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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云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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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30 21:58: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lexiaozhu 于 2012-10-30 22:00 编辑

《云障》

镜中之脸正在光芒中淹死——Michael Bullock
不畏浮云遮望眼——王安石

①-观察者

她向我走来,门打开的时候背后隐藏了一株瘦瘦的幸福树。我想到家里那棵小的发财树,事实上要不是两种植物同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会把它们弄混,以为发财树就是幸福树,幸福树就是发财树。屋里的摆设再简单不过,写字桌旁边是一张旧茶几,不过这个茶几早就变成摆放植物的台子,两边是两棵小发财树,中间是一棵略大的铁树金钱树的混合盆栽,上次帮我收拾屋子的仙师傅曾笑着说屋里的植物都是和钱有关。是的,前几天从银川回来的时候右边那棵发财树叶子逐渐枯萎了,顶上的叶子发黄,在窗边摇摇欲坠,仿佛拉一条缝它们就要掉下来,而另一棵长得十分茂盛,开出了新芽。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以前见过拿过期牛奶浇花的事,就把存放在角落里我永远不会喝的光明牛奶和伊利牛奶都拿来,真实的情况是,我在光明和伊利之间斟酌了半天最后选择了光明牛奶浇花,它们还没过期,不知道肥效会不会减弱,我希望这株植物在第二天能转好。

这次见面是在八马茶舍中进行的,她一头淡黄色的发,齐肩长短,下端又烫得卷了起来,卷向我,或者说卷向了前面,上身穿得一件黑色的长袖衣服,不算紧身,只能说很合体,将好把她的曲线凸显出来,下面穿一条短裤,天气有些冷,腿上套了一双厚厚的套袜,黑色的,看上去就很暖和,下面的高跟鞋也是适中的高度,我仔细端详她的嘴唇,才发现真正吸引我的正在于此处,平静的状态下,她的嘴唇并不合拢,微微的张开,角度小到别人正好看不到她的牙齿,她是个很健康的人,嘴唇不薄,红润有力,下嘴唇稍厚,在光线下正微微闪光。如果这样就爱上了她,不算一种冲动,只能说是倒向了一种美。她出去,是一名泡茶师,朋友们也都上厕所的上厕所,买扑克的买扑克,我拉开窗帘望下去,又迅速拉上了,我发现夜晚屋里的灯光会使自己特别的引人注目,下面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我清晰的脸,但我仅仅需要一个细小的缝就能窥探到外面的全部世界。

“你在欣赏什么?”
“噢,随便看看……”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我是下意识的,不过我并不讨厌对方这样问,因为我不是在逛商店,要是逛商店,更多的时候是书店,店员这样问我基本上打消了百分之八十买书的想法,除非碰到特别想买并难得一遇的书。如果不追求细节,我每次碰到类似问题的回答都是这样雷同不堪,是啊,我是个没有想象力的男子。
“窗外就是茶舍门口,有啥好看的?”她对这个店很熟悉,而我这时候才回过神,或许刚才受到了部分惊吓。
“我第一次来嘛,分不清方向,你叫什么名字?”
“笑笑……”
“这太假了!能不能有一个稍微真一点的名字?”
“真的,我姓陈,我叫陈笑笑,清涧人,我们老板也是榆林的……”
“你们老板真会挑人,你这么漂亮!”
“噢,还好。”显然她在这里受到过无数的类似的称赞,我的言语并没有戳到她。
“我先出去一下,水热了叫我,我进来泡茶。”她平静得就像无风的一碗清水。

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掀开窗帘的唯一目的是辨一辨方向,结果还受到陈笑笑的惊扰。她再一次出去后,我这回把窗帘掀开的程度大了些,因为没有人会抬头向上看,都是我自己内心的鬼,我才是窥视世界的那个人,路边站着的三五个人闲聊,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也有年轻的姑娘,旁边是不高不矮的树,基本上树梢探不到二层来。沿着树梢往远处看,到处都是高低不等的水泥柱,砖石,窗户,灯光,只有刻意的仰起头才能看到天空,稀稀拉拉的云朵漫不经心地站在空气里,它们移动得太慢,在地面上都看不出来,如果判断没错,这些该都是淡积云。明天晚上我要去嘉峪关,不知道那边的天气怎么样,我的朋友们这时都说说笑笑的进来了,他们问出了同样愚蠢的问题,我还是一样雷同的回答。我们开始打牌,陈笑笑被叫进来给我们泡茶,还端来一盘瓜子花生和一些零食。我想到了失散多年的二姐,当年政策不允许生第三个小孩,父母又急切的想要一个儿子,就把二姐抱养了出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任何联系,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②-睡在铁皮上的人

童年是在山里度过的,山里的天气总是变化很快,雨雪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所以家里有伞的农户并不多,夏天的中午,我总是习惯拿一块毡铺在门口的那棵杏树下,抬头望着蓝天,刺眼的阳光从杏叶间洒下来已经伤害不到我,我总是能看到稀疏的云朵嵌在纯蓝的天空,要是睡一觉起来发现乌云已经遮住了太阳,我就赶紧卷起毡跑回月台上面,我们所谓的月台就是房檐下伸出来能遮雨的一小块地方。而如今,关于此,更多时候我停留在家家户户站在月台上面看一场久旱之后的大雨露出兴奋神情的印象当中,有时候我是被蚂蚁咬醒的,有时候我是被乌云飘来导致的光线变化弄醒的,更多时候是我确实睡醒了,乌云如果一小块并不让人害怕,如果是一大片黑压压的过来,绝大多数人就从田里回去了,等着天气的变化,要是带闪电那就更可怕了,还有危险,因为村里经常会有参天大树被闪电劈掉了皮,露出森白的骨头,乌云带来的也许并不是雨,俗云:白云雨多,黑云吓死老婆女子。整个青少年时代家乡都是在干旱中度过的,有六七年几乎没怎么下雨,云飘来飘去就是不见下雨,要么就来个三十分钟的暴雨,崖塌坝裂,这并不能给农作物带来什么好处,唯一的安慰就是每户人家的水仓蓄满了水,等着沉淀后人们用来做饭洗衣服,经常性的我拿吊桶打上来的水里都有柴草,捞出来扔掉后再舀一瓢喝,甚至能有鸟粪的味道,再后来我甚至连热水也不喝了,只喝喝米汤和面汤。一年无雨的夏天太阳烤得人发慌,大人们在劳作一个上午后总想着睡觉,我和大姐则无所事事,大姐不喜欢写作业的时候就和父母一起午睡,我每天都害怕中午的到来,很多小孩都被逼着睡觉,因为在大太阳下玩一个中午,第二天肯定要流鼻血,我讨厌午睡,因为睡不着,也没有地方去,甚至找不到可以一起玩的小孩。中午过后,大人们要开始劳作了,小孩有的出去玩,有的要帮家里割草,有的是边割草边玩,为了显示我的成果,我喜欢把草蓬松地塞满箩筐,往往不够成年绵羊一口吃。

大姐失踪了,我们谁也找不到她,这个地方几年也不会有个生人来。大姐是出去割草,但是太阳眼看下山了,没有人知道大姐去了哪里,孩子们也没有见到她。村里是有毒蛇出没的,虽然都不是巨蟒,但毒性很强,如果不小心被咬到,生命有可能就此结束,村里离医院很远,交通工具并不是很多,这是父母最担心的,一旦一个人出去割草被咬,就可能昏倒在某一块地里,人们很难找到,地里的庄稼在盛夏都长到半米高了;山间的雨都不是润物无声,而是暴雨倾盆,因此经常会有一些三米以上深的水渠,有的甚至是水窟窿,掉进去深不见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这同样令人害怕,更多的时候这些水渠或者水窟窿都是上面窄下面宽,呈倒三角型,土很容易塌下来。父亲开山屯田的时候喜欢叫小孩去,他从下面使劲往深挖,到了一定程度,土就会自己塌下来,小孩坐在上面跟着土一起下来,俗名叫“土飞机”,造这个土飞机是有危险的,如果挖土的人对这个估计不足,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时候土就塌下来直接把人埋在里面,因此一个人干活要特别小心,就因为这村里邻村去世了好几个人。当然最危险的不是“土飞机”,而是地窖,地窖的选址已经要好,土太松的话就会在挖地窖的过程中把人活埋,这个土层一般从顶上开始塌,很厚,人生还的可能性比较小,地窖在冬天是用来保暖的,有些毒蛇就乘机钻到地窖里图个暖和,也是十分危险的。如果大姐掉水窟窿里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她一个小孩子又跑不了多远,父母和邻居找遍了旁边的水渠也没有见到新塌的情形,他们几近嘶喊,心情十分着急沮丧,很多年前会有狼把小孩叼走的情况,因此需要特别小心,小孩不能一个人到院子里拉大便的,但是随着人类的强大,狼已经逃到不知哪里去了,很多年不见出没。

大姐终究没有丢,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父母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大姐正熟睡在一块弯弯的铁皮上面,她的身子随着铁皮的弯曲而弯曲,就在门前的玉米地旁边。铁皮是深色的,平板车上用的,小时候住窑洞,每一个窑洞至少要一辆平板车,把里面的土挖出来倒掉,为了让土装得更扎实,就在平板上的前面和后面各自加了一个铁皮,长方形,把铁皮弯曲后卡在平板车的两头,这样就能装更多的东西而不至于东西从车上滑下来。夏秋季节,平板车用的少,铁皮就被卸下来扔在一旁,随便哪里,风吹日晒也没人管,小孩子们也不拿来玩,因为挺沉的,那天中午又是一个艳阳天,大中午的太阳直刷刷地照了几个小时,铁皮深色吸热,烫得人手都不能摸上去,姐姐割草回来太阳早已西斜,再加上云朵曾经遮挡了太阳一会儿,她有点累,就躺在温温的铁皮上面休息,没想到睡着了,她大概比较疲惫,以致于大家喊她她都没有醒过来。母亲找到大姐的时候,大姐睡得还香,被母亲抱起来之后她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她,向西边指了指让大家和她一起看晚霞。

③-飞往嘉峪关

秋冬季节,气团的能量逐渐减弱,雷雨天气逐渐减少,尤其是西部高原地带,我们已经做好了除防冰雪的准备,但是飞往嘉峪关之前云图显示有一团积雨云盘踞在雅布赖上空,高度很高,而且对流极强。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是雒机长,这样的天气并不害怕,绕一绕就过去,或许可以飞到云的上空直接飞越过去,也可能等我们到达雅布赖的时候它已经消散。距离雅布赖上空一百海里的时候,气象雷达显示确实有较强的对流天气,而且云顶和我们的飞行高度相当,我们的飞行高度是一万一千六百米,这明显是积雨云,而且连成较大的一整块,如果绕飞,会偏出比较远,我们决定踩着云顶飞过,由于对流,飞机颠簸会比较严重,最后雒机长要求飞一万一千九百米的反向高度飞越这团积雨云。这云面目可憎,黑压压遮住了我们的去路,是夜航,整个天空暗了下来,这云它分明就是一只拦路虎,雄踞在雅布赖上空直达一万一千六百米,能量很大,至少在我们和它相遇的时候还难以消散,它张牙舞爪,稳健有力,当上升到一万一千九百米的时候我们刚能擦着云头飞过,它虽然强大,但顶部却比较平坦,看上去像是薄薄的一层淡积云,比较平稳,这样大的一个气团我们虽然经过了它最强烈的部分,但是它造成的影响能扩散很远,距离嘉峪关机场一百海里的时候开始下降,很快就进入了云中,雷达显示没有强烈的天气,然而云中时而大雨劈打在挡风玻璃上面,时而颠簸比较强烈,空速变化箭头迅速上涨或者下降,着实厉害。在低空飞机从云中钻出,地面风仍然十分强烈,达到十米/秒。

(要返回西安的时候)

“空军有活动,XXXX先不要上客,等我通知!”
“预计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以后限制解除。”
“我们已经上了两位客人啊,你看能不能协调一下?”
“你最好先不要上客了,空军临时活动。”
“噢,他在什么地方限制,我们可以在本场盘旋上升。”
“限制范围在本场上空三十公里范围内。”
“好吧!”

(五分钟后)

“MU2144,你现在可以上客,空军限制取消了。”
“收到!”

强烈的东西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比如说雄踞雅布赖的积雨云,比如说一些不合情理的限制。因为来之前经历了航路上的颠簸,回程的时候,我们决定迅速爬升高度,依然直到九千米飞机才从云中出来,但是好在雅布赖上空的积雨云已经基本消散,让人不用如此紧张。而西安的秋雨却是一整天甚至几个整天都淅沥淅沥不停,十年前第一次来西安的时候,没有带伞,并不知道西安的气候不比家乡的气候,雨来的时候在随便在什么亭子,石头,山崖下面躲躲就能过去,继续赶路,而西安的雨一下就是一整天,最起码也要持续半天,我和父亲在校园里顶着小雨走到宿舍,也幸而是小雨,衣服才没有完全湿透。下这样的雨云一定是要布满天空的,而且无风,久久难以消散,气象学上称为“满天云”。

④-陈笑笑的朋友牛燕燕

从嘉峪关回来第二天早晨醒来,依旧是小雨,我和老李去喝茶,碰到了牛燕燕,她也是一位泡茶的姑娘,手指修长,手背的皮肤很嫩,像是一个小姑娘,但是我一眼就看出她胳膊上的皮肤松弛,肌肉不紧绷,大概三十岁年纪,穿一身绿色的衣服,比较鲜艳。茶舍的客人非常少,我和老李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连打牌都打不起来。

“你们这不是有个陈笑笑吗?”
“噢,呵呵,是啊,她不来了。”牛燕燕笑了笑露出牙齿,她的牙齿齐刷刷的很短。
“为什么?”
“这的老板不行。”牛燕燕的四川口音特别浓重。
“你是四川的?”
“对哦。”
“四川哪里的?”
“宜宾,陈笑笑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我们一起来的,她以后不会来了,我做一段时间也要走。”
“是吗?我觉得她很漂亮哎。”
“那个是当然的了。”
“哎,你多大了,呵呵。”为了验证我的判断力,我必须问一个看上去有些唐突的问题。
“二十四。”牛燕燕倒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啊?那你的皮肤为什么这样?”
“你看我的手很好的,我减肥后皮肤就开始皱了。”
“减肥?你原来多重?”我越发好奇。
“一百五十斤,现在就九十多斤。”
“怎么减的?”
“吃药。”
“什么药?”
“立可瘦。”
“吃多久?”
“两年。”
“坚持吃了两年?”
“对。”
“有什么副作用?”
“经常晕倒。”
“吃了有什么感觉,是逐渐减下来的?”
“对,一个月减个三五斤吧,不想吃饭,经常晕倒,晕倒打个葡萄糖就过来了,还是不想吃饭。”
“那你还减?”
“因为胖了衣服不好穿,行动起来也不方便。”
“是不是你老公让你减的?”我觉得开个玩笑似乎合适一些,因为这些连珠炮弹式的问题牛燕燕一点没有躲闪,她似乎没有任何感受,就是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这让我些许惊讶。
“不是,我们早就离婚了。”
“哦,不好意思,有小孩吗?”
“有,小孩八岁了。”
“小孩跟谁?”
“跟我,我父母带着。”
“八岁?你十六岁就生小孩了?”
“是的,我们那边,初中都有当爹当妈的。”
“男孩女孩?”
“女孩。”
“为什么离婚?”
“他有外遇,一年都不回来几次每次过节回来就呆一两个小时。”
“他对小孩好吗?是他要离吗?”
“对小孩挺好的,是我要离的。”
“这也叫好吗?每年回来几次,每次一两个小时。”
“每次都给小孩买很多东西,他想有两个家,外面一个。”
“你老公挺会想的。”
“是啊,所以我离了,不离也没啥意思。”
“当时你父母同意吗?你还这么小,你们怎么领的结婚证?”
“他们不知道,我十八岁的时候以我姐的名义结婚的,后来我姐买了一个户口,我父母是我生完小孩后才告诉他们的,我嫁到河南去了。”
“你老公和你一样大吗?”
“比我大六岁,当时我就是想有个家,不想让父母担心。”

牛燕燕或许是我见过最“直肠子”的人,她非常愿意并且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一个陌生人,在牛燕燕之前,我见过现实中做母亲最早的也是一个四川姑娘,房子旁边有一家四川餐馆,我并不是经常去吃,因为有些辣,老板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大约二十六七岁,我觉得她也许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只是一个雇来的小姑娘,第三次去吃饭的时候人很少,我们就闲聊了一会,她二十八岁,儿子已经十岁了,为了获得店主的重视,我说我来这件餐馆好几次了,店主说我只来过两次,我心里暗暗吃惊,因为确实来过两次,但是她每天那么多客人怎么会记得我来过两次,我被人揭穿的时候总是稍有些不好意思,就随便回答一下来应付。后来我知道,因为我是所有客人里面唯一能把桌子上旧魔方转好的人。从茶舍里出来的时候天气还是一样的阴沉,阴冷,下着小雨,把人润得寒冷无比,牛燕燕如此的豪爽并不在于她的性格,而是在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以后的日子每天就是一如既往般过下去,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对她而言什么都没有所谓了。

⑤大老李和小老李

和我去喝茶的人是小老李,他是一个推拿按摩师,并且我以为他是我房子周围三到五公里内按摩技术最好的按摩师,第一次见小老李的时候他一头长发,是一个店里的雇员,我去店里的时候比较晚,他正在一个纯平显示器前面玩扑克牌,见我进来,就打了个招呼,我简单的说了下我的情况和要达到的效果,顺便问了问价钱,他说老板不在就三十块钱,按摩的时候,他打开音响放音乐,那台电脑已经老到要放音乐都会卡一会儿,放的都是张楚、崔健、许巍、王菲的歌曲,而且都是我喜欢的歌曲,小老李在按摩之前会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他的头发并不柔顺,也许有一两天没有洗了,有些地方要竖起来,他穿着一双老北京布鞋,一条破烂的牛仔裤,我想大概老板在的时候价格会高一些,以后就稍晚的时候我才去按摩,那时候老板已经回去,只有小老李一个人,基本上也算个看门的。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在外地,回来之后,小老李自己做了老板开店,门面房就在原来按摩店的旁边,由于听的音乐类似,我们就从音乐开始聊了起来。再后来我发现他晚上都是住店里,才知道他早就离婚了,现在孤身一人。

“李哥,你女儿多大了?”
“上初中了。”
“你们多久见一次?”
“好几年没见了,狗日的,不让我见。”
“这么久,想不想女儿?”
“肯定想啊,不过人家现在结婚了,条件比咱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还好,当初为啥离婚?”
“那时候,你李哥我就想着玩,小了(对,我姓了,叫了小朱),李哥不是给你吹牛,最多的时候,李哥同时和四个女人保持关系,确实累。”
“噢,哈哈,那确实厉害。”
“现在这狗日的,我给我女儿打个电话,我女儿都不敢多说话,要是他们接的电话就说我女儿在写作业,不方便接电话。”

(按摩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长头发,我进去的时候她正低着头玩手机,我在店里按摩一个小时,那女人就一直玩电脑。过了几天,又去找小老李按摩。)

“李哥,那天那个女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咱哪有那福分。”
“长得还挺好的。”
“是吧,呵呵”
“那你应该把她拿下。”
“已经拿下了。”
“那你还谦虚。”
“咱这是低调。”
“哈哈。不错不错,有实力。”
“你看,人家在淘宝给你李哥买了两个喝水的杯子,上面印了我还有我女儿的照片,热水倒进去,照片就显了出来,温度下来,杯子又成了黑色。”
“挺好的,人家对你这么好。”
“嗯,他有老公的,说实话,你李哥很久没有体会到女人的温暖了,人家对咱好,咱要记得,老公回来咱就躲得远远的。”
“噢。”

小老李和我比是个很时髦的人,今天扎个小辫子,明天就可能是个莫西干头,穿的衣服也多是牛仔,有一次,我路过一个理发店发现小老李在理发,我就进去聊了一会儿,因为我也想剪头发,我对头发这事情从来不重视,随便在哪个小店一剪,长几天自然就好看了,理发师看上去是个比较斯文的人,一口东北腔,大约在四十上下,扎一个鞭子,头发梳得很顺很直,屋里拴着一条宠物狗,理发师在和客人交流的时候如果小狗乱叫,他也不时的会呵斥小狗。小老李走后我开始理发,原来理发师也姓李,是东北过来的,从小和父母来西部支持建设,这一来就是几十年,他已经快五十了,整个理发过程非常细致,每次我以为弄完的时候他还要再修剪一下,并说每一个人的发型都是他的艺术品,一定要做到满意为止,他也不雇一个小工,洗剪吹,染烫都是自己亲自动手,他说现在的理发行业不专业,很多小孩学几个月就出手了,自己开个店成本也不大,所以理发店留不住人,自己年轻的时候学过绘画,后来理发谋生,在上海学了三年。现在为了生计,画画放下了,女儿还特小,刚上小学,退休以后再画个画写个字什么的。之后我还在大老李的理发店理过一次发,再之后我偶尔从他的理发店门前经过,他剪掉了自己的长发,正在给人认真的修剪。

⑥-公路两边的农作物

如果没有云,我们是不是要每天接受太阳的炙烤?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八岁那年起每天要走五公里路上学,课程不算繁重,但是来来回回背个包已经够沉的了,在大中午走路简直让人不堪忍受,还要背负着课外作业的心理负担,完不成有着让人恐怖的身体处罚。公路两边漫山遍野都是庄稼地,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土豆地里土豆一般会种得比较稀疏,种的太密了营养跟不上反而收成不太好,夏天需要给土豆地除草,由于比较稀疏,我们在远处就能看到土豆地上面零零散散的黄土,如果谁家的农田看不到黄土,那就是块懒人家的地,因为杂草都长满了,和土豆苗一起把黄土都盖住了。比较勤快的主人会把自己的土豆地锄两遍,除过草的土豆地,土豆苗中间的土会比较湿润,看上去颜色也不一样。土豆苗是比较低的,比较高的有糜子、谷子、荞麦,我特别喜欢看糜子和谷子的苗长到很高的时候一旦有风吹来就倒向一边,一层一层的来回晃动,更美的时候是作物接近成熟的时间,谷穗和糜子穗比较重,把作物杆的头压了下去,而真正成熟的时候,穗都会变黄。苗再高的农作物就是玉米和向日葵了,我不喜欢在玉米地里走,因为夏天穿短袖短裤或者光膀子,玉米叶子会把胳膊和小腿蹭得很痒,甚至划伤,但是解手的时候玉米地是最好的选择,基本上没有人能看到你,关键是有人来的话,人会把玉米叶子刮得哗啦哗啦响,能提个醒,也有突然来股风会把人惊扰的情况。家乡的土地并不是很充足,草不会专门种在某一块地,牛羊的食物就要在别的地方去找,牛羊也比较挑食,在夏天只吃青草和料(料的营养比较好,是干货,不能吃太多),因此去除过草的地上捡草就不好了,因为草的上面沾满了泥土,首先牛羊不一定吃,即使吃也会拉肚子,土豆地里割草比较容易,土豆苗比较矮,空地也多,去糜子地和谷子地割草就比较麻烦,但是我很喜欢去,因为农作物长得很整齐,一排一排的,不会有串行的,草多数长在凸起的那行土上面,农作物则长在凹下去的那一行。荞麦是种特殊的植物,山里风大,荞麦干特别脆,一旦被强风吹过基本就吹折了,村里有个当兵的在外地几年回来之后看到荞麦就问自己的妈妈“这红根蓝叶是什么东西”而被扇了耳光。

向日葵我们俗称葵花,也许这是我见过的最浓烈的花了。向日葵在家乡不是一种主要的农作物,但是每家都会种一点,而且不是专门找一块地来种,大人也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种,主要是种向日葵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种子的壳相对柔软,比较容易裂开,不像杏和桃的种子,有坚硬的外壳,尤其是杏,杏仁如果想取出来一定要拿斧头敲。种向日葵的一般都是小孩,大人会说中了向日葵冬天才有炒瓜子吃,小孩子就会在兜里揣着两兜瓜子拿着一个小橛子出门,多数把向日葵种在梯田的边上,只需要拿橛子挖下去,但别把橛子拿开,就在挖开的缝隙里塞一颗瓜子就行,如果不放心可以塞两颗,然后松开橛子,土恢复了原状,留下一道伤口。基本上夏天的时候就能看到葵花苗从土里钻出来。更好的情况是向日葵根本不需要打理,生长力比较强,唯一需要做的是,有些向日葵会长两颗头,甚至更多,这样会分解向日葵得到的养分,两个头的向日葵籽里面可能是空的,路上碰到有两个以上头的向日葵一般人们都会帮着掐掉那些长势不太好的,只留下最好的那个。相比其他农活,我更愿意承担种向日葵的工作,比较悠闲,兜里揣点瓜子边吃边种,也没有什么成果的压力,小橛子这个工具我也十分喜欢,小巧。向日葵不种在专门的农田里,它的长势就很少有人关心,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也喜欢去打理它,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别人家的,我都会把向日葵的头掐到只剩下长势最好的那个,而掐掉的我也往往舍不得扔掉,会拿整整一个下午,然后把它随便扔在哪里。向日葵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成熟之前它的头是扬着的,至少不是下垂的,所以向日葵十分显眼,老远处就能看到,慢慢的向日葵籽逐渐饱满,它的头就开始低下来,最后直到所有的黄色变得枯萎,然后就有人拿镰刀来割走向日葵的果实,留下独立的杆杵在那里,在风中独立的杵着。记忆很多时候会交混在一起,我出生的那天晚上母亲梦到熊熊大火在自己的腿上燃烧,这些情景如此的清晰,我甚至在火里看到了开放的向日葵。相比于容易干的农活,可爱的小橛子,美丽的向日葵圆盘,沉甸甸的果实,只有向日葵杆才完全属于我,没有人要这些植物杆,我会在每个秋天选一根最直最粗的杆,上面绑一根红色的飘带,是上了中学的姐姐的红领巾,然后在三个山包口谎称自己是杨延昭,镇守三关。

⑦-没完没了的姑娘她没完没了的笑

我要执行XXXX次航班,这是公司最晚的航班,飞往桂林的,由于是旅游航班,坐的人还颇不少,到桂林基本上就晚上十二点,回到西安快要凌晨三点,到家就四点了,如果稍有延误就是通宵干活。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白天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早晨起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就去吃了一碗面,走回来的时候发现小老李也是大早上的就出门了,因为这么早他都从外面回来,穿得依旧很时髦,很整洁,发型又变了下,除了上面盖着的头发,里面的头发都被掏空了,仿佛是个头发盖子。

“李哥,这么早干啥去了?”
“去庙里了,每月初一十五我都去敬神。”
“不错啊,挺好的习惯,今天都初一了,我都忘了。”
“呵呵,今天是十五,你小子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哈,我不过农历的。”
“你吃了啥,嘴上还有个葱叶。”
“吃了碗面,还能吃啥,凑合着吃点。”

小老李并不是当天我见到的第一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对我笑的人是面馆的老板娘,她一头短发,人到中年,稍显臃肿,看我坐下就给我倒了碗面汤,笑着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班,我说下午上,我看上去像一个白领,几年前我是个白领,每天穿着有白领子的衬衣去上班。喝面汤的时候我想到了陈笑笑,我在想她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二姐,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她看上去年纪比我小,但是我的判断往往会出错,已经在牛燕燕和大老李身上栽过了跟头,因为他们都让我暗暗吃惊,年龄和表象是如此不符,陈笑笑我就见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但是我记住了她的笑和她的名字。

午睡之后精神不错,收拾收拾就该去上班了,班车上的女司机对我羞涩的笑了笑,旁边坐着一个老师傅,原来这个司机是新来的,我也赶紧笑了笑,她长得不难看,笑的时候羞涩中带着几分干练,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我的睡眠充足,我只能看着窗外,车上就我一个人,他们都在机场等我。窗外的太阳已经不毒辣了,温和的洒在高楼上,照耀着充满灰尘的空气,半路上又上来一个乘务员,她是搭车去机场的,准备去新加坡旅游,噢,自由女神,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词,她穿着一身休闲装,或许我们一起工作过,她礼貌性的和我笑了笑,问我执行什么航班。很快,她就边打电话边笑,大概是和自己的孩子在通电话,她的孩子提前到了新加坡等她。我上飞机的时候大家都在开始准备,乘务长见到我,冲我一笑,我打声招呼表示她们来得很早,她赶紧叫我帮忙在无线电里叫一下供应组来给乘客们配餐,这些年轻的姑娘们在机舱里各个忙得不可开交,她们现在来不及笑,因为待会会有一大堆的旅客等着她们一个一个的去微笑。到桂林的时候已经超过了晚上十二点,我并没有犯困或者疲惫的感觉,检查飞机的时候才发现桂林的机务是个姑娘,在梯子上相遇的时候我们左让右让差点撞在一起,我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这个姑娘笑着说没关系就闪身上去了,后来在机务维修记录本我看到了她的名字和娟秀的签名,她叫李媛媛。我们飞走后,桂林机场的人都该下班了,开廊桥的也是个姑娘,穿着一身制服,一个皮靴,她开得很认真,一直低着头,开走廊桥也不需要看什么,也许她从来没有抬起头来看过,就在瞬间,她发现驾驶舱里的人在和她友好地再见,她很高兴,只是抿嘴笑笑。

没完没了的姑娘她没完没了的笑,看看天空看看云,看看星空看看人,他们一样没完没了,就像一个没完没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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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 11:26:36 |只看该作者
了小朱的小说越来越沉稳自信了,这篇状态很好,读完有种感觉,这会成为像《正午的岛屿》那样我最喜欢的有关飞行的小说(敢于挑战这个题材的作品也寥寥可数)。同时,回忆与现实调和得均匀,也使得全篇好像少了点“刺目”之处,如果情节或者人物或者情绪中有一个有力的凸显,让回忆和现实都立体和层次丰富,就完美了。

“我仔细端详她的嘴唇,才发现真正吸引我的正在于此处,平静的状态下,她的嘴唇并不合拢,微微的张开,角度小到别人正好看不到她的牙齿,她是个很健康的人,嘴唇不薄,红润有力,下嘴唇稍厚,在光线下正微微闪光。”我也喜欢这样嘴唇的姑娘,只是更喜欢上嘴唇稍厚,可惜还没有幸运认识一个。“如果这样就爱上了她,不算一种冲动,只能说是倒向了一种美。”这句好极了。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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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5 15:21:34 |只看该作者
题目惊心~童年回忆和现实生活之间的航程没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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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5 19:12:35 |只看该作者
多谢几位花时间阅读,这个写了比较长的时间。
扁头:题目不惊心吧?呵呵
段林:凸显这个问题我想到了,写诗的时候会多一些跌宕起伏,对小说的控制力还是有待增强,可能小说太“大”了。我想写出一种小说,无聊到让大家都读不下去,我还能把它写完。这篇也不是太关于飞行的小说,应该是关于自己的生活,关于飞行的小说肯定会写,会比较酝酿长的时间,等有了足够的把握,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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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1 22:41:01 |只看该作者
大约在四十上下,扎一个鞭子, 鞭子

我真不爱动脑筋,看评论才知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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