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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旧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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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六岁那年，我的家乡凤鸣城似乎发生过一起骚乱。 当时我成天就是想着怎么玩“警察抓小偷”，何况还住在离城二十里的乡下，对这事儿只有一星半点的印象。记得村里在城里上学的学生都跑回来了，窝在家里不露面。去城里办事的到了村头一碰到人影就开始咋呼，乖乖，凤鸣城不能去了……学生和大盖帽干架，好几天了……几个人在村口拉得口干舌燥，说到没劲头了，就纷纷回家或扛着锄头下地去了，只留下一地踩灭的烟头和唾沫星子。我蹲在事发地点一边研究烟头的牌子一边思考，“警察抓小偷”的时候我喜欢当警察，“警察和学生”我该当什么好？正当我在苦苦思索这个严肃命题的时候，二壮喊我去村南河堤捉蚂蚱，这事儿就给扔到屁股后头去了。 这点残留的记忆也许只是一个梦境的片断，我实在不能肯定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六岁那年的秋天，我进城去上小学，遇到了刚刚疯掉的女人姚梅子。凤鸣城里落满灰黄色的法桐叶子，法桐叶子上沾满灰黄色的尘土，疯女人姚梅子从那一年的秋天开始来到凤鸣街，手里总是攥着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她不要饭，饿了就去凤鸣饭馆后门口的泔水桶里捡一点剩饭吃，饭馆如果不营业，街头垃圾堆也是她的餐桌。她平常没事就拖着身子在凤鸣街上来来回回，走走停停。 她走路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走路的姚梅子像一个影子，不管前面是粪便稀泥水坑还是香蕉皮，都是径直轧过去。她停下来的时候就会一动不动，使劲抬头望天，停下来的姚梅子像一尊雕塑，无论走路还是停下来，她嘴里总不忘念叨一些叽里咕噜的咒语（我们都觉得那是咒语），断断续续，一下子就走过了十几年。 你很难看到她的眼睛，头发遮着呢，她可能会自己剪头发，因为她的头发很多年都是那么长，乱蓬蓬的搭在脸上，只有颜色质地和上面的虱子在发生着变化。但也有人说，姚梅子的头发很怪，很早就停住不长了。 凤鸣城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地方，很多年来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凤鸣城却有“街头四景”，另外三景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我只记得歌谣中的一句话“凤鸣街头头一景，疯子攥着玻璃瓶”。那疯子，当然就是疯女人姚梅子。 当我离开凤鸣城的时候，我十八岁。十八岁时我经历了18年里最大的一次打击，谈了一段别别扭扭的恋爱，紧接着就失恋了。有一天做梦我梦到自己疯了，在凤鸣城大街上走走停停。走路的时候我是一个影子，停下来我是一尊雕塑，醒过来我就搭上了南下的火车，去南方上大学了。 我再一次回到凤鸣城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凤鸣休闲俱乐部的老板二壮在酒桌上对我说，当年的凤鸣城街头一景——疯女人姚梅子总算死掉了。据说把她从凤鸣河里捞出来的时候，还一起捞上来一个漂浮在不远处的棕色玻璃瓶。二壮笑着说：“还他娘的很可能就是……哎，就是咱俩小学的时候，老多年了，记得么，她手里攥着的那个玻璃瓶！就是那个瓶子，保存这么久，看起来她还不算是很疯……嗨，咋啦？”我低着头沉默不语，猛的转过身去墙角拿了瓶啤酒，其实我是怕被二壮看出来，我眼睛湿了。 大概是她曾经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吧！ 如果我不知道姚梅子死掉了，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去回想关于她的事情，关于我和她的那次相遇。那时我上五年级，我可以对自己的记忆负责了。 姚梅子一天的生活，并不是一直在凤鸣街上游荡。有时她见到凤鸣小学放学回家的学生就会追过去，把手里的瓶子硬往他们的怀里塞。只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刚开始学生都怕得要命，见到疯女人就大喊：疯婆子来啦！有手榴弹，快跑啊！然后作鸟兽散。后来他们发现疯女人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就会跑远几步，然后突然俯下身去，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子儿来——凤鸣城的大街上似乎永远都有石头子儿——他们回过头去，闭上左眼或右眼瞄准，甩开小膀子把石头子砸向敌人姚梅子，有人像投石机一样不知疲倦，有的人还要加上配音，和当时电影里武林人士甩暗器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姚梅子一手抱着头一手把玻璃瓶掖进怀里，不知是在保护自己还是保护瓶子。只有这时候你才能听到她吐出清晰的尖厉的单词：子弹，子弹！我有一次离她很近，“子弹”刺得我耳膜生疼。有些街头混混也会不失时机的跳出来，吓唬那个疯女人来寻开心，他们大叫：疯娘们儿，快滚回你的窝去，不然老子弄死你！说完后他们会互相挤眉弄眼，扭曲着瘦弱的身体，嘎嘎地大笑起来。这时候披头散发的姚梅子就会抱着她的玻璃瓶，踉踉跄跄地奔回家去。她的家我见过，是一个顶着破塑料布的窝棚，就在凤鸣大楼后面的废旧仓库那儿。她平常睡在那里应该没问题，刮风下雨的时候屁事不顶。 我听我妈说姚梅子的男人，吴晓明的爹吴征发，在吴晓明死去接着姚梅子因此疯掉之后，离开了凤鸣城去南方做生意，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又问我妈吴晓明是怎么死的，她说不清楚，听说是一场意外。 后来我又发现姚梅子并不是对所有的小学生都感兴趣，她开始追我们这一帮同学的时候，我已经上五年级了。我和姚梅子的相遇来源于一场打赌，二壮说如果我能把疯女人的瓶子拿到手，还能弄懂她说的那一通咒语，他从此以后就听我的了，不然他还是不会服我。 其实我早就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何况我和二壮这小子从小玩到大，从乡下玩到城里，他还真的没有服过我！ 我和二壮放学回家的时候——其实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是逃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出来的——不出意料的和疯女人相遇了，在凤鸣街与文明路的交叉口。我第一次见到姚梅子对着一棵树发呆，就是那棵当时枝繁叶茂，现在已经因为拓宽马路被砍掉的法桐树。还不到下班时间，周围行人稀少。二壮瞟了我一眼，下巴对准疯女人的位置扬了扬，然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只觉得血气上涌，双脚飘忽起来，硬着头皮就走过去了。大概以前都是小学生们喊叫着，背朝着她跑开吧！我飘到姚梅子面前的时候，疯女人似乎有点不能接受我的举动，一开始低着头乱摇晃，但略有迟疑之后，她还是侧身把她的瓶子递到了刚刚能够得着的我的手里——我和她保持着距离，她如释重负地垂下手去。我捏着玻璃瓶的瓶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谁知道呢？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呼吸。眼睛瞪着姚梅子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时刻准备着逃跑。其实谁都知道姚梅子虽然追小孩子，可从没听说她伤害过谁。但我还是害怕。疯女人也盯着我，我看到了她头发后面枯树皮一般的脸，嵌在树皮上的两个眼珠里泛着泪花，后来就溢出来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凉的，顺着树皮的纹路爬得到处都是。她张了张嘴，露出了一口树根一般的黑牙，终于又开始了她的那些咒语：“没事，晓明，你都十岁了，我不让你出去你偏出去……成灰了吧，灰里还有弹壳儿……咿！亮……晓明，儿子，没事……打酱油……没事，看看热闹，没事，砰啪……学生……你都十岁了，没事，我不让你出去，没事，……你偏出去……咦，你不是晓明，没事，儿子……咋戴眼镜？成灰了，你！你把他……”二壮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一把把我拉开了，拉着我拔腿就跑，瓶子滚落在树下的草丛上。姚梅子声音像空气一样追赶着我们，但越来越弱：没事！没事，没事……
我和二壮在他家门口气喘吁吁时候，二壮不停地埋怨：“你狗日的傻啦你，你！没……没看到疯婆子变脸了吗？要不是我拉你拉得快，你早就让她抓住掐巴死了……你！”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如果二壮埋怨我，少不了哥俩又得干一架，可这次我一点火气都没有了。我好像也不是非常害怕，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二壮说我中邪了。那天我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就是知道了什么叫失眠。 第二天上学路上我问二壮还记得姚梅子说了些什么，他说你小子不会真中邪了吧。但他还是记得好几句，和我记住的也差不多，显然他也可能中邪了。我把这些都记在了那本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里，那封面上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太阳。这是我妈对我上学期有史以来首次获得“三好生”称号的奖励，这为她的儿子将来考上大学带来了一丝曙光。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段疯话记下来，也许是没什么可记的吧。还有要提的就是我和二壮依旧是谁都不服谁。 那个红色日记本，要不是疯女人姚梅子的死，我也不会从旧书堆里翻出来看了。还好没有被我妈当废纸卖掉。 我二十出头回到凤鸣城的时候，发疯似的寻找关于我六岁那年发生骚乱的故事。我去图书馆查找了《凤鸣城志》，关于那个时候的记述只有一句话：XXXX年X月，学生活动，经交涉平息。我几乎问遍了所有我认识的，那时在城里生活的大人。他们有的说不记得了，有的直接说根本就没有这些事，还有的让我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在南方那个制药厂里老老实实的干活，养家糊口吧！ 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却让我的想象有了更大的空间，加上我隐约的记忆和多年前记录在日记本上疯女人姚梅子的絮语，一个老套的故事慢慢浮现了： 我六岁那年的某一天，凤鸣城的一帮学生为了某个目的在凤鸣街上活动，警察也许是在维持秩序，维持秩序要动用武器，武器包括枪。因此双方就展开了一场严重的对峙。有些学生不想参加，就回家去了。 而当时十岁的小学生吴晓明，出于好奇，借帮着其母亲姚梅子打酱油的机会，去看看热闹。他的母亲不让他出去，他还是出去了，他有点倔，好多十岁的小孩子都有点倔。那时侯小学生五年级患上近视眼并不新鲜，可吴晓明的视力很好，他可以离现场远一点观看。他手里攥着棕色酱油瓶，不安而兴奋地观望着那个新鲜的躁动的场面。他甚至想加入任何一方，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英雄。正当他热血沸腾的时候，一颗不安而兴奋的子弹把他的身体变得冰凉，和手里的那个瓶子一样。死的时候，他还紧紧攥着那个棕色的玻璃瓶。在他的骨灰里，还遗留着那个夺去他生命的子弹头。 吴晓明是被人用枪杀死的，拿枪的人并不多，凶手是谁也不难找到，不是警察就是学生。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枪走了火，或者他想打的人并不是吴晓明。这一点都不重要。为了安抚死者家属，有关方面给了吴家一笔抚恤金。吴晓明的爹吴征发，卖了房子，丢下已疯的妻子姚梅子，带着这笔钱去了南方做生意，再也没有回来。也可能不是这样，吴征发完全是因为另外的原因突然消失了。这一点都不重要。 以后的事情，都是我知道的了，直到我二十出头回家探亲的前几天，疯女人姚梅子在凤鸣河水里死去，结束了她长达十几年的絮絮叨叨。这大概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把这个故事给我妈看，我妈说疯女人说的话是千万不可相信的，全城的人都觉得她早该死掉，省得闹心了。你小子别不务正业了，快点给我找个儿媳妇。你老娘还等着抱孙子呢！“你怎么……”我刚想发火，她已经开了门出去买菜了。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抵挡一些尾随而来的情绪。我想嚎啕大哭，可哭不出来，我想叫，又怕吵到邻居。我想看看《凤鸣城志》，可那都是假的，我想干什么都干不成，只好睡着了。 现在我一觉醒来，我想告诉你，疯女人的叙述是千万不可信的，我在此基础上的想象更加不可信。我也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我要关心的，是如何繁衍后代。其实我第一次失恋之后，就没敢再谈过恋爱。如果不是我失恋之后做过那个我疯了的梦，说不定我妈连孙子都有了！ 从来都没有人像影子一样行走，像雕塑一样伫立。我醒来后苦苦思考，我是该爱还是该恨那个叫姚梅子的疯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当成儿子的女人？这时二壮又打电话来喊我去喝酒了，他在电话那头告诉我，凤鸣休闲俱乐部今天刚“引进”一批南方小妞，长得都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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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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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58 |只看该作者

确实是不大可信的。学生活动这样的背景虽然只是影子似的偶尔浮现一点，可是从始至终都没能化开，就像根骨头，哽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可见，其它的地方就没能写出来什么效果了。换句话说，这个题材很难写，而你的叙述方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东西，所以总感觉是捉襟见肘的。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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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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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9:00 |只看该作者

也许它超出了我的想象，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已经成年的经历过的著名作家们好象没有去碰它的，也许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许他们只关注自己的内心，晕，最近的山西黑砖窑，也超出了我的想象，在现实面前想象抬不起头，写点东西真是很难，更何况偶这个业余爱好者，只能用人话说人事，却还说不好，不过这个黑砖窑问题好象是记者应该关心的，写作者只关注自己的内心，也只能这样了，或者说，一直就是这样的，很矛盾，也许是偶受了封建文化荼毒太深了，跳不过去这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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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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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9:00 |只看该作者

作者毕竟不同于记者。小说本身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当然它完成后自然也会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写得不好，不理想，主要是想法上还比较表层，手法上还比较单一，你可以定歌曲，但还写不了交响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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