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ffffff" size="3">北明:风的色彩(转载)<br /></font><div align="center"><font size="3"><font face="黑体" size="5"><u>北明:风的色彩</u></font></font></div><div align="center"></div><div align="center"></div><div align="center"><font size="3"> 1 <br /> <br /> 三百多年前,美国东海岸维基尼亚切萨皮克(Chesapeake)海湾森林中一个黄昏。印第安阿尔冈琴(Algonquin)族群首领波瓦坦(Powhatan)的千金,美丽公主玛托阿卡(Matoaka ,或波卡洪塔斯,Pocahontas)在一株千年老树前,发现自己坠入情网。这位少女的白马王子不只一个,全是前来探险经商的英国人。有感于他们的现实主义,她不只一次、一个接一个地问那些来自伦敦的情人:你能否跟着山的声音一起唱歌?会不会用风的颜色作画?听没听过狼对着蓝色月亮哭喊?尝没尝过林中野果而不洗去尘土?在聚敛身边的一切拥有时,有没有过哪怕一次,不计算市场价值?三百年后,我难得工余有暇,突然如饥似渴。想揽回心中久违的清气:在新闻描述的血污泥泞的大陆现实中踱步年长月久,不由地满脑门子官司,开口不是想骂大街就是想咒祖宗,人都变成红脸关公黄脸婆了。再不给自己松松绑,就只有一条道跟着“我国”走到黑了。于是抽出书架案头的一摞老书,拂去尘埃,装进上下班的书包。突然问自己,每天都路过久负国际盛名的“肯尼迪艺术中心”,能不能不计金额,给自己买张最好的票,听一次来自柏林的爱乐乐团的现场演奏?守着多明戈和他领衔的华盛顿歌剧院,他的演唱曾经震倒了当年我大学声乐专业的多少才子,浪费了多少女生的感情!能不能不揣冒昧给他打个电话约一次采访,请他把自己的故事通过我主持的专题广播,讲给大学时期的声乐老师和同学们?拥有很多国家免签的证件,能不能不计时间不牵挂,给自己放一次假,去非洲、欧洲和南美漫游?住在玛托阿卡公主的故乡附近,总是从她的“蓝色月亮”里看见她飘来的长发,能不能哪怕只一次,穿过住区的老松林,对那一片野鹿出没、大雁凌空的丘陵阔野,“浪费”一下时间,闲看落日远去,打开锁,静候心里密布的秋声? <br /> <br /> 2 <br /> 可是不行。 <br /> <br /> 不行得很具体。一上班,读见了这样一则报道:沈阳一个流浪人被人从肛门插进一根钢筋棍。插入很深,下端露出很长,几乎触及地面,如同他的尾巴。尾巴触地很痛,他无法正常走路。到河边汲水自饮,陡坡地带尾巴必然触地,为避免触地,他只能面朝后方背向河流,倒着挪动。十米的路,他要五分钟才能挪到。他一只眼睛失明,本来就是残疾人。他是被一名过路记者报警后送到医院的。他对救他的记者没有信任,对任何问询始终不答话。直到抬上担架,他嚼出一个字:“疼!” <br /> <br /> <br /> 深入腹部的钢筋是带钩的,进入40公分,钩住了软组织。医生伸进手去,用了15分钟,钢筋最后拔出来时,浓水血水粪便顿时涌出。生锈的钢筋上还缠着破布塑料。医生说,这人再晚来一步就没命了!奄奄一息的流浪人此时终于开口又说了一句话:害他的是三个陌生人!他插着钢筋在过往行人注视下,忍受了四天! <br /> <br /> 记者的文章介绍说这人三十多岁。新闻图片上看这三十多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 <br /> <br /> 那天读这则新闻我心里顿时长满愤怒的荆棘。现在写下这些字我要忍住眼里的泪水。医生没有把拔出来的铁钩放在备用的器皿里,而是摔在地上,骂了一句,“真是混蛋!” <br /> <br /> 只有医生的愤怒还有记者的救助,能够稍微化解我的愤怒。 <br /> <br /> 可是类似事情在大陆比比皆是:广东公车上众目睽睽之下,流氓竟将少女轮奸致死,连少女的男朋友、家人都不敢吭声!陕西溺水人在围观中死去;重庆,一个孩子不慎落水,濒死挣扎,不会水的母亲在岸边喊价奖赏救人,价位出到几千元,才有人下水。四川众人围观车祸受伤者,唯一的救助者却是位美国女性。而她被认为与伤者必有亲朋关系。还有没报道的:一位汉学家的妻子告诉我,她的德国友人在泰山旅游区严重摔伤,倒地不起,过往围观者甚众,自始至终没人出面救助,哪怕扶一下,抬下山!这位德国游客没见过这等观瞻的热烈和人情的冷漠,伤感地说,从此决不再到中国。人们已经对此类事情习以为常。连中央电视台也要拿俄罗斯遭恐怖袭击的死亡人质数字让观众猜谜获奖!此举虽遭斥责,但它的发生本身已经不可思议。肇事者能够从自己的念头中嗅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血腥气吗? <br /> <br /> 这种现实了解多了,心里还能长出什么来? <br /> 每当不小心变成了怒目金刚,我就咬牙切齿给自己悲凉的荒原浇灌文明雨露,播种青草。放下一些经典,拿起另一些经典。心里不免上下求索: <br /> <br /> 桑梓祖地数千年来无数流亡者,大都穷愁之极而立言。可是他们很少有人让现实把自己勒死。大半还能隐逸在精神的桃花源,忘情于山水。远的不说,就说近处的顾炎武,流亡途中,四匹骡子两匹马,驮的全是他的书。走遍华北、江南半壁河山,一去二十多年,直至客死他乡,没回头。这么硬的骨头,他也没在誓不与之妥协的大清国里,把自己丢失在愤怒的荒野。在后半生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岁月里,他边走边读边写,出手的三十二卷的《日知录》,弄的是百科全书式的纯学问。死里逃生的边关要塞、黄土森林、道旁驿站、乡间茅店,留下的竟是他超然事外的足迹。 <br /> <br /> <br /> 还有与印第安少女玛托阿卡同一时期的李贽。花甲之后别妇抛雏,削发为僧。他遁入空门虽然是为了摆脱现实官僚政治,更是为了逃避日常的繁文缛节之累,给自己卸载松绑。他虽然读书写字积习不改,写的却是“焚书”、 <br /> “藏书”一类文字,不希罕给当世人看的。更多的时候,他则“琴书犹未整,独坐送残霞”,把人生这回事给参透了。 <br /> <br /> 即便是十多年前,头上高悬官方追捕令的那些的日子,我也没有象今天这样不堪负重。八九之后,狱中归来,在内地逃亡途中,与两位陌生的澳大利亚医生相遇。夫妇俩决定立即中断在中国旅行,分头返回香港,为我们秘密带出三本刚刚完成的书稿。夕阳的金色透染柏树下的土岗,我听他们用简短的语言表达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同时看见激动写满他们的面庞,紧张攥满他们手心。藏好微缩胶卷,踏上危途之前,他们望着我轻松的笑容,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们的问题让我发现,自己原本是条“好汉”,危难中虽然时刻心有挂碍,但遇事往往照旧超然。 <br /> <br /> 那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身处逆境,竟然如此从容?” <br /> 现在我为什么身处自由世界,却不再能从容? </font></div><div align="center"><br /> <br /> </div>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199714239[/lastedittime]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