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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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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0: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消失的消息》

　　秋天似乎在这些天的晴朗中静止了。这晴朗，还远不是秋天所特有的那种天空的高爽，它其中的一些燥热，甚至使我回到了夏天的时光。不过因为这种晴朗的天气，今天夜里我看到了几个星座，每一个星座上的每一颗亮星，都在发出它们本质的光，明晰，逼人。在每一阵云层的移动中，它们就这样出现，或者消隐。是的，我总是遇到这样的星空，在我生存的时候，就像我也能遇见潘莲一样。就像我看到星空就像作诗，但这是没用的。
　　潘莲是我爱过的一个姑娘，虽然我的对她的爱没有最终完成，但我还是要把那一段和潘莲相识的时间称为爱。我和潘莲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从四月二十七日到六月底的一天），大约只有三分之二个夏天那么长。在那以前我从未见过她，我一直很奇怪这一点。在那以后，我有三次遇见了潘莲。
　　有一天中午，正是银行上班的时候，在银行宽敞的门厅里，潘莲和一个女人一起往外走。我往里走，和潘莲迎面相遇，我奇怪自己并不很惊讶。我看到她在躲避我的目光，可能她并不想再见到我。但我停住了脚步，跟她说话。她也很大方地给予了回应，似乎并没有躲避什么。随便寒暄了几句，我一边偷眼观察她身边的女人。那女人的年龄明显比潘莲大很多，像是她的同事，似乎是她到银行来办事，只是拉了潘莲来做伴。刚好这时我问潘莲来银行做什么，她说是到银行四楼贷款的地方去办事。我邀请潘莲有空到我家来玩儿。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我不相信她这是真话，因为我也经常这样跟别人客套，骗他们。
　　虽然不相信潘莲的话，但我在跟她道别，去储蓄柜台取了钱后，还是特意去了她陪她同事去办事的四楼，找到那间办公室，向里面张望，发觉里面没人。我拧了一下门上的把手，发觉门是锁着的。离开银行，我在街上走了一阵，拐过两个路口，我去了非主流专卖，打算找悟空去买几张唱片。走在非主流隔壁的烟酒店，我买了三瓶啤酒，拿到非主流和悟空一起喝。我和悟空一边喝啤酒一边听他收藏的磁带，喝完后，我出去又买了三瓶。喝到后来，我对悟空说，把你那盒治疗乐队的《春宫图》放上吧。悟空关了CD机，往卡座里放上了《春宫图》。听到第九篇的时候，我放下一次性塑料杯对悟空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然后我就想起，刚才忘记了问潘莲她的手机号。我对悟空说，请你把音量关小一点，就开始用悟空的手机给潘莲打电话。我打的是她们公司的座机，那号码我一直记着，能背出来。电话拨通了几次，都是因为没人接而自动断了。把手机还给悟空，我站起来准备走，我感觉我已经喝了不少啤酒。但我更强烈的感觉是，晚上约潘莲出来，看看她的反应。
　　那天以后，我又一次遇见了潘莲。那天是我刚从邮政大厅出来，和送我走出邮政大厅的朋友站在台阶上，看着街上某个商场雇佣的模特在列队游行搞促销宣传，我看到那些临时模特们浓妆艳抹，惨不忍睹。我看到潘莲推着自行车就要从我的身边经过。在街上的行人中，潘莲的身材和一身套装让她显得那么端庄。我没看清和她走在一起的人，好像是个小女孩。看到潘莲时，我的心突然紧缩了一下，我在想要不要过去和她说话。但是我转过了身不去看她，也自以为转到了一个不被她看到的角度，继续和朋友攀谈。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我再次对自己的勇气产生了怀疑，但我还是避开了潘莲。哪怕有一千个遗憾，现在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去为不可能的事而问长说短，寒暄不已。我仇恨那种寒暄，仇恨那种真诚的虚伪。
　　两个星期前的一个傍晚，马超终于忙完了一些琐事。难得他清闲下来打电话找我，晚饭后还能陪我我一起在街上散步。我们去参观了一家新开张的商厦，出来又到街上，走到广场的一角，我看到了潘莲和她的两个女友也在逛街。那时秋天的傍晚已经很黑了，但在高处街灯的微光中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潘莲，她推着我认识的那辆自行车，和她的两个女友从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走过。我猜测那两个姑娘就是她曾向我提过的她的两个同事，她们是好朋友。我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两位女友，黑暗中我不能认清她们。但我看到其中一位步行的姑娘，黑暗中她的乳房撑起的白色外套十分显眼。她的家好像在腐败路，当然这只是我听潘莲说过的。这时有一辆警察的三轮摩托车从潘莲她们三人身边经过，摩托车上满满坐着三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他们一起扭过头望着潘莲她们，一边在叫她们和他们一起去玩儿。潘莲没有发现我，我呆呆地望着警察和潘莲，有些惊讶。我很想知道潘莲她们要和警察一起去哪里玩儿。直到潘莲和她的女伴，还有警察的三轮摩托车，一起在黑暗的人影中消失不见，去向不明。我一直在想潘莲她们和警察是怎么回事。最后我终于想到警察只是路过她们的身旁，就像我和马超路过她们的身旁一样，警察并没有叫她们去玩儿，也许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喊了那么一声，而当时我的意识只是错觉。
　　但这错觉影响了我，使我没能上前与潘莲说一句话。这一次，我有了真正的遗憾，甚至是后悔。我后悔没能与潘莲长久相识，也后悔没能认识她那个有着美好蓬勃（至少看上去如此）乳房的步行女伴。这些事，我都没有马超说起，我只是对着他突然臭骂起警察来。
　　遇到潘莲，我想这一切都会淡忘的，或者被我记得更牢。当那天夜里我停止骂警察，也不想再后悔什么的时候，我就想一切都会过去，或者根本过不去。现在我面临的是秋天，在往常，秋天总令我伤心，秋天也让很多人开始写诗。我知道悟空、马超他们都开始写与秋天有关的诗了，他们问我怎么不写秋天的诗？老实告诉他们，我没有写诗的念头。不过我还是写了一首与秋天有关的诗：

　　《消失的消息》

　　你死了吗，在你之前是空洞的时间
　　你的性病好了吗，在你之前是空洞的阴唇
　　你怀孕了吗，在你之前是空洞的呕吐
　　你饿死在巴黎公社了吗，在你之前是空洞的手
　　你到北京了吗，在你之后是空洞的医院
　　你还在和你丈夫的好朋友做爱吗，你努力地写诗
　　准备写成妓女吗
　　你梦到我死了吗，死后的样子就是这里吗
　　你的电话被抢了吗，你的QQ被盗了吗
　　你的电子邮箱爆炸了吗……

　　你的失恋的情人
　　在你之前都是这样反复消失的消息

　　我把这首诗抄在纸上拿给悟空和马超看，他们读过后都说这不是诗。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在打击我，因为他们是知道什么是诗的。这个秋天我只好老实对他们讲，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诗了。
　　这些天秋天的晴光偶尔让我回到了夏天，就算是在夏天，我也回忆不起多少和潘莲相识的时光。虽然我已经不再对秋天或者其它季节感到伤心，但我还在写我的小说。不久前的一场秋雨中，我踩着一棵老槐树撒下的金色的圆形叶片走过。我忽然又生出了一个愿望，对于我得不到的，就是一座不能完成的建筑，就是我计划很久但一直写不完的小说，它们——就是我得不到的，都要在我对电脑键盘的一敲一打中拆除、瓦解，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