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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竹的第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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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DIV class=vtitle> </DIV><BR>
<DIV class=vcon>??献给我的祖母<BR>??<BR>??1<BR>??人在有时候是不该生孩子的,可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办法防止生孩子,所以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BR>??我的男人比我大两岁,他长得文弱,不像是干活的料子。我和他相亲时,他和媒人坐在我家东屋的炕沿上,媒人一个劲说话,他不知是插不上嘴还是怎么的,我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当时,我坐在西屋的炕沿上,腿往下耷拉着,偷听着媒人和我父母的对话,感到心慌意乱。后来,我想我还是到院里去吧,于是我穿上鞋,掀开门帘,走到堂屋。他那时侧着身向着东墙和北墙的夹角,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他穿着一件嫌大的黑棉袄,一条宽大的黑棉裤,使得他身子显得更加瘦削。我只是瞅了一眼他的背影,就跑掉了。我跑到了院里,一鼓气跑到了街上。我的鼻子发酸,又激动又哀怨。这难道就是我的男人吗?就是他要来把我带走吗?我这样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那些念头杂乱地在我心里出现,既让我产生憧憬,又让我产生不安。<BR>??我娘跟我说,他会写毛笔字,会做买卖,这两点一般的村里人觉得是不务正业,可他们不那么认为。在我以做买卖起家的家庭看来,他所具有的两点,都是优点。所以,他们同意了。既然他们同意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在我十六岁那年,一台轿子,三驾马车,把我从南寨村送到了北堡村。<BR>??他会做的买卖跟我家相比其实不值一提。他只会挑个担子,摇着一个拨浪鼓,卖些针头线脑。我听说,他从十二岁上就跟他的堂伯父当卖货郎了。最开始,他在附近的一些村子走街串巷,再大些到过曲阳,后来他就离开他的堂伯父一个人走了,最远的地方是去了涞源、涞水这些县的深山里。他对我说,在深山里走,有时走一天两天都见不到人家,饿了就摘个果子吃,渴了就掬一捧溪水喝。山里到处都是树,树上就有果子!在树林里,你会觉得全世界都是树,永远都走不出去。在山腰上,你会觉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全世界都是山,永远都走不回平原。<BR>??我们家乡是平原,向西、北方向百里以外就是山地,我从来没有到过那么远,所以不能理解那些事。我十六岁嫁给了他,他把我当小女孩看。他给我讲,我就听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记在心里,在心里自然地就勾勒成画。他的故事多极了,每当他卖货回来,我就期盼着晚上钻到被窝里,让他给我讲摘果子、住在山里人家的事。这些故事我其实都听了好多遍了,可还是想听。我要他讲,他就讲。有时他很累了,也给我讲,讲着讲着,我们就都睡着了。那时,我沉湎在他讲的事情里面,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离我们既遥远又清澈,让我浮想联翩。<BR>??其实,那时候平原上已经打起仗了。村里人经常议论,惶恐不安。他们在晚饭时照例端着饭碗蹲到各自的院门口,一边吸溜溜地吃饭,一边交流他们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们在白天和晚上总能听见闷雷,人们说那是大炮的声音。人们还说,大炮迟早也会打到我们这儿来,他们会把我们的房子和粮食烧光,把我们的鸡鸭猪牛羊掠走,还会把能生的女人们抢走。男人们说,那些鬼子兵会逼女人们睡觉,然后拿刺刀把女人们的肚子挑穿。我偷偷听到他们说这些话,脑子里就会出现那样的画面,觉得肚子在痉挛。每当那时,我就觉得他们和我男人不一样。我男人从来没跟我说过打仗的事!当时,他是对此一无所知吗?<BR>??那年月没有方便的通信,他每次出去不会超过一个月。最多是一个月零几天。否则,过了一个月以后,我的婆婆就会加倍念叨他,而我也会神思恍惚,心里揪着,被什么东西压着,对别人的呼唤充耳不闻,常常忘记了手上做的事。我想我的父母的确是有远见的,他们及早让我嫁人,让他们放心,也让我安心。是他,让我有了最体己的牵挂,这种牵挂虽然是让我担心的,但是也让我有了寄托。我在夜晚会加倍思念他。他的身体虽然瘦,但是让我感到安全。他身上总比我要暖和,我身子一贴到他,就会觉得烫。我也恋念这些感觉。<BR>??那次他回来时满身的疲惫,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按时回来的,没有超过一个月,他一定是接连几夜赶回来的。他风尘仆仆,胳膊肘往下不知被什么刮破一个大口子,他脱下鞋我一看,我给他纳的鞋底上磨出了一个比拇指肚还大的洞,鞋底的其他地方也磨薄了。他该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啊。我背着公婆偷偷地掉眼泪。我男人安慰我,解开他的裤腰带,让我看见他腰带间绑的一圈厚厚的钞票。又解开他的怀,让我看见他怀里紧贴他胸膛的一片厚厚的钞票。他嘿嘿地冲我乐着。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他!那时候纸钱已经不值什么钱了,他带回的那些钱能装满一大布口袋,可是还换不来一小口袋小米呢。我心里又疼又怨,疼的是他,怨的却不知道是谁了。我让他把钱收好,去交给公公,然后拿针线给他缝衣袖。<BR>??我男人告诉我,那个口子是他从铁丝网下爬过时刮破的。铁丝网只有狗才能从下爬过去,他是用手扒开一些土,然后才能仰着身,脚一蹬一踹,身子一扭一蹭过去的。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讲这样的情形,也许是嫁给他一年多来,他觉得我也长大了,能不为他讲的事情感到害怕。我又为他所讲的情形而后怕,又为他能给我讲这些而高兴。到后来,高兴就是我的感受的重点了,这也是我嫁给他一年多来,第一次真正有了夫妻的感觉。<BR>??我跟他说,你在外面,不要顾家里,我们一切都会好,我也不害怕。接着,我跟他讲,长着山羊胡子的张大爷说,我们这里当年过红毛子兵时,人们只要躲在缸里就没事儿,红毛子进屋以后看看没有人,就问,有人吗?躲在缸里的人回答,没有人。他们转身就走了。张大爷老得都只剩下两颗牙了,能说假话么?如果真来了兵,我就躲在缸里面,他们捉不到我!我男人听了就笑了,他交待说,躲在缸里行,最好是跟着乡亲们一起跑,实在跑不了,躲在缸里不要说话。我点了点头,答应了他。<BR>??那天,他一个人挑着担子走了。是一个清晨,平原上的麦浪把风送到村口,空气中有些凉意,也有些水气。我送他到村外。他让我多送几步,我也乐意,就跟他走。走到一棵杨树、一垛玉米秸的麦地边上,他突然停住不走了,放下货担子,接着捧起我的脸,像是有什么事情似的。然后他就开始抱住我,要我躺在麦地上。我不想在野地里这样做,可是他的力气那时候好大,而且比平时在炕上更坚决,我开始反抗了几下,想让他领会我的意思,但他根本不管,我也就顺着他了。他迅速地把裤子蜕下来,把我的裤子扒下来,一条垫在我身下,一条垫在他的膝盖下,然后趴到我身上,把我全部都盖住了。他用的力气好大,他用牙齿咬我的脖颈,用的力气也好大,咬得我疼。我扯下头边的一绺青麦,松开手,又抓住他的衣裳使劲儿揪,最后我眼睛空空地瞪了一眼我们上空的那棵杨树的叶子,身子彻底软了。<BR>??他走了以后的好几天,我都闻得到他的气味。倒不是青麦子的气味,玉米秫秸的气味,不是风的气味,杨树叶的气味,而是他体内的气味。每当我在茅房里蹲下身解手时,我就闻到那股气味。在以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种味道,那既不是臭也不是香,既不好闻也不难闻,非常奇怪。当有一天我感到情况不妙时,我想起了那种味道。<BR>??我怀孕了,虽然是第一次,但我还是知道了。<BR>??我怀孕之后他就没有回来了。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像往常那样,他一个月,最多一个月零几天回家之后,从他的担子里拿出几颗红枣或一只红苹果,悄悄塞在我手掌心里。这样的情形也许再也不会重现。当他走了半年以后,不仅是我的公婆,就连我自己也相信了这个事实。<BR>?? <BR></DIV>
<DIV class=restore>
<DIV class=rtitle> </DIV>
<DIV class=rcon>??2<BR>??我的孩子的脐带是我用牙齿咬断的。<BR>??要不怎么说是生不逢时呢,我生孩子那天,正赶上鬼子们打过来。我公公婆婆一定要带我走,我说不行,我跑不动,而且我会把孩子跑掉的。他们想了想也对,而且,跑在路上也许遇见鬼子呢,谁知道他们就一定打到咱们村呢,就把我一个人留下了。<BR>??他们走了之后,屋子里空荡荡的。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知是不是风在吹。我不想现在就躲到地窖里去,地窖里太闷了,会把肚里的孩子闷坏的。我刚才只是去看了看水缸,掀开缸盖往里看了看,看看是不是还能容下我这大得出奇的肚子,小东西就开始不满意地踹我了。他踹我的时候,我撩起衣裳看他,看到我的肚皮上还一鼓一鼓的。他的脚是越来越有劲了。我没好气地说他,你还踹我呢,你知道外头正打仗杀人呢吗?要把我抓走了,看你还踹不踹。我这样一说他,他果然就不再踹我了,仿佛他能听懂我的话。我心里盘算着,我先躺到炕上去,现在我的确是累坏了,如果听到枪声近了,我就挪下炕,走上二十几步就可以到西屋窗下的地窖口,攀着梯子爬下去。或者走上七八步就可以到水缸边,跪在灶台上,然后再从灶台上跨进缸里。我盘算着,这都不会花太多时间。<BR>??我躺在那儿,迷糊了一会儿。也许是一大会儿。清醒过来时依稀听到一声枪响,随后又是一响,接着枪声就接连地响起来。是从村外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也许是四面八方。我的肚子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的。那时,我发现我已经难以动弹,先前的打算看来要落空了。<BR>??和我焦急的心情比起来,生产的过程并没有那么痛苦。我生怕孩子还没生完,就有人闯进来,所以生的时候拼命地用力。有那么几次,我疲惫得几乎像攀着房檐吊挂在半空中,只要一松劲,就会在地上摔死。那时候真是感到绝望。也许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吧,我想,死就死吧,就是死,也要把孩子生出来。在这样的决心下,我只要缓和一下,就会再次憋出一股劲儿。虽然力气鼓得一次比一次小,但是好歹我总算熬过来了。这样的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当孩子出来后,我把孩子收拾好,然后用最后一丝力气把孩子勉强裹好,就歪在那儿不能动了。是个男孩,皱巴巴的脸,一点也不好看。我微笑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还能听见街上响着混乱的脚步声,嚷话声,那是一些陌生的我听不懂的声音。<BR>??天色已经微暗了。并没有人闯进来。我甚至以为那些声音是幻听,是我孩子出生前世界为他而发出的呼喊。就在我心存侥幸、昏昏欲睡时,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一个穿黄衣服的小伙子跑进来,看见了我。我一下子清醒了,也看着他。他端着一个带刺刀的长枪,看见我时愣住了。傍晚已经有些清淡的光从堂屋门口泻进来,为他剪出了一个侧影。他一脸的严肃,嘴唇上有一层并不浓密的胡须,眼睛紧张、警惕地向我这方向盯了一眼,而后向屋子四周巡查了一遍,随即又把目光转向我。他的年纪似乎比我还小一点,也很瘦,就像两年前我相亲时见到我男人时的那般瘦。不同的是,他的目光锋利,直刷刷地插向我这里,把我的心一下子破开了。我害怕极了,想叫也叫不出声,眼泪一瞬间流了一脸。<BR>??这时,小伙子端着刺刀,向前迈了一步,刺刀尖往前下方一顿,我以为他的刺刀会接着向我们刺来,把我的肚子挑穿,但他就那样停住了。我的孩子从我的腿边,一堆乱糟糟的被褥中间发出了响亮的啼哭。我和他同时被吓了一跳,我看到他愣怔了一下,眼睛疑惑不解地向哭声发出的方向盯了一眼,没再往里屋来,转身跑出去了。他一边跑,一边嘴里嘟噜嘟噜地说着什么,我也听不懂,跑步声转眼间就跑出我家院子了。我手上是血,床单上也是血,嘴唇上也是。后来我想,也许是我这副样子惊吓了他,也许是我孩子的哭声把我们给救了。<BR>??脚步声跑出院子以后,院子里安静了。远处有跑步声,有枪声,有叱骂声,最后这些声音都远去了。<BR>??后半夜公公婆婆才回来。他们一回来就到我屋里来看我。最初,我婆婆以为我死了,她说,叫了我半天我也没醒,浑身是血,孩子哇哇地哭着。她把我的孩子重新包裹好,伤心地哭了。后来我醒了以后,他们高兴极了,忙着给我煮饭。在地窖里他们还藏着红薯,一小袋小米,这是他们专门给我省的,给我预备的。他们煮了让我吃。我虽然不想吃,可还是吃了一大碗。那时候我想,我一定要吃东西,不然那个小东西就没吃的。这个念头是那么突然地一闪而过,使我坚决起来。<BR>??我的孩子出生以后,我心里轻松多了。他眼睛是眼睛,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他好生生地在我怀里,在我眼面前响亮地啼哭,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在怀着他的日子里,我一直有着担心,生怕他长成怪模样。要知道,我是在野地里怀上他的,我们这里的传说,这样生的孩子不吉利。这一点我男人难道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那么做呢?他是知道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吗?还是有别的原因呢?有时候我会这样猜测他的心思。但是想来想去没有结果,我也累了,就不再去想。<BR>??三个月以后,我们又跑过一次,五个月上又跑过一次。那两次都是白白跑的,鬼子来袭的传言不是真的。但为了逃跑,我给孩子准备的襁褓很结实,绑他在我背上的绳子也很结实,我背他跑起来也能很快了。<BR>??我婆婆说,总这么跑也不是事儿,孩子也受不了。我们都老了,你男人不知是死是活,孩子的几个大姑都帮不了我们,我们也帮不了你,你不如回娘家吧。<BR>??我想了想,就答应了。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出来的,可是那些话在肚子里兜了几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最后我就点了点头。<BR>??在我被娘家人接走的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我抱着孩子坐在小拉车上,朝着北堡村的方向。临时搭的遮雨的小棚边沿滴答着雨珠,田野里氤氲着微微的雾气。那时,天地间静悄悄的,静得让人瘮得慌,憋得慌。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想对着空旷的野地大叫,呼喊,哭泣,可是一转念我就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孩子在我怀里安静地睡着,我低头看着他,就像审视他的父亲和我自己,在他的脸上,既有我们的过去,也有我们的未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又觉得,他就是我一个人的过去,代表着对这个世界的复杂一无所知的时期。<BR>??我在娘家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我和孩子换了好几次住所。最后一次,我和孩子是住到了和南寨村仅有一河之隔的子位村我舅舅家。虽然都是至亲,但是我住起来却不再像做姑娘时那样心安理得。每搬一次住处,都要心里硬一硬才住得下去。我越来越脸皮厚了,吃得也不怕别人嫌多。给孩子喂奶时也不避讳人了,孩子饿了,我解开怀就让他吃,一边还和别人有说有笑。有人问起来孩子他爹呢,我回答得也习惯了,就说,他爹被鬼子打死了。<BR>??我的孩子活了七个月。他那时已经会爬了。他在世上这七个月里,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当我看到他哭,看到他笑,看到他手在空中划,看到他在炕上、地上爬,我就觉得整个世界就只有他。孩子是我的全部,在别人的眼里,我和孩子是两个人,一大一小,可是在我的感觉里,我和孩子其实是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的心,使我感觉到世界和我的距离,就像是我生产他时我与水缸的距离,那般远,那般的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即。<BR>??<BR>?? </DIV>
<DIV class=rtitle>??3<BR>??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当时我正在炕上盘腿坐着做针线活。我舅舅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对我说,赶紧,赶紧收拾东西,把孩子背上,打过来了!<BR>??我慌忙把针线丢下,把孩子抱起来,用绳子勒好,捆在背上,然后蹬上鞋,慌里慌张地跑出来。<BR>??日头才升了一房高,街上一街筒子都是人疙瘩,挤着靠着往前涌。我夹在人群里,被挤得东摇西晃。我手托着孩子,不时往后看,这样一来,我跑得就慢了,跑到村外时人们四散而去,我才发现我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BR>??我跟着一群向北跑的人跑,跑过了南寨村,又跑到了朱谷村,跑到了朱谷村,又跑到了顾宿村,跑到了顾宿村,又跑到了七祭村。所有的人都在跑,路上经过的村子都是空的。一路上传言总是说兵已到了我们刚才到的村子,所以我们总得继续跑。我气喘得要死了,一路上跟丢了好几群人,最后,我跟上的那群人一个我也不认识,一个面熟的人也没有。<BR>??这群人中,有从安国县跑来的,有从深泽县跑来的,还有从定县跑来的。他们是一路逃难,最后集聚到了一起。当傍晚来临,黑夜从大地上升起时,我们这些人跑得就慢了,互相跟得就更紧了。其实,即便我们彼此相跟,我们当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安全的方向,我们只是觉得凑在人群中可以忘记孤单罢了。到天彻底黑了时,我们就一点也不跑了,都慢慢地走起来。有的人一松劲儿,身体就垮了,一滩在地就再也站不起来,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一来,当我们走到野地里的那个土包时,人就减少了大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六七个人了。<BR>??天已经黑得走不下去,我们又累又饿又冷。我们在这个土包停下来,是因为这个土包在一处有一个凹坑,恰好能容下我们这几个人。这样的土包我是不陌生的,在我家乡这一带,每隔十里八里就有一个土包,耸立在野地里。传说这是在东汉末年,黄巾军和关羽打仗时留下来的。土包有四五人高,形状像一个巨大的坟,长满了挂衣裳的带刺的酸枣树,还布满了胳膊粗的洞眼,据说那些都是蛇洞。平时,我们这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离这些土包远远的,但是这时,我们也只有在这里暂时容身了。<BR>??要是我知道后来鬼子兵会从这里经过,我就是累死、冻死也不会躲在这儿的。可是,谁长着前后眼呢,当时,我也只能那么做了。我占了中间的位置,既不是在最里面特别闷,也不是在最外一层又被风吹又不安全。我摸索着把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他有好半天没发出声音了,我生怕他坚持不住死了,就拿手去试他的鼻息,还好,他的鼻息还算平稳,他大概是累得睡着了。我于是把他抱好,从前面的人的缝隙中向外面无边的黑夜观望。<BR>??有一个人睡着了,发出了鼾声。鼾声并不响亮,听得出是一个妇女发出的。有的人在小声地对话,有的人压着嗓子咳嗽。此外一切都是寂静的。我想起了那天我从北堡村回娘家时的感觉,无助和压抑的感觉又清晰起来。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如果我男人这时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BR>??过了不知多久,前面的人身子突然一动,紧张起来。有个男的短促、焦急地说,有人,都别动!凹坑里所有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了。接着,我也听见了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足有几十人。脚步声跑上了土包,声音闷闷地传到我们藏身的凹坑里,有些细土掉在我脸上和我为孩子遮挡的手背上。我想他们是要站在土包顶上放哨。有些身影隐约在我们十几步远的地方晃动,他们似乎都端着枪,似乎在巡查什么。我们这些人不约而同地把身子侧躺下,这样一来,我们的视线就被洞口外面的茅草丛遮挡住了。外面的人暗中使劲往里挤着,我尽量把身子收缩,把孩子抱紧,为前面的人腾出地方。与此同时,又生怕孩子会突然哭起来。<BR>??孩子还是哭了,他啊的一声,我知道,接着他就要像往常一样诶诶地哭了。我挡在他脸上的手还没等他哭出第二声,就把他的嘴捂住了。我捂住了孩子的嘴,但是哭声还是从他的鼻子里发出来,我于是又把他的鼻子捏住。洞里的其他人起了一阵骚动,我的腰上被谁捅了一下,我的脚也被谁踢了一下,我不敢松手,急得要哭了。实际上,我的确哭了,眼泪像水一样流。我哽咽着,手却一点都没放松。有一个兵向我们走了几步,站在离我们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向我们这方向打量了几眼,然后转过身去,背向我们端着枪。我们中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一下子都没了呼吸,我紧紧地把我的孩子用胳膊肘夹住,使他不踢踏出声,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能把他的鼻子夹扁,把他的小肋骨、小腿骨夹断。我慢慢觉得小被子里的孩子动静小了,后来干脆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我试探着松开手,发现孩子已经不哭了,事实上,他已经没气了,不管我怎么摆弄他,他都没有醒。<BR>??不知过了多久,黑夜都不那么黑了,那群兵才有走的意思。分散的兵聚合到一起,然后站在草丛那边的那个一直笔直立着的人才走了。他走在最后一个,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活像是一个没有活气的影子。<BR>??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又呆了一会儿。野地里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了,我们这些人中才有了喘气声,有的还哭了,小声地啜泣着。于是稀稀拉拉地坐起身,探头四处张望一番,就猫着腰跑出了凹坑,然后向四下里跑起来。其实没有人知道方向,我相信是这样的。他们都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路,也辨不清方向。而我已经不在乎方向了,不管它跑到哪儿去了,我只想离开这里。我把他们甩开了,我跑得飞快,我不怕把孩子颠着了,所以跑起来快得不行。他在我后背上一颠一颠的,不停地打我,打了又打,直到我被他打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身子软得像一滩稀泥,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BR>??我苏醒过来以后,发现我是在我男人的家里。原来我不知不觉是跑到了北堡村的村外。有村里人发现了我,认识我,把我背回了家。我问我的孩子呢。我的婆婆说,他们已经把他埋了。我听了,点了点头,随后就侧过脸去哭了。<BR>??我的男人没有死。他被逮走了。他像我们一样,一直在逃跑,然后一直想逮到机会跑回家。他说,他们把他逮去没有杀害他,是因为他会写字。当部队从一个村子路过时,就有人给他一个纸条,要他照纸上写的往墙上写大字。我男人对我说,是会写字救了他,不然他就不能回来见到我。他走了一年多,他的面孔又黑又瘦,他本来就瘦,一黑,就显得更瘦。我抚摩着他的脸,对他说,我们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他用眼睛和我说话,他用手划出姿势和我说话,他还用哭和我说话。我对他说,是我把孩子捂死的,当他正要哭的时候,我用手掌捂住他的嘴,还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鼻子,是我把孩子憋死的。我男人对我说,这不怪你,我们还可以再生,我们还可以再生许多孩子,就像羊圈里的羊一样多,就像猪圈里的猪一样多。他的话惹得我哭了。我趴到他的胸膛里哭个不停,拿拳头狠狠地打他,我恨极了他,一点不带搀假,从骨子里恨,从胸腔子里恨,但是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BR>??第二天,我和孩子他爹到了坟地里。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站立在我孩子的坟前。我扑倒在他坟上,感觉到那小小的坟丘是软的,仿佛不是土做的,而是我孩子的襁褓。在我生下他的那一刻,他的哭声挽救了我们。在我回到娘家的路上,他代替我向野地发出无声地呼喊。在我们藏身于洞穴时,他却一声不发,被我堵住了鼻子和嘴巴。那时,我充满了对男人的怨恨,充满了对自己的怨恨,我号啕大哭,却不能将怨恨穷尽。田野里的劲风迅速地把我的哭声卷走了,当我终于停止哭泣时,我胸中陌生而羞涩的情感仍然久久不能平息。<BR>??<BR>??<BR>??2006-5-6修改<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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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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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07 |只看该作者
<>“接着,我跟他讲,长着山羊胡子的张大爷说,我们这里当年过红毛子兵时,人们只要躲在缸里就没事儿,红毛子进屋以后看看没有人,就问,有人吗?躲在缸里的人回答,没有人。他们转身就走了。张大爷老得都只剩下两颗牙了,能说假话么?如果真来了兵,我就躲在缸里面,他们捉不到我!我男人听了就笑了,他交待说,躲在缸里行,最好是跟着乡亲们一起跑,实在跑不了,躲在缸里不要说话。我点了点头,答应了他。”</P>
<>这个情节极不真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婆婆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时,作者这样写:</P>
<>“我想了想,就答应了。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出来的,可是那些话在肚子里兜了几圈,还是被我咽了下去,最后我就点了点头。”</P>
<P>字面上读起来也没啥大问题,可是对于小说来说,这就是文字幼稚症。另外,对造句过于随意,完全忽略了语言的美感。<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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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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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23 |只看该作者
<>文字幼稚症,是对文字艺术进行加工时,所犯的低级错误,它完全无视文字千差万别的组合能给读者带来的无穷想象,这样的文字要多枯燥就有多枯燥。这可能是作者态度的问题,也可能是水平所至。注意,我这里也不是下什么定义,我所讲的只是这种毛病呈现出的一种性质。定义是下不完的,如果你又问我什么叫枯燥,我又该怎么办?叫你去查字典?如果你又问我什么叫字典,难道我又要给字典下一个定义?</P>
<>像小明你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会犯文字幼稚症的撒,最多也是偶尔犯个“文字聪明过头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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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23 |只看该作者
哈哈,小弃,像小明这样的坏心眼儿就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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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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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23 |只看该作者
<>哈哈</P>
<>弃的帖子跟得好</P>
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http://fengyulan.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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