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558|回复: 4

[原创]广场

6 主题	0 好友	124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22 21:12:2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时间，广场上所有的人仿佛都在说“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越来越老了”。我看见他们嘴皮掀动，姿态惊人的相似。 我的女朋也正这样对我说。她凑近我的耳朵，给了这个既无奈又自嘲的耳语——我疑心是后面那座神秘大楼里的喇叭又在放射超声波了。 ——谁都不敢走近那座大楼。据说是因为它一直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只有在远处，大家才能时时分辨出一些非常有道理似的命令和教导。所以大家接受了然后几乎遗忘了那座大楼的存在。它发出的声响也像空气一样怡然自得了——因为人们决定永远在远处——就是说它最后成了集体无意识。 人们听不到超声波。它不在我们的听觉阈限范围内——我自然也听不到，而且我更麻烦些——说我是聋子也可以，因为我只能听到“耳语”，就是说，别人如果不贴着我的耳朵说话，我就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对那个“巨大声响”的谣传我一直心怀莫名的情感。它就像蓬莱仙山上的“神仙”对一只无法跳出深海的小鱼，就像橱窗里的玩具对漫无目的的小乞丐，…总之，它对于我，不像水之于鱼，也不像饭之于小乞丐，我只是偶尔看到它，并油然生出一些对神秘感的好奇。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其实你可以进去看看。”——看出来了吧，我的女朋友多么不同于寻常，她竟然建议我“进去看看”。于是我当下就兴奋得摩拳擦掌。——待她准备好几天的干粮，我就出发了。 我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说，“别为我担心。” 她不屑地摇了摇头说“你是聋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大楼没有想象中那么远。我越过市区的警戒线，不一会就看见那座大楼了。——原本我以为在警戒线处会多费一番嘴皮，没想到那里根本就没人，警戒线也早已模糊不清了。想想也应该是这样的，于是我就毫不停留地往前走。 ——大楼就在一个大坡的后面。 “你怎么知道就是那座大楼？”女朋友事后问道。本来为了证明事情的曲折性我不想这么快告诉她的，我吱吱呜呜，说了些什么“很显然啊”“除了那栋还能有其他吗”这样的话，女朋友就毫不留情地打断我，“说实话吧！”然后还轻蔑地哼了一声。于是我只好实话告诉她：“上面写了字。” 大楼周围以及去大楼的路上都异常干净，地面像刮过了一般，呈现出暗淡的苍白色和一些细微的斧痕。如果对地质有研究，我就能告诉女朋友它是被什么东西造成的效果。但是现在我只好记住这个细节好到时如实描述了。 不过对此我也毫不惊奇。我直接地向大楼走过去。 说是“大楼”，其实只是个习惯的说法。就体积来说，它远够不上“大楼”的资格。 我在它门口站了一会儿，想找些形容词来描述一下大楼的外观。但看了好一会，我还是找不出任何词——怎么看它也是座普普通通的楼。既然我看不出地面有什么奇特，我自然也看不出比如楼是用什么做的——以便推算它的年代等等。总之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就一脚跨了进去。 这时，终于有些事情发生了——我看见门上头的横梁上晃悠着一个纸片！这一发现让我倍感亲切——我竟然认出了它是纸片！ 我一跳就把它扯了下来——我习惯性地捂住鼻子嘴巴，但是即使正有一道阳光从门口射进来，我也没有看到任何灰尘飞舞。这的确是个干净的地方，我想。 我一开始还没有看到上面的字。因为眼睛一有些适应了稍暗淡的光线，我就看见了屋里的基本情况——这一发现让我笑出声来——这不就是一个图书馆吗！而且是一个废弃的图书馆：书乱七八糟地堆着，有些在书架上，有些在桌子上，有些在地上，有些还卷边卷角地躺在角落里。 对于我这个描述女朋友是样说的：“这是你看到的情景吧。我相信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看到的情景？”我说。 “很明显，如果我去的话，看到的情景就肯定不是这样的。不过你没骗我，这个我知道。” 对于女朋友的深刻洞见，我有时不好评价，不过对于这几乎无法证明的事，我还是抱着观望态度的。 然后我就上了二楼：二楼很空阔，地板是木质的，窗子上没有玻璃，整个大概一百平米的空间里就放着一个陈旧的课桌，上面摆着一个留声机一样的东西——那个大喇叭尤其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便走了过去：大喇叭远看的时候是金色的，待我走近却突然变成了黑色——这个变化是何时发生的我搞不清楚，尽管又重试了几次，我还是不知道变化是在哪一刻发生的。 神秘之地总要有些神秘的事吧。我当时是这样自我安慰的。我也是这样对我的女朋友说的。“自然会变成黑色，”她说，“还能让你看出来上面有什么秘密？” 她这样的语气就让我非常不高兴了，“好，我不说了。要是怀疑我的能力，你根本就不要让我去嘛！”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证实一下我的想法。”这时她说。 “你认为它有什么秘密？” “还是你先说吧，我会适时打断你。”她考虑了一下，说道。 “我看到喇叭的表面上有奇异的光泽，它们变化不定，仿佛在流动，又好像正有些什么从那里逸散到空气中。” “超声波！”她突然兴奋地喊道。 我直觉地反应是她是不是用了一个比喻，不过我突然回想起当时用手摸上那表面时感到的一丝微弱的电流。于是，“超声波”就刻在我的印象里了，即我确信那就是超声波。 “那么就完整了。”她说。说完就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倒，好像疲惫不堪。 我尽管非常奇怪她为什么不再听我说下去了，但还是不敢摇醒她——她酣睡得像个孩子在我面前，让我快乐。 从二楼的房间走出来以后仿佛就再没有向上的楼梯了。于是我又沿原路走了下去。 一楼的书还是那样堆着，没有任何变化。我突然有些饿，就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我顺势坐在一把没有书的板凳上——它非常干净，这让我很是愉快。 我惬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其实它也算不上“图书馆”——书应该不足一千本，都是黑皮封面，而且好像厚度相同。 “难道是同一本书？”我想，于是就迅速地翻开几本——竟然是我认识的字——当时我也没觉得奇怪，只是后来回想起来才突然明白过来——就是我女朋友的那句话嘛：“很明显，如果我去的话，看到的情景就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用最简单的方法验证了一下：翻开不同书的同一个页码——还好，不是同一本书——我随即发现书页上没有分段的间隔也没有标点符号，字像咒语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甚至连题目也没有。 于是我无所谓地读了起来，才几句我又不想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只是没有标点。我想。 不过这句话也启发了我一个灵感：我认为我知道了为什么这里的到处都干净无比——还有我来的路——“说”的力量强大无比，它涤荡干净了这一切。 我发觉我说话越来越像我女朋友了。比如我也开始想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忘了告诉你吧，我女朋友是哲学家。 说到吃好了干粮，我就打算启程回家了。就在这时，我看到刚进门时扯下来的那个纸条，于是准备拿回家去作个纪念，就把它捡了起来——上面竟然歪歪扭扭地现出几个字——“他者之家。”我莫明其妙地念道，把它塞进了口袋里——也许女朋友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对了，还有纸条。我要在她睡醒后拿给她看，于是把手伸进口袋——没在——我又多找了一会，然后确定它是消失了。 “你在找什么？”女朋友突然对我说道。 “我从那里带回来的纸条，”我说，“你醒了？” “根本没睡。”她答道。“上面写了什么？” “他者之家。”我说。 “哦，”她说，“那轰鸣声近日大起来了，我的头很痛。我几乎不能思考了。” “别怕，有我呢！”我说着，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快乐和安全。 她淡漠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女朋友真的很少再“思考”了。她开始喜欢和我一块逛街，还时时地做出一些让我受宠若惊的小鸟依人的表情。她说的话开始和大家的相同，就像那天在广场上，她在我耳边说“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越来越老了”。 那天我们接下去的对话是这样的： “还记得超声波吗？”我问。 “怎么不记得，”她说，“超声波又在发射了，是吧？” “你听到他们都在说那句话了吗？”我说，“我们是不害怕的对吧。” “怎么不怕？就算他们没有过时间他们怕，我们有过时间就更理所当然更应该害怕了。”她说。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女朋友，她什么也没忘记。我真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