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缓慢
尽管梧桐树没有抽枝发芽但铁路旁边南方乡村的土地上已翠绿一片。列车让远处牵牛的老汉的存在变得非常,也有些可疑。只是我们离得再远,更远,甚至越过下一座山,他还可能在复苏的泥土上缓缓行走。
天如果很快黑下去,就会很快亮起来,那么在日光里,显得躁动不安且不知去向的人,那么从灯光下走进漆黑小巷不知深浅的人。那么,天色总要变化了。
我仍不知为何出现如此庞大的城市,如此庞大的人流。偶尔几个将自己挪到有阳光照射的阳台的阴郁的人,向远处匆忙的人群眺望。再过不久,他们也将挤进这支队伍中。
但让事情来得慢一些,至少和自己的心跳保持平衡。
然后充满惊奇和惊喜,不以为其中有什么令自己恐慌。兴奋也是他赐福中的雁过拔毛。可能像一个中年人那样行走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吗?也不是酒吧里妙龄女郎架起腿吐出的烟圈。母亲如若想抛弃自己的孩子,父亲们迈开的脚步也会凝重,更不要说远去时留下的背影。
因为过去心有不甘,所以满足现在。
在满天神佛里,我们最终挑出一个来创造我们,也创造一颗可以跳动的心。也就是因为他,使我们对其产生恐惧,衍生出的憎恨让我们再创造忏悔和哀悼。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个沼泽中,开始对一切担心。比如对流动空气的歧视,比如对面容姣好者的赞美,那些被捧得高高在上的闪耀的星星也够让人忧心重重了。何况,是一个生命,何况,是比我们还脆弱的生命,何况,是高傲的激烈的奔驰的呢?所以我不知道是何时出现这么庞大的城市。可能在我之前,可能正是我出生之时。我总感叹嘘声太小,钢铁的生命不会彬彬有礼,从来不会。
但不要放弃任何信任,首先是你自己的,然后是我,他。每个生命看上去都是希望,你看上去又和任何一个息息相关,好,我就一定要身在其中。
上海 瞿溪路1381
二 上海303
第二个303是清晨的豆浆,淡淡的甜味,火腿、鸡蛋支撑简单明快。303是美丽的少女走进来,轻轻放下食物又躲进厨房开始的。睡眼惺忪的人像看到墙上开始写出字迹娟秀的晚唐诗,顿时可以坐起身对着早上抒抒情。
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我是颗顶无聊时从荷包死角抠出的一粒带壳的瓜子,我只看了上海一眼,在你之后。其他的,都是和别人一样活着的匆忙的人。在小巷里,在馄饨店中,酒馆里,坐过头的公交车,还有减价书店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打量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偷儿摸去点什么。却又不能抓住他再要回来。于是303的早晨有一扇美丽的窗户,街对面是幼稚园里几个总爱摔交的孩子。我和老何、少女坐在窗口,三头健康青春的熊,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坐在清晨的窗前吗?更别说豆浆油条了。
303某天,我和老何、少女以及豆浆油条坐在上海的清晨。这个窗口,是可以传出让路人止步的歌声的。
我的兄弟睡在303,他花了两个月才弄清租房中有少人,又有多少男人。他说,这个女孩头一直低着,她的母亲,还有很多话都想不起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低着头走路的女孩住在304。喜欢出房门后将门掩的死死的,仿佛里面住了一大堆从危险地带逃来避难的时间。能有什么呢,无非也是一张床一张桌几张板凳,十二平米的房间或许一样有窗口和豆浆,但你匆匆地带着冷漠鄙夷的眼神一寸一寸扫过我,就很难品出早晨淡淡的甜味。
上海
三 凌空
进入南京火车站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是这样的,一个好的火车站可以容忍许多骗子,但若整个火车站乃至方圆一公里没有网吧就不能是好火车站了。
“无座无”说明你是个自由的人,可以在任何一节车厢上车,可以站在任何人的脚上,只要你具备勇气和重量。在候车室因为看书痴迷被滞留在那的几分钟又冲刺来补充再好不过。
我总记得2001年离开南昌后那个女孩感叹地说:你的身影像个萧瑟的少女。总记得,并愿意这么记下去,因为我永不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也和你说起少年的问题,当我飞奔在地下通道中,当踢踏的脚步声跟随喘息,当影子在前面越来越矫健,我不整齐的笑了。“我为什么不是少年呢?”
而就像条淤泥中的鱼,置身与人群的罅隙中,人流再一次在列车上将我腾空且身体变形的一刻,不用在意列车是否真是没有地心引力。
走进卧铺车厢,被众人的呼噜声打动,不免想睡在一起。
人可以兴奋,源自他周身陌生的气味、声音和摆设。我试图在填满人的硬座车厢像根针一样游走,时常踩到别人的脚。他们漆黑又放光的面孔,乱七八糟的坐睡在地上,都是一个个被随手捏出的泥巴小人又不负责任的抛在地上,又或说是一张张废弃的纸,但绝不单薄。
独个生命体的愤怒会被群体的怨恨埋葬,我如英雄、勇士,拿勇敢善良小心翼翼的心走在你的身边。你睁开眼,稍微欠一欠身,以为这样我就能顺利通过。我又想到那个词:浮光掠影。我从你身上走过。
我想许是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罢,尽管隐秘的像是耳朵背面浅颜色的胎记,还未成形的胎儿并不会知晓他自己的死活却发现几十年后一首非唱不可的歌儿要脱口而出。在行走的早晨,我总比闹钟早期半个小时。拿笔在纸上写两个字。走了。我喜欢悄无声息的走出去,不说拜拜再见和永远。但几扇安全防盗的门将我留下。我把那张便条放进口袋里,一路上都没能用出去。你可能没注意我在上火车时有这么个小动作,你太忙着向车门内拥挤了,以着急于我将一句话丢在南京也没留意。南京的风很大,下午到的时候看见黄昏里高高飞的风筝。便条捏成团,滚了好多圈,滚到南京的每个角落。滚到陈卫家里,滚到曹寇家里。
现在的火车,现在的我和小部分人共同掌握着一个秘密:只要你有什么,就算火车醒着,我们也能睡去。你的背影就此越来越像个萧瑟的少年。
南京 2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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