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358|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我们的母亲

[复制链接]

24

主题

0

好友

532

积分

注册会员

Rank: 2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7-8-4 13:57: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p>我们的母亲<br/>文/刘少言<br/>A1</p><p>“你伯父带着布匹、珠宝,坐着马车,从台湾归来!三三,我们速去迎接!”母亲萧涵拉着她五岁大的小女儿三三往门外走去,跟在后面的三三,脸又兴奋得红了,紧紧地拽着母亲的手,生怕跟丢了,她是多么渴望拥有一对耳环,一对在阳光或是灯光下亮闪闪的耳环,就是在文化馆舞台上排练的女演员戴的那种。三三的父亲是文化馆馆长,她跟着父亲到过很多次后台,每次她都想偷对哪怕一只回家,然而想到父亲告诉她的话(偷党和人民的东西是要坐牢的。),她就颤栗地退缩了。唯有一次,她把手伸向了梳妆台上的一只耳环,那时父亲正背着她和人家说话,演员们也各忙各的事。她跟捏蜻蜓一样,捏住了一只耳环,耳环瞬时瘪了下去,她慌忙地松开了手,跑去卫生间。她心想:完了,把耳环弄坏了,坐牢是坐定了。后来很多些日子,她设想出被警察带去监狱的种种细节,因为父亲也说了损坏国家财产也是可能坐牢的。她胆战心惊地等待着警察,以至渴望警察快些到来,坐牢就坐牢去。一些日子过去后,三三开始侥幸起来,心想:大概警察忘记了。她又开始幻想着能拥有一对耳环,那样她就可以在家没人的时候,戴着亮闪闪的耳环,学着演员跳舞,如果还能有穿上碎花裙子就更好了。母亲说,伯父带来了布匹、珠宝。那么布匹肯定有做碎花裙子的布料、珠宝里也一定有亮闪闪的耳环。这次是母亲第三次对三三说,伯父来了,坐着装满布匹、珠宝的马车,马车就停靠在离文化馆不远的香樟树巷巷口,两个叔叔就住在香樟树巷。<br/>“三三,你快些!你叔叔他们已经在分呢,迟了就没我们的了。”萧涵迈着急切的步子气喘虚虚地对跟在后面的三三说。<br/>“那马是一匹罕见的千里马,纯白的毛、矫健的四肢,一跑起来,仿佛是一团流动的雪、一个疾驰于空中的白影子。它拖在后面的金黄色马车,就如一块轻如棉絮亮闪闪的金子。你伯父就坐在那块金子里,穿着纯白的长衫,一身儒雅之气,面露微笑。他和他装满布皮、珠宝的马车,就这样一路从台湾赶来。”萧涵边拉着三三朝文化馆门口方向急冲冲地走去边兴奋地描述着,她的脸涨得通红。<br/>“你两个叔叔早就站在香樟树巷巷口,等待着你伯父。他们用身子挡住了你伯父的马车,你伯父不得不停了下来。本来你伯父是径直来我们家的,他和你父亲关系最好,他最疼你父亲。当初他和你父亲一同被抓去当壮丁,是他帮助你父亲逃了回来。”<br/>“三三!我们再快点。一会就到了!”<br/>“你伯父从马车上下了下来,他穿着双蓝色鞋面的千层底布鞋,鞋圈就跟马毛一样雪白。他脚踏在了泥土上,粉质的泥土升腾了起来,漫过了他的鞋面。他整了整衣冠,依旧面露微笑,一脸慈祥。你两个叔叔没来得及和你伯父打个招呼,就径直爬上了马车,把车上的布匹、珠宝往带来的袋子装。你两个婶子也赶过来了,她们手里也拿了袋子,把空袋子扔上了车,抗着装满珠宝、布匹的袋子朝家跑去。”<br/>“三三。我们真得快点!不然布匹、珠宝就已被你两叔叔拿完了。”</p><p>可这次和前两次一样,香樟树巷巷口没有马车,也没有三三的叔叔和婶子。巷口只有个修鞋的白了头发的老婆婆,她在专心致志地低着头修鞋。当萧涵和三三停在修鞋婆婆的面前时,修鞋婆婆依然低着头忙着手上的活计,她问:“来修鞋么?”<br/>“婆婆你看见我伯父了么?”三三问。<br/>“他坐着装满布匹、珠宝,金黄色的马车。”萧涵补充说。<br/>修鞋婆婆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上的伙计,怜爱地摸着三三的头说:“三三。我可怜的孩子。快回家去吧!”<br/>“他穿着一席白衫,一双蓝色鞋面的千层底鞋。”萧涵四处看了看又说,眼神流露出不安。<br/>“三三。你快领着妈妈回家去!”修鞋婆婆说。<br/>“我还没见到伯父和他的马车呢。”三三说。<br/>修鞋婆婆站了起来,牵起三三的手,说:“乖孩子!我带你回家去!我可怜的孩子!”<br/>“爸爸叫我跟着妈妈呢。”</p><p>萧涵在巷口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就朝香樟树巷内走去,嘴里说:“肯定是三三她叔,把一切都藏了起来。”等萧涵从巷内走出来时,她眼神茫然、绝望。呆在修鞋婆婆这的三三问她母亲:“妈妈。你见伯父和马车了么?珠宝里有没耳环?布匹里有没碎花布?”<br/>“都没了。都没了。”萧涵自言自语地说。<br/>三三失落起来,她的愿望又落空了。</p><p>B1</p><p>母亲和父亲又打架了,这次母亲被打坏了,她被父亲随手砸过来的板凳给砸断了脚背,手臂、大腿、腹部有大块大块的青肿,她躺在床上好几天了。母亲躺在床上后,似乎一切和往常一样(按时有饭吃、店照开、我上学。)。只不过在吃饭的时候,父亲会叫我把饭菜端到母亲床前,母亲却说她不饿不想吃,我木然地站会,然后就端回去,端回去时父亲就骂我不中用连叫母亲吃个饭都不会,骂完后,他也摆摆手说,算了,算了,饿死,再帮我找个新妈妈。</p><p>母亲和父亲争吵后,母亲都会把家里的积蓄放在身上,这次也不例外,她兜里鼓鼓的,我端着饭菜叫她吃饭时我就看见,一百、五十、二十、十块卷在一起放在外衣的衣兜里。那时我正需要二十块钱还同学,上次和同学照了很多照片,如今洗出来了,他把照相的钱先垫上了。父母他们一次只会给我5毛最多一块的零花钱,如果再多点,他们就问这问那,如果说是照相,他们肯定会说我乱花钱。问父亲要,父亲肯定会和往常我要钱时,满脸不高兴甚至大发雷霆,每次要时,都是母亲做和事佬,等父亲出去后,把钱给我,然后叫我以后少乱花。而这次,他们吵架了,我又急需20块。问母亲要吧,母亲又躺在床上,不好说。</p><p>放学后,我又端了饭菜给母亲,这次母亲吃了,精神也好了不少。父亲坐在店门口边吃饭,边照看着店里。等我吃好,母亲也吃好了,我把母亲用过的碗放回了洗碗盘里,然后背着书包上学去,出门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同学已催了我好几次,要我还钱,他说他都没钱买饭吃了。我走到母亲床边,母亲已经躺好了。<br/>我问:“妈妈你好些了么?”<br/>母亲说:“好些了。”母亲慈爱地望着我,眼睛里因着怜爱而有些湿润。她那目光让我有些慌乱,因为我的目光落在她鼓鼓的口袋上,钱的最外面一层就裹着一张二十的。<br/>那花花绿绿的二十块,让我的手不由悄悄地伸了过去,还没触到时,母亲说话了,我停止了手前进的方向,把身子俯在了床上以掩饰我刚才的动作。母亲说:“你有什么事么?”<br/>我说:“我在找本书。好象以前放在这床上了,有可能是压在席子底下。”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谎说。<br/>“是要钱了吧?”母亲问,她看着我,她怜爱的眼神让我害怕,我下意识地回答说:“是的。我要二十块,上星期和同学照了好多照片。”<br/>“少乱花钱。孩子。”她边从衣兜里掏钱,边对我说。</p><p>C1</p><p>田静嫁给她丈夫时,她丈夫正犯着病,肝炎。肝炎无论是甲肝还是乙肝,对于卫生知识贫乏的乡下人来说,他们都是畏惧的。那时她教书的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对她说,如果她离开他,他也不活了。田静就这样嫁给了他现在的丈夫,不顾家人的反对。促使她嫁给他,是爱?是同情?是责任?还是三者兼而有之,她不明白,似乎她也没想过,就算想过也没顺清楚。生了女儿贝贝后,她更明确了,那就是如何生活得好些,如何让女儿吃得好、穿得漂亮,如何让丈夫过得舒心,如何让老人活得快乐、安心。</p><p>田静丈夫是民办教师,直到她32岁那年才转正。<br/>她丈夫一转正,她迫不及待地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他们一家人盼望着会是男孩子。如果不是怕违反了计划生育会影响丈夫的转正,她早就怀了。在那时的乡下,旧观念还很严重,没男孩就算绝后了,家人会受到周边人歧视。</p><p>她33岁那年的春天生下了第二个孩子,遗憾的是,是个女孩子。<br/>那年夏天的时候,她丈夫肝病复发了,每天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吃西药、中药。普通人家怕的就是家里有人生病,一病家里就迅速被拖跨,以至负债累累。她丈夫一病,他情绪变得很坏,时常说不如死了算了,她忙着照顾两个女儿、忙着家务、忙着给丈夫熬药喂药、忙着想如何节约开支,这些已经够累了,而这些累,她不能写在脸上,她得显得很精神,要跟安慰孩子样安慰自己的丈夫。</p><p>丈夫看病的钱尽管可以报销部分,他还有固定工资,然而这些钱根本不够家用——大女儿越来越多的上学花费、小女儿吃奶粉的钱、偶尔生个小病的钱。田静不得以抄起了旧业,在镇子上开了间理发馆。田静在没出嫁之前,学过剪发,在她学剪发其间,她所在的剪发馆好好地火了一把,当然不是因为她头发剪得多好,一个刚学徒的,能好到哪里去呢,来剪头发的都冲着她的漂亮。年轻的单身汉想追她,年纪稍大的结了婚的过点嘴瘾,打个情、骂个俏啥的,他们都乐此不疲地来这间理发馆。她现在的丈夫就是年轻单身汉中的一个,他人长得斯文,说话又优雅不说粗话,又是人民教师,她蛮中意他的。她和丈夫结婚后,她丈夫就让她别干了,他说,来剪头发的大多是男人,难免有些不检点的男人,调个情、骂个俏甚至顺手摸一把,这让他心里憋曲情愿生活节俭些。她听了丈夫的话,没干了。而如今实在没别的法子想,她就背着丈夫干了起来,她想,等他病好些了再告诉他,那样就算他不高兴,他也能承受得住心情的波动。</p><p>令人欣慰的是,田静新开的理发馆生意很好,这和她的漂亮应该也有点关系,尽管她33岁了,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依旧很漂亮,身材比年轻时胖了些,然而这却让她更具成熟风韵,10多年后,她依然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女人。再加上,她随和了,不和年轻时那样针芒毕露、话语刻薄。</p><p>A2</p><p>自三三记事起,她就听父亲的话,母亲到那就跟那,直到母亲被装进一个黑色的方盒子,方盒子被八个大汉抬上山去,然后被放进了一个刚挖的洞穴里,又覆盖上了新鲜的黄泥。那天三三挺兴奋,仿佛她是去参加一场演出,一场梦想已久的、盛大的、规模空前的演出,她即将穿上漂亮的碎花裙子,戴上闪亮、闪亮的耳环,在舞台中央起舞,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因为那天上午热闹异常,锣鼓喧天,喇叭快活地欢歌着,爆竹欢天喜地地轰鸣着,人们排着长队,举着漂亮的花圈,这景象比过年还热闹,就甭说文化馆的演出了。惟独让她有些扫兴的是,两个姐姐莫名其妙地哭个不停。<br/>&nbsp;<br/>还让三三感到可惜的是,当她走到山脚时,大人们就没让她再上去。她母亲被葬在小山的半山腰。她此刻又感觉到,她的希望又落空了,有些委屈。两个姐姐哭声越来越大,或许是两个姐姐的哭声感染了她,她忽地大声哭了起来,喊到:<br/>“妈妈呢。我的妈妈呢。他们要把我妈妈抬到哪里去?”</p><p>三三记忆里最温暖的事,就是跟着母亲后面在街头巷尾四处游荡。母亲不只会编织然后讲述奇异的梦幻,而且她会带着三三追寻那些奇异的梦幻,尽管结果总是落空,但给了三三一种寻找的途径,就在这寻找的途径里,三三获得了某种满足,就如追寻伯父的事件。伯父一定和蔼可亲、满脸慈祥,跟她说话时,会用柔和的商量的语气,而不是跟父亲那样一本正经,引用毛主席语录,语气里除了命令还是命令。伯父的珠宝、布匹还给她的梦想带来了一种精神上实现的可能,这种可能是美好的、充满诱惑力的、无可替代的,是通向快乐、幸福的途径,而这途径是虚无的,或者说只属于童年人的,因为如果成年人踏上了并迷恋上了这途径,她便成了异常人,成了精神病患者,患了一种叫“妄想症”的精神病。三三母亲萧涵便是患上了这种叫“妄想症”的精神疾病,并因着这个原由,失去了年轻的生命。</p><p>三三乐意跟着母亲萧涵,除了母亲时常带着她追寻神奇、绚丽、梦幻的在她母亲意识里真实存在的现实外,她还可以跟母亲那样用小石头、小碎瓦片、干树枝扔她母亲所讨厌的人,令她奇怪的是,被扔的人,不会跟她扔小伙伴时,小伙伴愤怒地反过来扔她,她们却是微笑的、近似善意地躲开。被扔的,都是女人。扔时,萧涵会指着即将被扔的女人对三三说,那个骚狐狸,跟你爸爸有一腿。三三不理解母亲话的意思,她见母亲扔她就跟着扔,在扔的过程中她获得了一种愉悦感,扔完后,她就跟在母亲后面,欢快地扭着小屁股,渗着汗水的脸上挂着满足、幸福的笑。萧涵也很满意女儿三三的行为,她不再孤单了,她不再是面对浑身盔甲、拿着锋利矛头的强大敌军的只身兵卒,她有并肩作战的同盟者,她感到欣慰,感到被理解的愉悦。毫无疑问,萧涵最喜欢、最疼爱的便是三三,她的第三个女儿。</p><p>B2</p><p>母亲和父亲的吵架,仿佛是他们的一场游戏,一场他们乐此不疲、永不厌倦的游戏,就如年少时,我乐衷于和隔壁的小女孩跳房子,跳完房子,再把她惹哭,看着穿着白裙子、消瘦、文静的她哭得一颤一颤的,我便愉悦、满足地笑着走开了,可第二天,她把前天的事全忘了,喊着哥哥、哥哥,我们来跳房子。</p><p>母亲跟父亲的斗嘴和随后发生的拳打脚踢,发生这的导火索,大多是,母亲直接或是间接地指责父亲跟别的女人有染,父亲忌讳母亲说,而母亲又时常说。父亲很多时候在打母亲之前会说句,你再说句看,再说我把你往死里打,而母亲此刻往往要顶上句,怕你不成,父亲便扬起拳头走到母亲面前说,你这狗操的,真欠揍,母亲挺起胸膛说,打啊,你打啊,父亲就开打了,母亲边撕咬纠缠着父亲的身体,边哭着叫嚷着说,你真的打啊,你真的打啊。游戏就这么开始。结束时,母亲蜷缩在地上,抽泣着,父亲则叼着烟出门和别人聊天去了。</p><p>父亲的朋友开玩笑时,都喊父亲“西门庆”。想必,父亲是嗜好寻花问柳的。不然母亲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自讨没趣地往自己脸上抹黑,自己的丈夫跟了别的女人,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没必要敲锣打鼓、放爆竹,这又不是我考上了清华或是北大,要让全村人知道。父亲怕母亲嚷嚷,他说,别让人家看笑话。母亲则说,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么?你这个买猪肚子蒙面的!</p><p>他们闹过次离婚,父亲为了一个刚死去丈夫的女人,那个女人我见过,比母亲丰满、白晰。那时父亲在外做生意,祖母、母亲带着我,在家种地。母亲整日风吹日晒、日夜劳作,人瘦了,也黑了。在母亲刚出世没多久,外祖父做瓦生意发了点小财,从乡下搬进了县城里,母亲也因家境比较殷实,外祖父、外祖母疼爱她,打小就没干过重活,最重的也不过是,去井边提小桶水,桶里就算装半桶水,外祖母也会百个宝、千个乖地喊母亲。而父亲家,做郎中的祖父在父亲十来岁时就生病死了。祖父刚死,文革就来了。太祖父娶的是富家千斤,在太祖母娘家的资助下,太祖父做起了米、瓷器生意,跑鄱阳、景德镇,没几年家境殷实了起来,在家置了大批田地、盖了新房子。文革一来,我家毫无疑问地被评为“地主”,分了田地、封了门。祖父已死、家境又败落、地位又低人一等,祖母带着父亲,孤儿寡母地挣着公分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清苦日子,只巴望着父亲快些长大成人。等父亲长大成人了,祖母又忙着帮父亲张罗婚事。家境贫穷、缺人少丁,祖母张罗了好几家都没成。碰巧的是,外祖父来乡下忙点事,带着点东西顺便看望了下他故友的家人(外祖父和祖父是多年前的朋友),祖母跟外祖父提起了父亲的婚事,外祖父见到父亲,打心眼里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后生,走时,微笑地跟祖母说,我帮你张罗、张罗。没些日子,父亲要去县城办点事,祖母让父亲带上了一只大母鸡,叫他送给外祖父,祖母说,再穷再苦,也不能丢了做人的本分,有往有来,亲戚、朋友才可持久。父亲就在那次见到了母亲,并彼此喜欢上了。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漂亮的母亲嫁给了清贫的父亲。我过“三斗”那天,家里连煮菜的油都没,直到外祖父赶来,带来几斤猪肉才缓解了下那尴尬的局面。</p><p>父亲没等我满周岁,就一人去县城做生意了。<br/>年轻的父亲,起初几年生意做得一点都不顺,没赚到还欠了不少帐。母亲在家做上了她从没做过的农活——种棉花、栽水稻、砍柴。最初当柴、稻子压在母亲的肩膀时,她卷起柔嫩的肩膀,步履艰难。而村人却说,他们从未见过只担拳头般大小柴火、1/3箩筐稻子的人,而母亲就是这例外,担这么少,肩膀还卷成那样。没多久,母亲皮肤黑了,担东西也和村里妇女般利落。母亲也被村人们称是最勤快的人。</p><p>父亲的生意好了起来,赚了点钱。我也上小学了。父亲闹着和母亲离婚了。</p><p>父亲也许是真的爱上了那丰满的寡妇,而面对母亲,这个和他一同走过困苦日子的女人,他内心是不忍的,是内疚的,就算爱淡得如咀嚼过上千、上万次的口香糖,吐了也不可惜。母亲在他衣兜里发现了那寡妇的一张小照片,和一封信,母亲哭泣地拿着它们,准备责问父亲,父亲二话没说,把它们从母亲手里抢了过来,塞进了口里,然后吞进了肚里。他无赖般地问母亲,证据呢,证据呢。祖母、我都在边上。祖母是站在母亲这边的,她甚至比母亲还痛恨父亲的不忠。父亲喝了杯水,也许是被噎着了。他忽然又对母亲说,我们离婚,离婚,今天就办。母亲说,离就离,没你还不能活么,儿子大了,终究是我儿子,不是你那婊子的儿子。</p><p>父亲那天吵完架,就走了。<br/>第二天,母亲骑着自行车,前杠上坐着我,母亲对我说,她去存钱,怕我将来受苦,读书什么的都要钱。她还问我,如果他们离婚了,我跟谁。我没作声,因为如果说出来,她会伤心的。我心想:我会跟父亲,父亲会带我去城里,那有旋转的木马,会飞的机器,而不是跟着母亲,跟棉花、稻子、蚂蚁、鸟儿打交道,这些就算有趣,也腻味了。<br/>母亲这次是真的打算离婚的,如果不是祖母对母亲说,就算她和父亲俩同意,她也是不让的,孩子怎么办?</p><p>母亲和父亲最终没离婚。<br/>他们之间的游戏依旧持续着,是母亲的扑风弄影也好,是父亲的真有其事也好,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所造成的恶性循环。</p><p>C2</p><p>田静开理发馆之前,和住农村的婆婆商量过,婆婆尽管有些犹豫,但还是赞同了。婆婆也同意来照顾田静的丈夫。田静一家人住在学校分的教师宿舍。宿舍原本是两个紧临的单身宿舍,他们为了方便,就打掉了部分墙,装上了门,两套房就成了一套房。事先田静跟婆婆打了招呼,让婆婆暂时别告诉她丈夫她在开理发馆。婆婆明白媳妇的心思,当她儿子问他媳妇为啥每天都早出晚归时,她就说,去百货批发部帮忙去了。</p><p>一些日子后,田静手头宽绰了些,丈夫的病也恢复得很好。<br/>买的菜也逐渐好了起来,田静丈夫看每天都吃那么好,心疼钱,就对田静说,现在家里不宽绰,菜还是可以少买点的。田静说,人病了,最重要的是营养,病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她丈夫说,家里的钱不够用,你帮人看店铺也赚不了几个。田静见丈夫心情不错,身体也还不错,每天可以绕着操场散步了,她决定告诉丈夫实情,她说,她在街上开了间理发馆,生意还不错呢。她丈夫沉默着。她接着说,家里的种种情况。她丈夫也默认了,因为他媳妇讲的句句是实情。田静最后开玩笑地对丈夫说,都半老许娘了,又不是年轻姑娘。</p><p>田静丈夫病好了,重新回到了讲台。<br/>他很少去田静的理发馆。自己要剪头发了,还是去原来给他剪了十多年头发的老师傅那,老师傅不会剪时兴发型,而板寸却剪得地道,刮脸、刮胡子干净利落,更绝的是掏耳朵。掏耳朵时,老师傅缓缓地把耳屎挖伸进耳朵里,然后轻柔地转动。那恰到好处的力度,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仿佛是给耳朵里挠痒痒,让人欲罢不能,而当耳屎挖抽出来时,却有一陀耳屎。掏完耳朵后,人变得神清气爽,感觉外界的声音,变清澈、响亮了。这种剪头发的老师傅,大多都没店面,而是背着剃头木盒子走街窜户,哪家叫他,他就去哪家。如果天气好,大多是在屋前的晒场上,搬两条櫈,一条剪头发的坐,一条放一脸盆水。如果天气不好,则一般是在前廊上。这种老师傅的收费比开店铺剪发的便宜很多、很多。就算比田静那种小理发馆也便宜好几倍,就甭说更高级的发廊了。年轻人是不会光顾这种老师傅的,嫌弃他剪的发型土,坐在家里剪不体面。他们的顾客,只有大部分老年人、不怎么讲究的中年人,和一些没选择余地的小孩。田静丈夫小时候的头发是给那些老师傅们剪的,长大了,就去理发馆,和田静结婚后,他不让田静去帮人剪头发,于是他对田静有了个承诺,不再去理发馆剪头发,因为理发馆就算没女剪发师也有帮人洗头的姑娘,于是重新又回到老师傅那了。去老师傅那剪头发,或许可以当着田静丈夫很多年的习惯使然。理发馆一到年末,生意就好得出奇,田静的理发馆更是。她丈夫就算在这段时间也不会来店里帮会忙,其他开剪发馆结了婚的女人,此刻她们的丈夫都会跑来搭个手,帮顾客洗洗头什么的。而且此刻他又在放寒假。田静丈夫有他自己的原因,用他的话说,眼不见,心不烦。</p><p>起初田静丈夫来得很勤快,中午、下午一放学就来理发馆帮忙。<br/>直到一天,他撞见了他为之气愤的事。那天,田静正帮税务所所长洗头,那所长用手掌指着头的某部分说,这里,这里痒,使点劲,他的手正摸在田静的手背上。田静抽回了手。所长笑着说,我还以为我的头长了棉花呢,软成那样。田静尴尬地笑了笑。此刻正好,田静丈夫过来了,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所长见田静丈夫,笑嘻嘻跟没事似的对他说,吴老师来了,就下课了?田静丈夫忍住了自己的情绪,刚才的一幕也实在没理由让他发作。他只是看了眼田静,然后对田静说,我先回学校了。他说完就走了。走了段距离后,他回过头看了看理发馆,田静正帮所长抓头,边和所长笑着说着话,仿佛刚才未曾发生过任何事。</p><p>导致田静丈夫决定不去理发馆,还是因为那个税务所所长。<br/>田静丈夫听到了她媳妇和那税务所所长的传言,传言说,所长和他媳妇好上了,传言有据有凭。一天夜里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和田静干了起来。<br/>“你是不是和那秃头所长好上了?”<br/>“你是不是听人家传言了?她们是嫉妒我们家理发馆生意好,故意捏造。”田静说。<br/>“那他一秃头,头发都数得出,为啥隔三差五地去你那洗头?你们还打情骂俏的呢?”<br/>“我什么时候和他打情骂俏了?你说!”<br/>“都被我撞见过。”<br/>“他是会占点小便宜,故意摸下我手。可我,我有办法么?人家是税务所所长。税收,多收到,少收点,不是他说了算啊。”田静说。<br/>“我们是法制社会。有法可依。”<br/>“这么多年的饭你真算是白吃了。天高皇帝远。还不是他说了算。镇上老李的批发铺,不就是因为没给税务所赊帐给弄垮的么?”田静说。<br/>“我就不信得罪了他就开不了店。”<br/>“他也没干过多出格的事。跟他处好关系,毕竟对我们店有利。”田静说。<br/>“那人家怎么说,你都睡人家床上去了?”<br/>“人家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田静反问说。<br/>“人家就无聊到凭空捏造?没凭没证的,他们能说到那么具体?”<br/>“好了,好了。不跟你吵。我跟你这么多年,我是那么贱的人么?你凭着良心想想,开店,我是为了谁,不是为了这个家么?你以为我愿意啊?累死累活的。你有本事,就养我们娘三。你有本事么?”田静说。<br/>“是。是我没本事。没本事。不如那个秃头。”田静丈夫边低着头喃喃道,边往屋外走。田静正在气头上,没理会她丈夫。<br/>等田静气顺了,懊悔自己刚才的话过重了,丈夫还没回来。她担心起来。<br/>当她在丈夫同事家找到丈夫时,以往很少喝酒的丈夫已是醉瘫如泥。自这次喝醉后,丈夫时常喝醉,因为他总能听到或是感觉到某些有关他媳妇的风言风语。当劝他不要喝那么多,身体本来就不好,酒伤肝。他就说,大老爷们喝个酒都不行?</p><p>A3</p><p>三三母亲死后没多久,父亲娶了房新媳妇。<br/>父亲让三三姐妹三喊她阿姨。三三对这个新来的女人很反感。新来的女人和母亲相比,是天壤之别,母亲窈窕身材,清秀、干净、说话柔里柔气。而新来的女人,身体臃肿、蓬头垢面,更让人受不了的是,粗声粗气,动不动就对三三姐妹三小则吼骂,大则要让人屁股开花。</p><p>三三越往大里长,她越感觉母亲的病、母亲的死是父亲一手酿造的。<br/>三三记得母亲在世时,她不只一次地对三三说,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那样你父亲就不会对我不闻不问,脸绷直得跟木板似的,冷言冷语。你父亲曾是那样热情洋溢,对人体贴入微。他刚开始追我那会,那时我在文化馆当舞蹈演员,你父亲则是宣称部部长。他给我的疼、给我的爱、给我的温暖、给我的依靠,就算我是冰也会融化在他手里。我为了他,离开了我心爱的舞蹈。我是那么热爱舞台,可我更爱你父亲。当音乐响起、舞步移动、观众的眼睛齐刷刷地朝我看来,那种感觉是多么让人留恋,我仿佛沉浸在温暖的海水里,暖暖的海水包裹着我,我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了蓝天,蓝天上飘动着白色的云朵。我身子暖暖的。当我怀上你大姐时,我就不得不离开舞台。可我一点都不懊悔,因为你父亲给我的,比舞蹈时,感觉更好。你二姐出生后,他对我冷了。而到你出生后,他对我冰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无能,没能生出个男孩,你父亲想的,这我知道,尽管,他从不说。……</p><p>母亲不是病死的,三三这么认为,是父亲用药药死的,因为父亲再也忍受不住疯疯癫癫的母亲。母亲死那晚,三三分明就站在母亲房间的门口,门虚掩着,父亲坐在母亲床边上,母亲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母亲脸苍白得跟白纸一样。两个姐姐在隔壁房已睡着了,月光透过窗户,撒在厅里的地板上,仿佛是碎了的冰,冒着冷冽冽的寒气,三三颤抖着,挂钟“滴哒、滴嗒”。躺在床上平静的母亲,身子忽然扭曲起来,脸也扭曲起来,仿佛是一只新出土的蚯蚓遭受了猛然刺过来的尖树枝。母亲吼叫了声,那声音如针直接刺入耳朵那般尖锐,音量却很细微,接着母亲抽搐了会,一会母亲又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身子已变形,眼眶、鼻子、耳朵渗出血痕,父亲拿手边的毛斤擦掉了母亲脸上的血痕,然后把毛斤塞进了散满衣服的衣斗橱里。父亲坐回母亲边上,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很响亮、洪厚。两个姐姐吵醒了,茫然失措地跑进母亲的房里,父亲依然在嚎嚎大哭,颤抖地说,你们妈妈去了。她们也跟着哭了起来。没多会,邻居来了,闹腾腾的。</p><p>三三第二天,又跟往常一样。<br/>她似乎忘记母亲去了。</p><p>三三懂事后,她对母亲死时的情景,是不确定的。<br/>她只能确定,母亲死时,脸是扭曲的,比她年长的两个姐姐也确定,她俩姐姐说,看到母亲脸之后,那样子太可怕了,我们哭,也有吓哭的成份。<br/>三三再问,你们跑到母亲房间时,我在哪?是在母亲房门口么?<br/>两姐姐都说,没在意,被父亲的哭声吓蒙了,都不知道是怎样跑到母亲房间的。三三查阅过有关资料,人死时,面部扭曲,除了是毒药药死,还有可能是惊吓致死,而犯有臆想症的人,是有可能被自己所想象的可怕事物吓死的。</p><p>三三之所以确定不了那晚的事,是因为年龄小,有可能把梦和现实混淆,那样就冤枉父亲了,这可是故意谋杀,父亲是一本正经的人,无论道德、工作上都无可挑剔。</p><p>三三问过次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br/>父亲心怀伤感地说,你母亲是好女人,漂亮、贤淑。你母亲也是薄命人,精神病病死的。那时你还小。<br/>三三又问,精神病会死么?<br/>父亲说,你外婆也是害这病死的。<br/>三三问,她是怎么患的病?<br/>父亲说,她家族的遗传病。她家因这病死了好几个呢。</p><p>2007/4/18凌晨0:34完。<br/></p>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198

主题

0

好友

1048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2#
发表于 2007-8-4 13:57:37 |只看该作者
萧涵说的话大多数都不太自然。是个硬伤。另外,整个叙事上也显得既不轻灵、也不够稳重,倒是透露出某种繁杂的趋向,在叙事上想要讲究层次是好事,但如果层次安排的失去分寸,就会显得乱而麻烦。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14 23:36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