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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坐在山坡上,一个小土坡,裙摆遮盖的土地没长出一丁点动人的嫩草,腿弯儿被湿润的土气浸润,这是个该死的美好季节,没人能阻止生存的强烈欲望。
耳膜里是脚下林子里鸟儿发春的鸣叫,挠心的求爱讯号,还有树梢间的窜动,随着争宠的雌猴一起抖动。远处山脚下有一片桃林,外圈开白花,中间是粉红,再往里是深红,有些树则红白相间,形成一种怪异的里深外浅的符咒,象是一滴刚从身体脱落的冰凉血迹。山脉那边应该有湖,只有在太阳接近时才从山上升起,早晨包围着白色的雾气,傍晚是殷红的嘴唇,山上的树会切割阳光,当它抚摩我的面部让我感到温度时,我便随风摆动起来,不断长高并丢弃色彩,最后被自己的影子吞没。
太阳被一点点踩下去,这个巨大的时间意识,每天都让我感到,我的生命在因为它而缩短,因为它无意义的运动而丢失生命。
必须找个旅馆,不能在这个林子里过夜,晚上会有动物奇怪的声响,那甚至比人更可怕。我站起身,整理好裙子,从上衣里侧摸出一枚钱币放在黄色沙砾感的坡顶,期待它明早的彩色光芒,象上帝一样保佑我。身后有卡车在公路上扬起尘土,我小心的看着步子。
虽然它在你体内孕育,但我并不恨你。
司机是个中年人,挺和善的样子,东北口音但嗓音清亮,皮肤黑里泛着红光,粗大的手指证明他是个努力生活的人。他去G城,让我搭了个免费的顺路车。他问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到这里来,这种问候让我感到孤独,冰冷的寒气象电流往体外渗透。
恶毒的夕阳用尽最后的喘息斜视着我,我被攫住了,只是,我刚失去了你,你让我堕入黑暗,你曾对我的生命犯罪,但我又有什么可抱怨呢?你只是让我提前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路边的树木逐渐黯淡下去,形成了漆黑的屏障,路灯亮起来,在地上投影成一个个微弱的橙色光圈。旁边的东北汉子很健谈,脸上的红色更加明显并且泛着油光,车速不快但还算稳,我听着他讲话不住点头,其实我也没认真听,只是出于礼貌,没人会真的把别人当回事儿,他满腹的牢骚抱怨,大概是说他老婆炒股赔了一大笔钱,钱这东西总是让人苦恼。
他说了一半突然打住,用手摸了摸额头,两眼不时瞟着窗外。我拧大了收音机,窗前的毛主席象前后来回晃动,象偷笑的幽灵,我拿起手边的烟递给他,他的手有些颤抖,烟拿不稳叼在嘴角,很享受的深嘬一口后把烟灰弹到窗外。他的侧影被烟雾包裹,象我父亲愁眉苦脸的蹲在屋角,车厢里满是汽油味和熟悉的烟味,我把车窗摇下了一些,白烟被吸出去,外面的寒冷和潮湿冲进来。前窗逐渐变模糊,只剩交叉的金黄色马路,赶雨仗划出两个清晰的半圆。收音机昆虫振翅似的鸣叫,已经收不到台了,我抬手看表,三点,他盯了我几秒没说话,我感到他目光灼热,有时候一张漂亮脸蛋对女人来说并不是好事。我手心冒汗,握紧了兜里的石块,如果他企图不轨我也无力反抗,但至少我要象对待昆那样把他弄晕。窗外的山脉高低起伏着似一座座沉默的坟墓。
我真蠢,竟然信了他。你死后,我拿了家里的钱去求昆帮我,他是我唯一可依靠的人,他答应开车送我去G城并和我生活在一起,那个无耻的家伙把车开到荒地里停下,他说我让他欲火中烧,给我吧我让你一辈子幸福,女人死守着贞洁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干他便开始扯我的裙子,我用石块把他打昏逃到山上,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般勇敢过。但生命不过是场欺骗,你们的结合是种错误。
迎面开来的汽车鸣笛示意,我回过神来,两旁的车辆多起来,逐渐有了人迹。我看到几家亮黄灯的饭馆,门口转悠着些土狗,我朝那边望了几眼,好奇这偏僻地方的馆子竟开门这么早,路边有成片的田埂鱼塘,还没睡醒的人打着手电从几块破砖堆成的厕所里摇摇晃晃的出来,我松了口气,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便可到达G城,这让我兴奋不已。
二
G城是个冰冷的城市,充满了忧郁和自私,但我热爱它的残酷.
故事该从哪里开始,我坐在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我是一张陌生的脸,在你上班的匆匆一瞥中,在地铁里众多冷漠的面孔中你隐藏在一张不知名的小报后面,你在饭馆里,在酒吧里,或是在系鞋带在抹口红在天桥上看来往的车流,你无处不在,你是这个城市的组成部分,而我永远只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在你记忆中停留几秒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我一无所有,就象刚到这世上一样,回忆是生命中可耻的印记,灵魂在陌生的眼光中得到了解放,陌生即是自由.
颜色,是的,它在欺骗你,它依赖阳光而存在,只有黑暗是真实的,我热爱黑暗如同热爱空气.
我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太阳把黑暗捅了个洞,照得我眼睛发麻.被歌颂的阳光让我无处可藏.
我的生活因失去你而改变,我被打上可耻的印记.任何一个和我有关的人都会影响我的生活,就象一种电波永远在记忆中震荡,有的越来越微弱,有的则越来越强烈.
马路对面的店铺冷清而阴郁,痛苦和强烈的自我意识会改变周围的景致,静默的对看橱窗的瞳孔显得沉寂,这里已经养成了沉默的习惯,为他们的顽疾保守秘密,即便看透了所有病症还会顽强的冰冷.车在我的眼球表面放大又缩小,这种满街乱窜的盒子会让生活有所期待,在运动的过程中准备回忆某个即将到达的场所,幻想自己的处境,在神秘的空间里装满了互相排斥的个人空间,这是种公共的精神压迫.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拿着地图看起来,我承认我其实根本看不懂这种奇怪的图腾,也不认为它会为我的偶然发现带来任何乐趣,我更爱由着性子走.旁边的红发小子耳朵里塞着带电线的黑东西,手里打电玩,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能让自己沉溺其中的乐趣,很好,少一些孤独尴尬的对视.
凝视窗外不耐烦的车流,缓慢的似浮在空中.你仍在舞蹈,即使在如此灿烂的地方你的周身还笼罩着蓝紫的辉光,象某种动物的荧光粉末,让周围黯淡.你的足尖沾满了疯狂的血迹,无法停止,身体里的奇特因子令你旋转,跳跃,抖动,但是没有节奏,你无法理智的把握它.你因舞蹈而存在,因它而残缺,但为何要微笑,面对死亡露出淫荡的痉挛.
我松开揉皱的地图,堵车,强烈的汽油味,街上的人放开黑衣的第二颗木质纽扣,我知道它掉进了下水沟,他也许会在这里出现一百次,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但决不会记得在这里丢失过什么,它在黑暗中腐烂,它在那里不懂得怀念和后悔.
我似乎在观看,在思考,有潮湿的气流流动在发间,我在思考什么?其实到头来什么都没想,没有任何具体的形象出现在我脑海中,思考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出路,也许不是思考,只是幻想,那些把幻想作为职业的人居然还愚蠢的称除了思考他们无事可做,应该说他们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失败和自慰者.
该怎么办呢?我要到哪里去?钱包被偷了,身上仅剩的钱只够在这个昂贵的地方打发几天食宿,让我如何悲伤的面对自己,我坐到路边的石凳上把头埋在膝盖里,什么思考?什么食粮?思考只能让我无法理智的面对自己的窘迫,活在这样的世上只需要警惕。
一直坐到周围开始喧闹起来,地面充满了没有足迹的脚印和霓虹的反光,城市象上了妆的妓女,充满了浓艳的脂粉气和逢场作戏。肚子里空荡荡的,但我不饿,只是脚步有些发飘。迎面而来的兴奋人群,虽然他们表情冷漠,消失在这个城市的大潮中,和它有相同的脉搏,气息,他们为此而沉迷,为成为此而堕落,但他们已没有属于人的特性,他们只有这个城市的脸孔被打上相同的印记。我深谙自己不属于G城,但我肯定也有不忠于自己的气息。
春天的女人如同男人想要的模样绽放,低领,束腰,紧臀裙,若隐若现的性感眼神和脚踝处的香水,或坚硬或柔软,女人的精细为成全别人的目光而存在,这是一种生存的精神。细菌和花朵一样赤裸,即使你忽略它它依然存在,它有生命,它按照自己的方式生长,你无法确定细菌如何蔓延就如同你无法想象春花如何灿烂,永远不要只关注阳光照亮的一面,因为阳光下黑暗总会痛苦的滋生。
生存有很多种可能,但你只选择了一种,那就是逃避,我是同谋,我无法忍受你的绝望。
街市上很热闹,但我处在繁华之外,我需要一处栖身。花柳巷的女人们上班似的出现在各种场所,她们身着艳丽,下肢随着高跟鞋扭摆,劣质香水遮掩不住浓郁的风尘气。她们是最具吸引力的女子,漫不经心的斜倚在某个楼道的入口,在路灯的高光下露出长发和大腿,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根干净的香烟,总有男人经过为她们点燃并伸手到黑色的裙摆下方。春天是不缺乏雨水的,这些娇嫩的鲜花等待着浇水滋润。
我到一家旅社门口,上方用霓虹灯管简陋的拼凑成“HOTEL”,还坏掉几根灯管,鬼火似的忽明忽暗。旅社在二楼,我小心的迈着步子,黑暗中有一股冲人的发霉的味道和刚吃过酒菜的油腻味。
但愿这鬼地方能让我安全的度几个晚上。我轻推开门,左边是柜台,上边挂了一个月历,中间只点了一盏小黄灯,刚够照亮一桌搓麻的人,他们自顾着自己的牌,没人注意我,我走到柜台边,桌上有一碗剩饭和横放的空杯子,筷子有一只掉到地上。墙上挂着三排钥匙和两个记事薄,墙面有些发黑,有地方裂了露出红色的砖头,墙角有蜘蛛网和青色的霉斑。手边的黄色旧电话忽然嘶哑的响起来,我朝牌桌望过去。
“小红,去接电话,吵死了。”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转过身,一头蓬松的黄发,细腰,皱着眉看起来挺不耐烦。她在柜台边弹了一下烟灰,吐烟的方式很老练,这个女人在后来的几个月中成为一个重要的人,但我这时还不清楚。她用单眼皮上下迅速打量了我一番,我感觉自己是根发育畸形的香蕉。“干什么的?住店还是找人?”
“住店。”电话又响了几声。“那你等等啊。”
“妈,找你的,快过来啊。”牌桌响成一片,雾气笼罩在灯光的亮色中,“哎,少打几圈你会死啊,我挂了啊,真烦人。”她把话筒摔在桌上。
“死Y头,尽坏我的事,你看看,这盘手气真臭。过来替一下我,妈的,上辈子造孽养你这种女儿。”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扭着腰,体型有些中年人的丰满,鹅蛋脸很圆润但脸色苍白,眉毛上挑,眼神中散发着很深的市井毒气。
我盯着旁边的旧电视,有个男人过来换了台,回头坐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从前方发黄的裂镜子中瞟到他眼球没有停在电视上,而是落在我身上,我紧张的往后看,发现自己的亚麻布裙开了一道长口,顺着布料竖直的纹理,如果我稍侧身便能露出整条大腿,我赶紧转身背靠柜台用包挡在那里。
“能借个火吗?”那男人走过来,两只眼始终直钩钩的没离开我的裙子。
“去去去,人家是来住店的,你他妈酒喝多了?”房东瞪了他一眼,用手拍掉他的烟,“要借火厨房里有的是。”
他检起烟笑着走开了,我看到他背过身从怀里掏出火机。
我要了最便宜的房间,“往这里进去左拐第二间就是,厕所在顶头。”她指着牌桌对面一个黑晃晃的入口,“自己去啊,有事就喊我。”她从墙上取下钥匙软软的丢在桌上,背部在伸手的时候露出白皙的腰,象她的牙齿一样白,但嘴唇很红,她用那种一动一动的红对我说,“我们这儿不赊帐的,住一天是一天的钱,交不起就走人,我们不留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
我进到房里迅速反锁上门,开灯,墙上贴着过气的明星海报,一张白色单人床,一个床头柜,有些年头灰色衣柜,竖放的穿衣镜,一个开水瓶,两个玻璃杯,窗框的漆脱落了一半。我倒了一杯水,人群熙熙攘攘的在水中流动,灯光在折射中变换色彩,远处是高高的冰冷建筑,天幕很黑,除了太阳,没有什么能让它再次变亮。
我拉上窗帘。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2-24 9:09:53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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