大的包容性,卖猪牛羊的、卖古玩的、卖自行车电视机的,到后来,学生们就不像是来买东西了,反而是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看看这一次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一些学生三五成群的结伴前来大饱眼福,在这里他们总能看见找到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有些人还顺便摸摸女生的屁股。
十七岁的伍子两眼无神地坐在马扎上,看着面前经过的白花花像刚粉刷过的墙一样的大腿。一个中年人走到伍子身前,伍子没有注意到他,中年人看了一眼伍子身前的牌子,上面写着  收粉刷工两名
“小伙子,会刷墙吗?”伍子已经注意到他了。中年人把墨镜摘掉,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牌子问,“光你自己吗?”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带着墨镜的中年人。伍子抬头不安地看着他,心想  这么热的天儿还穿着西装,捂痱子吗  “还有一个,俺哥。俺听他的。他去解手去了……文哥,文哥!”伍子看见文哥大摇大摆地走回来了,眼睛不时的往女学生身上瞟。
“怎么了,伍子。”文哥斜眼看了一下中年人。
“他好像是来问刷墙的。”伍子说,轻声轻语地。
“我刚刚路过这个集,看见你们这个牌子。我这有个活儿,你们干不干?”中年人说。
“大哥,有活儿还不干?你算是找对人了,俺们刷墙质量好,价格又便宜。”文哥说着,手里的烟早已递了过去。
“怎么个便宜法?”中年人问。
“大哥,这不马上就要过麦了,俺们哥儿俩寻思着这段时间挣点外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天60绝对便宜吧。大哥,你找吧,你绝对找不到比俺们还低的啦。”文哥猛戳了一口烟,说。
“行,我看你乡下人老实,我就不跟你砍了。咱们都是爽快人,就撂下个爽快话儿。明天早晨八点你们在老城北桥那儿等着,带上刷子就可以了。你们知道那个地方吧。”
文哥的眼睛放出了一道并不令人察觉的光。“知道,知道。明天八点是吧?”文哥说。
“嗯。你们是哪个村的?应该是这附近的吧。”中年人又戴上了墨镜。
“俺们是张村的。”
“张村。唔……你们明天来的时候带上点日用品、被子啥的,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你们来回跑的不方便。”中年人说。
“好嘞,那行,麻烦你了大哥。大哥,你姓啥?”文哥问。
“我姓冯。那咱们明天见吧。”
“再见,冯大哥。”文哥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
“文哥,这么容易就揽上活儿啦?”伍子兴奋地说,满脸的不相信。
“咱们运气好,走吧,买点酒咱们回村庆祝庆祝。”
“文哥,咱也去买副墨镜吧!”伍子看着走远的中年人,对着文哥说。
“干什么?”
“戴上墨镜眼睛就能不老实,就能看女学生了。”伍子嘻嘻地笑着。
“你小子他妈越来越会来事儿了。”文哥朝着伍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残阳如血。过不了多久,天就会从现在的红色变成蓝色,直到变成黑色,那时候,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到了。这个时候,时间带来了恐怖的黑色狂欢,人们只能听到、看到、闻到、感觉到,在村西的那条废弃池塘里,呲牙咧嘴的丑陋的鱼一个个翻腾着跃出凝固的水面,它们有的没有了眼睛,有的没有了鱼鳍,有的没有了尾巴,甚至只是一声声听起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在响。潮湿阴暗的岸边杂草里,癞蛤蟆鼓动着充满黄色茔水的腮帮子,为幸存者献上最为凄美的祭乐,那声音听起来连成了一片,却单调,足以震撼人心。今天没有一丝风,瘦削挺拔的杨树仿佛一座座墓碑,残忍却又无声无息地倾听着来自脚下大地那一洼奄奄一息的生命的激烈抗争。蝉也加入到这个死亡队伍中,只不过它们更像是一群愣头青,只管“乌拉乌拉”地乱叫,像不怕死的冲锋的战士一样。
对于人来说,这一切在正常不过了。至少对于张村的人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些,就像文哥所说的那样:“妈的,今天晚上有点儿热。”
文哥吃过晚饭,抓了一把桌子上的剥了皮的长生果就出门去了。张村人有个习惯,那就是只要不出现特殊情况,村里的人吃过晚饭后总要出来逛一逛,一般是去村里的那条唯一通向村外的水泥路上。文哥穿着拖鞋来到街上,听到胡同口几个同龄人在说话。
“你别胡说啦,怎么可能的事儿。”一个小时候整天流着鼻涕,绰号“大鼻涕”的人说。
“怎么不可能,你见过没有?”一个个子不到一米六,绰号“聪明虫”的说。
“那倒是真的没见过。”“大鼻涕”说。
“什么事儿?”文哥拍了一下临近的“马上笑”——一个整天笑嘻嘻的初中生——问道。
“聪明虫说他知道憨姐的事儿。”“马上笑”把头扭过去冲着文哥笑嘻嘻地说。
“憨姐的什么事儿?”文哥接着问。
那边的人还在面红耳赤大声地讨论着。“马上笑”还是一如既往的露着他的黄牙,不知道他今晚吃的什么,文哥看见他的黄牙上沾着绿色的菜叶。他说:“‘聪明虫’说憨姐年轻的时候被人强奸了一次,被那个人下了蒙汗药,没想到事儿还没办完,憨姐就醒了,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就把她的舌头给割了下来。这样她以后就说不了话了,加上憨姐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你想,那个人不就逍遥法外了吗?”
“文哥来了……你们来听文哥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文哥,你见过憨姐说话吗?见过她笑吗?”“聪明虫”用手指着文哥气喘吁吁地说。
文哥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文哥说:“那倒是真的没见过。”
文哥看着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人像被敌敌畏喷射过后的苍蝇一样一哄而散。他坐在街上的一个石碾子上,解开上衣的扣子,让过街风吹着他胸上的稀疏的胸毛,直吹到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想  好歹俺也在城里读过书,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去,给俺爹省点儿钱,俺也少挨点儿骂  当文哥推开伍子家的大门时,大黄狗用它那震耳欲聋的咆哮问候了文哥。看到是熟客,大黄狗刚才的气势一下子泄到了阴沟里,摇着尾巴冲着文哥哼哼。文哥一边朝着大黄狗的狗脸扔过去一个长生果一边骂:“他妈吓死我了,是我!狗杂种。”
“文哥……文哥!你来啦,快进来凉快凉快。”伍子听到狗叫立马跑了出来。
“你们家的狗真他妈的厉害!你爹妈呢?”文哥刚一进屋就又被空调的冷气吹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瓜地了。”伍子说。
文哥接过伍子递过来的一片瓜,说:“你小子行呀,自己吹着空调,让爹妈去地里干活?”
“偷偷懒,偷偷懒。”伍子自己也拿了一片瓜,吃了起来。
“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城里找个活儿干,去不去?”文哥问。
“什么活儿?”
“刷墙。”
“刷墙?俺不会呀,再说咱们也没有工具呀。”伍子摊了摊手,说。
“我最近弄到了一套刷子,正愁派不上用场。你听我说,刷墙不分什么会不会。刷子蘸上油漆,往墙上抹这活儿你不会?傻子都会!”文哥说。

伍子吃了一口瓜,说:“行行行,等俺爹回来俺跟他商量商量。文哥你说得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行,明天我等你信儿哈!自己家种的瓜就是甜。”文哥拿着两片瓜走了。


“文哥,今天早上还真有点冷。”伍子骑着大梁自行车说。

“冷?冷的话咱们就下车跑一跑……伍子,进城以后少说话,记住了没有?”文哥朝着伍子诡异地笑了笑。

“知道了。”伍子回答。

两个人并排推着车子跑在洒满了薄雾的清晨。后座上放着他们打包好的被子、日用品,文哥的后座上还挂着四把长短不一、大小不等的刷子。他们在城郊吃过早饭,赶到老城北桥的时候,时间是还差十五分钟八点。

“不知道咱们得待几天?”伍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睛盯着桥那边高高矗立的城楼。

“最多不过半个月,这老城刚刚重建,房子还不多,最多半个月。”文哥信誓旦旦地说。

文哥目光深邃地看着老城的城墙,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伍子没有想到文哥长篇大论地说起话来,嘴竟然像机关枪一样。只不过机关枪吐出来的是子弹,儿文哥突出来的是吐沫。

文哥说:“我跟你说,这老城都他妈给毁了,像以前哪有这些城墙呀!我对你说过没有,我以前在城里上过中学,那所学校就在老城的南面,你可能没有去过,到那儿也得经过一座桥,那座桥叫南桥。以前老城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儿,以前它全是平房,有一些房子比咱村的房子还老,那时候俺和俺的那些同学骑着自行车来着这里买吃的,去红星电影院看电影。那些胡同真是又长又曲折,你都没见过,哪像咱村的那样直来直去,有一次俺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到后来走到一个死胡同口里,其实也不是死胡同,要不那个胡同窄到俺们最瘦的那个挤都挤不进去,否则俺们,我告诉你,俺们就会发现一个秘密哩。”

“什么秘密?”

总会有一家敞着门,我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文哥说:“俺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觉那个胡同口的另一边一定有什么东西,要不然不会建的这么窄了。你看,现在倒好,这一拆,什么都没有了。前一段时间我来过这里一次,看了看这些复古的房子,建的确实不孬,但我总感觉没有人住,跟个鬼城一样,有什么意思?你瞧瞧,他妈的建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文哥,文哥,好像是昨天那个人,昨天那个人来了。”伍子摇了摇文哥的车把,还在滔滔不绝的文哥停了下来。

“嗬,你们已经到了,我今天还是提前来的呢。”文哥和伍子看见昨天那个中年人骑着一辆三菱摩托车,还是昨天那身灰色西服,只不过昨天的墨镜换成了今天的风镜。

“冯大哥。”文哥扬起手朝着中年人来的方向挥了挥手,当他的手放下来的同时,拍了一下伍子的肩膀。

“冯大哥。”伍子会意地说。

“你们来的挺早呀。那个……我昨天忘记问了,你们俩叫什么?”中年人摘下了风镜,满脸堆笑着说。

“你就叫俺小文吧,这是伍子。”文哥递给中年人一支烟。

“行。你们都吃过饭了吧。”中年人问。

“吃过了。”他俩异口同声地说。

“那行,咱们就直奔目的地吧,行李都带了。我骑慢点,你们俩在后面跟着,好吧。”中年人说。

“文哥,他不热么?”伍子歪着头小声地在文哥耳边说。

“咱们跟紧就是了,管他!”文哥说。

文哥说:“伍子,你看,下了北桥,对,就是在这城墙根底下,对,就是这个地方,以前这里是红星电影院。我以前可没少在这里看电影,我们宿舍的那几个没少看了电影,哎,要说也挺遗憾的,没约个女生出来看场电影,要不然你可能现在就有嫂子了,嘿嘿……中学那会儿我暗恋过一个女生,那小妞长得不是很好看,可是身材特别棒,尤其是那屁股,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就像那牛屁股,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先是一跳,然后用手往下拽一拽上衣。我后来听说她上高中就学坏了,被几个人给轮奸了。”

“啊?”伍子的惊呼声仿佛寂静的池塘边忽然响起了成百上千的癞蛤蟆的叫声。

这声音连前面骑着嘟嘟响、喷着劣质尾气的摩托车的中年人都听到了,他问:“怎么了?”

“没事,冯大哥,俺们在聊天。”文哥说。

文哥说:“很惨吧,我也觉得很惨。没办法,这就是命。看,这个地方原来是一家门诊,里面的两个医生是兄弟俩,除了他们的鼻子,他哥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哥哥比弟弟长得年轻而且还比较帅,我看他俩不是一个爹。这个地方原来是卖豆腐脑的,旁边是卖三角火烧的,我记得刚来城里的那一年,我一个三角火烧都吃不了,第二年我就能吃两个了。这个地方原来是卖狗肉的,有一次我的一个同学得了水痘,说是吃狗肉能治水痘,我就没少往这个地方跑,我那个同学吃不上来狗肉,狗汤他也不怎么喝,每次都是我喝的,那段时间我胖了不少。”

“文哥,你喝他的狗汤,你没得水痘吧?”

文哥说:“在那之前我已经得过了。那狗汤真不赖,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味儿,那家卖狗肉的是家老字号,果然名不虚传。这个地方原来是家理发店,我在这儿理了三年的头发,老板娘的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但是长得又黑又小,我能装他两个……前面那就是燕子楼了,我就上去过一次,里面黑布隆冬的,除了乾隆的题字啥也没有,门票还死贵死贵的,那时候好像就卖60了吧。你以后也别上去,上去就后悔了,那60块钱还不得买点肉吃,买点酒喝呢……”

伍子瞪着眼,张着嘴,看着文哥给他指了一个地方又指了另一个地方。文哥指来指去,他看来看去,直到他的眼睛瞪得酸了,嘴张着累了,也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片瓦砾遍地,有些地方还长出杂草的所谓“这个地方”原来究竟是怎样的喧哗与骚动。他说:“文哥,这么多地方你都能记住?”

“我除了学习不行,其他的什么不行?”文哥趾高气扬地反问道。

“前面有个坑,你们小心点儿。前面就是了。”中年人又发话了。

等到过了坑之后,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几座青砖砌成的房子连成了一片。那些房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房子,更像是在电视中看到的宫殿,向上翘弯弯的房檐,巨大的青白色的砖,伍子意识到,这就是目的地了。

“到了,下车。小文,伍子,咱们推着进去。”中年人招呼到。

文哥和伍子注意到,在施工驻地的简易的大门右侧,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  清朝衙门遗址

第二章


市人民医院眼科医生白顺回到家里,瘫坐在沙发上,双手略微有些发抖地点上了一根烟。他感到精疲力竭。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也许他曾经想过,只是它来得如此迅猛突然不带有任何征兆,他感到自己被击垮了。他心里冲着自己苦笑了一声,他笑自己作为一名医生,见过那么多身体残缺的人,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他还为此觉得这是作为一名医生应有的职业素质,可是他终究倒下了,他被击垮了,他放下了他高昂的头颅,心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  烟很快吸完了,他用烟屁股续上了另外一根烟,他闭上眼睛,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一切都随着他的心停止了,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它却跳得很快,没有节奏,像时缓时急的雨点敲打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咚”沉闷而又单调的响声。他把手深深地插入到头发里,那一头黑发像是“缘愁似个长”般的齐刷刷的变成了银白色,他没有注意到。他睁开眼睛,他好像突然听到了儿子房间里的钟表的“滴答”声。他用右手费劲地撑起身子,疲惫不堪、双眼无神地走进儿子的卧室。他听到钟表的“滴答”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仿佛要召唤他似的,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融进那声音里面去了。白顺忽然意识到,儿子的房间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陌生,他很少去儿子房间,他走进儿子房间的次数都能数的过来。里面的空气散发出来一种他不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横冲直撞,不带有任何目的,飘到哪儿算哪儿。他坐在儿子的床上,看见床头有个笔记本。此时他已经被掏空了,不知道何谓是感情了。当他翻开笔记本,读了最后几页,他颤栗般的仰头躺在床上,他的心像是被无数的针扎透了一样,血清清楚楚地汩汩地在身体里流了起来。他那几十年不曾出现的泪水这一次再也控制不住,像血一样,竟然也汩汩地流了出来。

他看到——

像我这样成天无所事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说我也没有成天无所事事。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怎样生活的权利,我这样的生活既没有打扰到别人,更没有伤害到别人,为什么他们说什么你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什么你的灵感早晚有一天会用完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赶紧找个工作吧。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谁规定有工作就是长久之计,而画画就不能养活自己?

我心烦意乱地画了一张又一张,又撕了一张又一张。直到那天傍晚,我收到了一条彩信,高中同学T发来的。照片显示的是一枚发着绿光的铜钱,上面写着“崇宁重宝”。

“你帮我看看,这是哪个朝代的?”他问。

我心想难道你就不能上网查查吗?问我是什么意思?气愤过后我还是帮他查了。我对他说:“这枚铜钱是北宋时期的,崇宁是宋徽宗众多年号的一个。”

“北宋……那得有一千多年了吧。”他说。

“不到一千年。”我纠正了他的说法。我看见照片的左上角还有一堆发着绿光的铜钱,我似乎来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兴趣,我问他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铜钱?

“老城不是拆了吗,我大伯从老城弄了两车土。谁知道两车土里有不少这玩意儿,还有个清朝的碗呢!前一段时间好多人都去老城挖铜钱,你不知道吗?”他说。

我没有回答他。我疑惑地坐在沙发里,我想着小时候我曾经在老城住过几年,也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老城居然还是个“聚宝盆”,而且没想到的是老城在北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竟然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我算是半个老城的土著,我对老城是有感情的,自从老城拆了之后,我几乎就没怎么去过,现在正好出现了能将老城留在我身边的东西,我想我不能再错过了。

那天晚上我对于第二天没有任何的计划,我只是想去老城走一走,看看在哪儿、什么人在挖铜钱,这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好久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起我的兴趣了。那晚我早早地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异常清晰的记得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梦见了徽宗皇帝,我梦见他衣衫褴褛地坐在一间四壁透风的屋子的床上,疲惫黝黑的面庞,白色的胡须。他面朝南,手里拿着一个已经被磨得光滑透亮的香炉,香炉好久没有燃过香了,反而散发出浓重的铜臭味。他用力将香炉扔向墙壁,墙壁像是有弹性一样,将香炉反弹了回来,不偏不倚地打在徽宗皇帝的额头上,他不知道躲开,他一动不动地被香炉击中了头。他没有喊叫,没有愤怒,而是面无表情地重新拿起香炉,朝着墙壁又一次扔了过去,墙壁似乎又有了魔力,这次将香炉反弹到了他的鼻梁上。徽宗皇帝的鼻子顿时喷涌出了黏稠固执的黑血。他又一次毫无惧色地拿起香炉朝墙壁扔了过去……徽宗皇帝成了一个血人。血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流了出来,他的脸黑红黑红的,红色的胡子拧成了一个结,往下汩汩地滴着血。他的破烂的衣服看不到了,那个曾经华美精致的香炉已经不知所踪。我站在他的身边,看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如此可怖荒唐的行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上前去制止,我被固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我想那是因为他虽然沦为了阶下囚,却毕竟流淌着天子般威严的血的缘故吧。


今天,我又给手臂、小腿擦了一遍碘酒,它们整体呈现出黑色的花瓣的形状,令人作呕。今天我决定再去一次老城,因为我要去给同学送还他的书,途径老城。我发现了一个可能是“聚宝盆”的地方。

伤口隐隐作痛。我记得昨天中午还是很热的时候我就出门了。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太阳晒得我晕头转向。当我等红灯的时候,我抬头望了一眼影剧院楼上的时钟,我看见这四面都有一个巨型指针的奇怪建筑物显示了四个不同的时间。我不敢确定哪个是现在的时间,也许那四个时间里面有一个是现在的时间,也可能四个都没有,反而四个时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过去或者未来也说不定。我想我在家待的时间太长了,竟然失去了对时间的敏感和观念,这真是件可怕的事,难怪我要晕头转向了

大约骑行了半个小时,我来到了北桥。当我费劲地骑上北桥,又风驰电掣地冲下北桥时,我想起了北桥底下的红星电影院。我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在这里,那是《泰坦尼克号》。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在船头相拥亲吻的一刹那,我感觉我的腹部一阵火热,身体起了以前不曾有过的变化。我深吸了一口气,往后欠了欠身子。我推着车子,走在老城的街道上,走一步就回想这以前是什么地方,而我每次都能清晰无误的回想起来,这从前是什么地方。我以前对老城的落后、愚昧、停滞不前深为不满,我就像那一个个垂死挣扎的老人,活一天痛苦一天。那时候,我走遍了老城的大街小巷,想找寻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眼前一亮,而我每次都会失望而归。老城的角角落落都是一模一样的,破败的房子,绿茸茸潮湿的青苔,各种令人心烦的鸟叫,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口百无聊赖地攀谈。每处我看到、听到的都是这些,老城活脱脱一副死人相。我逛得有些累了,于是我找到了一个石阶坐下,看到如今的老城果然死了。瓦砾遍地、尘土四起、满目苍夷,从这一头可以一眼望到那一头,像是被战争蹂躏过一般。我似乎有些怀念起那个垂死的老城了,好歹那时候它还没有死,好歹那时候还有胡同可以让我钻,好歹那时候可以听到各种鸟的叫声,好歹……好歹这一切都没了,也就有了我这一次“寻宝”之行。

想到这儿,我记起了此行目的。我骑上车子,往老城的西面骑去。当我看见“清朝衙门遗址”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我也说不清自己从哪儿来的如此这般决绝的态度。  清朝衙门遗址  我走进去看见一排排富丽堂皇的房子,在这些房子的西面是两个大小不一的绿色帐篷,在帐篷的南面,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土坑。我推着车子小心翼翼地走在铺着石子的小路上,我看见几个工人用诧异、愤怒的眼光看着我。我赶紧骑上车子,朝那个土坑奔去。

刚骑到距离土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还没等我来得及看上一眼土坑,我隐约感觉到帐篷的外面站着一个人,他在看我。我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建筑工人在看着我,他的年龄要比我小几岁。他的全身好像在发抖,他紧皱着眉头,歪着嘴看着我。  他不会是要得羊癫疯吧  我骑车绕了一圈土坑,这个土坑的存在有些蹊跷,不像是给建筑工地使用的样子。我发现他还在看着我,他看着我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表情是最吓人的,而且他的脸好像正在变得苍白、无力。我像是一只被浇了一盆凉水的鸡一样“落荒而逃”了。

重新来到老城的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我又想起了那个年轻建筑工人。建筑工地怎么能招这样的病人?这样的工程能让人放心吗?我笑了笑自己的“悲天悯人”,没想到我也有这样的公德心,这小小的一枚铜钱真是改变了我很多。我就是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骑到了一块碎砖头上面,我从车上摔了下来,擦破了手臂和小腿。

昨天在绕着土坑骑行的过程中,我看见帐篷的北面还有好几个类似的土坑,我当时断定这可能就是“聚宝盆”了。写到这儿,今天的日记就算记完了吧。虽说今天还没有过完,但是一想到下午可能要看见的“聚宝盆”,我竟然激动地像是恢复了小时候钻胡同时的刺激感觉。有这种感觉不容易,毕竟连大学毕业都快一年多了。

第三章

当文哥和伍子推着车子走进临时搭成的简易的大门的时候,文哥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伍子后座上的包袱。

“你都带了些什么?”文哥瞪着眼睛问。

“一个毯子,几件换洗的衣服,香皂、牙刷、牙膏……”伍子说。当他说出“牙膏”后,他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文哥看见在工地的西侧有两个帐篷,一大一小,帐篷的南面横七竖八地停着一些自行车。他们被安排进了那个大帐篷里。里面有十二个床垫,十二个蚊帐,其中有两个是空的。他们分配到了两个空垫子,两个旧蚊帐,这就是他们未来半个月的住处了。中年人冯先生带着俩人去工地转了一圈,嘱咐了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

未来的几天,工地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几个工人的自行车被盗了,晾在帐篷外面的衣服、鞋子也莫名其妙的被偷了。十个工人全都丢了价值不等的物件,唯独文哥和伍子没有丢东西。一天晚上,趁文哥不在,几个工人把伍子叫出帐篷,问他是不是他偷了东西,为什么他们的东西都丢了,而你们俩这两个新来的东西一样没丢。伍子还是个孩子,处世不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知道平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工人们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的凶恶。他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是俺,不是俺”。伍子没有想到,连续几天,他们都要找他来训话,说再不承认的话他们就要揍他了,让他承担他们的损失。伍子不敢告诉文哥,怕他惹事。伍子日渐消沉,情绪低落,他第一次来城里打工就受到这样的恐吓,他摸了摸自己的包袱,他已经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这天下午,伍子出了帐篷,看见一个陌生人骑着车子向土坑骑去。他激动得瑟瑟发抖,他恐惧、紧张地张着嘴,最后嘴都歪了。他从来没有在工地上见过其他人,除了他们十二个工人,剩下的就是开卡车的司机,像这样骑着自行车,神情轻松的人他从来没有在工地上见过。他断定这个人就是工地里的小偷!他要证明这个人就是小偷,而被冤枉的自己不是。连续几天的恐吓,伍子失去了判断力,以至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时候,是如此的快速、决绝。

第四章

第二天下午,当伍子再次看见昨天骑车出现在工地上的那个人的时候,他走进帐篷翻出包袱拿出父亲在自己临行前塞给他的用来防身的水果刀,他单薄的身子朝那个人飞奔过去。为了防止那个人跑掉,伍子只有跑得更快,当那个人满脸诧异地转过身来时,他感到腹部一阵持续的剧痛,他踉跄地倒在了碎石路上,一本书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金灿灿的阳光下,伍子看着被水果刀带出来的白花花的肠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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