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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时间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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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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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 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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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刺客
刺客并不高大，全身挂满了香袋和美丽的花草。据说他能一次发出二十把飞镖。刺客最擅长用刀，那把刀呈新月状，刺中人的身体后便由下而上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它的上面雕满了纤细且繁复的花纹——作用有三：防止滑落；带来好运；据说还能使持有者心情平静愉悦。这使刺客想起瓦蓝天空下的妻子，新婚的妻子，被一群云般的白色绵羊包围，在一些雪山前面，在一条溪流弯曲的地方对他做了意味深长的告别。
刺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每次杀人之前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新婚的妻子，这几乎成了一种例行公事式的仪式，他相信这能为他带来好运气，更重要的是：能让他的心有一丝被轻轻剥去表皮的酸痛。刺客没有任何阻碍地站在了那个人面前，因为他武艺高强，心中酸痛。刺客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刀在空中划出酣畅淋漓的弧线，一心一意的地要让新鲜的血暖暖自己在冬夜中冻僵的身体。就在这一瞬间，刺客仿佛做了一个梦，当他醒来，刀在空气中激荡开的痕迹还在，那个人却已失去了踪影。刺客大骇之下俯冲出屋子，当他攀过高高的围墙，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朱雀大街的后面建起了样式奇特的房屋，用水晶瓦砌成；天空城堡的外墙爬满了藤生的野花，一条人工小河以匪夷所思的角度贯穿它的左侧；从前的商业区变成了住宅，家家门前晾着鲜艳且图案奇特的衣服。刺客敲开了街道尽头一家住户的门。“你不能再往前走了。”房主人劝诫这位穿着滑稽的客人。
“为什么？”
“因为前面就是时间。”
刺客身处在一百年后的武都。刺客要刺杀的是一位得道高僧，现在人们在他被杀身亡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庙宇，香火不断。祭拜者只要在大殿的中央对着高僧的金身大声说出自己的罪过，罪过便会彻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没有人会记得。祭拜者总会在一片神喻中发现罪过的根源，渴望在洋溢的温暖和自由中走向终结。这样的祭拜进行了一百年。刺客的一刀，呈新月状自下而上的一刀，在这一百年中刺向了虚无。刺客凭借着虚无在一百年中保持了青春。
这一百年对于刺客就是梦般的一瞬。
刺客在玄武大阵里见到了高僧的灵魂：“我做错什么了吗？或者是杀死你后的报应？”高僧的灵魂五彩斑斓，在夜色中美丽灿烂：“你的刀太快，这就是唯一的原因。”刺客的刀赶在了时间的前面——在时间还未成为空间的时候，所以时间以失去空间的形式飞速消逝着，一百年对应了挥刀的一瞬间。“你并没有杀死我，”高僧的灵魂甚至有些遗憾，“你在挥刀的同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你最后杀死的也只是一百年之后的我。”“你是无数的吗？”刺客颤抖地问道。“是的。我活在无数的时间和空间的交叉点上。我的生命是点、是矩阵、是道貌岸然的断裂。
刺客不分日夜地奔往新婚妻子向他告别的地方，那一次意味深长的告别使刺客在接下来的四十年中领教了孤独。云般的白色绵羊，弯曲的溪流和雪山，刺客的妻子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作意味深长的告别。刺客紧紧拥住了她，用滚烫的嘴唇堵住了那些告别的话语。
其实这和在高僧大殿中消失的罪过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用过去的空间填补了当下，一个是用当下切入了过去空间的截面，两者都使罪孽消退，善良重生；两者都满足了幻想和谢绝了悔恨。在纵横交错的时间和空间之中杜撰了宽恕，并使被宽恕者懂得了珍惜
 
 
弱智
公主十九岁了，他的美丽早已成为这个千城之国的神话和奇迹，传说她走过的地方冰川解冻、枯木再生、芳香弥漫。公主代表了最高的圣洁和完美，代表了温软欲化的肌肤和清澈见底的眼眸。遗憾的是，公主的智力有点问题，或者说，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弱智。
现在公主被囚禁在一间潮湿的小屋里，伤痕累累。一个月之前她被黑风所诅咒，独自离开坚固的城堡，走进树神的森林。她的身体在深蓝的夜里发出金黄的光芒，林中的精灵纷纷议论着这位超凡脱俗的女孩。一群无赖在林中露营，他们在黑风的指引下掳走了公主。在那个漫长的黑夜，他们拔光她的衣服，凌辱她，鞭打她，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冒犯了这份神圣的美丽。“伙计，我们得想点有趣的新手段。”无赖头子对他的手下说。他们绞尽脑汁虐待折磨这个十九岁的女孩，以至于他们觉得这一个月是有生以来最累最难熬的一个月。
“每当我看见她那张麻木的脸，我就想再抽她几耳光。”无赖头子不止一次地抱怨。公主完全意识不到这些痛苦，地狱或天堂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她还是静静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看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吞吞吐吐。
LH城城主的儿子一直深爱着公主，一个月来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国度。当他走进树神的森林，精灵们告诉他一切。少年紧紧地握住刀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那些混蛋。”
“我们需要你的影子。影子是你在这个空间的依托，剪掉它你便能脱离当下空间的束缚，同时你在这个空间中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
“那么我的父母将不会有我这个儿子，我的城民将不会有他们的领袖？”
“是的，一切都将抹去。”
少年咬紧嘴唇，剪掉了自己的影子。影子随风飘走，慢慢升上了天空，同时他也看到了有形的空间：密密麻麻的线条串成一个个环形，环形上的每个小块都在或快或慢地剥落重生。他走向公主被关押的空间，不幸的是，他没有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变小。他在穿越空间的同时也造成了时间的折叠，这种折叠导致了时间的无序甚至丢失。时间在这次的偶然中选择了逆向流动，并加快了速度。少年发现空间的房间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没有尽头，同时他在恍惚间看到了许多奇怪的事物。这种感觉就像他是个旁观者在注视着自己正注视的东西，而自己所看到的都因为要借助旁观者的感知而失去概念和外形，只留下了感觉和色彩。
此时LH城城主预感到危险，他走到后山的石壁前，石壁上画了一个少年正穿过由一个个圆圈组成的隧道。城主绕到石壁的背面，那里什么也没有。城主开始围着石壁奔跑。“石壁的背面一定能显现正面图案的结果，因为这是同一个物体的两面。但是它在另一个空间，我相信永不停息的奔跑能改变时间的流动，进而到达另一个空间。”城主告诉给他送饭的卫兵。城主在临死前要求他的小儿子H继续这份“艰巨但伟大”的工作，直至石壁背面图案的显现。
而H的哥哥，深爱着公主的少年，穿过茫茫的时空来到被隐藏的空间，见到了正在遭受凌辱的公主。他这时已变成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勿庸置疑的是，他被无赖们痛打了一顿，然后绑住了手脚。公主此时还是面带微笑念念有词地凝望着天空。那些无赖一边蹂躏着她的身体，一边把少年架上了六边形的祭坛。LH城城主的儿子，背弃了他的父母和城民，在另一个无法找到的空间，在心上人的面前被烧成了灰烬。
 
 
阿修罗
“阿修罗作为反天的力量，最神奇的本领就是吞噬。他对光的吞噬终于造成了光明宇宙的消灭，取而代之的是光斑的昼夜交替的宇宙。它在对抗天神的同时，也在无意中冒犯了另一种力量，就是由它创造或者由它揭露的虚无。”
他合上书走到甲板上。此时船行驶在冰凉的夜色中，北极星以一触即发的姿势钉在船的右舷。他沿着紫红流星的轨迹寻找冰河时期的遗址，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这时船上的水手欢呼起来，他也在黎明中看到了陆地：一条黛色的细线，出现在地平线处。当船渐渐驶近，他却瞠目结舌地发现原来那根本就不是陆地。那就是地平线。船碾过地平线，爆发出像碾到碎玻璃的声响，然后掉了下去。
眩目的阳光把海滩烤得滚烫，他呕出几口海水后慢慢站了起来。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荒岛。然而碾过地平线的声音还是让他困惑和不可思议。或许真的会有空间的尽头吧。他怀着这样的想法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座小山丘。他本以为在那儿能看见海岸的全貌，但原来那只是一块高地，它的四周又屏障似地高耸着红土色的山峰。山脚凹进去的地方，有一尊两人高的石刻人像，他知道那就是阿修罗。他努力回忆着那本有关这位魔神的小册子，惊奇地发现插图上的阿修罗和这石刻的一摸一样。之后的三天他靠野果充饥，直到偶然闯进了海市蜃楼般的城市。
城市的突然出现是在他远远绕过那些红土色山峰之后。整座城市依托着他的想象而一点一点的浮现，理由是当他想到什么就会在城市中看到什么：天蓝色的街道，铁皮砌成的破屋，大量的盆栽植物都头朝下悬挂在每家门前，还有贯穿东西的青色河水以及在薄雾中如风筝般轻盈的斜拉桥。右边数过去的第三户人家门前站着一位少女，酒红色的头发，穿着浅黄的外套，红蓝格子的短裙以及深棕色的宽头皮鞋。他不自禁地想到：接下来她就是我的恋人了吧。他充满喜悦地向她跑去。这时他听到像踩到碎玻璃的声音。他掉了下去。
他在海滩上醒来，爬上小山丘，看见阿修罗的石刻像，再用三天时间绕过红土色的山峰，闯入不可思议的城市。他满头大汗地跑向那位少女，用力张开双臂想拥住她的肩膀。宿命的是：他掉了下去。在仿佛鲜花灿烂和白骨嶙峋并存的绝望中重复着这些岁月。当时间即将到达空间某一点时，便退回至假定的起点，以此证明时间是以不断转动的球体为表面，而空间却是一块冷酷的平面；当然也有可能空间是一条不断旋转的管状物体，时间以点的形式在这个空间存在，同时刺穿它的外壳，以线乃至面的形式在其它的可能空间中绵延。
他在无法触及的少女面前呼天喊地泪流满面，最后还是相信了自己和她处在两个平行的空间，就像两列擦肩而过的列车。当他意识到这点，他终于靠在阿修罗石像的旁边睡着了。在这次睡梦中，他亲历了自己所有的背叛与欺骗，预感了永无止境的孤独与凄凉。醒来是冰凉的子夜，久违的紫红流星划过天空。他沿着流星的方向，竟无意中穿过了红土的山壁，在阿修罗石像的背后原来还有一尊一模一样的石像。现在有位少女站在石像前，对他微笑。他的虚脱或者也可以叫做身体的透明，在茫茫空间中掉进命定的历史与宇宙。对自我的反省使他找到自己与她的绝对且唯一的时间和空间。情感的契合就是双方对空间痕迹的赞同。
他和她因找到属于自己绝对空间而获得了永生。虽然他们都被困在了那里，再不能出去，但他还是在一片肃穆和感动中握紧她的手，在石像后注视着千百年来参观游览的人们，其中不乏同样艰辛但美丽的恋人。
《冰河遗迹·阿修罗篇》这样写道：阿修罗作为反天的力量，拥有着半男半女的身体。它把这两种性别紧紧结合在一起，因而拥有了足以挑战虚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