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枣新作:
醉时歌
昨夜,当晚会向左袅袅漂移,酒
突然甜得鞠躬起来。音符的活虾儿
从大提琴蹦遛出来, 又“唰”地
立正在酒妙处,仿佛欢迎谁去革命,
有个胖子边哭边从西装内兜掏出一挂鞭炮,
但没有谁理他。唉,不要近得这么远,
七八个你不要把头发甩来甩去,
茶壶里的解放区不要倾泻,绽碎,
不要对我鞠躬,鹿在桌下呦鸣,
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掂足,举杯,用
零钱的口吻对外宾说:“吃鸡吧”,
酒提前笑了。我继续向左漂移,我
就是那个胖子?怎么也点不亮那挂鞭炮
我的心在万里外一间空电话亭吟唱,
是否有个刺客会如约而来?地球
露出了蓝尾巴,只有一条湿腻的毛巾
递了过来,一叶空舟自寒波间折回。
东倒西歪啊,让我们从它身上
提炼出另一个东三省,一条高速路,
通向袅娜多姿,通向七八个你,
你叫小翠,这会儿不见了,或许
正偎着石狮朝万里外那电话亭拨手机,
(她的小爱人约好来那儿等电话,
但他没来,她想象那着那边的空幻)。
她回到这儿,四周正在崩溃,仿佛
对面满是风信子。一个老混混晃过来,
与谁干杯。性格从各人的手指尖
滴漏着,胖子的鞭炮还没点燃,
有人把打火机夺了过去,“我心里,”
胖子呕吐道:“清楚得很,不,朕,”
胖子拍拍自己,“朕,心里有数。”
刺客软了下来。厅外,冰封锁着消息。
“向左,向左,”胖子把刺客扶进厕所。
刺客亲了缺席一口,像亲了亲秦王。
秦王啊缺席如刺客。而我,像那
胖子,朝遍地的天意再三鞠躬﹔我或是
那醉汉,万里外,碰巧在电话亭旁,
听着铃声,蹀躞过来,却落后于沉寂,
那醉汉等在那空电话亭边,唱啊唱﹕
“远方啊远方,你有着本地的抽象!”
告别孤独堡
1
上午,仿佛有一种樱桃之远﹔ 有
一杯凉水在口中微微发甜,
使人竟置身到他自身之外
电话铃响了三下,又杳然中断,
会是谁呢?
我忽然记起两天前回这儿的夜路上,
我设想去电话亭给我的空房间拨电话﹕
假如真的我听到我在那边
对我说: “Hello?”
我的惊恐,是否会一窝蜂地钻进听筒?
2
你没有来电话,而我
两小时之后又将分身异地。
秋天正把它的帽子收进山那边的箱子里。
燕子,给言路铺着电缆,仿佛
有一种羁绊最终能被俯瞰……
3
有一种怎样的渺不可见
泄露在窗台上,袖子边﹕
有一种抵抗之力,用打火机
对空旷派出一只狐狸,那
颉颃的瞬翼
使森林边一台割草机猛省地跪向静寂,
使睡衣在衣架上鼓起胸肌,它
登上预感
如登上去市中心的班车。
4
是呀,我们约好去沙漠,它是
绿的妆镜,那儿﹐你会给它
带来唯一的口红,纸和卫生品﹔
但去那儿,我们得先等候在机场的咖啡亭。
是呀,樱桃多远。而咖啡,仿佛
知道你不会来而使过客颤抖。
咖啡推开一个纹身的幻象,空间弯曲,而
有一种对称,
命令左中指冲刺般翘起﹕
“决不给纳粹半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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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纵八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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