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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七』
错时常出现在非所在的学校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错喜欢吃非他们学校附近一家馆子里的大蒜炒肉和芋头煲。两个人坐一起要了三个菜——非喜欢麻辣豆腐。一边吃着一边乱侃。非的笑声时常让旁人吓一跳,若是正好喝汤就更惨了。第七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错了解到非的记忆里活动着一个叫邱的女生。
在错认为,邱可能很漂亮,也可能一点都不漂亮。他没见过邱,也没想过要去见邱这么一个人,邱与他没关系。每次说到邱,非都是一脸的沉醉。错时常在非沉醉的时候想着一些非和邱的场景。拥抱,接吻,甚至做爱。然后他发现非什么也没做,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错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变态。非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说,的确有点。错在那个瞬间忽然觉得:每个人的最初都会有那么一个邱。接着他想到了对,对应该就是他曾经的邱。不同的是错一直惦记着他的邱,而非已经视之如云烟了。非只有邱被人偶尔闲扯起的时候,才对邱沉醉一回。非不是一个喜欢惦记人的人。因为这些,错有点想不通,像非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有那么一个邱。当他跟是说起这些的时候,是在努力地想着怎么让否接受自己。他爱上了否的虚荣与虚伪。
错不明白是到底是缺乏这两种东西,还是早已过剩。人只爱自己最多或者最少的东西,最多可以炫耀,最少则是稀缺。错在那一刻忽地觉得自己明白了老李的一些文章。——曾经被他骂为垃圾。
是一直在关注三这座城市的天气预报。他在等待一场雨,一场有点冷的秋雨。只要雨来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会感激老天——老天一辈子做的事情都可能与他无关,除了那场雨。他要借着一场雨去给否送上一柄雨伞。亲手给她打开,让一柄只能遮挡淋往一个人身上雨水的雨伞去遮挡两个人。是不会让否淋着雨的,所以他的身上落满了水珠。他从来不认为淋雨是一件浪漫的事,可那天他会觉得幸福。到了女生公寓门口,否撑着那柄雨伞,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视野里的时候。是轻轻地揉了揉鼻子,然后很舒服地吐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事情。
当然,那场雨一直没有来临。超市里的某柄雨伞也一直没有见上是的面。是始终在盘算着,他知道那场雨迟早还是会来的。他是一个不着急的人,他和错一样,时间有的是。
错在夜里一边听着徐怀钰的《雨伞》,一边设想着是谋划了好长时间的行动。那场雨可能下得很大,也可能下得很小。越小的雨越容易淋着人。错想,那场雨最好在夜半开始下。是躺在被窝里听见窗外细雨落空阶的声音,然后轻轻地翻身起床。穿好衣服,带上昨夜新买的那柄雨伞悄悄地溜了出去。他是去做贼,去偷一颗叫否的心。是一直在女生公寓门口等到了天亮。在此之前,只有微凉的秋雨陪着他——他的心里没有雨,否成了他的全部。偷心是一件傻事,而且结局一般是自己的心被别人占领。然后否出现了。
是会有一段沉淀了好几天的经典表白。这段表白,错有四分之一的功劳。是会对否说,有一个人,他手里拿着雨伞却一直淋在雨中。他不是喜欢淋雨,他是喜欢站在雨中等待的一个人的感觉。那个人可能来,也可能不来。如果来了,他手里的那柄雨伞下便出现了两个人;若是不来,雨伞和他都将尽力去承受各自的寂寞。错在那个时候总觉得是有点傻。
那种猜想变成现实只等一场雨。关于那场雨,错无所谓等也无所谓不等。如果那雨真是夜半来,错将考虑天明要不要上课的问题。
『八』
错还有一种习惯,喜欢喝茶。可他总把握不了份量和时间,所以时常弄得夜里失眠。然后一遍接一遍地听着《雨伞》,徐怀钰的声音有种绝望的牵挂。听着听着他就想到了周。他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清。可他知道,上面连一个挂钩也没有。那个时候,他莫名地会有一种奇怪的意念:周仿佛正压在他身上,开始做一些他期盼已久的事情。他甚至能感觉到周身上的某个部位也有一种期盼已久的错觉。然后自己那下边那东西有点怪怪的。如果他将自己看成一亘悠长的山麓,那东西便是山坳上的一座古塔。任何一个陌生女子的闯入,她可能不记得那亘悠长的山麓,但一定熟悉了那座塔。
他认为周也是为了那座塔来的。一整片山林似乎都是为了一座塔而存在的。周是第一个走进那片山林的游客,也是第一个发现那座塔的外人。在此之前,只有山里的花草树木知道,只有因风飞过鸟儿知道,只有一脉叫做错的山麓知道。错在那一刻拨通了老李的电话。老李还没睡,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资治通鉴》。他的古文不错,读起来并不吃力。
错说,你想过女人么?
老李笑了笑说,男人总会想女人的。
错说,看来我很正常。
错将电话挂断了,他觉得自己证明了一个不需要证明的事实。老李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挂断的声音,随手也便挂上了。顺便说一句,老李是一个农民。已过不惑的他毫无抱怨和遗憾。种地,养猪,写作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需要的原本不多,而他得到的刚好是他需要的。如果不种地不写作也不喂猪,那他会端一壶茶坐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看夕阳。他的门口长着两棵梧桐树,年龄和他差不多,个子却比他高很多。秋天若是来了,叶子总是要落的。一片接一片的,偶尔也同时落下好几片。落到院子里,小路上,还有一些飞往连他也没有去过的地方。老李喜欢那样的秋天。他从来不去打扫院子里的枯叶,别人若是要进来,他肯定不会在乎里面是不是有落叶。
错不知道这些,老李本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好比非。他已经好久没见过非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下次若是看见非能不能认出来。但他肯定认识周,如同对一样。他可能有一天连自己都不认识,可他一定认识对。对活在他的生命里。
『九』
错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睡懒觉了。他站在阳台上打了几个很有份量的喷嚏后,昏昏沉沉地钻进了被窝。他准备睡到第二天十二点或者下午,也可以再长一点。重复一遍:他可能什么也没有,除了时间。可第二天五点半他就醒了,而且那场雨竟然不听气象工作者的话,不知何时下了起来。他赶紧抓起电话——是睡得像一头猪,一头刚刚吃饱的猪。是为了一场雨等了那么久,然后那雨趁他熟睡的悄悄的跑来了。是漠漠地望着窗外的红棉树,细雨随着风飞了进来,沾在他脸上凉凉的。他这辈子肯定不会再看天气预报了。
是错过了一场雨,在那一刻,他应该是错过了一辈子。一片叶子不堪雨水的重负,一旋一旋地往下飘飞。过了是窗前后,猛地垂直下落,仿佛要将树底下的水泥地面砸出个窟窿。是仿佛在那瞬间苍老了。错一直沉默在电话的一端,他第一次读懂了是这么一个人。那一刻他莫名地想到了对,想到了那句让他黯然伤神的话:林黛玉一生的泪水,我一夜就流够了。那句话像跟踪导弹一样,死死地缠着他。有一个雨落空阶滴到明的长夜,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泪轻轻地从两边滑落。第二天醒来,脸颊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泪痕。他深信,对一定感觉到了他的眼泪,那都是为她流的。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是,雨下了,总会停的。然后你再等。
是苦笑了一声说,天意。
错沉默了一阵,顿了一下嗓子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雨肯定耐不过时间的。
是叹气,这本是和雨无关的事情。
错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了。他漠漠地盯着电话听筒,想看清藏在里面的那个声音究竟是中什么邪了。是也跟着沉默了。那个瞬间,一切似乎都沉默了,除了电话费。大约浪费了5毛钱,错接着说话了。他说到了自己那个奇怪的意念:如果同一年冬天,他遇见了第二场雪,他将变成一个很不像人的人。这是他第二说,第一次跟周说了,周没听见。说完他盲目地看了看窗外,天幕阴沉沉的,不远处新建的教学楼犹如一具棺材。是依旧没说话。错勉强地笑了笑说,今年天气一直很暖和的,应该不会下雪,有好些年没见茫茫白雪了。
一股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了进来,错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时他才意识到已经暮秋了,暮秋了,转而就初冬。一股陌生的寒冷从某个陌生的地方,一路潜行。错躲不过它的,可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人独自面对已知的危险,那是多么苍凉的事情。错说到了那匹饥寒而死的野狼。他说,他以为当初明白了野狼眼里的沧桑。可到现在才发现,那狼的眼里还残留着另外的一些东西。那是对他的一种预见。你不知道一匹狼的见识是多么的广博。它肯定可以预见好几百年的事情,何况人这辈子也不过几十年。那双暗绿幽深的眸子,只用了一瞬间就看清了他的一生;他用了接近二十一年的时间,却只明白了它眼眸里蕴涵的一小部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云层越来越低。好些年了,错第一次站在十七楼的高度里,认真地看着三这座城市。他居住的那栋宿舍楼总共有二十一层,和他的年龄一样。他没有去过楼顶,没有看过楼顶的风景。其实,是早就挂断电话了——不小心按了挂断键。是住四楼,窗外是一排红棉树,看不到那座如同棺材一样的教学楼。
『十』
错一口气爬上了楼顶。撑一柄蓝色的雨伞,站在边沿处看着远方,雨水从一个更高的地方飞落下来,冷风从一个更远的地方呼啸过来。错在那个时候,分辨不清东西南北。对在哪里,周又在哪里,他始终捉摸不透。他探出头,俯瞰着下方,那种高度超越了他的生命承受极限。
错有点晕眩,他的脑海浮动着这样一种迹象:他纵身一跃,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轻轻地往下旋动着。然后,楼下那条浅灰色的水泥路上多了一淌鲜血。一群陌生的路人围了过来,看着面目全非的一多东西,他们开始议论着什么。有人说,真脆弱,失恋就要跳楼么?也有人说,没钱交学费?那也应该是你老爹去跳楼啊,关你什么事。围观的人列举出一万种可能,没有一样符合错的本意。错为什么跳楼?——他觉得好玩罢了。路人们还不亦乐乎地议论着。错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再听下去命都要没了。于是拍了拍身上泥沙站了起来,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淌血迹,一语不发地走了。众人终于停止了争吵,都漠漠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双腿哆嗦得像鼓锤。
错微微地吐了一口气,发现那口气竟然变成了白烟。暮秋的天气冷出了他的预料。然后他拨通了周的电话,冷风吹得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周,我想你。
错,我也想你。
我在二十一层楼顶,到处找寻你的影子。然后我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圈子。
你只要一个回转身。
周真的在他身后,他那么执著地看着远方,却忽略了一个转身的可能。直到周提醒他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回转身,回转身。风吹过,风吹过。冷风乱了他的头发,半年未理的发丝遮去他的半张脸。雨伞从边沿处飘了出去,缓缓地往下落。错一个瞬间的回转身似乎持续了好几个前世今生。
两两相望。细密的雨丝在两个人之间织出了一道帘子,错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近在咫尺的遥远。错缓缓地伸出右手,手背一旋,再往右侧一拂,雨帘被掀开了。他的手触及周的脸,一滴温热的泪水从周眼角滑落。错心里噔地响了一下,手停在了周的柔嫩的脸庞上。周的眼泪沿着他的中指流淌过来,一直流进他的手心。冷风吹了过来,眼泪凝结成冰。粉红透明,晶莹澄澈。
周,周,我爱你。错漠漠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周说着。
错,我也爱你。
又一阵强劲的北风吹了过来,绑架了他们的声音。错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落在周的头发上,化成了一颗淡蓝色的珍珠。他将它放在周的手心里说,我的家族里一直流传着那么一个传说。每隔十七代便会出现一个世孙,他的心里冰冻着一颗蓝色的珍珠。他就是倚靠着这颗珍珠活着,他不能离开那颗珍珠。可当他遇见了一生的挚爱,那珍珠却会自动浮现于人世间。珍珠消失,他的人也便随之化成一潭清水。十七代之后,才能再度化作人形。
周将那颗蓝珍珠托在手心,木木地望着错,不知所措。错凄惨地笑了笑,一脸的沧桑和依恋。蓝珍珠缓缓地化成了青烟,随风飘散。错的双腿开始消失,渐渐地,身子没了,再接着,整个人都不见了。周的面前出现了一潭清水。清澈透明。周微微地拧着双眉,心隐隐作痛。周这一辈子没再离开这潭清水,他在岸边搭了一间茅屋。青灯黄卷,静候一场轮回。
周将是错下一场轮回里唯一想见的人。那时候,错还是男的,周还是女的。
周是错的老婆,错是周的丈夫,在错的眼里不会再有对的影子。
“周——”错仰天长啸。回转身,回转身,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雨伞被风吹到了墙边的一个角落里,左右不停地晃动着。
三这座城市死寂,那一刻错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想到了是。他昨天跟是说了自己今天没钱吃饭,是让他呆在宿舍,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叫他。是说他的饭卡里还有三十几块,够吃一顿的。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是应该下课了。然后他想到了那场雨,是一直等待却又错过的那场雨。
错蹒跚着步子走下了楼顶——他不喜欢坐电梯,他会出现头晕呕吐等症状。他走在通往食堂的那条水泥路上,踏着积水。是的宿舍就在食堂边上,后面长着几株红棉。错站在红棉树下对着是的窗口大声叫着,几片红棉的叶子落了下来。本是叫人,却叫下了几片树叶。
『十一』
一场雨下了好几天,依旧没有歇一会儿的意思。错每天倚靠着是的接济过日子,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往是他们宿舍跑。打电话回家,总是没人接,家人仿佛故意躲着他。是的三十多块供养着两个正当需要米饭的人。每餐每人控制在5毛钱饭1元菜,早上仅仅一个包子,这样大约可以持续4天时间。剩下最后6.5元的时候,老天依旧下着雨。错没去找是吃午饭,是也没吃,到了晚上两人去了那家名叫“好朋友”的馆子。
重复一遍:他们并非要了一样的麻辣牛肉粉,因为是要家醋,错什么也不加。然后饭卡里只剩下5毛钱了。你知道,5毛钱掉地上应该没什么人捡,面子问题。错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马路边捡到1元钱,赶紧跑去小卖部买了2两李子干吃了。因为母亲就是这样教的——捡钱了赶紧去买吃的,要不那钱肯定还要掉的。错读书的那座乡村没有警察叔叔,镇子里才有。错那个时候也没学到那首歌曲,他只学过《学习雷锋》。他不认识雷锋,雷锋也不认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向他学习。错每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雷锋也被评过么?错也想把自己讨厌的人揍一顿,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错也想把学习搞得一塌糊涂,考几个鸭蛋尝尝。可他要是下鸭蛋了,母亲要用竹枝打屁股的。逢年过节,鸡腿也将没他的份。代价太大了,不划算。
是很认真地吃着,似乎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米粉。错也是。所以他们始终一语不发。要想吃好吃的,让肚子饿了再吃。错喝了一口米粉汤,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了。这些天他一直没问是关于否的事情。饿了来吃,吃了就跑。
去找否了么?错拿起一张餐巾纸,小心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管再冷的天,吃饭的时候——即便饭菜也是凉的。他的额头都要出汗的。好比,再热的天,他的手都是凉的。即便把他的手装进熊皮手套。杀熊好像是违法,熊皮手套似乎也太贵了。
没戏了。是抬起头笑了笑说。
怎么会没戏?错也笑。
虚伪,虚荣。我到现在才看清楚她的真面目。是向错要了一张餐巾纸。
有那么可怕?错问。
有的。是点头。
那好,兄弟,你总算看清楚了。恭喜。来来来,我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她。错忽然大笑。——如果有一天你失恋了,有一个人和你一起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让你失恋的人,那人多少都算是你的朋友。为了让你好受,逆着良心说话,这样的代价不是谁都可以承受。
是叹了口气,转而无奈地笑了笑说,还是算了吧。
错搔了搔后脑勺,望着外边,不知如何是好。外面已经天黑了,馆子里亮着白炽灯。雨还在下着,是已经不关心雨的事情了。这短短的几天里是究竟与否发生了什么,错一点都不清楚。他知道,是若懒得说,问也白搭。
是和否的结局,错一直不肯相信就是这样。所以他时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设想着他认为的结局,想好了就上网跟老李闲扯。老李一定会在的。上次听说他的猪生病了,得忙着找兽医买药之类的事情。可猪不会是他的全部,老李知道,那些猪若是真要死,请兽医买药都是白忙乎。当然,老李的猪病好了。
有关老李,错知道的并不多。他就知道老李一般老,养猪专业户,会写点文章。其他的都是空白,老李住哪里长什么样只能凭空想象。他懒得想。
『十二』
错再次站在二十一层楼顶,似乎在找寻什么。昨晚他看天气预报了,十三这座城市已经开始下雪了。他上午给对打了电话。对说,大雪覆盖着整个校园,白茫茫的一片。一些路人盲目地走着,渐渐走成了背影,最后消失。错站在电话机旁木愣着,一句话没说。他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也许将在今年冬天成为现实,直觉告诉他的。
对的声音像卷在风里的落叶,飞到他的眼前,他伸手去抓,风又将它吹走了。那一刻,错回到了五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候他读高二,对在他隔壁班。错走在校门口的那条沥青路上,天空飞起了小雪。那是他第二次看见下雪,欣喜却也带着几分陌生。然后他看到了对,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事隔五年了,他依旧记得那个场景。天空犹如一个苍白色盖子,笼罩着这座小县城。街道上没有车辆,几乎连路人都没有。对一个人走在他的视野里,在偌大一个苍黄的空间里,对显得那么弱小。他的心底莫名地浮起了几分疼痛,对似乎就是这样走进了他的世界。上大学后,对给他寄了厚厚的一叠照片。第一张便是以雪为背景的,他拿在手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脑海深处一遍接一遍地回放着那个画面,心隐隐作痛。回忆也是有威胁的。
错愣愣地站在楼顶。那一刻的天空,也如同一个苍白色盖子。死死地笼罩着三这座城市,一座既不发达也不准备发达的城市。当然,还有很多如同错一样活着的人。可错的视野里没出现对的背影,对远在一座叫十三的城市读着新闻专业。此时此刻,对正被她的新男友紧紧地拥在怀里。雪天约会,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热量。
对在一个秋凉的午夜告诉错,她有了新男友。错很安静,安静得像两年前那个下雨的黄昏一样。两年的一个的黄昏,对告诉他,她开始了自己的初恋。两年前的那一刻,错坐在海蓝海蓝的屏幕前,看着徐怀钰《雨伞》的MTV。他想,若是由他当导演,肯定不会拍成那个样子。然后他看见了对发过来的那句话。“错,我有男友了”。错左手托着下巴,漠漠地看着那几个字。然后右手轻轻地敲击着键盘,“对,若是累了,就哭吧”。接下来的话,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关于《雨伞》MTV的设想:
◎ 夜幕降临。小雨。
◎ 浅浅的积水。稀疏的几盏街灯。
◎ 蓝紫色背景。公交站台。
◎ 一柄蓝色雨伞。女子。男子。
◎ 拥抱。分开。
◎ 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了过来。车轮压过积水的声音。
◎ 停靠。开门。下来几个陌生人,离开。
◎ 男子一个健步跃上车厢。女子上前,伸手。
◎ 触及男子的手。冰冷。
◎ 车门已关。启动。
◎ 车轮压过积水的声音。接着,死寂。
◎ 女子漠漠地望着湿漉的街道。
◎ 积水倒映着路灯,暗淡的光泽微微地闪动着。
◎ 一滴眼泪轻轻地落了下来。
◎ 声音,虚幻而空灵。
◎ 落幕。
错时常会在午夜出现那样的场景,然后就是失眠。索性起来喝茶:不能梦着,那就让自己醒着。醒着,往事如黑白电影,一遍接一遍地闪过眼前。在那么一个漫长的冬夜,为了一个叫对的女子,一夜落泪。也是那夜,对和她的初恋说再见。次日的午夜,对说,“错,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然后他陪着她聊了一个通宵,窗外下着冷雨。那一夜的对,落下了林黛玉一生的泪水。
那个秋凉的午夜,看着对发过来的同一句话:“错,我有男友了”。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右手轻轻地敲击着键盘,重复着两年前的那句话,“对,若是累了,就哭吧”。说完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走到阳台打了一个喷嚏。他感冒好几天了。
(未完待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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