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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短篇习作：一个夏天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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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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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个夏天的黄昏 1 是老周打发她女儿柳眉来找的我。当时差不多四点半了，日头已经不那么热了，我准备出门去把塘窝子那块田翻了。这几天在忙着种番薯，一直腾不出时间来。正在院子里擦锄头的时候，柳眉进来了。这孩子，当时还不知道她爹就要死了，她只是跟我说，姑丈，我妈让你去一趟我家。老实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娘福就要死了。今年以来，已经好几次，老周打发女儿过来让我过去她家，说娘福不行了，但最终他还是挺过来了，所以那时候我倒是没怎么担心，只是忙忙放下锄头，跟柳眉过去她家。这次一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到底什么让我觉得不对劲，我又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武和老周都站在床前。老武穿着条大裤头，我估计也是正准备出门却被叫了过来，他家就在隔壁，叫一声就能过来了。老周则在抹着泪，看见她的样子，我还以为娘福人已经没了呢，忙冲了过去，掀开蚊帐。他还能呼吸，但明显已经是不行了。老周伏下身子，靠近他的耳边，唤了唤他，娘福，娘福。等那张脏灰灰的老脸很艰难地抽搐了下后，才接着说，姑丈来了。那双几乎完全闭上的眼睛于是很努力地睁开，睁开，过了好一会，我才看见了他的眼珠，那里面差不多都没光了，真的就像死鱼那样。那双眼珠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我看见他的手颤着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那哪里还是手啊，简直就是条南瓜丝。我抓住那只手，冰凉冰凉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快没了。我忙紧紧攥住那只手，伏下脸去，唤他，娘福，娘福。过了好久，终于听见他低声应了。他答应了我心里才安了一些，于是忙问，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没有，啊？他的喉咙咝咝地响，嘴角艰难地抽动着，最后，才慢慢地咳出断断续续的话来：“我，我没有……钱……钱，让，让……子亮，亮……叫人把……把我随……随便埋，埋了就算，千，千万别……别让鬼子……鬼子为我……我的白，白事欠……欠债……债啊……”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脸艰苦地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然后突然像没人打扰的水面那样舒展了。放在我手里的他的手，也一下子松了。我陡然激动了起来，伏下去大声叫他，娘福，娘福，娘福……但是他再也不会回答我了。 2 老周倒是还冷静，只是说不出话来，跟我讨了根烟，划了两根火柴，总算把烟点上了。这苦命的女人，哎，现在娘福走了，她总算再不用受苦了。这几年来她照顾他也照顾够了。就是柳眉那个孩子，听到她姑丈的话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我鼻子也酸酸的，挺心疼。怎么能不心疼呢，她才十三岁，就算她最大的哥哥柳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可是，他们现在再也没有爹了。以后的路那么长，他们该怎么办呢。我和老王出来门楼外面，抽了根烟后，他跟我商量，他留在这里帮忙照看，而我先去子亮的铺子，一方面是打电话给娘福的两个鬼子和其他亲戚，另外也好找子亮商量丧礼的事。他说，你们俩和娘福都是叔伯兄弟，这些事情还是得你们来做，我毕竟只是一个外家。于是我就出去公路旁找子亮了。铺子里却只有他女儿豆荚在那儿，问她她爹去哪了，说是跟她妈到平山去插秧了。问去了多久了。说是很早就去了。哎，今下午要不是出了这事情，我现在也在山上插秧了。我就剩下两块不大的水田，只要一下午就完了，但谁想到今天娘福就没了呢。这事情一来，接下来这几天，肯定有好多事要忙，谁让我是他叔伯兄弟呢，插秧的事情注定要往后推几天了。没办法，我电话都没有打，只告诉豆荚她娘福伯没了，就回去娘福的家，跟老王说了情况，就火烧火燎的往平山赶。我老了，这些事情现在只能交给子亮来办了。没他出面，什么都会干不成的。在去平山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娘福活到70岁，命也够长的了，像我弟弟老双，不过才六十出头，身体也一直好好的，今年年初说没了就没了，才是可惜。说起来，娘福死了也好，这几年子女和老周也给他折腾够了，哪怕有一分钱，也全都花在他的病上，不过，他太晚结婚，现在死了柳年都还没结婚，过两天他出山，可就连个扛火把的儿媳妇都没有。这可是一件凄凉的事。想想，去见阎罗王都没有一把火把照路，这多么可怕！ 3 我和我老婆马兰在半山腰的田里插秧。只是，来的时候秧拔得不够，现在，眼看秧剩下不多了，田却还剩下了一大截，光秃秃的，像是剃了一半的头。我有些不痛快，就骂了老婆几句，因为在河背洋拔秧的时候，就是她说已经够了，我才停手的。她也给弄得有些恼火，结果我一骂她，她就急了，开始顶起我来。就在我们差不多要吵起来的时候，山脚下的小路上突然有人在大声喊我们，子亮，马兰，子亮，马兰。我们立即停止了争吵，扭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老武在山下喊我们。我们应了。我们还以为他只是路过，喊我们一声呢，但谁想到老武告诉我们，娘福就在刚才的时候过世了。老实说，我也知道娘福哥病成了那个样子，死只是迟早的事，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还是一片翻江倒海。我老婆已经开口了，她冲着山下喊，“怎么就没了呢，今早上我去老屋喂猪的时候，没听到老周说病情有变化啊？”“哎，人要去的时候，一下子也就没了，这有什么办法呢。喂，子亮，老王让我来叫你回去，家里一大截的事情，只有你回去才能处理呢。”我把手上的秧往田里一放，叫住老婆，“不插了，快收拾下，咱们回家去。”把腿从田里拔出来，走了几步，却看见她站着不动。她望了我一眼，低声嘀咕说，田插到半截呢。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想到，这么一回去，可就是要忙上好几天的，自然顾不过田里的事情。于是我就走到田埂前，对着在山下等的老武说，“武哥，你看，反正我娘福哥也过世了，我俩公婆现在回去跟晚一点回去，也没多大区别，要不这样，现在这块田就要插好了，你就先回去照看一下，我们俩公婆等把这块田插好了，就马上回去，不然，存下来的这些秧苗等过几天再回来插的话，可就全都干枯了。” 4 老武就这样回去了。我让子亮给家里打电话，要演义或者演武到河背洋去再拔一些秧苗挑来平山。很显然，现在的这些秧是不够插完这块田的。娘福伯过世了，但我们这些人还要继续活着。活着就得继续忙世上的事情。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把这块田插完。 5 豆荚把我从床上喊了起来我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下午了。她把我喊起来后说的第一句就是哥，娘福伯过世了。我刚醒来，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说了句哦就把这事情忘了。等我洗完脸从天井回来，豆荚就告诉我爹让我去河背洋拔秧，他和妈正等着这些秧呢。我挑去的秧苗有些多，插完了那块田，剩下的都还够再插一块小田。爹要把那块小田也顺便插了，但妈却赶他回家，“有我和演义两个人就够了，你还是先回去看看吧，你娘福哥家现在不知有多乱了，又没有一个男人在家。”爹于是就走了。爹回去之前，妈对他说，“幸好你娘福哥死也会挑时间，后天就可以出山，要是晚一天，大后天你就不能到镇上去卖烟了。”这时候我已经知道娘福伯去世了，所以当妈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就点了点头，并且告诉她中午碰见老周的事情。是这样的，中午吃完了饭，我就到大姑的铺子去玩，过了一会，老周就拿着一张纸，颤着步子进来了，要表姐帮忙拨个电话给她在珠海打工的小儿子柳波。在电话里，老周伯母跟柳波说，他爹要他马上回家来一趟，他感觉他快不行了。我对妈说，也许现在柳波已经赶回来了。 6 我浇完菜回到家的时候，电话已经响了好一阵了。我忙忙放下水桶，打开门，拿起还在喘息的电话。电话是山猪打来的。他要我到巷子后面柳年家去一趟，他告诉我，刚才不久，柳年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他爹病得很重，要他马上搭车回来，“现在都快六点了，深圳回梅镇的车早就开走了，他现在哪里回得去，你过去看看他爹还行不行，柳年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搭早车才能回去呢。”柳年在给我儿子山猪的饭堂打下手，已经干了好几个月了。从柳年家回来，刚踏进门，儿子又打过来了。我告诉了他，娘福死了。挂电话的时候，我提醒他，明天柳年回家的时候，一定记得给他一些香纸钱，“你不到他现在的家看一下，可凄惶哩，我听老周说，娘福死的时候，就给她剩下了一百来块钱，这点钱可怎么做白事啊！”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竟然都有些哽咽了。我这个人心肠就是软嘞，看见人家家里一出点事，就觉得难受。 7 后来，我和妈就伏下腰一直插秧，长久不再说一句话。插着插着，我突然就想起去年的事情来。去年的一天，比今天还要早些时候吧，我和妈就是在这块田上割稻子的时候，谈起了娘福伯。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重了。妈就说保不准就要死了。然后就说起以前的事情来。妈告诉我，她和爹原先是没有那么早结婚的。二十年前，村里还有生产队，每天夜里会安排人看山。秋天的一个夜晚，轮到了老光棍娘福和我的二姑看山。半夜里，我二姑突然衣衫不整地跑回了家，原来是娘福想对年仅18的她图谋不轨，她挣脱掉了。但二姑却再也不想在村里呆下去了，不久之后，就嫁到了镇上。家里因此少了一个劳力，于是爹就把妈娶回来了。那时候娘福的哥哥也不得不给他张罗婚事，从外地买了寡妇老周。 8 珠海根本就没有直接车回梅镇，我们还得转车到东莞去拦车。但等我和老妹跟厂里结了帐，两个人收拾了东西过到东莞的时候，最后一班开回镇上的车已经开走了。我们只能折回来。过去好几次，家里打电话来说爹快不行了，我们就马上坐了车回去，但回去爹却还是活过来了，这一次大概又会是那样的，晚一天回去，应该没什么的吧。快要吃晚饭时，手机响了，是子亮叔的电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想尽办法赶快回去，“你爹这回真的病得很重，怕是不行了。”就是这个电话开始让我不安起来，中午老妈不就给我打了个电话了吗，怎么子亮叔还要给我打呢？我想到了村里以前谁家有人过了世而还有亲人在外头没回来，怕亲人伤心过度，就会打电话给他遮掩这个消息，只是说你家谁谁谁先在病得很重，要他回家。难道这回爹已经过世了？事情很快给哥哥的一个电话证实了。电话那头，他哭得都说不出声来了，直到最后才哽咽着告诉我，山猪已经打电话回家去问，爹已经过世了。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开始哗啦啦地流下来。正在吃晚饭的老妹看见我这样，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放下筷子，哇的声哭了起来。 9 我在山猪的饭堂干了三个月，扣掉我先支掉的工资，就只剩下了一百五十块。这有什么法子呢，我和女朋友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要一次性交够半年的房租，我只好先支了工资。租下那套房子后，一天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我们的两只放在抽屉里充电的手机都不见了，于是我又托朋友买了一只，这又让我支掉了六百块。可是我爹死了，他的白事需要一大截的钱来用。我怎么知道爹就死了呢。我只好找山猪再支几个月的工资，我想看在我刚刚死去了爹，他大概会借给我的吧。可他不肯，别说几个月，连一个月都不肯，只是给了我回家的车费，后来又给了我一百块，说是给我爹买点香纸蜡烛。我几乎强忍住了，才没有让眼泪在他面前掉下来。从他那里出来，我再也忍不住了，在大街上一个人哗啦啦地流泪。回到租房，小李已经在等我了。刚才在路上的电话亭里，我已经给她打了电话，让她从服装厂里辞职，明儿跟我回家奔丧。现在，她交给我辞职后所拿到的工资。只有一个月半的，一共一千二。她是紧急辞职，虽然干了三个来月，却要扣掉一个半月的工资。看着这笔钱，我忍不住抱住小李大声哭了起来。她陪我一起哭。后来，我从泪水中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把小李伏在我肩头上的头轻轻抬了起来，望着她满脸的泪痕，问她肯不肯帮我爸扛火把。我告诉了他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她是外省的，可能不懂。“你还没有过我家的门，要你扛火把可能会不吉利，可小李……”说到这里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对她说，“你想想，我爹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是没有儿媳妇扛火把帮他照路的话，他就会找不到阎罗殿的，那样就会成为孤魂野鬼了，你说我怎么忍心呢？”“我会替你爹扛火把的，”小李摸了摸我的脸，“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干。”我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我把小李搂得更紧了，眼泪大粒大粒地砸在了她脸上。 10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打电话叫几个孩子回家。中午他醒来的时候，我端饭喂他吃，他就一直在念叨我去打电话。可他的精神却是那样的好，自从二十天前发大水以来，他就从没有像这样看上去精神。所以我有些不愿意去打电话。好好的，干吗又要把孩子们叫回家来？车费那么贵，并且，回来一次，下次出门，他们就得再另找一份工了。可他就是要我去打电话，朝我凶。我已经听从他话那么多年了，最后还是从镜框后面掏出抄有孩子们的电话的那张烟壳纸，出门前我叫住了柳眉，让她看好她爹和锅里正在烧的水。但我又被他叫住了。那时候他还能很好地说话，他跟我说，“我们已经麻烦子亮太多次了，这次我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了。”我们家出去外面打电话，子亮叔是从来不肯收钱的。他从裤兜里很艰难的掏出了一块钱，要我到青玉家的铺子去打电话，“打给柳波就够了，他会通知柳年和他妹的。”打完电话回来，锅里烧的水已经热了。他已经好些天没有洗澡了，于是我就伏下腰去问他要不要洗个澡。他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于是我就把水和小凳子提到院子里，然后到里间扶他起来，帮他脱掉了衣服后，把他安置在小凳子上，给他浑身擦个干净。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一直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定定地望着院子里的光线，过了会才说，嗯，今天天气真好啊。扶他上了床，掖好被子，他突然就变得温顺了。他在枕头上微微地晃动了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手在被子里抖动了一阵，伸出来时，掌心里攥的都是钱，他对我说，“数数，看是不是一百二十三块钱加七毛。”我数了下，没错。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是不是要交我保管。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这是前阵子收橄榄时家里收入的一笔钱。一直以来，家里的钱都是他抓住，从来不肯给我，哪怕病了的这两年，也是那样。只有我要买什么的时候，跟他要才会给我，要两块就给两块，绝不肯给多一毛钱。把钱交给了我后，过了许久，他又叹了口气，问我，“老周，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我正要回答，他却没有那个意思，继续说下去了，“这二十年来，我打你，骂你，病了之后，又是这般的折磨你，现在好了，我把家里的钱通通都给你了，以后就是你来看管这个家了，以后你也不会再受我的欺负和折磨了……”说到这里，突然就大声地咳了一声，接着，身体像猫那样颤动起来，脸上不住地抽搐着，灰得怕人，几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喉咙在上上下下蠕动，像是想咳出什么。我看着这个陪伴了二十二年的老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心里不由一紧，忙抓住他麻绳般的手。就在这时我看见柳眉走了进来，就冲着她喊，快，快去叫你姑丈来，你爹可能要不行了。  <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month="12" year="1899">06.10.20</chsdate>凌晨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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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56 |只看该作者

上更多人物大概也无法组织起这个夏天的某个黄昏的所有事情。那么就考虑在这个范围内所能形成的力量是否能够互相牵制和帮助吧。如果这个暂时也无法达到，那就考虑一下这每个“我”因人不同，需要花更多时间雕凿和刻画人物及其他，也不用太多。人物转换对阅读者产生的障碍使作者不得不花点心思来强调这个人是谁，或在上一章里引用，或在本章里点名，这是对读者蛮花心思的，但因章节过于简单平乏，它的强调也就毫无意义了，换句话说，换了个人看待这个人死，在这个小说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不过通开下来，这篇还是有点才气的，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就认为还作者有能力写得更好。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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