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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个《惘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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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9:4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惘川行》（短篇小说） 马玄子是处理完华陀的后事，匆匆离开了是非之地回到的消旋山。走得匆忙，是因他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师傅传他的那本《青囊书》好好研读一下。一则静静心中的悲愁，二则师傅跟他说过那书是为师的毕生集成。恩师这一死，什么事情都过去了。马玄子想，以后要自己了，不免神伤。这一路是深秋了，风声呼呼地带着树上的落叶，趁着晨早的露水未干，一股脑丢上了远处的故乡的山头。从师离乡多时，马玄子重走上了爬满了杂草丛生的山路，心里除了师傅离去的悲伤，应该还是有点喜悦的，毕竟回家了。家在山上，到山脚下时，抬头看见日头攀得正高。马玄子进门日已偏西，屋内一团伙光，走进去，妻子正焚烧着书简。他抢来时一部奇书只剩了只言片语。马玄子骂妻糊涂啊你。妻子却自有说道，她说：堂堂神医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若学他，还不知怎样呢。翌日，马玄子还是心气难平，拿笔写下一纸休书，妻子就这样回了娘家。那时候的华陀是魏王亲点的要犯，私藏他的物品，倘若有人通风报信，下场可是难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也怕事闹大了，无法收拾。便打点行装，房契转给了一个叫马荀子的朋友，告诉人家好好照料。万一我不在了这就是你。和回来时候一样，匆匆的离了家门。背上扛着一些断简。他也没个去处，一路晓行夜宿，直奔惘川而来。路上算是太平。魏王应该派兵捉拿的？     四月的惘川刚刚是初春。周围是正午时分渐渐融化的细雪。马玄子是踩着雪走入的这个西风阵阵的午后。收拾几日断简，研读了些零星，就是这些零星的关于禽病疗法的纪录，使他走上了兽医行业。生计来了。马玄子不笨，安下家，人也刻苦，再加上《青囊书》上十分精妙的阐述。数年下来就以手到病除的高超技艺声名远播牲畜界。知情者劝马玄子去投了诸葛丞相，说既是华陀弟子，干这个就废了。丞相正是用人之记，定会收留，且如今战事多，战刘极多，少不了病。去了正好效力。    马玄子却摆摆手。    “这是为何？”那人问道。    他说想投当年入惘川就投了，那时皇叔还在世，与关将军关系，你我都清楚。不比丞相近些？我师华佗死时有言，为医者，不论医人医兽，求得是悬壶，为得是济世，切不可恩人自居也。况刮骨疗毒者非我。师傅再三。我是不会轻易近官家的。时下是南方战事初平，北边又起，干戈不断。还说：这几百里惘川，本就少人，壮男皆去从军，寻常百姓，无不养了牛马以伺稼穑、畜鸡豚以助生息。    “可是大材小用啊！学了华佗的医法，却在为牛马费力。”    “莫夸。亦不敢自诩材也。我未学成师傅一星，人蠢笨。只会这点手艺。求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我愿足矣，何必呢。何必呢？”    那人听着叹口气，走了，翌日牵来骏马一匹，要劁。马玄子呵呵笑着拿了工具，完后，跟此人说不要银子了！等你荣归之时再算！那人也哈哈大笑，说：定能。可等也。那天说的那事儿……“舍乡老康乐、图荣华？医者不为啊！”那人却上刘没说话，一溜烟跑了出去。后来听说此人在丞相那里谋了官，后来政乱当了替死鬼。马玄子知道他死的那天，西风猎猎，惘川的西侧弥漫着烽火。他劁完一只猪往家走。半路过一个高坡。就站了上去，处长坡，喟然长啸多时。见者不知所以然。         惘川行走十五年春秋。马玄子心中烦闷，又思天下之大，有黎庶必有牲禽、有牲禽必有疫疠，不能限于一隅，顺流而下。这以后楚江东西边常见他。那时魏文帝已亡，吴主孙权仍在位，三峡之外，大江南北太平无事。马玄子背着药囊，向东行来。每日里走村串户，或一宿，或一饭，除此不取分文，所到之处，更是男女老幼啧啧称赞。    是日到了刘州地面，天色已晚，便往一处山庄借宿。山庄叫“莨菪山庄”。许是这名字引来了他。莨菪是味草药，华佗在世时候叫过他。今天又见这个名字，心中伤感起往事种种。听说这庄主原也是医家出身，后来为了当家的弃了医学。他们是互有耳闻，马玄子驾到，就被请入后堂。医家讲究“四诊”，望是第一。望庄主，真是面目清癯，岁在花甲，眉宇间却流淌着一股英武与落拓之气，绝非等闲。他的如此客气，让马玄子景仰之中生出几分亲近。        “久闻，久闻玄子兄大名。神医竟如此年轻，佩服。”    “不敢。过了宿头，搅扰庄主了。”    “哪里，哪里，是老夫有缘得见先生。”    “过誉。”    “先生向来往来于惘川，为何到了这里。”    “连年兴兵，惘川凋敝，疾苦啊，况……况……”    “然惘川疾苦，先生之才岂不正好，救黎民于水火、解生灵之倒悬？何为？”    “教训得是。只是惘川干久了，透透气而已，况……”    “莫怪，再问先生是否在刘州长住？”    “天下之大，不止刘州，亦不止一个惘川。”    “先生曾去过中原否？”    “暂没有。”    “有这打算吗？”    “会的，只要需要我。”    “我虽不材，看先生言谈，确非普通医者。”    “非也。只靠点儿道行骗得须名，实在不承夸赞。”    “先生明察，会懂我的意思。”    “哦？”马玄子注视着庄主，背手走了几圈，意味深长说：“观庄主言谈，不是普通人哪。”    二人对视良久，抚掌大笑起来。       在莨菪山庄住下。    当晚俩人饮酒，微醺之时，谈了往事。    马玄子讲了自己原在许都当押狱，遇华佗之后，几翻辗转来到惘川，又做起兽医。庄主听后大惊，起身鞠手：就说是非一般医者。    又十分感慨，还说：贵师悬壶济世，老夫自叹弗如。不过，论起人生际遇，老夫所历，怕是比你要离奇。    马玄子说话又饮下一杯：是？    算起来，二十多年便去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唐庄主谈来，还是止不住激动之情。此庄名原叫刘庄，但老夫却姓唐；莨菪山庄是我最近才改的。老庄名是老夫为<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纪念太">纪念太</personname>夫人起的；老夫虽为庄主，实不过是本庄领班而已。勿见笑。说起太夫人，您怕不会不知道的。她娘家姓陈是幽州诗书之族，自幼聘给涿县一刘姓人家，后生有一子，丈夫在子未成人之际一病而亡。太夫人持家殷殷教子，子长大后确出得安贫乐道、孝顺平和。再后来，河那头民不聊生，张角起兵造反，幽州太守刘焉，发榜招募民兵与黄巾作战，太夫人的儿子和两个义弟一起，募集五百人，从此投了军。事业就这么搞大了。您定猜出本<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庄太">庄太</personname>夫人是谁。不错，本<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庄太">庄太</personname>夫人的儿子正是刘备，当年大汉天子的皇叔。幽州太守刘焉，当时是以皇亲的规格，接待他的。当然，刘焉也是皇亲。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不跟上皇叔到惘川？难道被曹兵困住不成？纵使困住，后来也有机会入川，为何留下刘州？
是啊？一切都是为何？容老夫慢慢道来。二十多年前，曹操八十三万大军直下荆州，刘琮投降，刘玄德败退当阳。当时他被曹兵五千铁骑冲得妻离子散，太夫人偏在这个当口突发重病，是老夫急令手下弃了车仗，又于乱军中拾得百姓衣服，乔装打扮，避入山林之中。后来，曹操赤壁兵败，刘备占荆州。曾多次派人来寻，但我们住得隐蔽，隐姓埋名的生活，每次空手而回。再后来，他们终于确信太夫人已死，还在惘川举哀过月。河那头起兵时，我就跟着刘备，知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另一面他见我忠诚谨慎，口风严，也命我干了几件要务。公孙瓒死了，他把太夫人接来，安顿城里，从此，侍奉太夫人便成了我和几个手下的专职。太夫人是个好人。为人善体下情，心地坚忍厚道。她常说平生只一怕，怕老天不长眼，让中山靖王这一脉断根于她手。她对我们讲，那年，儿子跟一个至友进城，一去十天毫无消息，她的眼是那时哭瞎。世道不平，刘家香火不旺，万一出事，可怎么向刘家的列祖列宗们交待？儿子还是回来了，虽说那个至友从此不知去向，可他却带回了两个新结拜的弟弟，还说要应募讨贼、匡扶汉室，她这才放心。说如今我们母子团聚，儿子不但成为徐州牧，且又被当今天子认做了皇叔，最高兴的是媳妇有了喜，这对我们刘家比什么都重要。太夫人素喜清静，不尚奢华，刘备军务倥偬，不住在一起，不过太夫人说，眼下已心满意足。不管他日后能否事业有成，只要抱上孙子，别无他求。只是怕你们这些年轻人，跟我这孤老受屈。她是对着我们说的。太夫人的话让我们深为感动，却也让老夫心里起了怀疑：太夫人说过自打结义归来后，儿子有了变化，另一方面，刘备对太夫人府中的安排，也的确让我想到“软禁”二字。他曾亲口告诉过我：但凡老夫人的言行务随时向他禀报……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副阴森的样子。还有他与太夫人见面时，从来不让我们呆在身边，连婢女也不例外。一个婢女曾因给他们送水果，而使刘备大发雷霆，当场被处死。一次，我走过厅堂，发现刘备说话的声很怪。这是怎么回事呢？当然只想想，过后也就忘了。我们搬到新野的一天，太夫人沉浸在得到长孙的无比喜悦之中，我们欢庆了继博望坡之后的又一个胜利。没多久，曹操数十万大军便铺天盖地而来。正是深秋，我们在瑟瑟寒风中匆匆向南撤退，退到当阳一行十人被冲散了。等我在长坂坡那儿找到刘备时，太夫人已不知为什么突发怪病，不停地大哭大叫，只好服侍她喝了麻沸散才静下。我最后一次见到刘备就是那次。彼时彼刻，我觉得他有些不再喜怒不形于色了。他见我，问了太夫人的情形，我说太夫人已睡，此刻由人保护，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刘备斜了我一眼，说：决不<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能让老">能让老</personname>夫人落入曹兵之手，明白吗？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等于向我下了命令：一旦万不得已，便要用非常手段，换句话说是让我杀了太夫人。可这叫我怎么能下得去手？太夫人只不过是个年近七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妪，眼瞎、生病，况且老人家一向待我很好。我下手，刘备也决不会放过我的。我还是接受了命令。然后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大圈，直到确信身后没人，才悄悄潜回驻地。我把事情向八名部下和盘托出了。我说：我早已觉得对我们的安排不对劲，如今想来不是没理由。部下们跟我一样感到吃惊，都说，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侍奉老太太，还奉命暗中监视你们，这是皇叔亲口吩咐的。他们都同意我的观点说，与其不明不白、不仁不义，不如趁乱想办法，溜之大吉。如果太夫人病好了，自会告诉我们她为何那么大哭；就算不好，我们也愿意一直奉养她老人家。我们那么做了。弃了车仗，又乔装打扮，避入西北方向的密林。托太夫人福，一切顺利，不过这一避，就是整整的二十多年。如今太夫人谢世，老夫也已年在花甲之外了。太夫人的病一直让我们心急如焚，可不敢找医生。那年月荆州一带不是逢战乱，就是处于刘备占领期，他又常派人找我们，我们想给太夫人治病，也害怕暴露目标、引来横祸。我们请过一位过路的郎中，给太夫人请脉，他说，太夫人好像受了强烈的刺激。要是有莨菪草就好了。后来风头平息，就在你师傅神医华佗，到荆州刮骨疗毒之后不久，太夫人也走了。我们没有找到莨菪草。本来想过风头平息搬到别处。太夫人说话不在了，我们就断了念头。也算是这个莨菪山庄的由来。    说到此只怕玄子兄要怪罪老夫：既然太夫人发病时所说的话印证了你的怀疑，那老人家发病时到底说了什么？又有何证据猜测些什么？老人家总说：恶贼还来我儿子，还宗谱来！好多事情都留下了遗憾，太夫人至死，也没能清醒过来，所以，我至今没法知道更详细的细节。老夫粗通医术，先生虽以六畜之疾为业，然走南闯北，阅人也多。请教一句：太夫人的话还能有别的意思？若没有，那么那个我从涿县起兵时，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从桃园结义到入主惘川、从编屦织席到继承汉位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     马玄子在莨菪山庄住了两天。其间见到了庄主故事里的部下。原来，为太夫人守孝期满，他们早已在庄主的撮合下两两成亲。四对夫妻均年过四旬，如今孩子都是能文能舞的汉子。看得马玄子心中感慨，一切都成了云烟。还有些东西一直还生长着。临走前夜，同庄主深谈。说起最大的遗憾是《青囊书》被毁。今后的愿望是广走民间，为马牛鸡犬治病，减轻些黎民百姓疾苦，同时又可以充实残简上的内容。天下事我管不了，但行走乡间还是做得到的。你做的对！庄主说话敬他一杯。他又说准备继续干下去，干不动了就整理行医笔记，把它和残简一块儿编辑刻印成书，流传后人不惘师傅的嘱托。    “好啊，好！”庄主说:“说来惭愧，自打太夫人死后，自己和弟兄们一直意兴萧索，说有那么几年，他一直想干掉刘备，直到彝陵之战后才慢慢解脱。那仗真够刘备受的：先是张飞遇害，整整七十万大军又被火烧连营。估计没有几天活头了。此其一。二来是刘备身边，素来戒备森严、外松内紧，如果暗杀不成，反害了众位兄弟。尽管这样，有段时间还是看什么都不对劲儿、干什么都没意思，活在这种心情下实在很糟心。老弟到来，使老夫受益匪浅，过去我只局限于一己之事，从今以后，我也要积极乐观起来。老弟不是要写书传于后世吗？老夫略有银两，是太夫人留下的，老弟何时要用，只管来。我年事高干不了什么了，不过让我的弟兄、子侄做点儿保境安民的事儿却做得到。此外，如蒙老弟不弃，就请在庄中侄儿中选个徒弟？此事，我已和弟妹们商量，侄儿们都踊跃，还望老弟应允了。”
     以后事情是这样的：马玄子遍走南北，照例一宿一饭之求，无论大小禽兽，猫疾狗患手到病除。还听说他回过老家消旋山一次。那时好兄弟马荀子和胡氏均已过世，十七岁的女儿跟着亲朋讨饭度日。这是出乎他所料的。原来，妻子回娘家时怀有身孕，生下女儿就血崩而死。马玄子雇了轿夫，带上女儿就此下了山。再后来，他们父女从惘川搬到马州一个叫莨菪山庄的地方居下来。行医至七十岁。从此，不再有关于他的传说流传出来。晋武帝末年刊印成书的《〈青囊书〉残简补说》、《畜禽杂病论》，有一说是马玄子所著。由其女婿唐明成传于后世，明成者，不是别人，是莨菪山庄主的干儿子，唐代医生。这些都是后话了。    马玄子阳寿九十又八，无疾而终。死的那天，有声啸叫从屋后响起，不知出自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