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男孩

郭亚男

那个孩子向河边走去。河水泛起黎明前的微光，像鱼群嬉戏时搅乱的波纹。过了一会儿，水面明亮起来，而远处山峦的阴影重重叠叠，一只金色水鸟低飞，掠过他的头顶。他拣起一块扁平的石子甩了出去，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上跳跃了四次。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站在对面的山坡上，那些盛开的鲜花刺得他眼睛发涩。他转动脖子。有个戴帽子的陌生男人坐在对岸的坡地下，背对他。

孩子刚做了场噩梦。他不敢回味梦中的场景。孩子的脚丫冰凉。他已经快到长个子的年岁了，衣裳裹在身上小小的显得滑稽。祖祖一早便去出门拾破烂，留下他一个人在家。他感到害怕，不是因为梦，而是梦醒后实实在在的恐惧。他听到微风敲打布缦在门扉上沉闷的扑扑声，那声音仿佛梦里听到的人们低沉的叹气。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又躺下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身体蜷缩着。可是梦里出现的东西老是在黑暗里闪烁，仿佛一只只窃笑的怪物。他只好坐起来，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一直走到河边。之前，他在巷子里徘徊了许久。他没有地方可去。曾有个算命瞎子长年呆坐在巷子一隅，脚下摊开一张红纸。但现在看不见了。换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注意到两侧刚刚粉刷过的墙壁，地上仍残留生石灰水难闻的白垩气息。他站在巷子出口四下张望。

汽车像一只只笨拙的甲虫，慢吞吞的驶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里有座过街天桥，往昔，他站在桥上冲来往的汽车司机吐口水，扮鬼脸。那个警察像个穿制服的机器人，不是吗？他看见一头白发和一张苍老的脸，还有打了补丁的灰色上装。她一手费劲的拖着垃圾袋，另一只手握紧一根一头有尖的竹棒扎起一张废纸。乱蓬蓬的白发在风中飞扬。他张开双臂像鸟儿展开飞翔的翅膀冲了过去，嘴里喊着祖祖,祖祖。随后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他回头，司机惨白的脸像祖祖的白发那样耀眼。有个孩子躺在汽车前轮下，仿佛一只被风鼓满而后又被压爆的塑料袋。司机掏出手机，他不能确定他一定喊了什么。孩子的脸上露出朝露般的微笑。孩子的衣裳小得让人感到好笑。孩子的嘴里冒出血泡，像另一个孩子玩吹泡泡时不小心粘在嘴唇上。可是，祖祖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孩子走上河堤。有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不过已经干涸了，像昨晚某个酒鬼的呕吐物。他找到一块隐蔽的地方坐下，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对岸的人。人是微不足道的，他想。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仇恨。他想起昨夜下过的一场暴雨，致使河滩上堆满了从各处冲来的垃圾，在阳光下散发迷人的腐臭。那个背对他的男人站起来了，他走向山坡。他走向坡上的女人，渐渐被植物从包围。女人仍然屹立不动，仿佛一尊泥塑的偶像。可惜昨晚的雨太大了。他又想起了妈妈。妈妈是多么漂亮啊。妈妈也曾站在门口，手扶木门，仿佛在期待父亲回家。然而爸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爸爸在某个下着大雨的晚上走出门去，他穿了件暗绿色的雨衣，用手抚摩他的头顶，他的笑容躲在雨衣的帽子下，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闪闪发光。男人摘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头，他已经走到女人的面前了。他抬起头,看到女人白白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

他说，我们走吧。
他拉起女人的手。他们走下山坡，从花丛中一点点显露出来。他们看见河面上停着一只洁白的水鸟，却没有看见对岸的男孩儿，然而听到了一声尖叫。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河滩上久久回荡。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7 19:23:04编辑过]

情痘初开

恩

是我喜欢的干净的文字

姚常伟

不小心翻到一个老文章,语言很清亮,干净;叙述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