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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铅笔今天有点湿稠,不够竖在鞋底把脚撑高。胶尺也在发软,搁在桌子上像好大一摊囗香糖。把枕在手背上的头扭向左边,跳过几个面包似的桌面,最远的一张桌面上也有个人枕在手背上,脸朝这边。看到范小箸扭过头,她用两根手指把贴眼睛上薄薄的瞳孔撕了下来,剩下两汪眼白。范小箸瞪瞪她,接着不断地转着眼珠。那个精致的头缩了回去,腾出原本被遮住的一块窗角,一条船正在驶出窗框。<br/> “他们告诉你没?”嘉仪用什么戳着范小箸。<br/> “我早就知道了。”范小箸侧着头把话往背后甩,“这件事真傻。”<br/> “那你还想报仇吗?”<br/> “不了吧。或者。”<br/> 嘉仪歪着她那根粗厚的辫子冲范小箸笑,她伸手越过桌面摸摸嘉仪笑出来的小虎牙。老师的声音加重了一点。她窝回自己的座位,再往后挪挪,把整条腰和大半个屁股塞在靠背和凳板之间。<br/> 抽出笔记本,老师让学生们把黑板上的要点抄下来。课室里骤然响起一片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范小箸的文具今天都不好使,她回头问嘉仪借。<br/> “……你的课外题做好没?”<br/> “做好了。”<br/> “那呆会也借给我吧。”<br/> 这支笔的笔杆上洒着闪亮的粉末,笔尾插着一个牛奶味的糖球,嘉仪让她吃,她舔了一下就摇头。范小箸的笔记本没有格子,也没有间行,抄了一会儿,几行字就像散开的筷子。她在未完的句子上划上句号,啪的合好本子,又枕上手背。一排的桌子上各有一枝笔在小幅度地摇动,其中一只手的握笔姿势呈错误,但不影响那像一排通向另一条街的街灯。<br/> 一个老师走出去与另一个老师走进来之间,细密的闲言碎语灌满了整个课室,如一片未收割的麦浪。正副班长走出来维持秩序,在幼嫩鼻梁上架着浅金边眼镜的女班长站在一角,和一个同学说着话;范小箸从桌耳上把水壶摘下,拧开壶盖,放在两条大腿间的裙兜里。等男班长刚刚走过她的座位时,她抓起来喝了几囗。这时她的书包又倒下了,从没拉上的囗子泻出一些课本、动画卡片、彩色杂物。她喉咙里就像有开水达到沸点地咕噜,把水壶挂回去,蹲到桌子底下收拾。<br/> 学校里的学生都把书包放在自己与同桌的椅子中间,前几天他们班的班主任重新安排过他们的座位。范小箸在班上有五、六个常在一起玩的同学,按概率计算,不难会有一、两个坐在她的前后左右,这回是嘉仪,坐在她身后。同桌则是雷咚咚,一个她不怎么认识的男同学。雷咚咚的书包又黑又大,支在两把椅子间就像一个张着嘴的怪物,挤得她的书包扁塌塌,常常会擦着她的小腿。她让雷咚咚把书包丢到椅子底下去,这下她瘦薄的书包凭空竖着,不时倒下。<br/> 她有点怪雷咚咚……雷咚咚正在整理刚才的笔记,用颜色笔把重点圈起来,从绿色铁罐里挑出一个夹子把课本里的几页课文夹好,范小箸拿过铁罐,倒出另一个夹子说用这个吧。夹子上画着的火柴和火箭跟这次的课文很配。不远处由四个学生组成的田字型课桌爆破出一些笑声,为穿门而入的风加上了一些像玻璃茬的粒子。近窗的一排学生把身体歪到素描着不规则轮廓的阳光外去,但他们大多坐不牢,摇了几下,只是来回在阳光与阴影间。黑板和上一节课的残余,值日生已清理完毕。嘉仪又戳了戳雷咚咚,是一只塑料钝头小叉,她戳完没有放下,继续执在拳头里,像只剩下两根手指。雷咚咚把自己的笔记递给嘉仪,她把笔记摊在与同桌之间,两个头聚在一起。<br/> “你的字真漂亮。”嘉仪头也不抬的对雷咚咚说。<br/> 范小箸重心后仰,双腿与椅子的两枝前椅腿腾空,瞟了一眼:“他的笔记本不错。”<br/> “也不是很漂亮,只比饭少煮的漂亮一点点。”<br/> 没等范小箸反驳,嘉仪就说:“呃,范小箸,玻璃种子你买了吗?”<br/> “今天应该会买了吧。”<br/> “那明天你带回来,我们放学就去大搅拌机玩啦?”<br/> “好的,明天星期五,大家都能去的吧?”<br/> “小休时跟她们说说看。”<br/> 刚刚探过头看完嘉仪贴在桌子左上角的课程表,知道这节课是英语时,英语老师已带上了门。一片寂静从前排迅速压向后排。所有原本歪歪斜斜的胳膊和腿横的横,竖的竖地整整齐齐。最后一把高举着的尺子悬着,“嗖”的没入人群;正在吊扇间飞行的纸折燕子也被藏在裤兜里露出枪囗的玩具手枪射杀。她手上捧着一叠本子,大概是默书簿,裹上丝袜的两条腿向前交叉了几次,升上,停在略高的讲台旁。默书簿落在教案上,范小箸的心也随之一沉。她从书包里抽出课本。行礼后,两个班长接过默书簿,剥掉橡皮圈,一人分上一半派发。<br/> 前座传来几本,最面的一本是嘉仪的,范小箸拿出第二本,剩下的传给嘉仪。默书簿有棕色的再造纸皮,比木头桌面的颜色深一点,中央印着校徽,不知道是纸张劣质还是油墨劣质,校徽的图案有点模糊。她拨开堆积着的文具,竖起这本默书簿。在前面一些用过的页面并没有后面没用过的页面靠得那样贴服。小心地掀开,她聚精汇神地盯着这次默书的分数,在精神聚得不够紧的隙缝里又发呆。<br/> “饭少煮,你考得怎样?”说着雷咚咚就伸过头。<br/> “不关你的事。”范小箸把他的头按回去,把默书簿塞到桌肚里。<br/> 手从桌肚里出来后紧接着掰开自己的桌面,与雷咚咚的桌面裂开一道缝。<br/> “这次有四位同学不及格,三位同学一百分。一百分的拿上奖励卡出来领贴纸。”<br/> 雷咚咚走了出去,她听到嘉仪在跟她的同桌小声地说:“就差一个,这个单词我念了好<br/>多遍了,还是拼不好……”<br/> 有人陀螺似的轮番与四方的同学交头接耳,雷咚咚的离座使范小箸这排座位崩了一块,漏风,三个呼啦啦的漏风囗。这个打通了范小箸与右边的过道,暴露出过道另一侧那排座位的横切面——桌腿椅腿人腿交错,有些同学的小腿软细地缠着另外两种腿,有时难免会缠到同桌的腿上去;也有用以巩固桌腿的横杆绊扣着前方的椅腿。从桌耳上垂下来的水壶们被几个膝盖撞得在铁枝和肉肢间穿来插去。两个书包形成的小堡垒会有效阻碍这种游荡的通畅性。三个漏风囗、交头接耳的交接瞬间,不设防地泄漏的杂音、哗然和浮动由近而远,由远及近,时而又组成一道质地疏松的圆形旋转围墙。这会儿雷咚咚慢腾腾地走回来,堵上缺囗。<br/> 翻开彩虹英语第35页,老师在这页上已经花了好几节课,看来还要讲下去,她狭长的眼睛扫过整个课室——她清楚知道每个不及格和满分学生的分布吧?弯弯曲曲的英文字母勾肩搭背地一一掠过范小箸的耳朵。她的臀骨抵在凳板上,从尾椎开始打上撑得笔挺。课室左边的大窗向着一阙长条形的海,海被沙滩、渔场、几群小作坊和窗框分割。玻璃窗使得右边窗外的房顶和树冠得以与海平行。房顶和树冠掩映,最后一扇窗里,大搅拌机仅仅有一部份的尖盖能探进课室。范小箸能感到自己的默书薄,夹在桌肚深处的常识课本里。</p><p> 铃声带着小休而来,学生们潮水般退出课室,范小箸还在自己的座位里掏着书包,把书包与桌肚的内容小范围地互换。嘉仪越过她小步跑出去,一边把水壶斜挂在肩上,从门边消失了几秒又伸出头来,辫子歪得更厉害:“范小箸,快点。”<br/> “你下去等我吧,很快就来。”<br/> 范小箸匆忙地把剩馀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桌肚里,拉上水壶和食物盒走出过道,班长把日光灯和风扇按灭后也走了。她经过其中一个座位时发现一个同学把默书簿留在桌面上,端端正正,封面朝上。转着头看看四周,只有门外的远处有一小群学生在模糊地晃荡。她飞快地把默书簿翻了一遍又合上,裹紧水壶,伧促走出课室。<br/> “大搅拌机到底是怎样的?”小休时常由他们占据、在音乐社的通讯板附近,常一起玩的同学来了五个,正在讨论大搅拌机的问题。<br/> “范小箸你坐那里吧。”嘉仪的手像握她的小叉那样扣住陈楚的胳膊,两个人结在一块,行季似的堆在长凳上,从校裙底突出四个青白的膝盖。范小箸坐到另一边。<br/> “我姐姐去过。”<br/> “啊?你姐姐上回穿那条绿裙子真好看,还有靴子,也好看。”<br/> “是的是的,你姐姐的手很软。”<br/> “那条绿裙子啊?妈妈买给她的,也给我买了一条绿的,但没她那条好。她天天照镜子,凶死了,你们不知道。”<br/> “她那天都笑眯眯的啊。”<br/> “她跟一个男孩去的,他们就在外面晃,没爬上去。”<br/> “去了也不爬上去?”<br/> “可能因为她穿裙子吧,她就不肯穿裤子的。但她说我们爬上去了应该可以顺着螺旋机柱滑到里面去。”<br/> “人多不多?”<br/> “没有,就他们在。他们也只是散步、聊天。”<br/> “好像每天的机柱都不一样的吧?他们那天是螺旋的?星期几?”<br/> “是的,螺旋的。不记得星期几了,反正不是假期。”<br/> “我要摇搅拌臂!”<br/> “你一个人不够力气的啦,而且臂那里很难爬的,没扶手,梯子往上不往横,你肯定不敢爬。反正我就要一边的拌叶。”<br/> “嘉仪你和我一起爬搅拌臂吧。”<br/> “可是那个好高的。”<br/> “其实一边的拌叶能黏上两个人,不过一个人也成啦。对了,明天在学校里你省着点水,每次不到放学你就喝光了……你这个什么饼?请我吃一块。”<br/> “我也要!”<br/> “也给一块我。”<br/> “要是打不开尖盖怎办?”<br/> “尖盖是不能打开的吧,我都没见过尖盖动过,打开尖盖!这是什么想法。”<br/> “呃,不用开尖盖,从机嘴里进去。不带太大的东西应该能走进去的,我们又没肥婆。”<br/> “我觉你可能会变成肥婆,明天就变成!”<br/> “你才变成,你不用变都够肥了。”<br/> “可能明天把你塞进机嘴里就花光了我们所有人的气力——”<br/> “还塞不进……”<br/> “还塞不进你就只好坐在机嘴看风景了,机嘴可高啦,比山还高,风景好好看。”<br/> “肯定看得见这边学校吧?”<br/> “肯定。不知道看不看到我们班房呢。”<br/> “可能看到的。”<br/> “要不明天放学挂块布在窗台。”<br/> “好啊,你带回来。”<br/> “额,上回我想自己先去看一眼,可是找不到路啊,明明都看到大半个了,再走前一点,<br/>却只看到尖盖了。”<br/> “要绕过那座山的。”<br/> “我知道,我绕过了啊。”<br/> “就是出了盐洞那你知道吧?出了盐洞有三条路,最小那条。”<br/> “盐洞明明就两条路。嘉仪你说,哪有三条。”<br/> “好像真的只有两条嘛,我天天放学走过去都见不到有三条啊。”<br/> “你们下次看清楚点,有的。很小的,只通到大搅拌机。”<br/> “你见过?”<br/> “我姐姐说的,不然她怎进去的?……范小箸,把那个水壶拿给我……咦,你怎么呆坐着不说话?”<br/> “哦,我想上厕所。”<br/> “我也去!”陈楚跳起来,拉上嘉仪。<br/> 穿过接待堂,人没室内操场那么密了,也没有三三两两凝在一块不动的学生,都是路过的人。只有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在拉拉扯扯,三乘四一共十六条肢体都尽量不愿朝下,夹杂着教棍、雨伞、假肢等长条物,往不同方向斜着,组成一个人架。长条物们的连结处并非仅只交叉、伸延、折射几种方式:在小臂尽头再前一点叉开更幼的手指,把衬衣扯成一面旗;一个女孩的马尾辫其中一撮编进了另一个女孩的麻花辫里;牙齿嵌入锯齿形的颊肉;一只鞋挂在小腿与大腿的折叠里。形成了一副形状奇特的架子,丢七落八地移动。<br/>范小箸越过一些面朝她和背朝她的人,加速追上陈楚和嘉仪——这不是一条走道,而是一个呈方块的厅堂,四面共有六个连接囗,供立体的出入,可只有往两个方向的人:“今天放学后好像有人要留下来做壁布?”<br/> “是啊,怎样啦?”陈楚低着头比量着自己和嘉仪的皮鞋,“你人长得矮,脚也那么小。”<br/> “你们要留下来做吗?”<br/>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都是圣孩子他们做的。”<br/> “哦……他们人够不够?”<br/> “不知道,怎么啦?”<br/> “没。厕所没人排队,快跑。”<br/> 从厕所里出来,门外只有嘉仪站着──她本来就没进去。<br/> “嘉仪,决定了明天去吗?”范小箸问她。<br/> “是的,大家都去。”<br/> “我明天可能有事。”<br/> “啊!你不去?”<br/> “我是说可能,现在还不知道,要不过几天再去?”<br/> “可是我们说好了的。”<br/> “哦,我晚上打电话给你。你等陈楚吧,我先去找个人。”<br/> 后楼梯下来了一个班的高年级学生,可能是迟了下课,他们虽然高大,但走得特别安静。女孩们搭在扶手上的手都有一个很尖的手肘。在最后一级阶梯下叠上严实的阴影。接待台后面那面墙上的大圆钟显示小休还剩下七分钟。<br/> 范小箸在接待堂中央拐弯,走向另一个出囗,经过一些一年级的班房又插入新近扩建的小院。一个她没经过的班房前,有位女教师倚着门。范小箸跨出小院,重新踏入室内操场。一下子阴凉了很多。前面有另一种形状的人架伫立着,很快又拆散了,范小箸还没看清楚那些连结部位。室内操场的左侧做着一个小型展览,多块底下装了小轮子的移动壁板林立着,屏风似的。若说其他的混凝土地面还掺着细石,这一侧则是细腻的水泥,在白天没开灯的偌大室内甚至称得上光滑。她避入展览里。一进入便差点撞上一个人,在温度较低的壁板墙里这样的人还真少,只有这个人大模大样——其他人都藏着:一幅山景图的密林里、说明文里中英对照时的翻译失误、一个与壁板呈十字的滑轮。有两个人贴着影子滑到巷头,范小箸转向另一小组的壁板,直到小休结束,她都没能搞清楚展览的主题。</p><p> 放学时他们班是下到底层的室内操场的第一队学生,老师领了他们下来,便站在最前看天。寂静的楼道囗跌下来一些破碎的脚步声,首先拐出来的是别着班长名牌的,这班学生站到他们旁边,跟在队尾的老师停下来,看看前面,又看着前方的水泥地。没人说话。正式的放学铃一响,伴随着校公拿着锁匙、把铁卷闸拉开的哗啦啦,午后的阳光闯进来。<br/> 妈妈占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在一群等着接儿女下课的家长中神色和眉目一般淡,身体单薄得不起眼。与范小箸的眼神一接触就转身往前走。待范小箸追到她身后,她把所有超市塑料袋放在一只手上,伸出另一只手,范小箸把书包挂在她手里,她侧挂上一边肩头。与海边方向相反是一个旧屋区,断断续续的低矮楼房夹着断断续续的休憩园和游乐场,作坊和民居混杂,喷着烟的是燃烧化学物还是一道快要完成的饭菜?桥木托起半个天空、空着的秋千无风自摇、花圃里尽是绿意,唯一的几点红色在大花里正艳。范小箸在妈妈身后,原来扯着书包背带的手扯着水壶挂绳,贴着栏杆往前走。<br/> “不要靠得那么近,校服都弄脏了。”<br/> “哦。”还是靠在栏杆那边,顺着它走。又到了前几个星期把她的手刮伤的地方,才进入视线范围内她就找到那条铁枝的突起处,盯着它看,一直要到走过了才不回头(看)。<br/> 栏杆完了是一家幼儿园的侧面墙,画着粉色的、蓝天白云那种壁画,几种动物像人一样走路、摘苹果,还爱护小朋友。陈楚说过那只粉蓝色猫的眼珠是她挖出来的,还当弹珠输了给她姐姐,范小箸想起这件事,她不是常想起,只有一、两次。屋区的腹地集中着这一带的大部份商店,见缝插针式的民居终于勉强少了下来,清出了一块方便浏览的店区。<br/> “你在这里等我。”妈妈在其中一圈围着一棵树的石凳旁站着,放下书包和塑料袋。她的声音与景物一样,需要凝神才能听清楚,听清楚了也不能确定其中是否有任何含意。<br/> 看着妈妈直线插入街市的入囗,范小箸玩了一会,朝街市入囗看看,突然背起书包和塑料袋,很沉,里头装着像石块的水果和像水果的石块。用两只手把所有塑料袋提在胸前,她觉得这样比一边拿几个来得轻,跑向藤条店。藤条店一桶桶地光卖藤条,她不知道这种藤条除了打人外还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卖这种东西,他们天天看着主妇顾客执着一条的尾端,在刚放放学的儿女面前向空中发力,听破风的声音;又把藤条头捏在另一只手,试试它的柔韧度和相对的硬度,有时还满意地轻叹。回头客自然是已把藤条打烂的人,在阴暗的店内,双腿彷佛和一大捆各种型号的藤条立在塑料桶里。漏过藤条店,又是凌乱的民居,这边的屋区是最薄的一层,尽管楼房和作坊们的分布并不便于贯穿,她还是驾轻就熟地到了屋区外沿。<br/> 分开两座货仓便是猛然一座小山,绕过一点点山,盐洞依着山和屋区,岩浆形成的盐洞底托一边连着山脚,一边还搭着一所房子的房根。范小箸钻进去,的确没有三条路,从来都只有两条:一条往另一个屋区,另一条通向远郊。整个盐洞的出囗,和洞前的一块清清楚楚,不蔓不枝,没有任何足以埋藏一条路的障蔽物。仅有的植物被踩踏得学会了贴着地面横向生长。从这里看去,大搅拌机已露出小半个,透明的机身里,机柱从尖盖开始垂在正中央,机嘴呈半个漏斗形,指着远处的电塔。她不能多呆,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很快地按原路返回。赶得及在妈妈拿着新添的塑料袋站在石凳旁之前。<br/> 范小箸跟妈妈走着,走着走着感到前面少了什么,她回头,挂满塑料袋的妈妈在她身后,步调不疾不徐。搭在肩头上的头发滑到肩前。她停下来,拧着身子,腰背肉札紧骨头旋转,用两个皮鞋底轮翻磨擦地面。一块碎石被按在脚下,划着突出地面一部份的碎石,吱吱咯咯,吓跑了一条从地底探出尖嘴的石扁鱼。待妈妈走到前头,才跟在妈妈身后走。<br/> “今天作业多不多?”<br/> “不是很多。”<br/> “晚上吃鱼。”<br/> “哦。”<br/> “你不是老喊要买什么玻璃嘛?不要买啦?”<br/> “也不是非要买。”<br/> “不要老想着玩,别人都是搞好功课后才想到玩。”<br/> “知道。”<br/> 塑料袋的带子卡在屈起的手指间,带子两边的指肉发白。妈妈突然侧过头,范小箸停下脚步,又退了好几步,用皮鞋头磨着地面。妈妈没有看她,目光停留在不远处,她在看有时会来她们家玩的张阿姨。张阿姨在跟另外两个阿姨说着话,说得很开心,范小箸跟妈妈继续走,她看到妈妈把目光收回来后,张阿姨看了这边一眼,鲜红的嘴还有些未完全消散的笑意。<br/> 走过到家前最后一条马路,妈妈把书包交给她,折身往回走:“我等会回来,回去了马上做作业,不要开电视。”范小箸想着或许可以帮妈妈先提一部份塑料袋回家,她是第一次想到这个建议,但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她没有立刻提出来,妈妈已经走远。从这次到长大其间,这个念头再没有在她脑中出现过。<br/> 下过一道斜坡就看到家了,家门前那块杂草地很丰湿,还看不清堆在旁边的是不是刚用来浇过水的长嘴壶。一个男孩在最近她那棵树下蹲着。树对面的双层木屋在二楼伸出一杆床单,床单一侧掩入枝桠间,一只鸟在床单前悬浮着,褐色,两只翅膀大大地展开,范小箸认定这是床单的图案后它却飞走了。范小箸没看到,她看着男孩。他大概四岁,双手正在粗糙的混凝土地上把一些砂石聚拢,指甲旁的皮已经脱得差不多。<br/> “你在做什么?”<br/> “做点事。”<br/> “做什么事?”<br/> 男孩没有回答,也没看过范小箸一眼。范小箸看了一会,刚要回家时,他开声了:“说了你也不知道。”<br/> “垃圾场里有些扫帚你知道吧?没人看管的,你拿来用啊。”<br/> 男孩抬起头,抬得几乎与地面平行,迎着叶间的碎阳光,也不知道听懂没。范小箸跳了一下,书在书包里被抛起又落下。<br/> “跟我来。”<br/></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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