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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逝世(默哀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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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2004年8月16日综合报道 波兰当地时间8月14日中午,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诗人、作家切斯瓦夫·米沃什在其位于克拉科夫的家中去世,享年93岁。米沃什生前患有心脏病,但据其助手阿格尼兹卡透露,这并非导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他表示,“米沃什是自然死亡的,他已经93岁了。令人欣慰的是,他是在家人的陪伴下离开人世的。”

  波兰总理马雷克·贝尔卡在接受波兰新闻通讯社采访时,赞誉米沃什是一个“伟大的波兰人”。他说:“米沃什用他的心和笔为我们指明了道路,展现了残酷的现实,刺痛了我们却引导着我们从善。他的逝去给我们和国家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米沃什最具影响力的作品包括195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权力的攫取》,该书讲述了二战后波兰知识分子的困境,米沃什也凭借这部小说获得了国际声誉。尽管如此,那时也是米沃什备感孤独的时期,他说自己曾数次想过自杀。因为他的作品不仅在故乡遭禁,外国读者知道他的也不多。

  曾经翻译过米沃什诗歌的伯克利加州大学教授罗伯特·汉斯说:“米沃什是20世纪许多关键性历史事件的见证人,他是带着独特而思辨的眼光看待这些事件的。”米沃什的诗歌题材广泛,他把传统的波兰诗歌和西方现代诗歌结合在一起,感情沉郁,富于哲理,形成了一种坚实硬朗的诗风。2001年,米沃什在接受波兰某周刊采访时曾经说过:“你如何在描写苦难的同时,又对罪恶表示认同?如果你真的认为这个世界是令人恐惧的,惟一正确的态度似乎就是否定它。”在谈论自己诗歌的价值时,他说:“诗最重要的特质是给人生经验一种肯定的评价。我们这个世纪的诗,包括我自己的作品,都有着过多的否定和虚无。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悲哀,每当人类的历史经验和个人生存充满恐怖和苦难时,诗人们眼中的世界便成为黑暗一团,聚集着各种冷漠残暴的力量。然而,在个人的人生历程中,我常看到人性的崇高和善良,在危险时刻发挥了激浊扬清的作用。我的作品多少表达出我对人类美德的感恩之情,因此,我自认我写的诗还有点价值。”生命不息探索不止

  米沃什的诺贝尔奖获奖评语中提及,按照他的见解,一位作家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向读他作品的人,展示出一个能使其生活变得更热情的空间”,亦即“使我们免于像银河一般的死寂”。

  米沃什在流亡期间,时时感受到一种身处异乡的失落感,他的作品常常以回忆为主题,这些对往事的追忆充满了困惑和忧伤。此外,他也经常探索其作品深处存在的问题。他于1955年撰写的小说《伊萨谷》,为我们讲述了他童年的故事。而发表于1969年的《圣弗朗西斯科海湾的风景》,则描述了诗人“作为一个流亡者”,是如何努力在美国寻找自己的位置的。他早期作品的主题几乎成为他晚期作品的征兆,他的诗歌糅合了对历史的观感和个人对世界的独特体验,充满了田园牧歌似的意象,富有启示性。

  90岁那年,米沃什说他仍喜欢在半夜起床写诗。他说:“对这个世界感到满意是不可能的,我仍然不满足。在我这样的年纪,我仍然在努力寻找一种形式,一种语言来表达这个世界。”(钟惠东编译)

米沃什

CzeslawMilosz

  1911年生于立陶宛维尔诺附近的谢泰伊涅。1929年在斯泰凡·巴托雷大学攻读法律。四年后发表第一部诗集《三个冬天》。1934年大学毕业后在巴黎留学两年,回国后在波兰电台文学部工作。二战期间,他在华沙从事地下文学活动,曾秘密编辑出版反法西斯诗集《独立之歌》。战后,米沃什在波兰外交部供职,曾先后任波兰驻美国和法国使馆文化专员。1951年留居国外,先在巴黎,1960年到美国,在伯克利加州大学斯拉夫语言文学系任教。他在国外发表了20多部诗集和小说,主要的有《白昼之光》、《冬日之钟》、《面向河流》、《诗歌集》、《拆散的笔记薄》及长篇小说《权力的攫取》、《伊萨谷》等。1980年,他荣膺诺贝尔文学奖。1989年后,获准回国定居。北京三联刚刚推出了他的散文随笔集《米沃什辞典》。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16 8:41:5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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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4 |只看该作者
我读切·米沃什

孙文波

  对于中国读者,米沃什(1911—)已经是非常熟悉的诗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有他的作品翻译过来散见于各类介绍外国文学的刊物,后来是老诗人绿原翻译的他的一本诗《拆散的笔记薄》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近年又有诗人张曙光翻译的《切·米沃什诗选》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当然,像他这样的诗人,再多翻译一些过来也是很好的。因为在二十世纪的诗歌版图中,米沃什的确是占领了很大一块疆域的诗人。现在欧美一些评论家把他称为在世的最伟大的诗人。先不说“最伟大”一词意味着什么,米沃什是不是当得起这样的赞誉,只说他长达七十多年的创作生涯始终保持了高质量的写作,并且在变化中越写越好,最后给人诗艺已达到炉火纯青的感觉,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不能不赞叹。纵观二十世纪,像他这样在如此长的时间保持旺盛的写作精力的诗人还有谁?叶芝、卡瓦弗斯,或者艾略特?叶芝是五十六岁以后才写出自己最了不起的诗篇,但他前期的作品不是那么好,卡瓦弗斯只有很少的作品,艾略特尽管影响了一个时代,但诗的开拓意义更大。算来算去,真没有谁比得过米沃什。哪怕是从偏爱的角度我也要这样说。
  我的确是很佩服米沃什的创造活力的。读他早期的诗作,被他的尖锐、粗厉,大胆所吸引;读他晚年的诗作,又被他的清晰、明皙,深入所折服。但无论是早期诗还是晚期诗,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米沃什始终把人性的关怀放在了第一位。他所倾力创造的诗的世界,是人与道德的关系、正义的关系的世界。说他是非常具有道德感、同情心,一生都在倾力反抗邪恶的诗人,也许有人不会同意,但这是确实的。因为从米沃什的诗作中,我们总是能够读出他确定的、有力的关于善恶的评判,以及对美好事物的肯定。尽管他的写作同样具备从波德莱尔以降,现代主义诗歌对诗艺的全部要求,其技术性亦达到了相当复杂的程度,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变成玩花招的诗人。相反,无论是对意象、对结构的使用,都没有以牺牲诗歌意义的准确,只追求形式的纯粹为代价。它们呈现在我们面前,总是那么直接,那么干脆,那么明确,让人觉得真是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而我们都知道,大多的现代诗人,甚至是一些非常了不起的诗人,总不免有晦涩的毛病,容易成为别人攻讦的弱处。但米沃什哪怕在他最复杂的诗中也没有这样。
  我还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读他的《二十世纪中叶画像》、《梦痕集》等诗时的印象。这些诗写欧洲的现状,写战争,写弱小民族在强权下的生存苦难,非常有力量,使我们如临其境地看到了悲剧是怎样产生的,也让我们看到词语能够在什么样的意义上达到它与人类正义的契合。我这个人很难记住别人的诗句,但到今天仍然记得这样的句子:“他们命令我们收拾东西,因为房子要烧毁 / 还有时间写信,可是那信在我身上 / 我们放下包袱,靠墙坐下 / 他们盯着,当我们将一把小提琴放在包袱上 / 我那些小儿子没有哭。严肃与好奇 / 一个士兵拿来一桶汽油。其他的在撕下窗帘”(《梦痕集》)。 这里没有一句诗不是简单的,没有复杂的意象,也不是什么象征。但是,它们非常清晰地让我们看到了对人类美好生活的破坏。米沃什真是不动声色,仅仅用“他们命令我们”、“还有时间写信,可是那信在我身上”、“我的那些小儿子没有哭,严肃与好奇”这样细节明确的句子,便让我们体会到了自由丧失的锥心之痛。人们都说最好的诗总是那些分寸感恰当的诗,的确是这样。在叙述的分寸上,米沃什总是让我感到能限制的很好。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用力过猛,不会依靠语言在比喻意义上的不断修饰来突出诗句。只要小小的一点细节我们就被震撼。
  因此,我一直认为米沃什是诗歌细节的大师。而说到诗歌的细节,这实在是非常重要的诗歌要素,一首细节生动的诗应该让我们不单看到画面似的形象,也应该让我们从中体会到情感的具体发生。譬如这样的作品:“我动身去意大利时正好在收割之后。/ 1913那年麦考密克收割机 / 第一次开过我们的田野 / 留下的残茬一点也不像收割者的长柄镰留下的。/ 同一列火车,但在三等车箱,/ 我的杂役约塞尔去格罗德诺的亲戚家。/ 我在那里吃晚饭,/ 在小吃部,橡胶树下的一条长桌上。/ 我记起当火车穿过阿尔卑斯 / 的隘口跨越涅曼的高架桥。/ 我被水声吵醒,在珍珠般灰蓝色的泻湖的光辉中,/ 在那个旅行者忘了自己是谁的城市。/ 在忘川的水边我看到了未来。这是我的世纪?/ 另一片大陆,我们和约塞尔的孙子坐在一起 / 谈着我们的诗人朋友。赋予了形体,/ 重新年轻,却和我年老的自我相同。/ 多么奇异的装束,多么奇异的街道,/ 而我自己不能说出我所知道的。/ 我闭上眼睛,我的脸感到了阳光,/ 这儿,现在,在圣马可市场喝着咖啡。”(《1913》),不管是谁来阅读这样的诗,他都能清晰地看到一幅幅图画般的景象在眼前出现。正是在这些不断更叠的图画般的场景中对回忆的清理,米沃什让我们感到了记忆的可贵,时间总是要消失的,要带走我们的生命,但不管消失怎么发生,仍有留了下来的东西被我们所珍视,是什么呢?也许就是一次旅行,也许还不仅仅是旅行本身,而是多少年过去后我们还能回忆它。
  唉,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语言组织。说实话,我为这样的诗着迷。因为它没有什么说出的道理,但通篇都让人感到有道理。其实,米沃什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大诗人,就在于他用语言具体地讲述了人类情感对事物感知的隐秘。有人说米沃什的诗非常具有哲理,具有宗教感。这一点是说对了的。但更深入地讲,这种种“具有”实际上来自于他总是能够发微入幽地探察到事物与人类关系的最深处,说出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生存的状况。譬如《寂寞研究》这样的诗:“沙漠长途水渠的一个守护者?/ 沙中要塞的一个人的班组?/ 不管他是谁。黎明时他看到起皱的群山 / 灰烬的颜色,在融化的黑暗之上,/ 浸着紫罗兰色,加进流动的胭脂,/ 直到它们立起,变得巨大,在桔黄色的光里。/ 一天又一天。在他留意前,一年又一年。/ 那些光辉,他想,为了谁?为我一个人?/ 在我死后很久它仍将在这里。/ 什么在一只蜥蜴眼中?或被一只候鸟看到?/ 假如我是全人类,他们本身就没有我?/ 他知道叫喊没有用,因为他们没人会解救他。”。如此的诗句对人的震撼力是强大的。因为这不光是人在自然面前的寂寞,还在于人处于被遗忘的境地所感到的绝望。“假如我是全人类,他们本身就没有我?”这样的诗句让人怎么能够忘记呢?
  而米沃什曾经多次说过,诗歌是对遗忘的反抗。对遗忘的关注也使得米沃什的诗具有编年史一样的性质。这是人的心灵的编年史,它们相当准确地记录了面对着动荡、变化的世界,面对着宗教、历史,一个人的全部理解。我一直认为二十世纪的诗人没有谁在这一点上比他做得更好。因为哪怕是一首回忆母亲的诗,他也能让我们看到具体的历史带给人的心灵的伤痛:“在不存在的国度里我母亲的 / 那些瘦弱的关节肿胀的膝盖。/ 在我第七十四个生日时想到了它们 /……这也适合我。使我从死亡中复活 / 重复着那些在我活之前的人们的希望,/ 他们和她,和她痛苦的死亡可怕地一致。/ 在靠近但泽的村庄,在黑暗的十一月,/ 两个悲惨的德国人,年老的男人和女人,/ 立陶宛的疏散者,染上了斑疹伤寒 / 和我在一起吧,我对她说,我的时间很短了。/ 你的话现在成了我的,在我内心深处:/ 现在一切似乎成了一场梦。”(《和她一道》)。本来,生命的死亡是自然规律,但死亡如果变成人无法释怀的噩梦时,造成死亡的便不仅仅是自然力量,而是人类自身制造的灾难。而且,这首诗在技术上有着让人感兴趣的对话角色的转换,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因为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头脑里,这样的话也变成了自己的话。记忆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呀!
  我甚至认为,正是对记忆与诗的关系的格外强调,使得米沃什的诗歌具有了非常明确的现场感。这让我们看到他那些即使是与宗教有关的诗,也不仅仅是对宗教意义的抽象说明,而是与个人在现实世界的生活有关。欧洲人普遍的宗教情怀落实到米沃什的作品中,便不再是单纯的祈祷,而是关于永恒与尘世关系的分析,以及对人在寻找终极救赎时做出的努力的赞叹:“愿百里香和薰衣草的香气 / 在途中陪伴着我们到一个省份,/ 它不知道自己多么幸运 / 因为在地球所有隐秘的角落,/ 它曾是唯一一个被选中和降临过的。/ 我们走向那个圣地,却没有征兆引导。/ 直到它现出自身,在一个群山间的牧人的山谷,/ 看上去比记忆更古老,/ 靠近在洞穴中嗡嗡作响的窄河。/ 愿美酒和烤肉的味道随着我们 / 就像我们经常在空地上欢宴时那样,/ 寻找着,没有找到,收集着传闻,/ 总是被那一天的光辉所宽慰。/ 愿温柔的群山和羊群的铃声 / 使我们记起我们失去的所有事物,/ 因为我们在路上看着,爱上了 / 在转眼间就会消失的世界。”二十世纪的诗歌中真是很难看到如此美妙的赞美诗了:这是对信仰的赞美,也是对人自身的赞美。尽管神迹并不显现,但是寻找的过程本身就充满欢乐,虽然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的确不美好,但它毕竟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正是这种已经能够非常宽容地看待世界上发生的一切,既了解恶的原因,也洞晰美的所在,使米沃什越是往后写下的诗篇,越是让人感觉到达了真正的澄明。我个人非常喜欢他晚年的一些诗,像什么《黄色自行车》、《在中午》、《桌子两首》。这些诗里有对人生的理解,有对生活的感恩,有对永恒的赞美。是啊!像如此的诗句:“要是我用一个舞步,我的爱人,/ 迈出汽车,一辆黄色自行车倚在树上,/ 要是我用一个舞步走进花园,/ 北方的花园,缀满了露水和鸟叫,/ 我们的记忆就会变得孩子气,只留下我们需要的:/ 昨天的清晨和黄昏,并不很远。/ 不过我们想起一个女孩,有着同样的黄色自行车 / 常常对它讲着爱抚的话。/ 后来在黄杨树篱间的花床中,/ 我们看见一座雕像和有雕刻家姓名的牌子。/ 我们沿着台阶走向一个湖 / 一个好像来自古老民谣的湖,/ 平静,在云杉树林的半岛之间。/ 就这样普通人的记忆又一次拜访我们。(《黄色自行车》)。读这样的诗怎么不让人感动呢?对一件小小物品的注视,也能勾起人对曾经存在过的生活进行回忆,并怀着喜悦的心情看待眼前的一切,并发出赞美之辞,这真的是人在历经沧桑过后才会做出的。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对时间的认识带来的赞美。
读这样的诗歌总是让我感到亲切。感到不那么沮丧。而我之所以一再地从米沃什身上体会到他作为大诗人的存在,也就在于他总是能够在多方面满足我们的阅读。这一点就像他自己在晚年的一首长诗《诗的六篇演说辞》里所总结到的那样:“当然,我正安慰着你,也安慰着自己。/ 没有太多的安慰……”是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安慰我们的事物已经越来越少。但好的诗歌永远是抚慰人类灵魂的最有效的精神药品。所以在任何时候“让我们读诗吧”这样的劝告都是值得对每一个人说出的话:“在一家山间旅店,高过栗子树的绿荫,/ 我们三人挨着一家意大利人 / 坐在水平排列的松林中。/ 附近一个小女孩在井中汲水。/ 天空中响着燕子的叫声。/ 喔——,我听到内心的歌声,喔——,/ 多好的中午,它不会重现,/ 此刻,我坐在她和她的身旁 / 以往生命的各个阶段 / 和摆在方格桌布上的葡萄酒一同到来。/ 岛上的花岗石被大海洗刷。/ 我们三人是一个自我喜悦的思想 / 科西嘉夏天树脂的清香伴着我们。”(《在中午》)。在对这样的诗歌的阅读中,人真的会深深的感动,并发现语言是多么的神奇,当它们被准确、恰当地组织起来时,简单就是复杂,或者说,复杂也会被彻底简单化。并进而让我们看到它是怎样被集中的。
  而说到恰当,这是值得多说一些的话题。在我的理解中,恰当的组织语言包含了两个方面的意思,一个是指词汇的选择的准确,另一个则是指诗歌内部结构上转换的有效性。怎样在有限的篇幅中使诗歌最大可能的获得更大容量,这是非常需要考究的手艺上的问题。很多时候我们觉得一些诗尽管立意很好,但最后写得却不好,一个方面就是没有在结构上做好,另一个方面则是词汇选择上的失当。我认为结构上没有做好是非常要命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会认为有些诗非常吸引人,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它的结构让人感到奇妙。譬如米沃什的这首诗:“一个小女孩在看一本书,照片上有只猫 / 戴着毛绒绒的项圈,穿着绿天鹅绒的外套。/ 她的嘴唇鲜红,在甜蜜的幻想中半张着。/ 发生在1910年或1912年,画上没有日期。/ 马乔里.C.墨菲画的,一个美国人 / 生于1888年,和我母亲差不多年纪。/ 我注视着这幅画,在格林奈尔,爱荷华,/ 世纪的末尾。那只戴着项圈的猫 / 在哪?女孩在哪?我要见她吗?/ 一个擦着口红的木乃伊,敲击着手杖。/ 可这张脸;一个小扁鼻子,圆圆的两颊,/ 那么打动我,有点像我半夜时突然醒来 / 在身边的枕头上看到的脸。/ 那只猫不在这里,他在书中,书在画里。/ 没有女孩,可她在这儿,在我面前 / 从不会消失。我们真实的相遇 / 是在童年时期。惊奇唤醒爱情,/ 一个动人的思想,一只穿天鹅绒的猫。”(《有一只猫的照片》)。在这首观看一张旧照片的诗中,现实与回忆在不断地叙述中交织,已经让人感到界限是如此的模糊,或者说没有了界限。这里面隐藏的是什么,当然是语言转换的技艺,在一种看似非常简单的叙述中,藏匿着的却是非凡的控制力。我个人是非常向往这种东西的。也一直希望能够写出既简单又深透的诗。
  但我知道,这不是一日一夕之功,甚至不是千日万夕之功。我一直认为:在写诗这样的人类精神活动中,有些东西是不可能求来的,哪怕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技艺。在很多情况下,技艺的获得并非是一种习练的结果,它仍然是一种来自于人的洞察力的天然能力。重要的是,当这种天然的洞察力与人性中最美好的品质结合起来,并因而生发出对事物的深邃体察时,就很可能转化为巨大的能量,并进而在我们写作的过程中产生关键性的作用,使我们在谈论事物的性质、意义时,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把精力放在一词一句的表面效果的追求上,而是直接、干脆、简单、准确地呈现出来就行了。这就像有人所说:站在什么样的高度说什么话。这是对的。虽然我们可以说诗歌需要技艺,但诗歌的技艺永远不是单纯的对语言的把握,在修辞的方式上做文章的技艺,而是支配理解力——语言与事物关系的技艺。我从来不相信一个没有看到事物存在症候所在的人能够写出非凡的诗。更进一步地说:诗歌的技艺不是“奇技淫巧”,它只能是在洞察到事物的真正内涵时,寻找言说的最佳途径的技艺。很显然,这一最佳途径理所当然地包含了美、道德、正义的呈现。
  米沃什的诗告诉我的正是如此。很多时候,我读米沃什的诗,看到的的确不是他运用了什么高明的技艺,而是体会到他怎样使语言在对事物的描述中,赢得了最直接的深入,并在这样的深入中获得了不同凡响的意味,像这样的诗:“在大海颤动光线中的一个小酒店里,/ 仿佛走进了水族馆,意识到什么在消失,/ 因为我们终有一死,所以我们活得短暂。/ 我满足于这种一致,即使因看到、/ 做出和触摸的感到悲哀,在现在和过去的日子。/ 我相信我的恳求会带给时间一个停顿。/ 我学会了顺从,像在我之前的其他人。/ 而我只是考查那些在这里耐久的:/ 带角柄的小刀,锡盆,/ 蓝色的瓷器,坚固而易碎,/ 以及这张沉重的木桌,像垒在 / 水流中的石头,磨成光滑的表面。”(《桌子》)。正是在桌子与大海,人与桌子的关系的描述中,米沃什向我们说出了人对事物应该有的敬畏之心。难道这是表面的技艺能够带给我们的吗?如果没有对事物与人类关系的最深刻的体察,如果不是一直把人与事物的关系看作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基础,怎么可能获得这样的言说?诗歌就是言说。就是在言说中对世界做出理解。所以,如果要说什么是一个诗人的伟大,那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人的心灵的伟大——伟大,的确不是技艺能够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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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挽歌的歌者

张曙光

  米沃什(Czesiaw Miiosz 1911—)的全部诗作可以看成是一首挽歌,一首关于时间的挽歌。当面对时间和时间带来的一切:变化,破坏,屠杀和死亡,米沃什感到惶恐,困惑,悲伤,甚至无能为力。但他没有忘记、也不曾放弃他诗人的职责。他试图真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同时也在他的诗中包含了对人性、历史和真理深刻的思考和认知。

  即使初读米沃什,人们也会注意到,对往事的追忆和对时间的思索构成了他诗歌的特色。在他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展现出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即时间和拯救。这就使他的诗中具有了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时间的主题在很多作家那里程度不同地存在着,但很少有人像米沃什展示得那样充分,深入,那样复杂多变而充满矛盾。这多少与他的个人气质有关,更多取决于他的人生经历。在早期的抒情诗中,他似乎就注意到了时间和由此带来的变化:

黎明时我们驾着马车穿过冰封的原野。
一只红色的翅膀自黑暗中升起。

突然一只野兔从道路上跑过。
我们中的一个用手指点着它。

已经很久了。今天他们已不在人世,
那只野兔,那个做手式的人。

哦,我的爱人,它们在哪里,它们将去那里
那挥动的手,一连串动作,砂石的沙沙声。
我询问,不是由于悲伤,而是感到惶惑。⑴

  这首题为《偶遇》的诗写于他出生的城市。诗中有着一个长长的时间跨越。那只“红色的翅膀”是在隐喻着黎明还是“我们”的马车?但翅膀无疑与飞驰和时间密切相关。田野、野兔和手的指点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生活细节,哪怕被称为“偶遇”,却无形中被赋予了寓意。它们构成了过去的一切。在这里,时间由一连串的动作和事件构成。这些微不足道的动作和事件一旦被具有了时间的意义,它们的出现和消失就不再是孤立的了,而由此引发出一连串情绪和思索也就变得合乎情理。米沃什感到惶惑,是因为时间永恒,无始无终,而它带来的事物却不能长久地延续下去。源于这种时间带来变化的“惶惑”,其震撼力远远超出了悲伤,因为它展示了一种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另一首诗中,他写到了在亚述人、埃及人和罗马人的月亮下面季节和生活的变化。⑵一切都生生灭灭,转瞬即逝,似乎什么也抓不住。而人类社会的暴力又人为地加剧了这种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沧桑在诗人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撞,使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咖啡馆桌子前面的那些人中――
它在窗玻璃闪着霜的冬日正午的庭院――
只有我一个人幸存。⑶

  甚至他熟悉的城市也在战火中毁灭、消失了:

在多年沉默后。维罗纳已不复存在。
我用手指捏着它的砖屑。这是
故乡城市伟大爱的残余。⑷

  失去家园的感觉对于米沃什来说是双重的:地理上和时间上的。他曾经目睹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变化,并为之深深触动。早年的信念破灭了,许多熟悉的人和城市消失了,德国法西斯的覆亡没有使和平真正到来,代之的却是新的集权和冷战。但幸好这种时间的变化并没有把他引入一种虚无主义,而是使他具有了见证人的身份。而到了晚年,他更是常常被往事缠绕,那些死者会出现在他的面前,有时还和他对话(出于想象还是幻觉?):“回忆降临在黑暗的水面。/那些人,似乎在一片玻璃后面,凝视,沉默”。⑸时间的悲剧地持续上演,永不停息,并且像遥远的回声,时时在他的耳边震响,使他时刻保持着警醒。

  切斯瓦夫.米沃什1911年6月30日出生于立陶宛维尔诺附近的谢泰伊涅。当时立陶宛仍然属于波兰的版图(直到1940年归属于苏联)。当地语言混杂,但米沃什的家庭从十六世纪起就讲波兰语,因此,尽管此后一生漂泊不定,并精通好几种语言,米沃什仍然把波兰视为他的祖国,把波兰语当作自己的母语,并坚持用波兰语写作(“我是一个波兰诗人,不是立陶宛诗人”)。⑹

  切斯瓦夫的父亲亚历山大·米沃什,是一位土木工程师,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带领全家走过俄国的许多地方。在一篇洋溢着诗意的散文中(《西伯利来大铁路》),切斯瓦夫追忆了他的父亲并重新体验他幼时旅行的的经验(“亚历山大·米沃什,一位年轻的土木工程师,里加工学院的毕业生,在萨彦岭的泰加森林里打猎”)。⑺中学时代米沃什在首都维尔诺度过,那时他对当时强行推行的天主教教育非常反感,曾自嘲地称自己为一个“叛徒”,⑻因为他从小就是在天主教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而后来对他一生产生过影响的本家诗人奥斯卡.米沃什也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们应该看到,米沃什反感的是把天主教强行制度化,而并不是天主教本身。也许今天我们应该更多地把这视为年轻人的一次反叛,而不应由此否定天主教思想对他产生的影响(积极的和负面的)。在高中时,他翻译过维吉尔、奥维德和贺拉斯,这可能是他最早接受的古典主义诗歌的影响。中学毕业后,米沃什进入维尔诺大学,但攻读的是法律,而不是文学,并取得了硕士学位(据说他后来是伯克利大学任教的唯一的硕士,直到他们授予他名誉博士的称号)。

  在《世界作家》一书中,米沃什生谈到了他最初的写作经历:

  “在大学时我开始发表诗作和评论。1931年我和朋友们创办了一份名为《火炬》的文学刊物,和一个同名的文学团体“火炬社”,号称波兰文坛的“灾难主义诗派”。我们一群人当时是左倾分子,自成一派的马克思主义者;我们预言全世界即将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1934到1935年间,我拿到奖学金到巴黎读书,常常见到我那位‘法国’亲人奥斯卡,他对我文学观的形成有很深的影响”。⑼

  当时现代主义诗风在欧洲盛行,年轻的米沃什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1933年,米沃什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冰封的日子》。在他早期的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象征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某些影响。但他并没有像许多现代派诗人一样,沉溺于自我,而是对现实保持着关注,对世界的未来充满了忧虑。至于接受马克思主义并成为左翼人士,也多少使我们想到了当时的奥顿。尽管奥顿的诗观一直被视为与米沃迥然相异,但在三十年代他也同样用诗歌预言了二十世纪的灾难,并以“红色”著称。米沃什提到的奥斯卡,在他的《青年人与神秘事物》一文中有着更为详尽的描述。奥斯卡.米沃什是一位诗人,天主教徒,也是神秘主义的倡导者。当切斯瓦夫在巴黎见到这位文学前辈时,他已经不再写诗,而致力于《圣经》的注释。他对米沃什的影响并不限于诗歌,“奥斯卡按照衰落与惩罚(用以结束一个轮环的惩罚)的范畴来理解人类的历史”,并把神秘主义思想灌输给米沃什,这使米沃什的思想改变了方向。四十多年后,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中,米沃什列举了两个对他思想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一个是西蒙娜.韦伊,一位热爱上帝但拒绝进入教会的思想者,另一个就是奥斯卡·米沃什,“一位巴黎的隐士和幻想家”:(10)

  “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他使我对新旧约的信仰有更深刻的认识,谆谆教导我在一切心灵事物中,包括属于艺术的一切事物,要有一个严格的、苦行主义的等级制度,他认为在这些事物中,如果把二等品等同于一等品,就是一种极大的罪过。虽然如此,我首先却把他当作一个先知来倾听,这位先知如他所说,是‘以为怜悯、孤独和愤怒所耗尽的古老的爱’来爱人民的,并由于那个原故,试图向一个冲向灾难的疯狂世界发出了警告。我听他说,那场灾难迫在眉睫,还听他说,他所预言的大火灾不过是终究会演出的大戏的一部分。

  他看出十八世纪的科学所采用的错误方向、一个引起塌方效果的方向,是更为深刻的原因。正如同他前面的威廉.布莱克,他宣布了一个新世纪......”(11)

  布莱克是更加广为人知的先知式的诗人。他同样对米沃什产生过影响。在二战期间,米沃什自学了英语,读到了布莱克的几首诗,他感到,是布莱克“恢复了我早年的狂喜,也许恢复了我真正的禀性,情人的禀性”。(12)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米沃什留在了华沙,亲眼目睹了纳粹的种种暴行。这些噩梦般的日子日后经常出现在他的诗中,直接或戴着面具。但他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参加了抵抗运动。在这段日子,他秘密出版了一些作品,还编辑出版了一本反法西斯诗集《无敌之歌》。 战后米沃什被新成立的波兰人民共和国任命为外交官,先后在波兰驻华盛顿和巴黎的大使馆工作。1951年,他申请政治避难并留在了法国。由于不能适应在巴黎的波兰民族主义流亡者们圈子,他最终于1960年去了美国,并在加里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斯拉夫语言文学系任教。在伯克利,他终于安定下来,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平静的日子。1980年,诗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在离开故国三十年后,米沃什曾于1981年回到波兰,受到了隆重的礼遇,并会见了团结工会的领导人瓦文萨。几年前米沃什从伯克利分校退休,居住和往来在伯克利和克拉克夫两地。

  米沃什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流亡诗人。流亡可以分为广义和狭义的,无形和有形的,或者按照米沃什本人的界定,分为内在和外在的。(13)文学史的众多事例向我们证明了并且仍在证明,就其本质而言,一位真正的思想者或作家永远处于一种精神上的或内在的流亡状态,因为他蔑视和反抗着权势和秩序,他无法使自己的思想和心灵被局限于某个规定的领域内,永远渴望着历险和超越――不是荷马笔下的尤利西斯,而更像是但丁笔下的尤利西斯。(14)在精神上没有也不应该具有国度。因此,作家在一定程度上是世界主义者,他们更加注重的是心灵和创作上的自由――自由同时意味着历险和孤独。正如同样改写了尤利西斯故事的乔伊斯所说:“流亡是我的美学”。但说到实际的流亡,对于米沃什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而危险的选择。即使在纳粹的占领下,每天都有被捕的危险,每天都面对死亡,他也没有想到离开波兰,因为他还能够写作。现在要他放弃祖国和母语――后者对一位写作者尤其是诗人来说更是至关重要――这就意味着他将被悬置在空中,像神话中的安泰一样,难以从大地汲取营养。但他所做的一切更像一个悖论,放弃写作的先决条件,只是为了保持一颗自由的心灵,以便更好地写作。在米沃什的一生中,经历了两次重大的事件:一是战争,这是历史强加给他的。两次大战几乎摧毁了欧洲的文明和一代人的理想,当然也同时带给人们深刻的反思。另一个事件就是此刻选择的流亡。在战后,很多知识分子靠近左翼阵营,这其中包括了一些我们熟悉的著名的艺术家。这自然是出自对和平的渴望和强烈的反战心理,但米沃什却正是在人们热情未消的时刻选择了流亡。这场流亡并非政治性的:他并不是一位政治人物,也不是贪恋西方的生活方式,而只是一种写作上的必然选择。作为一位以真实为生命的诗人,他必须摆脱思想上和写作上的禁锢,必须更为自由、客观地审视和记录历史和现实。也就是说,为了实现前一种流亡,他不得不选择了后一种流亡。

  在流亡两年后出版的《禁锢的心灵》(15)表明了米沃什的立场,也对他的选择做出了说明。他一方面对当局推行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另一方面也对知识分子表现出的软弱和麻木感到失望和痛惜。“我站在那些嗫嚅咕哝着想表达他们孤寂无助的人群中,”米沃什写道,“怎能在为特权阶级预留的区域中,脚下踩着地毯、欣赏莎士比亚的作品?他们不愿我用一只淌着热血的手执笔,却要我以一只绝佳的人造手代替――辩证法的。我知道有人性的光辉,却永远不敢去追寻;因为我相信人性的光辉与政治意识不同,它是在愚人、僧侣、不喜社会责任的男孩和富人的心中。我知道人有罪,却永远无法指出来:因为我和我的朋友必须相信罪是历史而非人类的产物。.....但是人必须学习宽恕。我关心目前正在进行、而且将继续进行的罪行。以辉煌新人种的名义而犯的罪;由交响乐、合唱团歌声、扩音机和乐观诗歌朗诵所表达的罪行”。(16)在书的第一章,他提到了1932年威科维兹出版的一本小说,小说中有一种“墨提宾”药丸,这种药丸包含了一位虚构的蒙古哲学家墨提宾的人生观,一旦服下,就会对任何形而上学的思想观念毫无兴趣,认为精神追求和面向内心的写作是愚蠢的。当欧洲吃了这种药丸的人愈来愈多,他们的失败就指日可待了。(17)尽管米沃什不是社会政治学家,但他的这部社会政治学著作还是引起了西方读者的广泛关注。如果我们抽象地看待这部书,那么,知识分子在政治高压下的沉默正是书中所谴责的。然而,这种谴责在米沃什后来的诗作中并没有得以充分的展现,而正好相反,米沃什以另外一种方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要通过他的写作,树立起一个正面的积极的形象,即勇敢地面对历史和现实,体现一个知识分子应该具有的勇气和良知:

在恐惧和战栗中,我想我要实现我的生命
就必须让自己做一次公开的坦白,
暴露我和我的时代的虚伪……(18)

  尽管米沃什熟悉几种语言,而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又是在国外度过,但他并没有放弃用波兰语写作。这一方面是他意识到诗歌必须要用母语才能写好:

  “我自认为主要是个诗人。由于诗一定要用童年的母语写作才能成为好诗,我便一直以波兰文写作”。(19)

  另一方面,坚持用母语写作,是他与自己的过去保持联系的最好方式(也可能是唯一的),或者按另一位流亡诗人布罗茨基的说法,曾经作为剑的母语,此刻在他的手中变成了盾牌。

  “当我决定留在西方时,我必须做出一种选择:要么当一个‘西方’作家,要么坚持不渝地用波兰语写作,坚持我所继承的遗产”。(20)

  “遗产”既是指他的不肯放弃的母语,也同时是指他个人的经历、欧洲的历史和文化。在流亡的岁月中,米沃什对欧洲(不仅仅是波兰)的历史和文化做了进一步的反思。当然,这种反思早在战后写作《欧洲的孩子》前后就开始了,但现在则变成一种使命。他也在考虑诗歌的功用和诗人的角色。如何看待二十世纪,如何看待在理想和种族旗帜下的暴行和屠杀?诗人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诗歌和时代的关系以及如何在诗中表达他的时代?在1956年完成并于翌年出版的长诗《诗论》中,米沃什试图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对1900年至1945年波兰的历史文化和诗歌创作进行了回顾,这可以看作是他在流亡西方后的对自己思想的一次清理。这部长诗受到米沃什研究者的重视,因为这不仅是流亡后他在西方写下的第一部诗歌作品,也充分体现了他的诗歌观。诗中他对两次大战前后几所城市的描写充满了深情,如1900年的克拉克夫:

出租车夫在圣马利亚城堡旁打瞌睡。
克拉克夫小得像只彩蛋
刚刚从东方的染罐中取出。
戴黑帽子的诗人们在街上闲逛。
现在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可他们的手一度是真实的。
还有他们在桌上闪亮的袖扣。
侍者取来架子上的报纸和咖啡,
然后像他们一样没有名字地消失。
缪斯,拉结,披着拖曳的披肩,
将润湿嘴唇,当别着她们的织物,
用一只和她们女儿的灰烬放在一起,
或在陈列窗中的别针,下面是没有声音的贝壳
和一枝玻璃百合花。新艺术的天使
在他们父母黑暗的厕所中
沉思着性和灵魂间的环节,
为他们的偏头疼和忧郁去维也纳
(弗洛伊德大夫,我听说,也是来自加里西来),
安·希拉格正长出长长的头发。
轻骑兵短上衣在胸前被装饰着。
关于皇帝的消息传到了山村:
有人在山谷看见他的马车。(21)

  对同时代的波兰诗人也做出了评价。在指出他们缺点的同时,米沃什肯定了他们“把十九世纪浪漫派的波兰民族主义文学拉进现代世界的努力”:

这里从未有过这样一团昴星!
虽然他们的话中有些缺陷,
一种和谐的缺陷,就像在他们的大师那里。
变化的合唱队并不十分类似
普通事物的混乱的合唱队。(22)

也有对二战时纳粹罪行的揭露:

在城镇,一颗子弹造成一个严酷的痕迹
在自产烟袋附近的人行道上。
整个夜晚,在城市的郊区,
一个犹太老人,抛在粘土坑里,奄奄一息。
他的呻吟在太阳升起时才停歇。
维斯瓦河是灰的,它冲刷着柳树
并形成浅滩沙扇形的沙砾...

那儿风带来了火葬场的气味
和一阵村庄祈祷的钟声……(23)

  由于距离,过去的一切反而变得更加明晰了。这种被海伦.文德勒称为“全景镜头”式的描述显示了米沃什诗歌的进一步成熟。(24)诗中保持并发扬了米沃什固有的特色:对往事的追忆,和由此带来的困惑和忧伤。但现在这种往事不再是孤立的,而与历史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诗中沉思的调子和自省成分也得到了加强。而这些,正是挽歌的必要因素。当然这首挽歌并不是写给某个人,也不是写给二战时的死难者,而是为了二十世纪衰落的文明,为了时间和历史,确切说,是出于一种救赎的目的。

  在一首写于1945年的诗中,米沃什就曾提到了“拯救”:

不能拯救国家和人民的
诗歌是什么?
一种对官方谎言的默许,
一支醉汉的歌,他的喉咙将在瞬间被割断,
二年级女生的读物。
我需要好诗却不了解它,
我最近发现了它有益的目的,
在这里,只是在这里,我找到了拯救。(25)

  米沃什抨击了当时波兰诗坛上无关痛痒、含意不清和浅显幼稚的诗作。他相信诗歌的力量,认为好诗应该具有一种拯救的作用。但这种“拯救”在这时还更多停留在一种现实的层面上。我们似乎应该把这种“拯救”同他后来提出的“拯救”慎谨地区分开来。而在《诗论》中,米沃什对拯救有了更深的思考,在反复追问如何才能实现拯救的同时,表示出他的疑虑:

靠什么词到达未来,
靠什么词保卫人类的幸福――
有着刚刚出炉的面包的味道――
如果诗人们的语言不能找到
有对下代有用的旗帜?
我们至今未被传授。我们一无所知
如何联结自由和必需。

  在“自由”和“必需”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并非易事。米沃什深知自由对一个人的重要,但他并不忽视自己对历史和社会所承担的责任。在他看来,最可怕的莫过于遗忘。消逝了的过去并不是真正消逝,如果它们还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但消逝的过去一旦被遗忘,那就意味着它真的消逝了,我们也就断绝了与过去一切的联系。在二战期间,米沃什就曾想到了罗马的鲜花广场,想到了曾在那里被烧死的布鲁诺,一个当年被视为异端又在几个世纪后视为真理的捍卫者和圣徒的人:

在火焰熄灭之前,
小酒馆重新挤满了人,
一筐筐橄榄和柠檬
重现在卖主的肩上。
......
当罗马和华沙的人们
经过殉难者的火葬堆时,
讲价,大笑,求爱。
还会有人读到
人性的消失,
读到遗忘产生在
火堆熄灭以前。(26)

  米沃什的痛苦是双重的。他的痛苦并不在于布鲁诺的被处死,而在于当时旁观者的无动于衷和此时在这场战争中人们的冷漠和麻木。战争和不幸造成了时间的断裂,人们迫切需要忘记那些痛苦的经历,以使开始新的生活。这就使时间的通道被切断,过去和现在无法联结,也无法通向未来。米沃什所要做的一切,就是努力恢复过去和现在的联系。时间具有双重性。我们生存在时间中,只有当死亡的到来,我们的时间才会终止,因此,时间和我们的生命密切相联;另一方面,时间的流逝无情而残酷,它带走一切美好和有价值的东西,包括我们的生命。而战争和战力带来的暴力、破坏,又在加速着时间的这种进程。和原始的人类一样,在米沃什看来,语言具有一种咒语的力量,它通过复述可以使逝去的一切重现,并得到永存。这就使我们充分理解了为什么时间成为米沃什的一贯主题,理解了为什么在他的诗中有着那么多的对往事和死者的追怀。挽歌的意义不仅在于悲恸已逝的,更在于使逝去的一切通过词语得到再生,以战胜遗忘,使时间得到拯救(“我们该怎样守护它?靠叫出事物的名字”。《一个请求》)。(27)

  在《阅读》(28)一诗中,米沃什对历史进行了反思。尽管他再一次肯定了文字的力量(“比刻在石头上的铭文更耐久”)并能从中发现“真理高贵的言说”,但通过和古老希腊文字的比较,米沃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个新的纪元(指耶稣降生)/并不比昨天遥远”。一切都没有多大的不同:恐惧,渴望,橄榄油,葡萄酒,面包,甚至习俗。历史不断重复,今天的一切无非是昨天的重演,“二十个世纪就像二十个日子”。

  “人类的真正敌人是概括。/人类的真正敌人是所谓的历史”。在《诗的六首演讲辞》(29)中米沃什这样宣称。他在诗中提到了一位被人遗忘的图书管理员雅德维加小姐,二战时她被困在炸塌了的房屋的掩体中,但没有人能够救她,她敲击墙壁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好多天,直到无声息地死去。生命是具体的,不能被简化为干干巴巴的数字,或历史学家简约而冰冷的叙述。这里米沃什并不是要否定历史这一学科,而要说明只能通过艺术才能更好地还原真实的历史。

  面对二十世纪数不清的灾难,陷入深深的痛苦中米沃什也同时陷入深深的疑惑,甚至对上帝表示出怀疑和责难:

上帝真的要我们失去灵魂
只有那样他才能得到完美的礼物?
《大师》(30)

上帝不会为善良人增加羊群和骆驼
也不会因为谋杀和伪证带走什么。
他长久隐匿着,...
《忠告》(31)

在不幸中赞美上帝是痛苦的,
想着他不会行动,尽管他能。
《在圣像前》(32)

  甚至天使,也“被夺走了一切:白衣服,/翅膀,甚至存在得。(《关于天使》(33))”。而:

下面,一切都在瓦解:城堡的大厅,
大教堂后面的小径、妓院、店铺。
没有一个灵魂。那么信使会从哪来?(34)

  米沃什对待上帝的态度多少使我们想到了瑞典电影导演英格玛·伯格曼。后者出身于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但在他几乎全部的作品中都反复展现了人类的痛苦和绝望,并由此探询人和上帝的关系。在对待上帝的问题上,米沃什有伯格曼看上去非常相似。也许在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存有对上帝的某种信仰,他们的怀疑可以看作是出自艺术家的良知,而前提正是具有或曾经具有这方面的信仰。如果从根本上否认上帝的存在,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也就没有必要在他们的作品反复追问(和上帝的关系问题一直成为困惑着人类的难题)。事实上,天主教思想和欧洲的人文传统(包括唯物论)对米沃什的思想都有深入的影响。在台湾学者郑树森1980年对米沃什的访问时,米沃什就谈到他正试图把《旧约》译成带中古圣经味道的波兰文,米沃什的朋友王红公也谈到米沃什“近年来信奉天主教,很虔诚”(35)。在1987年的一次访谈中,米沃什引用了一位波兰诗人的话:“上帝同意我做无神论者”(36)。这无疑是一个具有自嘲意味的悖论,其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前提就是上帝存在。

  当然,能否成为优秀诗人并不取决于一个人的信仰,而取决于他是否能够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感受和真实地抒写他的时代,即使这与他的个人信仰发生矛盾。在米沃什的诗中,上帝或许只是事物存在的一个依据,他宁愿赞美理性,因为这是人类自救的一个更为适用的武器:

人类的理性美丽而不可战胜。
没有栅栏,没有铁丝网,没有化成纸浆的书,
和流放的判决能压倒它。
它用语言创立了全人类的观念,
引导我们的手,我们用大写字母写下
真理和正义,谎言和压迫用小写字母。
它把应该放在上面的事物放在上面,
是绝望的敌人和希望的朋友。
它不分犹太人和希腊人,或奴隶和主人,
把世界的产业交给我们去管理。
它从痛苦辞语的粗俗噪音中
解救出朴素而明晰的语句。
它说太阳下面都是新的事物,
张开过去冻结的拳头。
美丽而又年轻的是菲罗-索菲亚
和诗歌,她的服务于善的助手。
昨天自然才迟迟祝贺她们的诞生,
这消息被独角兽和一个回声带到群山。
她们的友谊美好,她们的时间没有终结。
她们的敌人把自己交给了毁灭。(37)

  真理和正义被用大写字母写下,因为它们代表着人类的理性和良知。正如他所说:“诗歌最重要的特质是给人生经验一种肯定的评价。我们这个世纪的诗,包括我自己的作品,有着过多的否定和虚无。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悲哀,每当我们人类的历史经验和个人生存充满着恐怖和苦难时,诗人们眼中的世界使成为黑暗的一团,刻结着各种冷漠残暴的力量。然而,在我个人的生活历程中,我常看到人性的崇高和善良,在危险的时刻发挥了激浊扬清的作用。我的作品多少表达出我对人类美德的感恩之情,因此,我自认我写的诗还有点价值”。(“在接受《旧金山纪事报》记者摩纳.亨宝森访问时的回答”)。我们也许已经注意到,作为一位目睹了二十世纪人类灾难的诗人,在米沃什后期的诗歌中,很少出现对法西斯主义和专制暴行的痛斥和鞭挞,他只是平静地展示和分析。这种客观和冷静反而使他的诗歌具有了一种更为明晰的理性的力量。他谈到他喜欢人们把他的诗称为“哲理诗”,因为“它表明了对于世界即十分真实的世界的某种态度”。他的着眼点不仅仅是揭露罪行,而是探讨二十世纪的历史和人性中善与恶,这就是他的诗中有着那么多的追问,并不断对自己进行反思、自责甚至忏悔的原因:

……当多年之后我回来,
我用外衣蒙住脸,虽然能够记得
我没有偿还债务的那些人都已不在……(38)

  正是在这种自省中,我们看到了隐藏在平静语调后面的痛苦和困惑,也正是通过自责,痛苦的情绪才能找到通向外界的出口。

  米沃什的反思源于他内心的矛盾和痛苦,然而,他还不能算是十足的悲观主义者,至少他的部分诗歌并非那么沉重。他也写过一些清新优美的抒情诗,我们可以把这视为他全部作品中的华彩乐段,也可以看作他要极力使自己从痛苦中挣脱出来的努力:

在月亮升起时女人们穿着花衣服闲逛,
我震惊于她们的眼睛、睫毛,以及世界的整个安排。
在我看来,从这样强烈的相互吸引中
最终会引发终极的真理。
《在月亮》(39)

多么快乐的一天。
雾早就散了,我在花园中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的上面。
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去妒忌。
无论遭受了怎样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我曾是同的人并不使我窘迫。
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
直起腰,我看见蓝色的海和白帆。
《礼物》

噢,多好的黎明在窗子里!鸣炮致敬。
摩西的竹筏漂下绿色的尼罗河。
凝然站立在空气中,我们飞过鲜花:
可爱的康乃馨和郁金香摆在长桌上。
也会听到狩猎号角的吹奏。
无穷无尽的地球财富:
百里香的芬芳,枞树的色彩,白霜,鹤舞。
每种事物同时存在。或永恒。
没被看见,没被听到,但它仍存在过。
没被琴弦和舌头表达,但它仍将存在。
草莓冰激淋,我们在天空中融化。
《惊异》(40)

  当女人们穿着花衣服在月亮底下漫步,诗人在被她们强烈的吸引中,领悟到了一种终极的真理,即爱情;而从在花园里干活这样一种普通的生活方式中,诗人也感到了生命的充实;《惊异》则进一步肯定了人世的财富,即自然的美,它们并不依存于艺术和人类的语言。唯物论思想在这里似乎得到了体现。虽然历经劫难,但米沃什仍然相信爱(“世界应有一点点友爱”。(41)),喜爱短暂的事物,因为:

有太多的死亡,这正是为什么钟情于
那些辫子,在风中鲜艳的裙子,
和不比我们更耐久的船……(42)

  诗人主张并鼓励人们去感知并享受尘世的快乐,即使这快乐是短暂的。我们不妨把这看作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这当然很好,但真实的情况可能是,正是经历过一连串的不幸,正是对时间的本质有着深切的感知,诗人才转向了普通人的生活:“随着渐渐消失的时代/人们学到了重视智慧和纯朴的善”(《契里科咖啡馆》),或者毋宁说,他是在遮掩或说服自己忘掉内心的痛苦。因为过去的一切不断地袭扰他,包括那些死者:“那些名字被抹去或踩在地上的人/不断探访我们(《契里科咖啡馆》)”。尽管他可能真的认为生活即是幸福(“赞美生活,即幸福”),但人活着所要学会的不光是死亡,也是活着本身(这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抗争后的妥协):

我曾想:这一切只是准备
学会,最终如何去死。
……
但在我街上的一个截瘫者
被他们推着他的轮椅
从树荫到阳光下,从阳光下到树荫,
看着猫,叶子,汽车的铬钢,
喃喃自语,“美好的时光,美好的时光。”

这是真的。我们有美好的时光
只要时光仍然是时光。
《一个错误》

  米沃什的风格朴素而强烈。他并不过分追求形式和外在的诗意,但他的诗具有很强的感染力。这也许是理性和道义的力量在诗歌中得以体现的缘故。他常常使用散文化的句子,没有更多的修饰,显得自然流畅,有时甚至显得直率。从表面上看,他多少有些像惠特曼,但却与惠特曼有着很大的不同。惠特曼的思想更多来自爱默生,充满美洲大陆的乐观的情绪,相比之下甚至显得有些自大,但米沃什却更加明晰,沉郁,甚至忧伤。就精神气质讲,米沃什属于古典主义,代表着欧洲文化的传统。只要你仔细凝听,就会听到时间脚步的回声。

  米沃什称得上是多产,自193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冰封的日子》后,他共出版了十余部诗集,还有几部论文集和两部小说。1991年,他以八十高龄出版了诗集《外省》,里面收集了他1987――1991年创作的诗歌,1995年又出版了诗集《面对河流》。里面的作品虽然明显松弛下来,但诗人仍然热情不减。对历史和社会现实的深沉思考更多让位于对早年生活的追忆:

一支长笛的悲诉,一面小鼓。
一小队婚礼的队伍伴着一对夫妇
走过村庄街道上的土屋。
穿着多白的缎子的新娘礼服。
要用多少攒下的钱缝它,攒了一辈子。
长笛向着干躁的鹿一样的颜色的山诉说。
母鸡在干肥堆上刨着。

我没有看到它,我召唤它听着音乐。
乐器们为自己演奏,在自己的永恒中。
嘴唇发热,灵巧的手指弹着,那么短的一刻。
很快这庆典沉入大地。
但声音持续着,自发,得意,
为着曾经逗留,每一次返回,
脸颊的接触,房屋的内部,
以及编年史没有提到的
人类生活的细节。
《在音乐中》

这是河畔的草地,葱郁,在干草收割前,
一个六月阳光里的美好日子。
我搜寻着它,找到了它,认出了它。
青草和花朵生长在我童年就熟悉的地方。
眼皮半闭着,我承受着光。
气味贮藏着我,所有的认识停止。
突然我感到我在消失并快乐地哭泣。
《草地》(43)

  在前一首诗中,故乡早年婚礼仪式的场面得到了再现;后一首则是作者在多年之后在家乡寻找童年草地的经历。这并不能单单看作是一种怀旧,他写下这段“编年史没有提到的人类生活的细节”,也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历史性会这样展现它自身,以建筑的细节,风景的地貌,甚至像使我回想起异教祖先的在我出生地附近的那些橡树。然而,只有意识到我们所热爱的一切正面临着被践踏的危险,我们才意识到了时代......”(44)

  诗人也在总结他的创作:

呵,至高的主,你决意让我成为诗人,现在是我
呈上报告的时候了。

我心里充满着感激,开始明白了
那职业的不幸。

实践着它,我们了解了太多人类
奇异的品性……(45)

  诗人把他一生的写作称为“一次探险,不是为了搜寻完美形式的金羊毛,/而是寻求像必需品一样的爱。”他了解人类“奇异”的品性,了解他们的弱点,错误,甚至罪行,但他没有放弃对人类的爱,似乎也没有放弃希望:

在每次日出时我放弃了对夜晚的疑虑,迎接着
一个最珍贵的幻想的新的白昼。

  米沃什代表了人类的良知、勇气和道德力量。他可能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相信真理和正义的作家。在看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们似乎也应该注意到他内心深处的巨大的难以排解的矛盾。在米沃什的诗中,他以深刻的洞察力为我们描绘了二十世纪,他挽歌式的写作使我们从中目睹了战争和专制制度带来的混乱以及人类的伤口,使我们意识到了时间的残酷性, 也唤起了我们深深的思索――乃至疑虑:

但对于我们最贵的终结在哪里?
同样毁灭和拯救我们的时间在哪里?(46)

我知道我会用被征服的语言说话,
比起古老的风俗,家规,圣诞节的金箔,
还有每年一次的欢乐颂歌,它并不持久。(47)

注释:
(1)《偶遇》,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2)《赞美诗》,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咖啡馆》,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告别》,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5)《诗的六首演讲辞》,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6)米沃什《受奖演说》,见《拆散的笔记本》,绿原译,漓江出版社。
(7)《西伯利亚大铁路》,张子清译,见《二十世纪美国抒情散文精华》,作家出版社。
(8)见台湾出版的《禁锢的心灵》。
(9)同上。
(10)米沃什《受奖演说》,见《拆散的笔记本》,绿原译,漓江出版社。
(11)同上。
(12)米沃什《厄尔罗之乡》,张子清译,见《二十世纪美国抒情散文精华》,作家出版社。
(13)米沃什《受奖演说》,见《拆散的笔记本》,绿原译,漓江出版社。
(14)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二十六章。
(15)《禁锢的心灵》出版于1953年。
(16)台湾版《禁锢的心灵》第九章“波罗第海诸国的教训”。
(17)台湾版《禁锢的心灵》第一章“墨提宾药丸”。
(18)《使命》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19)见台湾版《禁锢的心灵》附录。
(20)见《历史、现实与诗人的探索――米沃什访谈录》,见《二十世纪外国重要诗人如是说》王家新、沈睿编选,河南人民出版社。
(21)米沃什《诗论》。
(22)同上。
(23)同上。
(24)“A Lament in three voices”,Helen Wendler,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25)《献辞》,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26)《菲奥里广场》,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27)(28)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29)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0)(31)(32)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3)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4)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5)郑树森《文学地球村》,上海三联书店。
(36)见《历史、现实与诗人的探索――米沃什访谈录》,见《二十世纪外国重要诗人如是说》王家新、沈睿编选,河南人民出版社。
(37)《咒语》,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8)《城市在它的辉煌中》,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39)(40)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1)《忠告》,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2)同上。
(43)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4)“Starting from my Aurope ”,“The Witness of Poetry”.
(45)《报告》,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6)《在天堂会怎样》,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
(47)《1945》,见《切.米沃什诗选》,张曙光译,河北教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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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的词典  

三皮

  被天才诗人布罗茨基目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或许是最伟大的”的波兰诗人米沃什已经九十三岁,用《论语》里头的话来说已经是个“贼”,值此年纪即便不是诗人,也是有一大把一大把的回忆值得回顾的吧。
  他在六十岁,也就是1971年那首叫作《礼物》的诗歌中写到“这世上没有一项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用译者西川的话说那个时候他还远没有想到会在这个世界上再活上几十个年头,并且长达23年之久,而他已经用一种仿佛看破红尘的口吻来言说看似超脱的超脱,可见这个几乎大半生流亡在外的波兰人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老了。在那个时候就没有精力或者说是兴趣对这个他没有多少赞成的世界做出他应有的反应。
  他大概既不会想到9年之后会去斯德歌尔摩拿那个让人仰视的的文学大奖,也不会想到20年后会在纽约出版他的“词典”。然而到底有着23年的漫长时光,一个一生以笔为为武器的诗人终于是逃不脱笔墨的驱使的吧,无论它会用它去写些什么,是歌颂抑或是批判。从这一点说来,到底是人类在支配笔呢,还是笔墨操纵了人类?
  其实谁操纵了谁根本是不重要的,值得我们关注的恐怕更是那样一种形式以及那样一种形式留下来的轨迹,正如里尔克写到的“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活着的米沃什既有着建筑的天性,又不是一个自甘孤独的人,便自然要将那些天性和偶尔的孤独所产出的衍生物敷衍成篇,这便是现在我们可以看得到的《米沃什词典》。
  西川和北塔将这本“词典”翻译过来,凡304页,浏览可知这本书没有什么结构,正如一本辞典,采用条目的编制,连通的似乎仅仅只是贯穿始终的语气,一种略带凄伤的感怀,这样的语气很容易让我想起他1971年那首短诗。
  他用这样的语气回忆沉闷的故乡小城、荒凉的地中海小岛以及一些身影模糊的人物,忘记了主题的文学思潮、琐碎的小市民、欧洲绚烂的古典音乐、早亡的天才诗人、晦涩的初恋、明净的天空和无法用确切的语言表达的灵……
  他的精力是那样充沛,对于一切回忆的物事都保持着极大的热诚,不温不火,好象岁月的巨齿已磨尽了他早年的锋刃,他就用那支断了头的钢笔解剖着属于他自己的历史,动作缓慢,却依然让残酷的现实裸露出伤痕累累的肌理。
  在跋中他写到:因为我们生活在时间之中,所以我们都服从这样一条规律,即任何东西都不能永远延续,一切都会消失。人在消逝,动物、树木、风景也都在消逝……
  在时间的洪流中我们用有涯之身企图保留下一点永恒不变的物事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些我们以为永不消逝的东西不过是记忆废墟中的残留物,人类用它们来建筑诗歌,而用人性的东西填满宇宙。
  他继而感慨:由于傲慢(看起来肯定如此),或由于故意的散漫,我遗漏了一些名字;说到底,我并不为此而遗憾。而在《阿德里安·齐林斯基之歌》中米沃什称:请理解,一个人必须独自在人间创造/一个新的天堂与地狱,是多么难哪。
  他一定在1971年的时候就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在以后的漫长的23年光阴里,他不再去妄图建筑一个天堂或是地狱,而是冷静的用他的笔和心在《米沃什的词典》中构筑了只属于他自己的人间。
  
  
  七月二十九夜
  写毕于两路口
  
  
  《米沃什的词典》
  西川 北塔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4年6月北京第一版
  定价: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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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的灰烬——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史诗性抒情风格  

海伦·凡德伦

  原作者海伦·凡德伦(Helen Vendler),王宏图编译

  切斯瓦夫·米沃什是享誉全球的诗人、散文作家,他于1911年出生于立陶宛,但他的母语却是波兰语。他早年从事外交工作,1951年脱离当时的波兰外交界,定居巴黎。自1960年起,他受聘担任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斯拉夫语言文学教授,1980年荣膺诺贝尔文学奖。不久前,年届九十高龄的米沃什推出了两本总结性的集子:《新作和旧诗全集》(1931—2001),和《散文选》。

  两本书的护封上都印有米沃什的相片。有趣的是,两张照片并不雷同,相互之间构成了鲜明的对比。翻开他的散文集,我们看到照片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着西装,打着领带,英俊潇洒,神情专注;他左手捏着一支烟,右手插在口袋里。而出现在他诗集照片中的米沃什年纪则要大得多。在这幅特写镜头中,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嘴唇微微张着,仿佛要向人诉说什么,两眼好象在向人微笑,眉宇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额头则分外的宁静安详。这是米沃什曲折的人生经历和复杂的内心世界的写照。

  乍看之下,米沃什1951年脱离外交官岗位使他的生活分成了前后截然不同的两个时期,但真正对他发生重大影响的是他在两战中的经验,这一惨痛的经验在诗人的感觉、心灵和想象方式上烙上了无法抹去的印记,它使他告别了青年时期而迈入成年期,并在他的生活和艺术之间掘开了一条鸿沟。米沃什出版于1945年的诗集《解救》是对那次大战的直接回应,它要探询的是发生的一切事变是如何改变了人们对自我和历史的观念。诗集中写于1943年的《康波·代·菲奥里》(这是罗马一个广场的名称,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科学家布鲁诺正是在这个广场上被宗教裁判所处于火刑烧死)直接描写了发生在华沙犹太人社区的种族灭绝暴行。诗人将游乐场旋转木马上的欢声笑语与犹太人社区的烟雾、枪声并置在一起:

兴高采烈的旋律淹没了

犹太区屋墙传来的枪弹齐发声,

双双对对的人们高飞

在无云的天空。

 

有时从火堆吹来的风

把黑色风筝吹过去,

旋转木马的骑者

  抓住了半空的花瓣。对上述谋杀和寻欢作乐同时并存的奇特景象,这首诗思索、反省着各种可能的反应:悲观主义者觉得世界原本就是这副模样;而在虚无主义者的心目中,这场局部的灾难只不过是整个普遍历史浩劫的序曲。然而,《解救》的作者拒绝以这种高高在上、冷漠的方式观照世界;他关注的焦点是那些在灾祸中被残酷抛弃了的垂死者的真切感受,以及语言在表达他们真切的绝望感时的软弱无力:

但那一天我只想到

垂死者的孤寂

……

那些在这里死去的人,为世界

所忘却的寂寞者,

我们的舌头为他们变成

  一个古老星球的语言。虽然米沃什在全诗的结尾预言,在未来“愤怒会点燃一个诗人的言词”,但全诗萦回不去的仍是垂死者深切的孤苦无依。

  米沃什一生都在探索那些恼人的矛盾冲突:它们出现在冷漠的自然与人类的悲剧之间,出现在感官的快乐和它们引发的背叛之间,出现在历史决定论和我们坚信的自由意志之间,也出现在潜在的和现实的美好生活与令人难以捉摸的恶对美的摧残之间。米沃什实现他探索的主要途径是在他的作品中竭尽所能重新构造一个失去的世界。而要实现这一目标,篇幅短小、主观性极强的抒情诗已不敷他使用;于是,他以极大的创造力将抒情的内涵在时空上扩展,使它具备了史诗的厚度和规模。写于1943年的组诗《世界》便是他早期所作的尝试。

  米沃什的诗作犹如桀骜不驯的风暴,如太阳的耀斑,如晨曦:它弥漫在空气中,使人震颤,使通常的视野焕然一新。世界一下被重新照得雪亮,这是地狱般阴惨的火焰,同时又是璀璨的光辉。这些作品从本质上说带有神秘的特性,即便是诗人本人对它们常常也是不甚了了。米沃什告诉我们他在写作时有一种力量驱动着他,它们是一连串乐音的合唱,从他心灵的深处不由自主地升腾而起,随即奋勇向前。他的诗,经过一番风格的淬砺,已成为他生活的那一动荡岁月的永恒记录。

《哈泼斯》杂志2002年第4期
责任编校 吕海琛
【原载2002年 第七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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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和面孔:拆散的笔记簿  

马策

  这个世界还会诞生像古罗马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或18世纪卢梭的《忏悔录》那样深刻解剖自己的回忆录吗?恐怕不会了。正如米沃什所说,“明摆着,所有的传记都是伪作,我自己写的传记也不例外。”米沃什并不拒绝读者这样对待他的回忆录《米沃什词典》。他还说,“传记就像贝壳。贝壳并不怎么能说明曾经生活在其中的软体动物……传记的价值只在于它们能够使人多多少少地重构传主曾经生活过的时代。”
  米沃什生活的时代几乎穿越了整个20世纪。这个流亡美国、依然健在的波兰诗人,1911年出生于现立陶宛首都维尔纳(当年属波兰),198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20世纪的历史,很容易使他被西方塑造成充满意识形态激情的诗人。
  但米沃什并不是个世界主义者,相反,他一直保持着维尔纳小地方人的谨慎。他曾经说过,“来自陌生的地区,是一种特权,在那儿人们很难逃避历史。”米沃什也不是个民族主义者或地方主义者,这或许就是他的特权。这种特权表现在,他向西方讲述共产主义(比如他的著作《被禁锢的头脑》,《对权力的攫取》等),但却拒绝政治化,从而使自己的观点可以在更大的空间传播开来。自1951年跟波兰政府决裂流亡巴黎,到1960年流亡美国,他一直用波兰语写作,但这也不是所谓爱国主义的表达。他想通过写作表明这样一个事实:不刻意讨西方欢心,保持自己的话语方式,而且还以这种方式获得成功——是可行的。米沃什关注的是人类普遍的生存境遇。拒绝遗忘真理,见证历史,拯救时间,这样的主题贯穿了他的诗歌。阅读他的回忆录《米沃什词典》,自然不难重绘米沃什的精神肖像。但读完之后,我却对其文体和行文方式更感兴趣。完全可以说,《米沃什词典》是一部别开生面的回忆录。
  用米沃什的另一部书名“拆散的笔记簿”来形容这部词典也许是合适的。他词典中的20世纪,显得凌乱芜杂。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开始为人物素描和各种事件登记造册,而不是谈论我自己”。“本词典是一本替代品,它替代了一部长篇小说、一部关于整个20世纪的文章、一部回忆录。书中所记的每一个人都在一个网络中活动,他们相互说明,相互依赖,并与20世纪的某些事实相关联。”实际上,这的确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按时间序列叙事的回忆录。它以词条、片断的形式,按英文字母排序,将记忆中的相关人物和思想小札罗列并置在一起,以此交错串联起米沃什20世纪的生活和命运。它偏重评论而非叙事,偏重感悟而非际遇。在臧否人物和历史方面,颇有中国笔记体小说的韵味(只是更热辣),大多数词条都像是人物速写,或者干脆更像稍长点的“世说新语”。
  回忆录的写作意志,源于揭示事情的真相,客观发现过去。但跟历史事实相比,回忆往往很不准确。正如克尔凯郭尔所说“回忆就是想像力”。好在米沃什的词典以评论性片断为主,并不特别注重历史中的细节,或者说其中的细节只是一闪而过。对米沃什来说,回忆只是一个精神事件。他笔下的20世纪并不是一个宏大叙事的20世纪,它隐隐约约,由一些他认识或听说过的声音和面孔所构成。但诚实一直激励着他。“当我谈论自己所亲身经历的20世纪时,我力图做到诚实。在这方面帮助我的,是我的过错,而不是我的美德。”米沃什在“真相”词条下这样说道。这个“美德”,是指米沃什不屑于维护某种道德判断。而“过错”,则是指米沃什坚持了话语的独立——他在同时代人中就像个局外人,因此他也不屑于建立起跟他人的合作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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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米沃什  

张祈

  一、《拆散的笔记本》

  有时想起来,与一个诗人的相遇真是很偶然的事情。
  大约是在十年前,我从漓江出版社买到了米沃什的诗集《拆散的笔记本》,那是诺贝尔获奖作家丛书上的一种,译者是中国著名的诗人绿原。当时一起买到的还有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希梅内斯和普吕多姆等诗人的诗集。漓江版的诺贝尔获奖作家丛书是一套非常好的书,我个人在其中获益良多,想来别的中国作家和文学爱好者也会深有同感。关于诺贝尔文学奖,许多人对获奖作家和颁奖倾向等议论纷纷,但在我看来,获奖作家里真正不够格的极少,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拿手绝活。至于那些由于诸多原因未能获此奖的优秀作家,如托尔斯泰和博尔赫斯等,我的看法是,既使他们也获了奖,也会有人说另外的作家也应该获,因为获奖人数有限,而时光流转,世界上的好作家却如黄昏时天空里一颗接一颗升起的亮星。
  《拆散的笔记本》的译文很流畅,也很清晰,米沃什对形象的把握能力让人惊叹。在他的童年组诗里,一个有着斑斓五色、视角多变、气息生动而触手世界在蓬勃地展开,在那里,母亲的身影,父亲的书房、晨光与晚霞、一片硕大的叶子、一条深不可测的小路都成了诗人回忆里无法忘却的经验与形象。一位著名画家说过,艺术作品的最高水准就是清晰的轮廓,不管是什么艺术作品,它与外在物的界限和隔离越清楚,这样的作品就越是有属于自己的特色。在我看来,米沃什的诗就是具有这样神奇的效果,他的语言很平易,其艺术效果全在别的地方如陌生化、音乐感等方面凸现。当时,米沃什的这本集子我读了一年多,当然对集子里的其它诗也进行了较认真的读解,能记起原句的诗也有六七首之多。后来,一位朋友在我那里借走了米沃什,至今我还记得那本书的暗绿色封面和封面下面坚硬的纸板,仿佛那是某种温柔和力量的象征。

  二、威胁:认识与抗争

  最近在网上,我又读到了米诗的另一个译本,译者是台湾的杜国清。这个译本的出现使我得以重温米沃什的诗,也产生了许多我在当时读《拆散的笔记本》时不同的微妙感觉。也许,我现在除了依然感到对他的亲近外,还对他的锐利的思想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米沃什是波兰诗人, 1911年生于立陶宛维尔诺附近的谢泰伊涅。他1929年在维尔诺的斯泰凡·巴托雷大学攻读法律。1933年发表第一部诗集《关于凝冻时代的诗篇》。1934年大学毕业后,靠助学金在巴黎留学两年,回国后在波兰电台文学部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华沙从事地下文学活动,曾秘密编辑出版反法西斯诗集《独立之歌》。战后,米沃什在波兰外交部供职,曾先后任波兰驻美国和法国使馆文化专员。1951年留居国外,先在巴黎,1960年到美国,在伯克利的加利福尼亚大学斯拉夫语言文学系任教。
  1980年,米沃什由于“在自己的全部创作中,以毫不妥协的深刻性,揭示了人在充满着剧烈矛盾的世界上所遇到的威胁”,表现了“人道主义的态度和艺术特点”而获诺贝尔文学奖金。这个授奖词是恰如其分的,它的确说出了米沃什创作中一再强调的主题——对威胁的认识与抗争。在米沃什之前,我没有读到任何一个作家或者诗人的作品中充满如此繁多而沉重的矛盾,也没有见到谁能用那种异样冷静、坚定甚至是充满了雄辩而热情的语调来把它们讲出。对于所有刚刚开始写作诗歌的年轻人来说,米沃什都是一针清醒剂,他能够告诉你许多你原来自以为是而其实那并不是的东西,帮助你摆脱掉一种自恋式的唯美和另一种因厌恶和仇恨带来的狂乱,从而在美学和道义的两端建筑起一座天平。

  三、宁静的肖像

  米沃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据对他照片的记忆和诗歌的理解,我猜想他应该是一个喜欢沉默的有着隐秘的温情的人,至少看上去并不像在他的一些诗中表现得那样尖锐和严厉。当然,米沃什也许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冷峻和淡漠,因为他的爱与恨都不是那样明显地写在脸上。

我的胡子稠密,我的眼睑半掩着
眼睛,正像那此知道可见之物的
价值的人。我保持缄默,这正适合
学到"人心比人言含蓄更多"这点的人。
我抛弃了故乡,家园与公职。
并非我在追求利益或冒险。
我并非陌生人在船上。
我平凡的脸,税务员、商人
或军人的脸,使我成为人群中的一个。
亦非我拒绝对地方神祗表示
适当的敬意。而且我吃别人吃的东西。
这些将足以说明关于我自己。
——《希腊肖像》
  在这首题为《希腊肖像》的诗中,米沃什讲出了一种理想的人的生存状态,也就是他在荷马与萨福的诗句里找到的那种自信、健康而充满着活力的精神面貌,一种对生死问题的遗忘与轻视,一种对现世生活的积极肯定。做一个平凡的人,对神灵保持适当的敬意,过一种与其他人并不相异的简单的人的生活。从这首诗里人们很容易感觉到那《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六音步诗韵的回响,诗句委婉而坚韧,而其间的战火与漂泊的背景被修正成为一种切近的现实。同样地,在另一首短诗中,米沃什对自己的生活信念做了如下说明: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拥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我曾遭受的任何恶祸,我都忘了。
认为我曾是同样的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我没感到痛苦。
当挺起身来,我看见蓝色的海和帆。
——《礼物》
  在这首诗里有一个硬汉的形象,这个硬汉就像是海明威式的“永远不被击败的人”一样,他承担了命运里交给他的痛苦的一切,而且也认识到了在人的生命中的确有幸福如同花朵和小鸟的存在。


  四、在矛盾与痛苦中

  理想的生活与现实总是不相同。回看米沃什的生平,我们能够看到,像那些在二战的硝烟中被沉重的命运几近压倒的波兰人民一样,在米沃什的青年时期,祖国与家园展现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一块岩石在海底深处,目睹了海水枯竭,
而亿万白鱼在痛苦中跳跃 ①《市民之歌》
还有这样令人绝望而愤怒的时刻:
他们命令我们收拾东西,因为房子要烧毁。
还有时间写信,可是那信在我身上。
我们放下包袱,靠墙坐下。
他们盯着,当我们将一把小提琴放在包袱上。

我那些小儿没有哭。严肃与好奇。
一个士兵拿来一桶汽油。其他的在撕下窗帘。② 《梦痕录》
面对这些现实,诗人不禁自问:
谁是有罪的?谁剥夺了我的
青春与成熟的岁月?谁将我的
华年掺入恐怖?③《市民之歌》
  米沃什在他的《被禁锢的头脑》(1951年)一书中,曾以一种出奇的冷静谈到他自己上中学和大学的小城,那是一个令历史和地理老师头疼的地方:在近五十年内,她依次属于不同的国家及其统治者,人们在大街上看到穿着不同制服的军队。稍前的顺序是俄国人、德国人、立陶宛人和波兰人,然后又是立陶宛人、德国人和俄国人。而每次这样的变更,油漆工都要重新粉刷街道,新的政府要重新颁布新的官方语言,居民们也要更换新的护照,被指定服从新的法律和禁令。
  后来,米沃什所抵达的城市波兰首都华沙更是一个饱受蹂躏之地。1944年8月1日,在红军白俄罗斯战役收尾阶段,苏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前锋突入波兰,到达华沙远接近地。在原波兰流亡政府指挥下,华沙波“国民军”发起起义。华沙市民纷纷响应。德军迅速调重兵镇压。盟军与波兰流亡政府要求红军支援。然而由于苏联红军并不想支持流亡政府,德军的兵力也很强大,10月中,在63天后,华沙起义失败,起义军全军覆没。华沙的悲剧发生了。人们很难说苏波谁对谁错,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华沙的悲剧中最大的赢家是德国,最大的输家是华沙市民——至少有20万华沙市民死在这次起义中。
  这样的悲剧无疑会让诗人反思这一切,事情已经发生,说谁对谁错已经无用,诗人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死去的人们,那些永远沉默的嘴巴,那些永远不能睁开的眼睛。
而永远,那雪将留下,
未被赎回、未向任何人提及的。
那上面他们的足迹日落时冻结,
在一时、一年、一区、一国里。

而永远,那脸将留下,
多年来雨滴鞭打的。
一滴从眼睑流到嘴唇,
在一个空旷广场,一个未名的城市。④《梦痕录》
  在另一首诗里,米沃什写到了一个在这次起义中死去的年轻人和他的母亲,这位母亲来到儿子的坟墓前,她坐在灰色的树影下,望着天空中一只只拍动着银色翅膀的鸽子——
加伊齐长眠地下,他任何时候也不会知道,
  华沙战役失败,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曾战斗死去的那个街垒,
  已被这破裂的双手拆掉。
  大风吹来.卷起一阵红色的尘土,
  大雨过后.夜莺也唱完了它的歌,
  泥瓦匠在白云下高声吼叫,
  他们盖起了许多新的房屋。

儿子呀!有人说,
因为你曾捍卫这不善的事业,
  你应当感到耻辱
  可我不能和你谈话.
  我什么也不知道,让上帝判决! ⑤
  ——《致耶日·安杰耶夫斯基》
  在这首诗里,诗人用了两个角度来写,一个是稍客观的陈述,另一个则是属于那位母亲的哭号,一冷一热,极富表现力地传达了他所要说出的一切。

  五、诗人的使命

  对于米沃什这个波兰起义的亲历者来说,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与莫名的羞耻,痛苦与焦虑日夜折磨着诗人:是呀,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诗人有什么用,他又能做些什么?
不能拯救世界或人民的
诗是什么?
官方谎言的共谋,
喉头即将被割的酒鬼之歌,
大二女生的读物。
——《献辞》
  在某一时刻,怀着内疚与愤怒,他审视了自己和这个时代,用极度严谨的词句写下了自己要做的一切。
在畏惧和颤栗中,我想我会完成我的生命,
只当我促使自己提出公开的自白书,
揭示我自己和我这时代的羞耻∶
我们被允许以侏儒和恶魔的囗舌尖叫,
而真纯和宽宏的话却被禁止;
在如此严峻的惩罚下,谁敢说出一个字,
谁就自认为是个失踪的人。
——《使命》
  请读者注意的是,这首诗的结尾的语句有被风一吹就走的轻飘感,但这个以无数杀戮和阴谋为背景的空落的句子只能把前面“公开的自白书”加强,从中也可以看到诗人直面现实的勇气。同时,面对严峻的堕落的欧洲,诗人也对另一些人发出了强烈的责难,他们中有那些醉生梦死者和盲目者——
有些人避难于绝望,它甘美
如强烈的菸草,如在虚无时喝醉的一杯伏特加。
其他的抱着蠢人的希望,玫红如淫艳的梦。

另有一些人在爱国的盲目崇拜中找到安宁,
它可以维持很久,
虽然并不比十九世纪维持得更久。
——《可怜的诗人》
  还有那些强权者、独裁者、那些法西斯主义者,那些手里沾满了鲜血的一刻也不肯放下屠刀的人——
创造历史的人永远是安全的。
死人不会起来作证反对他。

你可以控告他们任何你喜欢的行为。
他们的答辩永远是沉默。
——《欧洲之子》

而他们望着我,暴出笑声,
因为我仍然不知道在人手中死去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知道,他们知道得很呢。
——《咖啡馆》
  就像爱尔兰诗人西默斯·希尼在他的《翻译的影响》一文中引用米沃什的《咒语》一诗时提到的“惊心动魄”的感觉,读者在米沃什那里往往听到两种声音,一种是肯定的果断的毫不犹疑的声音,里面带着对祖国、人民、土地和语言的热爱,带着对真理的不懈追求;而在另一种情况下,米沃什的语调却是讽刺的,一针见血的,他善于把那些虚伪的谎言用戏仿的手法予以揭露,这时的诗句是冷漠的不屑的和充满蔑视的。在笔者的感觉里,很少遇到像米沃什这样从来不开玩笑的诗人,他的诗歌里没有技巧的炫耀,没有故意的深沉,他的诗歌语调总是在强调——我就是这个看法,无论谁也休想把我的立场改变。

  六、自我批判和争论

  也许有人会说,米沃什诗人使命结论的得出也过于容易了,而对别人的批判也过于严厉。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们可以这样说,一个诗人对时代的批判首先是从他自身开始的,如果他不能够清醒地认识与判断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那么对外部政治与文化事件的透视绝对无法谈起。

我的脸用外套覆盖,虽然可能还记得
我欠债没还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仍活着,
我的耻辱并非永久,卑鄙的行为将被原谅。
而城市屹立于光辉灿烂中当数年后我回去。

  由于资料所限,我们无从判断这首诗歌写作的时间是在波兰还是在诗人留居国外后,但是这首诗里有一种忏悔的声音,这个一个在经过国家和民族的劫难后幸存下来的人的声音,他感到耻辱只是因为在某个时刻他不在那里,或者说虽然他在那里却没有做或者没有做到他应该做到的事,这种耻辱是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躺在医院里对那些死亡的战友的回忆的耻辱,也是一个以文字为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诗人的耻辱。然而,我们在诗中也能够读出,诗人打算偿付这笔债务,并且以此获得原谅。因为“我将回去”,而城市也将“光辉灿烂”。
  在诗人的另一首给印度作家雷杰·饶的诗中,诗人说:“假如我有病,这毫不证明/人类是健康的动物。”然后又说:

希腊不得不失败,她那纯洁的心,
只有使我们的痛苦更加剧烈。
我们需要在我们脆弱时,
而不是在至福的荣耀时,爱我们的神。

无助的,雷杰,我的本份是痛苦
挣扎,落魄,自爱与自恨,
为"天国"祷告
以及阅读帕斯卡。
  在这里,希腊应该是波兰的代名词,而在这里诗人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无奈。在和一位美国风景诗人杰佛斯的交谈中,米沃什也谈出了两个人所在民族、国家政治以及生活经历和由此带来的体验与诗歌目标的不同。“然而,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大地/比自然力的裸裎教示得更多。”然后米沃什强调说:

最好将太阳和月亮刻在十字的接合处,
一如我们的地区所做的。给桦树和枞树
女性的名字。恳求保护,
以反抗无言而奸诈的强权,
而非,如你所写,宣告一件非人道的事情。
  在这里,米沃什指出了“宣告”、“恳求”和“反抗”三个词的不同重量,在他看来,面对罪恶与黑暗,绝非是仅仅说说而也就行。这一点也是后来(就像希尼所说的)英美诗人在面对俄国及东欧诗人时所感受到的道德的压力的原因。

  七、正义、爱与美的宣言

  总应该有一个答案。总应该。虽然这个答案不会仅仅是一句话,也不会像是2加2那样简单。米沃什在痛苦中追问,探索,不断地衡量着,对应着,和自己争论与反驳着。我们究竟活着有什么意义?什么东西属于我?我们能够做和能做到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我们看见,竖立在山上
一件粉红的紧身胸衣,飘荡着丝带。
更远些,第二件,第三件。于是,露出我们的头,
我们走向它们,废墟中的神殿。——《梦痕录》

  如果猜的不错,那件紧身胸衣是人性的象征,是母性与爱的象征,它在高高的山上飘扬,让荒凉的废墟变成神殿。面对人生,米沃什有怀疑,有诅丧,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了一种肯定的积极的态度,一种信念和理想的态度,因为他明白没有这一点人就无法活下去。二十世纪的人们普遍有一种末世情绪,他们绝望并恐惧,而米沃什却并不这样看——

在世界终结那天,
女人撑着伞走过田原,
醉者在草坪边昏昏欲睡,
蔬菜叫卖声响彻街道,
而黄帆的船更接近岛而来,
小提琴声在空中缭绕不绝,
而传入繁星的夜空。

  在米沃什的眼中,就像上帝和万物,人与人之间也应该是互相关爱,共同支持的。在《赞歌》一诗中他说到:

你我之间没有别的。
没有从大地深处汲出汁液的植物,
没有动物,没有人,
也没有在云间走动的风。

  而对于那些穿白衣有翅膀的天使,他则发出了这样的请求——“日子快到了,另一个。做你所能做的。”
  正如米沃什在《咒语》一诗中曾经宣称过的,人类的理性美丽无敌。而在对艺术的态度上,米沃什最后还是寻找到了美。在《无常》一诗中,他把自己当成了古代日本“安排诗句,吟咏樱花、菊花以及明月”的许多商人和工艺人之一,在诗的结尾他感叹到:
从无可奈何的事物中
能收集到什么?什么也没有,至多是美。
因此樱花对我们必然是足够的,
还有菊花以及明月。

  八、米沃什在世界中

  在二十世纪的世界诗人中,米沃什是卓然独立的一位。在他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他的诗歌被广泛地介绍到世界各地,他的诗集以多种语言出版,而他因自己诗歌作品对人类文明理解的深度、广度与力度而得到了同时代众多杰出诗人的推崇和喜爱,像帕斯、沃尔科特、前文提到的希尼等都曾公开撰文或者口头表示过对米沃什诗歌的喜爱,而布罗茨基则在一篇论文中把他确定为二十世纪文坛人们必读的诗人之一。
  1996年,瑞典学院把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了波兰著名女诗人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又译作维·申博尔斯卡),她是继显克维奇、莱蒙特、米沃什之后,获得此项殊荣的第4位波兰作家。瑞典学院称颂她的诗“通过精确的嘲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断中。她的作品对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由这样的观点出发,她的诗意往往展现出一种特色——形式上力求琢磨挑剔,视野上却又变化多端,开阔无限。”仔细阅读这位女诗人的诗,无论是早期对战争与苦难的抒写,还是后期对人类生存位置的拷问,我们都不难发现她的作品对米沃什诗歌精神的继承。最相似的还是两个人的语言和气质,都是那样简洁和冷静,我想这不是偶然的。
  米沃什在中国的影响也很大,据笔者了解,有许多优秀的青年诗人都不程度地喜爱米沃什,有的甚至把他当做自己诗歌写作的标尺,根据笔者的体会,这是由于中国二十世纪以来的民族和人民的命运和波兰相似,两国的政治与文化也有重合,而这一切在米诗中都有表现与解答;另外,在商品资本时代的到来和文化走向后现代的背景下,人们的物质和道德意识之间冲突日益剧烈,新一代的青年人需要对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进行重新判断,以在个人信仰和时代需求寻找到平衡,而这些他都可以从诗人米沃什那里获得足够的支持。
  总之,米沃什是二十世纪世界上最优秀的诗人之一,他的思想与艺术值得我们认真吸取、借鉴和学习。另外,对一个诗人的理解并不是一朝之功,在笔者的这篇文论中,主要对诗人的思想进行了理解,而忽略了对他诗歌技艺的分析;同时,对于米沃什这样一位极端复杂和深邃的诗人,这样的一篇短文显然是不够的,我们还是去读他的那些诗吧,就像笔者一样,我也相信读者朋友也能在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营养。(全文完) 注释略


 
现在我在练习铁头功 还找了个陪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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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05 |只看该作者
我是在读书时,在学校图书馆那套精美的台湾版诺贝尔文学奖丛书里发现他的,厚厚的一大本,当时很激动,那本书借来借去读了好几遍。现在也经常读他。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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