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2002年——2004年诗选

左右

近作两首

一·老鼠

李逢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老鼠
这是7月
北京
午后的太阳仍然毒辣
偶尔能敏锐嗅到
匆匆行人从身上散发出的体汗味道
那么多行人
那么多体汗味道
还有
那么多地下的
老鼠



二·杀手

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的目光从迷离的灯光中抬头
一只夜行的猫出现在深夜的墙角
有一些事物开始变得与众不同
灰色的睡眠
更加简短
犹如你深深的用匕首
插入这个惊蛰的夜晚
一场交易
过路人
我需要你的证词



2004年3月于杭州

许多近作

迷失


树木，第一百一十株树木。
心脏，第一百一十一株树木。
城市，第一株树木。

分开的伤口，永远看不到的乌云背后
一个人的故事开始或者结束都已经显得模糊
如果冬天里秃顶的枝干
符号，记录在无人的夜晚

谷克多，2003年的巴黎秋天
左岸边上似乎已经有了关于现代艺术家的一种跳梁似的举动
一些掌声随声而去，另一些掌声又随声而去。

树木，第一百零九株树木。
心脏，第一百零八株树木。
城市，第一株树木。


一个人把烟头仍下，另一个人踩住了他
一辆车诞生一个故事，另一辆车结束一个故事
很多时候，很多时候
你在角落里发出叹息，然后，10月17日


秋天里的一小阵感动，或者夏天过后的一次返潮
雨水爬上了你的笔记本
然后，我们看到，他转过身去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就象，清晨，无数双手在抹
城市的眼睛，那些空灵的
树叶。窗户以及窗户上的手掌印

许多近作：诗六首


一·三行联句


法庭。男人低下头颅。他的手
抓住自己的衣服。整整八年，就像许多年前
他抓住她的衣裳，说，请别走



三十分钟后，他被法官张叔铭宣判无罪
返毒者的阴霾从他头顶散去
张叔铭说，“董文列无罪释放”


董文列是必须要交代的人物
他是真实的，住在浙江苍南，他的故事
如同城市的地铁生长在不分性别的街区


每日新闻简报来自15岁。尚未成熟的兰波
这位高傲的年轻人开着私家车，在一次醉酒后
他终于给读者及时发回传真，然后死去


你在看。死亡。悄无一人
变形世界的一小点悲哀和真诚
我送给你，阿司匹林和全球天气概况手册


二·电视


笑。
夜急弛而去。
部落。
你是个犹太人！



钢琴师。
轮船。
人类学论文。
更多的犹太人！


三：SARS·四月


二十一世纪刚开始的最初年月，人类为一种叫冠状病毒的变种而犯愁。此前人类对这种病毒的认知程度几乎为零。半年之后，当时的地球上已经有数千人遭受感染并且痛苦的死去。股市下挫，外贸交易受阻。引人注目的远东地区正笼罩在恐慌中。几个国家的国家电视台不断出来解释。一方面，当局告戒人们首先要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另一方面，当局指示要在意志上对SARS表示轻蔑。但各种谣言还在不断制造并且如同病毒一样传播。值得关注的细节是，多年以前在人类的某些国度遭受到异样的论调的医务工作者的社会形象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尤其是在最初发现SARS的一个叫中国的国家。很多人自愿举起拳头在旗帜下宣誓，表示了自己要与病毒斗争到底的决心。当然这里面，据后来的一些观察家分析，曾经孤独的欧洲大陆也出现过类似的瘟疫。人们即时行乐。一些强大而虚弱的政府，一些神秘的大人物。生命的物质在逐渐增强，官员们纷纷走出自己的官邸。为什么这样做呢？因为此前，消息灵通人士认为，他们在撒谎。我太累乐，孩子们，今天就讲述到这里，三十五号是国王陛下的生日，他正在草拟一份重要文件《如何在3058年秋季对人类展开攻势》，你们是被继已厚望的中坚力量，病毒AB80009号，你为什么整个小时都在睡觉，我讲述的难道不生动吗？



四·睡在天花板上
————仿伊丽莎白·毕肖普同题诗并且继续


安静。天花板上
协和式飞机已经在草坪上爆炸
它被取消飞行资格
小小的水晶枝形灯
脱落。黑暗笼罩
”公园里不止一个灵魂”


两个人
就两个人
在不安的世界里找到安慰。


五·天亮了不止一此



天亮了不止一次。


事件还远未结束
夏季的窗外
夜排挡传出女人们放肆的深夜
高音。我确实想看到什么
比如一段感情，作为曲谱上的音调
比如某种渴望，某种惊喜
和滑过夜空的
手势。父亲的手
尊严地闪烁，如同星辰
它们在天堂里，然后
痛苦而漫长地放逐开始呈现
街头，一个女孩悄然睡去
体温骤降，玛利亚，张雪
牧师或者道士
中世纪地唱诗班或者门前地道场
混乱中丢失地
是敏感，单纯
匆忙中，你害羞地转过身
如同你偶然在白纸上记录
“把她带走，你会介意吗？”


天亮了不止一次。


六·断章：鲜花


一

每秒
每分
每个时辰
我们
注视
它们的
繁盛
与
衰败



二


在
离开之前
我还记得
在一天夜里
街道
鲜花
突然绽放



三


故事
当我开始懂事的时候
一些人
开始离开
而另一些人
在合适的时辰
采摘花朵


四

半世纪的
爱
究竟怎样才能
记录
半世纪的语言
究竟怎样才能
演化成
传诵一时的
歌曲


五

干脆
干脆
像采摘鲜花一样
把它
从你的心头
采摘
然后
你躺在长条椅上
双手插在篼子
最后一夜
你
背水一战
闹市区。


2003年5月5日深夜于于杭州


许多九月诗选

一、对一座陵墓的命名

它。空洞。犹如一张白纸
许多年前，远行的人从它的身躯走过
用匕首对准它
一、二、往前冲
父亲哀愁的目光，会稽山下的一小阵心跳
这是夏天，1359年
朱元璋的部队开始攻打城池
围城数月。大小百余战
兵戎大兴。疾疫烽起
只剩下一户父子三男丁


“我生来就是一条鱼
只生活于水中
我向上生长
乞求天宇的一丝怜悯。”

街道上坐满了老人
棋子在他们的手中玩转
楚汉之界
趟过去的是肉体
冬天里枯萎的一芥草木
谁在把我的故事又重写入历史


二、我的卡卡们

卡卡要传达一个信息，这是9月16日。夜晚。作为医生的他探出头颅。表情难受。他点点头。猛力吸烟。然后说：这是好的。

这是好的。早在白天，他就对他的主人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摇摆着尾巴，在街道的一角消失。

在街道的一角消失。谁？不知道。性别？男？女？身高，体重？脸蛋看清楚了吗？没有，都没有。好的，那么你，先走吧。

先走吧，时间。先走吧，你

你，无趣的穿好衣服。这是9月16日，你从他的身体滑过。他还打着呼噜。就在昨天，他看到了一个医疗广告，上面写着：呼噜有害健康。然后他就，笑了。

笑了。大家安静，安静。女教师挥动手中的教鞭。卡卡，你给我站起来。这个词，怎么念？不知道。你，出去

出去！这是好的

我的卡卡们。


三、C大调或者黑色新闻
——纪念南京汤山事件


他们朝C大调走去的时候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狞笑
城市被抛在脑后
汽车、窗户、夜行的孩子
一起打开心中的窗户
深夜的花朵、有点冷
C大调！请躺下来


有多少人？三十个
五十个，或者更多
消息从远处吹来
疼痛拍了一下翅膀
我们走出地面
迎面而来的是
汤山，大面积食品中毒，2002年


九月十七日，雨停止
冬天是冷的，夏天也是冷的
我不知道城市的头颅
应该转向哪个方向
或者
应该播放什么样的世纪曲目
当一场音乐会
像马匹一样向你奔驰而来


九月十七日，当某些事物可以酣畅表达
并且呈现清晰的状态
以窗户敞开的姿态
失语症，夏天
突然敞开我的房门
他不脱鞋就钻进了我的床单
睡梦中，所有等待的人啊


当我虚情假意的走过街道

许多

这是夏天，这是冬天
这是我无法回避的季节

回到记忆。回到树木。回到8月6日。回到刚抽完的烟蒂
回到母亲的头发。回到香格里拉。回到第19楼。
回到飞机坠毁。回到远方的几个孩子。回到一辆汽车
回到感觉到的一首歌。回到30年代。
回到桑树。回到零下5度。
回到胜利。回到永远。回到惟一。回到
回到

当我虚情假意的走过街道
那么多人喊着：当我虚情假意


许多五月诗选
短章

1

一个雨夜，那些来自天空的眼泪
任意抛洒，异乡人
我还没有出生
你已经来临
当我在此生长
并且表现出勃勃生机的迹象
你却企图
将我带走
悄悄地
以远方的名义

2

现在是早晨
因为阳光照射
我的眼睛开始流泪
然后我看到一辆汽车从身边驶过
他们叫我罗拉
我在奔跑
为了我的男友
我与父亲狠狠吵了一架
他的情人
并没有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我也没有告诉我的男友
已经来不及了
枪声响起
我倒下
一个女人开始深情的凝视
一个男人开始抛弃他曾经重视的
然后，时间停止
让我重新叙述


3


你是几号
你又是几号
他是几号
他又是几号
一只蜘蛛
开始盘查
然后，他翘起腿脚
他的金属皮靴
踩在一张叫《宇宙时报》的纸张
图片上的苹果
正在讨饶
发出3056年的叹息


4


你可以欺骗我
用微笑来迷惑我
只要我愿意


你可以说分手
用声音来拒绝我
只要我愿意

只要我愿意
仅仅
是
我愿意

许多近作：诗二首

一·无题

他整日低烧
然后靠在情人的怀中
雨，在路人的头顶上行走
一列列火车急弛而过


已经埋葬的月亮
已经埋葬的房子
这已经埋葬的
还有即将埋葬的


卧室很小，而且安静
能听到鱼缸中金鱼的跳跃
太平洋上已经诞生了飓风
哪家的坏孩子又要敲破玻璃


一天，一个夜晚
脚下是拥挤的
火车已经开动，在轰鸣声中
你紧张地告诉一个人：走吧，带上我的体温

2002年4月10日于杭州

二·紧张

喘一口气
我叫醒我的
衣服，牙刷，肥皂，水，鞋子
四月之日飘忽不定。我开始等待
兄长南方的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
故事的紧张程度开始加剧
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
他们用小嘴巴轻声传递着
一个年轻人四月的不归之旅


当然还有冒热气的鲜血
还有出租车
还有几个人，绳子
墨镜，以及
几阵黑夜里的呻吟


我们跟他们不停地解释：
我们在等，在等
早晨六十分钟
中午六十分钟
还有晚上的六十分钟


夜里两点：电话声
哦，有消息吗
哦，还没有回个话吗
哦，你们快报警啊
哦，都几天了啊？


不知道谁说：流星划过就是一个人走完了
他的旅途
我开始厌恶这样的想法
我宁愿相信
那是某一个孩子深夜里放的烟花


重新回到2002年的某一天
紧张是它的特征
除了六岁的宁宁
我们的小天使
她不停地唱着：蓝精灵，蓝精灵


200年4月9日夜于杭州

许多·诗四首


一·没有人是纯洁的

这个春天有点冷
你是谁
他又是谁
安娜，宾，或是那个叫唐卡的男人
活着，意味着知道远走的时辰
眼泪，意味着洞察远走的幸福
他们掠走了你的故事。然后一笑而过，唾弃
然后愁恨，该死的，下贱的
病毒已经蔓延，它叫爱情
马上就有人钻出地表竭力反对
我们的故事
充其量只能说是一次夜晚的邂逅
请相信我，安娜，宾，还有唐卡
再也没有人是纯洁的了，除非
他在远离时已经学会沉默，或者
已经造成了某种公众的假象


二·四月

这是四月的某一天，本城白天最高气温26--27度，明日早晨最低气温16--17度
在中东，沙龙张开大嘴，指挥着他的手下攻击着鸟笼中的阿拉法特
听我说，孩子，耶稣诞生的地方，总会是有鲜血的
一旁的小布什，正拿着一根绳索，并且叫道：回来，回来，我的沙龙
阳光很好，透过我的果实深处，我的心脏正在此间熟睡
躯体膨胀，我张开双臂，以花蕊的名义，吸引蜜蜂姑娘的莅临
叶子，正呼吸盗版光盘的气味，少女小渔的形象
那些平常不易看到的场景被我从地底下吸收凝聚
组成画面。有点优美，有点悲伤
窗外已经有人开始卖报纸：晚报，五角。晚报，五角。
很多人走过去，他们迎接一个叫刘晓庆的女人
大剧院正在兴建，口号也已经提出来，这偌大的城市子宫
我的手机出现了短信息，那是我昨天刚刚认识的网友
他给我发了一点点黄段子。合着咖啡
我微笑吞食，就像吞食岁月
随便你怎么想，四月
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我又习惯了夜晚的行走
与素不相识的人握手。然后
我转过身去，我的脸上挂着泪水。那是经历沧桑的果实
妈妈，我冷了。


三·给我的同胞


我深信
在夜色中的存在
更能代表我们自身




四·从未有过的国度

——和豪尔赫·泰耶尔同题诗作

A

一匹老马倒下去。异乡人。路过。传说中的骑士。现在的证券商人和他的情人。
小资们吟唱流亡之歌。有谁还知道我的出生地？


B

风。树叶。月光。和你们。和我们。处于同样的起跑线。


C

男演员来了。他们戴着帽子。直到海边，才发出：我们即开始远航。


D


我最后一次举手，申请加入团队。


E

得到的只是
几世纪的等待。


2002年4月5日写于杭州


长短句
第二部分
〈一〉


一·地下

来吧，任何时候出没的人
值得挽留的
事物，现在的情况是
你必须呆在这里，时代在变
象一块无名的陨石
不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寂寞的小姐
地下，你的生活
厚重吗？


二·在783号公路

他们喝酒
想一些聚会上的事情
有一些马匹从身边飞奔而过
陌生人的手
你的手
将我带到何方


三·我承认，我曾经掩盖了我的身份

什么人花上了半个世纪来调查我
什么人点上手头所有的蜡烛来端倪我
又是什么人
在一个夜晚，有雪
将我从母亲的肚子中唤醒

此刻，走过花店的男孩
总让我能回忆起一些关于河流的词汇
有一天，当我避免了流感
有一天，当我避免了嘲笑
我承认，我曾经掩盖了我的身份

横

不错！

仁兄

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