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外二篇）

静海

　　我可能是一个非常罗嗦的人吧。肯定是的。
　　每当妻子带着女儿出去散步之前，或者妻子去学校接孩子之前，我总是嘱咐她三句话，而且一定要求她回答，那就是：
　　“好好照顾她呀。”
　　“过马路小心点。”
　　“稳当点啊。”
　　我所要求的回答很简单，就是“哦”。当然，要连答三声。
　　这个习惯已经保持好几年了。刚开始，妻子是习惯的。但是后来，她不耐烦了，觉得我罗嗦：这么几句话，哪有要天天说的。
　　她还说：“我是她妈呀。你还不放心我？你带她出去我就从不罗嗦。”
　　但是我给她讲道理：“我说了心里才塌实；我相信你，但是你回答了我，我就更加安心。你反正就是‘哦’一下呗。”
　　妻子同意了。有时她在和女儿出门之前，我就已早早等候在门边。等她们换鞋子的时候，我就开始说那三句话。有时三句话说完了，她们鞋子还没换完，我等在那里没事，就会把三句加到四句，或者五句，比如：
　　“时刻小心啊。”
　　“隔楼远点啊。”
　　有时，五句说完了，她们如果还在屋里，我就会从那三句中再挑一两句来说。所以妻子往往在换鞋时就对女儿说：
　　“快点儿出门，免得他又说！”
　　就这样她们逃一样匆匆出门。
　　但是一般来说，我就只说三句，因为说的太多了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有时妻子一个人出门之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还没有说，她就静静的站在门边，专门等我说完那三句话，再出门。
　　因为，如果在她出门之前我还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就会奔到门边，对着正在走下楼梯的她大声喊出那后面两句。她最不喜欢我这样了。因为要是被邻居听着，她会觉得不好。
　　可是，随着渐渐长大，女儿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她就看不惯我了。她嫌我罗嗦。有时她们准备出门，知道我要说那三句话了，女儿就预先命令我：
　　“我们现在要出去，你不准说啊！”
　　但我还是要说的。女儿就大叫起来，匆匆出门，把门一带，把我的声音关在里面。
　　有时，她们出门太快了，我还来不及说呢，女儿就对她妈妈笑道：
　　“她忘记说了！太好了！”
　　有时，门关上了，女儿会得意的对她妈妈说：
　　“今天他只说了一句！”
　　可是有时，没有听到我的罗嗦，女儿又不习惯了。出了门，还要再回过头来，推开门，提醒我：
　　“喂，我们出去了！”
　　我就高声喊出那三句话，她们就散步去了。她们满意，我也放心。
　　三句话，我就是要说出这三句话。我就是要听到对这三句话的承诺。
　　这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承诺对我此生最爱最爱的人，好好照顾，时时刻刻……

                                           不愧是一把好刀  
   
　　这天，女儿问我：“你小时候做过刀吗？”
　　一句话，勾起我对于童年的辉煌记忆。我告诉她，我做过：既有类似水浒英雄用过的“朴刀”，也有类似关云长用过的大家伙——青龙偃月刀。此外还有剑。都用木头做成，刀子斧子锯子刨子这些东西，只要父亲不在家，我就爱拿来摆弄，动作极其熟练。不过至今，左手虎口处还留着几道童年的刀痕呢。
　　我做了好几把刀剑，弟弟妹妹又多，大家拿着那些刀啊剑的，一再“比武”。
　　如果有木头，我现在就愿意给女儿做一把。可是她说，菜场里有卖的。哦，我明白了。她想买。我马上同意。我愿意让女儿的童年欢乐一点，再欢乐一点。可她又担心她妈妈不同意。果然，妻子唠叨起来了，大意是很贵什么的。不巧这天女儿特别调皮，妻子一个早上就发了好几次火。我自作主张，在她们俩出门散步之前高声嘱咐妻子：“在十块钱之内就给她买一把！”
　　一会儿，她们回来了，女儿手里就拿着一把玩具刀。黄色手柄，紫色刀鞘，抽出弯弯的刀身来，一片银光。
　　女儿高兴得很，要我拿着挥舞一下。我兴致勃勃，拿着好一阵挥动。唰唰唰，唰唰刷；迈腿走步，上砍下劈；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嘴里还嗨嗨有声。说得好听一点，也就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了。
　　接着，女儿自己去操练刀法。操练得纯熟之后，我们就开始比武。她拿着刀，我拿着刀鞘，可是，她不敢进攻。我就退一步，把一片白纸卷卷，做成条状，握住，摆开架式，豪气干云的说道：
　　“来吧，在真正的高手手里，什么东西都可以成为最好的武器！”
　　比武开始。我们各自施展绝学，防守、进攻，刀与刀相交，声与声相融，房间里闹成一片，童年的感觉出来了。
　　忽然，我觉得右手一痛，原来她的刀刃砍到我的手背了。虽然是并不锋利的玩具刀，但还是弄破了我的皮肤。流了血。但是没什么，轻伤不下火线，再战。
　　过了一会儿，女儿自己玩。忽然她闹起来了。因为她那个刀鞘的一角碰掉了一小块。她要她妈妈用胶带给它粘起来。我说自己的事自己办，一定要自己粘。
　　女儿娇脾气发作，大吼，并且把沙发上的报纸杂志扔了一地。我对妻子说：“不理她。让她自己粘。”
　　我忙着写作。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发现，那个刀鞘粘好了。我担心是妻子给粘的，问女儿，女儿说，是她自己粘的。
　　我表扬她：“就是嘛，我知道你很有能力。”
　　下午，女儿要写周记了。刚开始，她觉得不好写，我启发了她一下。她坐在桌前苦思。写完后，她一定要我去看。
　　只见她写道：“……阳光照耀着刀身，金光闪闪，不愧是一把好刀！”
　　这时，女儿正在穿衣镜前照着自己松动的那颗牙齿。我捏捏她的肩，说：
　　“写的真好！——‘不愧是一把好刀！’——不愧是一个好女儿！”
　　女儿转过头来，甜甜的说：“不愧是一个好爸爸！”
　　
　　　　　　　　　　　　　　　　　书香门第
　　
　　那一阵子女儿脾气暴躁。跟她说话，她常常不耐烦的说：“闭嘴！”叫她吃饭、刷牙什么的，叫上十遍八遍也不理睬；有时还用小拳头逞威。
　　我想这可不行。分析一下，我觉得这和电视看多了有关。几乎每天，一放学回到家里，女儿就嚷嚷着要看电视。想想她在学校里也辛苦，就同意了。
　　可是那电视中，特别是某些动画片中，打打闹闹的镜头不少，能学到什么东西呢？
　　我想起她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我们给她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一回家就乖乖的坐在那里看书。墙壁上贴着很多唐诗，她经常在我们引导下背诵。在月光下的新村里，她也会激情澎湃的和我们一起对月抒怀，连背好几首诗歌。那个时候，她的性情很好。
　　我觉得很多动画片，向孩子灌输的是暴力；而唐诗宋词等等优秀文化，带给人的是心灵的滋养，高雅的情趣。我决定让女儿改一改，少看电视，多看书，特别是多读诗词。少不得要对女儿做一些说服工作，同时我专门买回了好几本非常精美的古诗画册。
　　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效果不错。有时听到女儿清脆的声音在隔壁抑扬顿挫的朗读，我心里很受用，觉得：这才是我的女儿！
　　昨天晚上，妻子和女儿看了一会电视，我提醒她们，不要看了，该去读唐诗了。可是你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很难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昆虫的故事，画面极美，解说词也好。
　　于是我允许她们再看一会。然后，我再次婉转的劝她们：去读唐诗。我的理由是：一，电视已经看了一个多钟头了，再看，对孩子的眼睛也不好；二，看电视是很难记住那些内容的。闹哄哄的，思想静不下来。
　　于是她们去读唐诗了。家里顿时洋溢着宁谧温馨的气氛。一会儿，女儿兴冲冲的跑来告诉我：今天晚上她背了两首唐诗。我表扬了她。
　　今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我推着自行车，女儿坐在车后座上，妻子在旁边步行。
　　女儿自己背起唐诗来了。我非常高兴。以前我偶尔在上学路上给女儿提起背诗，常常被她很不耐烦的呵斥，今天她竟然自己背诵。她音韵铿锵的背诵着：
　　“几处早莺正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我觉得整个空气都富有了诗意。古诗词，它能够激发丰富的想象，培育优雅的性情。而这些东西，越是在小的时候越好学，越是能够为孩子以后的思想，奠定纯正而坚实的艺术底蕴。我庆幸，我们有如此优秀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