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2863|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中国套盒 -- [秘鲁]巴尔加斯·略萨转自并非怎样

[复制链接]

12

主题

0

好友

252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8-1-3 20:18:3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中国套盒 <br /><br />  这是著名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一组涉及文学话题的随笔。作家以文学“起源于反抗情绪”为立论的出发点,对长篇小说的创作、特别是长篇小说的艺术形式提出了系统而富有创见的见解。由于作者本人即是大师级的长篇作家,因而在援引诸如塞万提斯、福楼拜、雨果、海明威、卡夫卡、福克纳等等一系列古今名家的上百部作品时,常能左右逢源,有感而发,得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结论。它没有一般评论文章那种臃肿、沉闷的文风,相反,文中处处是妙趣横生的寓言、比喻、幽默,常令读者忍俊不禁。作家认为“一篇评论文章本身即是一部创作,丝毫不比一部优秀小说或长诗逊色”,可以说本书正是这一见解一个非常成功的范例。 <br />  本书对创作或解读小说艺术确有指点迷津的价值,读者也一定会珍爱有加并多有受益。 &nbsp; <br /><br />《中国套盒》 <br /><br />波塞冬可不是个小气鬼。而且,他是这样一位父亲,宁肯牺牲自己的荣誉,包括男人们最看重的诺言,也不肯委屈了孩子们。 <br /><br /><br /><br />比方说,现在,特里同想要一艘双桅帆船,他马上离开家门,升到海面上,走向Z形岛的沙滩去。他找到一棵不很粗壮的椰子树,举起斧子,对着它不多不少挥动了13次。 <br /><br /><br /><br />在后花园里,他将树干分成16段,又从安菲特里特的厨房里找到一把削土豆皮的小刀,一只剁排骨用的小斧子,一把锯,一根錾子,一把敲核桃的榔头。他刮去粗糙的树皮,用眼睛瞄了一下,像一个正儿八经的老木匠那样干起活来 <br /><br /><br /><br />他只做坏了16段木头中的一半——要么是船头翘得太高失去重心,要么是用力过猛凿穿了船腹,便造好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艘帆船。在甲板上的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二处各自固定了一根吸管,绑好四根细铁丝,他吩咐特里同从他妈妈那里找来几块碎布头当帆蓬。 <br /><br /><br /><br />然后,父子俩在浴室的浴缸里放满了水,让帆船在水面上飘了起来。 <br /><br /><br /><br />等了一会儿,波塞冬问:“儿子,你听说过中国套盒的故事吗?” <br /><br /><br /><br />特里同回答:“没有,爸爸,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br /><br /><br /><br />“我也不知道。”他停了一下,“我只听我的爸爸说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br /><br /><br /><br />“那后来呢?爷爷没讲给你听吗?” <br /><br /><br /><br />“没有,他也是听他的爸爸说有这么一个故事。” <br /><br /><br /><br />“那妈妈呢?她知道这个故事吗?” <br /><br /><br /><br />“哦,我不知道,女人们一般不关心这些。我猜她不会知道。不过我想,中国套盒应该是一种玩具。” <br /><br /><br /><br />等波塞冬再次升出海面,走上柔软的沙滩,走向一对躺在太阳伞下的情侣时已经是一个下午了。他想,宙斯给他定的规矩太荒唐了,自己凭什么不能到大地上来?自己在海里泡得太久了,已经像个老人那样患了风湿性关节炎。他看了眼脚面上墨绿色的皮肤,再往上肿大的膝盖骨,一只湿漉漉的蚂蝗趴在那儿。他抖了抖膝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接着,他看见了草坪上的一个乞丐。如果说第一次许下诺言是神圣的,那么接二连三的诺言就是放屁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湿漉漉的空气让他感到与以往是如此的不同。 <br /><br /><br /><br />特里同是这样一个天才——出生后三分钟即偷得了丘比特的弓。他有一个小小的贮藏室,里面摆满了他的战利品,什么赫拉的戒指了,雅典娜的袜子了,以至于他的母亲不得不每天三次捆住他的手脚。但当人们开始预言他将成为一个政治家时,他却感到乏味了。他从父亲那儿要来一只海螺壳,摆弄了几下便吹奏出了天上地下谁也没听过的乐曲。每当他吹出一支新的乐曲时,海仙女们就停止了歌唱,海鸥就停止了飞翔,连汹涌的潮汐也停止了波动。当他把这一切都玩腻了以后,他走进安菲特里特的厨房,粗手粗脚的打开那些橱柜,把凡是能活动的东西都放出来。于是,波塞冬的家里便漂满了会讲话的橘子,会走路的椅子,又蹦又跳的矿泉水瓶…… <br /><br /><br /><br />对这种行为,安菲特里特无话可说。她只好对外人解释道:“男人嘛,都是天生的捣蛋鬼和破坏狂,只有等他们把这一切都干腻味了,才肯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实她说得是电视剧里女主人公的对白,别人都知道,只有她自己以为这段名言为自己独创,并且为之沾沾自喜。随后,她关上卧室的门,把身体放在柔软的沙发里,按动了遥控器。任由丈夫和儿子在家里胡作非为。 <br /><br /><br /><br />这是《中国套盒》第一小节。假如您恰好阅读此节又不感到厌烦,那就请您左手夹烟,右手持鼠标,并且把食指放在滚轮上,平心静气的把游戏做完。 <br /><br /><br /><br />话说波塞冬仍在岸上。他戴了一只猪嘴面具,穿着米色风衣,脚登耐克皮鞋,大摇大摆走进一家连锁超市。他对一个哈欠连天,长着一张苦瓜脸的售货员小姐说明了来意——“一只中国套盒,我儿子想要它。” <br /><br /><br /><br />“好吧,先生,它在那儿,它就在那儿,往前走第十排货架再向右转,经过妇女用品货架后,你会看见用法文标识的一块塑料牌子,意思是‘儿童乐园’;然后你再往前走三排货架,它就在第四排货架的第十六层,在一堆洋娃娃和发条橙中间,边上有一架铝合金人字梯,利用它你一定能找到它的。快去吧!” <br /><br /><br /><br />四四方方的一只核桃木盒子,有漂亮的花纹,好闻的油漆味和香水味,有木制品特有的沉重与轻飘的特质。就是这只盒子,放在手里让人觉得安全。它的尺寸有一平方英尺,也可能只有一平方英寸,还可能有足球场那么大。也许,它自身会不断的消融,再生,它的锁簧现在是锁着的,闪烁金属的微光,但仿佛随时可以打开。 <br /><br /><br /><br />“二十三美圆十九美分。” <br /><br /><br /><br />“先生,如果您没有美圆,那么欧圆,英镑和人民币都是可以的,还可以用信用卡支付,我们这儿提供货币兑换业务和各种信用卡支付业务……” <br /><br /><br /><br />因为波塞冬先生的面具,我们看不到他的脸色正由绿转青,粉红,桃红,最后成了油焖大虾的色泽。他一手握紧盒子,一手伸进口袋,那里有一把圆溜溜的,玻璃球大小的珍珠。他把它们一粒一粒摆在收银台上,盯着那张逐渐变成“O”形的嘴巴里的两颗牙逢能通过一辆火车的门牙说:“这东西可以吗?” <br /><br /><br /><br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安菲特里特拿着一只大号垃圾袋,“你就不能老实一点吗?”她对特里同说,同时,她另一只手不停的动着,抓住那些在房子里漂浮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塞进垃圾袋。她把垃圾袋扔进橱柜,砰的一声关上柜门,在上面加了一把双环牌铁锁。 <br /><br /><br /><br />她擦了把汗,叉着腰,努力在脸上露出一点凶恶的神情,转身对特里同说:“孩子,你不能老这样捣蛋,你难道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儿吗?” <br /><br /><br /><br />“可是妈妈,除了中国套盒,我现在只想着它,它搅得我心神不定,如果我不找点事情做,我又要去偷别人的东西了。何况,爸爸还没有回来,我一直担心他的安全,难道你一点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br /><br /><br /><br />波塞冬先生,是的,他一直在游荡。他在连锁超市被嘲笑了一顿,他在圣马丁大街踩了一位老太太的脚,他因吃了顿白食被罚打扫卫生间……不是吗?冒险的代价是受到惩罚。 <br /><br /><br /><br />他此刻想到了回家。他在公园的躺椅上坐下来,脱掉鞋子,揉了揉发酸发涨的脚趾。夜风掠过桤木林掀起的哗哗声使他误以为这是在家中,而外面是深沉不可测的海底,远处那些漂亮的霓虹竟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那是一群正在觅食的夜光鱼。他的手碰触到了小腿上的一块伤疤,那是特洛伊之战中对手留下的纪念。他不由的感叹道岁月无情,也只有这时,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走向衰老。 <br /><br /><br /><br />眼前出现了一幕画面:太阳伞下两只交缠的脚,一大一小,小的那只脚趾上涂了蓝色水彩。是一对恋人亲热的场面,他们不停的接吻,相互凝视着对方,手在裸露的肌肤上无目的的移动,以至他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一会儿。那时,他原以为自己仍然是年轻的。 <br /><br /><br /><br />他问他们哪儿能找到中国套盒。女孩好奇的反问他:“你是外星人吗?” <br /><br /><br /><br />他说不是,他报上自己的名号。 <br /><br /><br /><br />“波塞冬?”男人抬起一只手,示意女孩别打断思路,他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艰难的回忆起一件事儿,“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摇滚歌星,你不是被你的歌迷枪杀了吗?” <br /><br /><br /><br />他说不是,但他同时又点了点头。 <br /><br /><br /><br />“恩,你穿成这样可不行。你最好打扮一下,否则人家可不像我们,会把你当成怪物送进博物馆。”男人指点他说。他的手绕过女孩的头发,指向离海岸不远的一群建筑物,“那儿有个超市,应该有你想找的东西。” <br /><br /><br /><br />“对不起,先生,你看一下你的证件吗?”波塞冬从半睡眠状态里苏醒过来。先是一片刺目的阳光从树叶后射过来,然后看见了一位穿戴整齐的警察,漂亮的小胡子透着一丝自信和傲慢。 <br /><br /><br /><br />他穿上鞋子,站起身,佯装从口袋里掏证件,另一只手猛然击向警察的太阳穴。 <br /><br /><br /><br />他从昏迷的警察身上一共搜出九十八美圆。对这种行为,他从没感到后悔。在日后跟朋友喝酒聊天时,他总要借此炫耀自己非凡的体力和准确的拳法。 <br /><br /><br /><br />此刻,在安安稳稳睡了一大觉后,波塞冬和儿子坐在客厅里的地板上拆盒子。他们的身体四周扔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盒子。安菲特里特则在这堆东西中间走来走去。当然,中国套盒绝不是不可穷尽的,他们在最后一只火柴盒里发现了一个铁锈红的锦囊。两人脸对脸,犄角顶着犄角,屏住呼吸,打开锦囊。他取出里面的东西,举过头顶,对着白炽灯看了一会儿。随后,他把东西交给特里同。他也举过头顶,眯缝着眼睛,对着不算强烈的光线看了一会儿。 <br /><br /><br /><br />或许是感到疲倦了,两人差不多有一刻钟没说话。 <br /><br /><br /><br />波塞冬忽然问:“儿子,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br /><br /><br /><br />“当然了,爸爸。”特里同回答道,“只有傻瓜才会弄不明白呢?” <br /><br /><br />《暖风》 <br /><br />a我小时侯的一多半时间是在奶奶家度过的。我的父母亲由于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他们要上班,还要养活我的姐姐和小弟弟)不知羞耻的把我丢给了奶奶照顾。在我,是对他们有一点怨恨的。因为差不多每次回家,我都要面对姐姐的欺负和弟弟的纠缠,况且,我对他们没有一点亲近的感觉。只有在奶奶家,我才像个宝贝似的被大家宠着。但是,我又时常觉得饿。奶奶一辈子没上过班,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基本上没什么收入了,只能靠帮别人纳鞋底,缝被面,帮别人家送蜂窝煤挣一点点钱,有时候,叔叔也能从外面拿点钱回来,不过太少了,还不够他买烟抽的。姑姑呢,到了结婚找婆家的年龄,她那点工资还不够当嫁妆的。所以,我时常感到饥饿,因为我已经到了长身体的年纪。 <br /><br />奶奶他们住的是那种简陋平房。屋顶上铺着油毛毡,要用铁丝固定在房梁上,再用砖头压好,不然风一大就会被吹跑,地是泥土地,一下雨就会从门缝往里渗水,把屋里变成黄泥汤。炉子在靠近门的地方,冬天一刮北风,满屋子冒烟,我们只好端着碗坐在门口吃饭,往往饭没吃完,菜已经结成冰了。 <br /><br />我也没什么玩伴,院子里的孩子对我这个外来户不感冒,他们有自己的小天地,所以我从不主动接近他们。我自得其乐,有时候摆弄两张面包牌也能玩一下午。有时候,奶奶边帮人家纳鞋底子边给我讲故事。她肚子里的故事少得可怜,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什么小兔子被大灰狼吃了,什么谁家的小孩儿不听话被厕所里的鬼骗走了,往往讲着讲着就拐了方向,跑到她和爷爷逃荒要饭的故事上去了。这些事儿,我恐怕听了有一千遍,我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她,一边望着那些背书包上学的孩子们。 <br /><br />转眼过了年我到了七岁,奶奶把我送到大院对面的小学去。这次,父亲也来了,他送给我一件礼物——一只军绿色的书包,并且给了奶奶一笔钱。(我的生活费和学费)为了表示友好,他甚至摸了摸我的头顶。 <br /><br />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来户。同学们,其实大多都是院子里的小孩。他们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做游戏,一块儿放学回家,独独撇下了我。所以,我只有更努力的学习,看书,作作业,每次考试后都让他们羡慕我,才能让自己感到小小的快乐。 <br /><br />沿着学校围墙往西走二百米,有家门面很小的书摊,店主是个瘦瘦的中年男人,常年戴一副用胶布粘好腿的眼镜。那儿有我喜欢的小人书,还有许多厚厚的,颜色发黄的大书。每天放学后,我喜欢花一分钱,到他那儿租两本《杨家奖》,或者《水浒传》,一直看到天擦黑了才回家。很多没钱的时候,那个男人就让我先欠着,等有了再还他。 <br /><br />整个夏天,我都泡在他那儿,坐在马扎上看一会儿书,等到眼睛发涩了,沿着马路一直向西走到新中桥,看大人们在桥下泛绿的河水中游泳,在岸边下象棋,看光屁股的小屁孩打水仗,然后再慢慢走回来。 <br /><br />有一天,我在书摊上发现了一个女孩,她跟我年纪差不多大,一张瘦瘦的瓜子脸,红红的腮帮,红皮筋扎两个揪揪,脑门上留着整齐的留海。她拿了一本厚厚的大书,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眯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我有点好奇。等她走了以后,我跑过去拿起那本书——是托尔斯泰的《复活》。我飞快的翻看了几页,就被里面的外国人名搞得头晕脑涨,只好丢下。我想,她怎么能看得那么有意思呢? <br /><br />等她再来的时候,我大着胆子问她:“这本书好看吗?”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认真的说:“当然,等我看完你也看看吧。”我问她怎么个好看法。她歪着头想了想,说:“你知道灵魂吗?这本书是告诉你人的灵魂的故事。” <br /><br />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交了个朋友,还是个女孩。她比我高一年级,就住在奶奶家大院东面的汽车货运大院里。她的姓也很奇怪,姓“殷”,叫“绿珠”。她用钢笔在我的作业本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说,你的姓也太怪了。她扁扁嘴说,是你孤陋寡闻,你知道殷墟吗?这是个很古老的姓,咱们住得这块二里岗,就有殷商时期的围墙。 <br /><br />我央求她带我去看。第二天,绿珠和我一早就出发了。我们沿着尘土飞扬的马路走了很久,腿都快走软了。差不多走了一个半小时,我看见一爿城墙静静的矗立在阳光下,大概有二百米长,上面被绿色的藤蔓植物覆盖着。她擦了擦汗,对我说,到了。我们注视着那些垒在一块的石头,仿佛从里面能倾听出古人朗朗的歌声。我找来一根棍子,想撬掉一块拿回去做纪念,却被她制止了。我问她怎么了?她把食指竖在嘴唇中央,“嘘,你看,他们在睡觉呢,别把他们吵醒了。” <br /><br /><br /><br />b十一岁那年,父母把我接回了家。或许为了补偿,他们给我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弄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搞得好像很隆重的样子。父亲开了一瓶小香槟酒,给全家每人都倒了一小杯。他瞅了瞅我们几个,举起杯子说:“好了,这下咱们全家才算团圆了。” <br /><br />那时,父亲在单位里担任了一个小小的职务,手里有了一点权力,刚分了新房子,家里的景况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只是对他们,我仍然感到陌生。开始几天,我甚至觉得像在做梦,而我不会开关电视机更是被姐姐弟弟大大嘲笑了一番。躺在床上时,我加倍怀念起在奶奶家生活的日子了,虽然没有电视机,电风扇,洗衣机这些时髦的家用电器。 <br /><br />我不得不佩服人适应舒适生活的速度,没多久,我已经完全适应这个新家的生活了,我换了新学校,认识了新同学,骑了一辆新自行车,似乎把从前的事都忘记了。 <br /><br />奶奶去世的时候,父母带我们几个回到郑州。她躺在棺材里,被绸缎被子包裹着的枯瘦的身体,一张没有血色的瘦成一把骨头的脸,我一下就哭出声来。据姑姑说,奶奶临走前很平静,只是一个劲的叫着我的小名,她老是问:“小元呢?小元咋还不来看我?” <br /><br />相反的,姐姐和弟弟对奶奶的感情要淡得多,他们也哭,不过是被别人的哭声感染的罢。毕竟,他们没跟奶奶一块生活过。葬礼一结束,弟弟马上恢复了活泼的本性,他央求着爸爸带他去动物园看猴子,姐姐呢,灵巧的她马上跟姑姑们聊得火热。大人们舒展开眉头,脸色也好看多了,爸爸,叔叔他们仿佛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马上跟一些来帮忙的人喝起了酒,划拳,敬酒,忙得热火朝天。 <br /><br />我走出了房间,走出大院,来到马路上,那儿有一群刚放学的小学生推搡着玩闹。忽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低低的,是那种细细的嗓音。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面前。她长高了,还是那么瘦,窄窄的肩膀,花衬衣,长及小腿的背带裙。脸没怎么变,不过已经是一个少女的样子了。她说:“我知道你们家的事儿,我猜到你会回来,所以……” <br /><br />我点点头。我问她是不是还住在货运大院里。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微笑着指指我的脸。我这才晓得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净。 <br /><br />她安慰我说:“别太难过了……” <br /><br />她下面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都站在那棵杨树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问:“还记得那个小书摊吗?”我点点头。 <br /><br />“现在是个小书店了。” <br /><br />“那个店主还在吗?”我问。 <br /><br />“在。”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睛弯了弯,仿佛有样东西在那儿闪了闪,是那种让人非常安心的东西。 <br /><br />“要不要去看看?”她提议。 <br /><br />“当然。”我也微笑了一下,“我还欠他九毛钱呢。” <br /><br />我们沿着学校围墙旁的梧桐树走了一会儿,踩着石板路上的青草,中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我们去了那家小书店,它似乎没怎么改变;之后,又沿着东大街旁的金水河堤岸,经过她住的大院,绕回到出发时的那棵杨树下。临别前,她指向一扇开满了太阳花的窗户,对我说,我家住在那儿,X栋21号,记得有时间来郑州玩。 <br /><br />那天晚上,我和弟弟挤在从前我躺过的床上。我在对奶奶的怀念和她的影像里徘徊了很久,弟弟睡熟后,我偷偷取出那方手帕在手里把玩,最后把它铺在鼻子上,闻着上面好闻的香皂味睡着了。 <br /><br /><br /><br />c十二年过去了,仿佛漫不经心的手翻过书的一页,那个叫张者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成年男人。他在一家政府机关当办事员,怀着卑微的向上爬的理想和年少时的忧郁。他快三十岁了,却仍然没有结婚,当然更不可能有孩子。作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者他厌恶世俗的婚姻,追求一种隐蔽的享乐——对金钱和权利的欲望磨瘦了他的身体。 <br /><br />现在我叫他走出屋子,走到街上,站在路灯下面,被磨肩擦踵的人流挤得乱晃。昏黄的路灯影子将使你们有机会看见他阴郁的笑容,那是孤独与落寞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你们能够想象他在上司面前的唯唯诺诺,和在求他办事的人前的另一副面孔。有时,在一簇阳光下,他悠闲的打开报纸,被上面的新闻舒展开了眉头;有时,在一盏台灯前,他在一打稿纸上写下了什么。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这个男人多了个爱好——爬格子,偶有发表的文章使他沉闷的生活多少增加了点乐趣。 <br /><br />我让他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药店,一家水果店,两家书报亭,一家蛋糕房,他将在一家晚间营业的书店门前停下脚步。他仍然保留了年少时的爱好。明亮的灯光展开了他瘦削的脸庞,他悠闲的走过书架,指尖轻轻略过散发油墨芳香的图书,眼角则望向另一边一位身材娇好,打扮入时的女孩。在一排书架前,他忽然停了脚步,弯下腰,从里面抽出一本寻找已久的书,贪婪的翻阅着,只有这时,他似乎才忘记了身边的孤独和忧郁。 <br /><br />他在这个南方城市生活了很多年,却仍然保持了在北方的生活习惯。他经常自诩是个没有家乡的人,还是他不愿意回到家乡去?我们不得而知。他慢慢抬起脸,合上书本,走向收银台,从钱夹里掏出21元纸币,又摸出一枚5角硬币付了书费。他走向了出口,在那扇彩色转门前,他停了脚步,回头看那位打扮入时的女孩,卷曲发黄的烫发,侧面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他恍惚中产生了错觉,以为她是另一个人。似乎仍是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暖暖的春风从山的一侧吹来,掀开了他们的衣领,弄乱了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拂在脸庞,痒痒的,就如那春风拂过经历了严寒的柳枝。在另一幅接踵而至的画面里,她扎着两个揪揪,整齐的留海因为跳跃运动而起伏,手则捏着跳绳的两端。那时的游戏呀,恐怕贫瘠的难以想象。他闭上眼睛,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br /><br />女孩大概发觉被人注视了吧。她扭转脖颈,眼梢扫过那个在门口发愣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转瞬间化作了微笑,转过头去。他也微笑了一下,仿佛对自己的嘲笑,他又一次看错了人。 <br /><br />那天下午,他未能见她最后一面。稍晚一些的时候,一封她写得信寄到他的学校,上面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地址,字体却是熟悉的。她提到新环境的不适应,提到一起度过的美好瞬间,还提到了蓝色的大海与金黄色的沙滩。只是,并没有他期望的东西。他躲在学校操场的角落里看完了信,靠在树上闭起眼睛,仿佛又看见了她春风般的微笑。他飞快的写了回信,此后又写了很多封,却再也没等来回信。 <br /><br />他重新回到了路灯下的街道。经过蛋糕房,书报亭,水果店和药店,经过自己的住处向前走去。他不是没有想象过他们的重逢;他想象着她已经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每天早晨揉着惺忪的睡眼,提着篮子到市场上挑选蔬菜和海鲜;他想象着她应该过得很幸福,只是偶有忧郁的时候会想起从前的朋友。 <br /><br />他一直走到了海边堤坝,避开恋爱中的情侣,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他摸出一包烟点了一支,眼睛盯着黑暗的大海。这时,从远处的港口传来一声沉闷的汽笛。城市的嘈杂声在身后渐渐细弱,是到沉睡的时间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捏着一只角抖开,让它在手中飘动了一会儿,随后,他松开了手,任它被温暖的海风吹向远方。 <br /><br /><br />《浮士德博士的灵魂和肉身在天平上》 <br /><br />有一种说法是浮士德根据自己的模样,用升汞,酒精,白色黏土,蛛蛛的卵,蜥蜴的泪,外加自己的口水和舌苔,制造出了糜菲斯特。他本意是想造一个饶舌的仆人,好弥补孤单无聊的生活。没成想,却多了一个伙伴,一个同谋,另一个自己。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赶走了糜菲斯特,致使怀恨在心,肆机报复的种子发芽了。 <br /><br />这种说法的下半部与书中所述无二:上帝派天使抢走浮士德的肉身,把它放在天堂的仓库里。 <br /><br />有一天,或许是出于某种原因,(也可能是一时兴起)上帝令人把浮士德的肉身放置于天平之上。可他惊异的发现,即使用完了所有的砝码也无法令其平衡。他只好亲自动手,把地球放在天平的另一端。这样便出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浮士德博士的肉身同地球的质量一致,而他的灵魂,大家都知道,只有一根羽毛那么重。但把他的灵魂和肉体放在天平两端时,又能基本保持平衡,仅仅相差了1.21g。那么,上帝沉思着,缺的那1.21克到哪儿去了呢。 <br /><br /><br />《情侣》 <br /><br />有一本书里写着;岛上了来了一对情侣。不,应该是这样的:岛上来了很多对情侣,他们年纪不等,胖瘦不一,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在海滨浴场的沙滩上留下一堆五颜六色的垃圾。这不,台风刚过,他们就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仿佛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吧佬,齐齐的奔向吐着泡沫的海边,嘴里还喊着:大海,我来看你了!大海,俺类亲娘!等等口号。但是,毫无疑问,这些从城里来的有钱人给我们带来了不止一样变化。 <br /><br />有一对情侣,依我看,跟别的人不太一样。首先,他们年龄相仿,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不像别的情侣那样,要么男的大 腹便便,女的娇小玲珑;要么女的一身赘肉,男的俊俏硬朗。其次,他们说话走路都慢条斯理的,显得很有礼貌,不像别人那样喜欢大呼小叫,在海滩上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照相。而且,他们的面容里时常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仿佛不是来海边渡假而是来自杀殉情的。 <br /><br />他们住在海滨旅馆的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旅社里,但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搬到渔村里李东家开得家庭旅社里了。 <br /><br />每天中午,他们在那家旅社里吃过午饭,才会换上泳衣泳裤,到海滨浴场里来,买两张十块钱的门票,租一把太阳伞,铺上自己带的浴巾,躺在那儿晒太阳。偶尔,他们也会懒洋洋的从沙堆里爬起来,互相帮着拍落身上的沙子,走到海里去。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呆在那儿,旁若无人的搂抱着,用眼睛相互凝视。 <br /><br />看得出,他们游得不赖,好像受过专业训练,一张一弛,一笔一划都挺象样。有一次,他们游到离海岸差不多有一里远的一块礁石上,然后,他们爬上礁石,在那儿亲吻。我都记不清他们吻了有多久,救生员用高音喇叭冲他们喊话,提醒他们赶快回来,他们却似乎聋了一样不理不睬,不得已,他只好和另一个人坐摩托艇过去,命令他们上船。在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沙滩上,他们一直要呆到海面被夕阳染红,风吹到身上起鸡皮疙瘩了,才不慌不忙的爬起来,收拾好随身物品,手拉手的走向浴场的出口。 <br /><br />那个女的脸上有一个漂亮的酒窝。一天下午我在浴场门前兜售贝壳时,她叫住了我,她从我的筐里拎出一只海螺,问我什么价钱。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干脆闭着眼报了一个价钱。“你看,这么小就会做生意了,不得了。”她冲那个男的微微笑了一下,把有酒窝的那边脸朝向我。 <br /><br />男的则从屁股后摸出一张钞票递给我,他说,是呀,现在的小孩不得了。他露出一个苦笑。 <br /><br />“今天你是第一次笑。”女的好象兴致挺高,她把海螺贴在他的耳朵上,“你听,真有海浪的声音呢?”说完,她又问我,你多大了,小孩,怎么不去上学。 <br /><br />我告诉她我十四岁,我不想上学。“骗人呢,你最多十一岁。”她笑了笑,(不过我觉得那笑容显得有点凄凉)用两根手指捏了捏我的脸。 <br /><br />接着,那个男人对我说,小孩,你要是不好好上学一辈子都甭想离开这个大门。他指了指海滨浴场的大门,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想落在我的头上,但他的话让我不高兴,于是我躲开了那只手。 <br /><br /><br /><br />吹笛子的晚上,我和阿龙哥到沙滩上摸螃蟹玩。远远的,能听到阿龙哥他爹的笛声和着海浪声起伏,一直传出去几里地远。月光下的沙滩像画出来的那样美,海岸线闪着银子般的光,绵延到近岛的地方,浪涛不断的冲上来,把我们浇得浑身精湿。那些不知死活的螃蟹为了繁衍后代,争先恐后的涌上来,有的竟然爬到我的脚面上,痒得我直想笑。没一会儿,我们便逮了一箩筐。我们顺着海边的陡坡,爬到那块陡峭的悬崖上,我和阿龙抬着箩筐,把里面乱爬的螃蟹一股脑又都倒回到海里去了。 <br /><br />这样反复做了两次,等阿龙爹的笛声弱了,我们也玩累了。我和阿龙商量下面该怎么玩,是不是回家睡觉时,我们看见了两个黑影出现在沙滩上,借着月光,看清是那对青年情侣。他们用手攀着身体,赤着脚,依偎着向海里走去。 <br /><br />“他们要干嘛?” <br /><br />“你问问他们呗,你不是说自己跟生人说话一点不脸红吗?” <br /><br />“喂,你们干吗去?”阿龙大声问。 <br /><br />不知道他们听见了没有,反正我看见那个男的冲我们这个方向挥了挥手。随后,他脱下身上的衬衣和短裤,那个女孩也这么做了,两个亮闪闪的像银鱼一样的身体瞬间便被海浪淹没。我和阿龙冲下山坡,边跑边乱七八糟的喊着,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又露出海面,被浪头举得高高的。 <br /><br />“你猜他们想干嘛?”阿龙气喘吁吁的问我。 <br /><br />“是想自杀吗?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这天气不是游泳的好时候。再过一会儿,风一起来他们就危险了。” <br /><br />“是呀,我们要不要赶紧喊人帮忙?” <br /><br />“再等一会儿,你爹的船就在附近,真有危险也来得及。” <br /><br />我们看了几分钟,有一会儿,他们的身体不见了,连脑袋也不见了,仿佛被漆黑的海水吞没进它的肚子里,然而,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他们又浮了出来。 <br /><br />“你说,人死了会到哪儿去?是不是什么都没了?” <br /><br />“不知道,老人们说人有魂魄,即使死了也能找到回家的路,有的还会变成恶鬼。” <br /><br />我打了个哆嗦。这时,那个男的爬上了那块礁石,他回头在水里拉了一下,把那个女的提起来。两个人就坐在那块巴掌大的地方,背靠背,手抱着小腿,仿佛两块石头那样一动不动。 <br /><br />“真够浪漫的。”阿龙讪讪的说。“没事,他们逗咱俩玩呢,我猜他们用不了多久就得回来,再说,一会儿顺着浪头他们游得更快。我有点困了,要不,咱们回去看瘸子他们打牌吧?” <br /><br />“不,我不想回去,你不觉得那样很没意思吗?”我回答他。 <br /><br />望着那两个不动的雕塑,还有这片寂寞的大海,我忽然感到一阵无名的沮丧。 <br /><br />《一颗青豌豆》 <br /><br />他把豌豆放在盘子里,想蒸熟了吃掉;他把豌豆重新放进盒子里,外面用报纸包好,再用绳子扎紧,打算放进地下室里;他把它放在玻璃桌面上,仔细端详着:像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婴孩,像男人的肾脏,像一个即将发现问题的问号。他走进花园,找到一块湿润的,阳光又恰好能照得到的地方,就在蔷薇花的前面,橡树的后面,路的左边。他用手刨了一个坑,非常稳妥的把青豌豆埋了进去。因为他想到,只要天气好,用不了多久,豌豆就会发芽,它的枝蔓将一直通到天上去。到那时,他便会爬到那间寂寞的,被长青藤和牵牛花覆盖的庭院里,重新唤醒沉睡中的巨人。 <br /><br />《安菲特里特》 <br /><br />晚安!妈妈。 <br /><br />晚安!儿子。 <br /><br />特里同关上房门,他站在那儿木无表情的发了会儿呆。在门里面,安菲特里特靠在大号沙发靠垫上,翘起二郎腿,她没注意自己在儿子眼中已是一个形象邋遢的中年妇女,棉拖鞋在脚上晃悠着,鞋底上粘了片土豆皮。 <br /><br />她按动遥控器上的自动搜索按纽,照预先设定好的程式搜索喜欢的电视节目。如果恰好搜到不喜欢的节目,她就会按动恢复键重新来一次。与此同时,屏幕会剧烈的跳动,波塞冬把他和宙斯的父亲装进一只铁笼子里,在放进一只铁皮箱子里。那时,他们逼迫他就范,吐出了被自己吃掉的几个子女。我该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再给某人打个电话。多可笑,英雄如出一辙的命运,她看着电视画面不满的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杀戮,父子相残,嫉妒,强奸,通奸,看报纸,听爵士音乐,胡乱的男女关系。如果我身为男子,也会像他们那样胡作非为一通,把家里搅和的一团糟,再跑到外面闯荡江湖。冒险总不会错,英雄人物都是这么过来的。有时候,比如削土豆皮的时候,我忽然会痛恨波塞冬的软弱,哪怕他拿着三叉戟一脸凶恶的追赶无辜的鲨鱼。我可不怕他。虽然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也不是小资,更不是大字不识的家庭主妇。他没必要整日阴着脸对我爱理不睬的。谁都不欠谁的。呵呵,哈哈!嘻嘻!呼噜!别人可不知道,波塞冬是一只软茄子。每当他的脸越显得坚硬,他的茄子便越软。无论什么补品海马三鞭人参鹿茸枸杞子都不能让软茄子变成生胡萝卜。作为神的妻子,神族的后裔,我却不能像那些平庸的家庭主妇那样与人私通,因为我不是一向鄙视他们高高在上的罪恶嘴脸,道貌岸然的丑恶姿态吗?明天我要去地下商店买回一条按摩棒,明天就去,一定去。或许化装乔扮一番,去年万圣节买的一套企鹅套装还没派上用场呢,在鼻子下粘上一片胡须,戴上太阳镜,先在外面观察一下有熟人没,最好装做心不在焉大大咧咧的样子直接走进去,那样更不易被人察觉,还要变换该死的口音,要是有变声器就好了,不然我必须压着嗓子,捏着鼻子装做一个鼻音浊重的老色鬼。要那个,不是这个,当然是电动的,多少钱,在他没来得及查看我的假发时就掏出钞票。当然,不能用信用卡,必须现金支付。 <br /><br />她又按了一下按钮,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出现了一个,恩,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只暗红色镶金丝花边的木盒子打开了,跳出一个小橡皮人,他翻了个跟斗冲她鞠了一躬,然后他的身体变大了一分,他不停的翻跟头,每翻一次便长大一分。太慢了,要九百九十九个跟头才能长成一个成年男子,宽阔厚实的胸大肌,结实的臀部,粗长的阳具像一只野兽;太慢了。她拍了拍沙发坐垫,影象模糊了。肌肉男走进那扇门里,两手放在腰间反复做了几次下流的姿势。 <br /><br />“怎么样?” <br /><br />“就目前看的这些片段,尚不足称为合格的小说。我是说她的思想太庸俗了,太平常了,没什么特异之处,一般的性幻想,X级电视和电影的模仿品,即使作为剧情性质的三级片恐怕也不够合格。比方说常见的肌肉男,昏暗暧昧的画面和凌乱的思绪会阻碍了观众的兴趣。他们用什么姿势?” <br /><br />“当然……你想……” <br /><br />“后入式?坐骑式?还要加些慢镜头和特写吗?” <br /><br />“当然……,我是说你……” <br /><br />“缺少诗意,小说如果没有诗意还有什么?情感,也没有情感,像机器人似的,总之我认为这是个糟糕的小说片段。” <br /><br />安菲特里特两颊绯红,眼睛湿润,嘴唇干裂。是房间里暖气太热了。她把左腿从右腿上放下,又把两腿都放在沙发上,蜷起来压在屁股下面。画面是一个男人坐在海边的防波堤上,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嘴唇有点像波塞冬,他慢慢的抽出一支烟,用手围着打着火,白色的烟雾在漆黑的背景中被风卷走了。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很平静。他在那儿静止了几秒钟,被迅速拉开的远景,能看见不远的地方明亮灯火的码头,忙碌中的龙门吊车,汽笛声响了起来。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白色的,也许是粉色的,他握着的手缓缓松开,手帕被风高高卷起,亮晶晶的,像秋风中的落叶飘向海洋的深处。 <br /><br />她被感动了,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流出,她随后抓起一样东西,鼻尖红红的,像可恶的红色疮疤。她被感动了。你被感动了,不是吗?当坏人从电影院里走出时,他们也流下激动的泪水,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他决定暂时不去干坏事了。他停在电影院门前明亮的广场上,站在那棵接近枯萎的核桃树下。一个穿风衣的中年男子碰了他一下,放在往常,他定会恶狠狠的问对方是不是没长眼睛。然而,他破例笑了一下,露出被烟熏黑的门牙。他点点了头,没事没事。安菲特里特有一会儿什么都没想,只是那么坐着发呆。有时候,人是需要感动的,她想了想,回忆起少女时代的一件小事,一个圆脸黑发略微有点胖的男孩走进她的思绪,我那时大概12岁,还没来月经。他是个木匠的儿子吧,个头挺高但显得笨拙,有双粗笨的长满茧子的熊掌,我经常被他背在背上玩儿。每次他出外做工回来总要带给我一些惊喜,一簇淡淡香味的黄色小花,一把酸酸涩涩的紫红色酸枣,要不就是一块能把牙齿粘掉的粘糕。他的父亲是个沉默的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怪物,我们都这么叫他。他的母亲呢?似乎没有,应该是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的。他的父亲是个喜欢喝醉酒的老怪物,经常用棍子表达自己的亲子之情。但没见他反抗过,也没见他哭过。他叫我什么呢?捏着我的小脸,晃着我的肩膀,摸乱我的头发,小安菲,是的,就是小安菲。他叫我安菲。有一次,他送我一件特殊的礼物,我13岁生日那天,他亲手制作的木头娃娃,黄皮肤的木头娃娃,费了四五天工夫。我把它丢到哪儿了?人心是会变的。我那会是不是有点喜欢他呢?人心会越变越硬的,像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上面再也长不出草和花来了。 <br /><br />“也许我该从两个方面来创造安菲特里特这个人物。一个是过去的她,一个是现在的她,虽然并未交代她是怎么变化的,可聪明人总给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人物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创造的,不错,包括波塞冬的愚钝和悲哀,特里同的敏感和叛逆。只是这四个词语并不能赋予人物更多的生命,只能是局部。包括低俗的情感。” <br /><br />“可是,说低俗情感的人是不是从未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 <br /><br />《俄罗斯套娃》 <br /><br /><br /><br />&nbsp;&nbsp;&nbsp;由此门出,从彼门进。你们将看见许多扇门是关闭的。其中唯有一扇通向至福和光明。 <br /><br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马太福音》 <br /><br /><br /><br />1. <br /><br />不同的时序我们做不同的事。比方我们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思念远方的朋友,在炎炎夏日吹空调喝冰镇啤酒,在凉爽的秋风中学着古人去赏菊,而在冬天,最好躲在有暖气的房子里与冬雪中蹒跚而行的路人比较幸福。 <br /><br />现在当然是春天,窗子外面的柳树褪去了冬皮,细细长长的柳叶撩拨得人总想站到太阳底下,再敞开衣服被风吹上一阵,看那些爱俏的姑娘们换上漂亮的夏装在街上走来走去。 <br /><br />陈波的位置最有优势,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窗子的街景:一个牵着小狗散步的时髦姑娘,走路的姿势像跳舞,一起一伏的极有节奏。白色的卷毛狮子狗偏偏不听指使,每跑几米便在行道树旁翘起腿做记号,以至女孩不得不走几步就停下来,扯扯手里的栓狗绳,对她的宠物发点小脾气。看到这儿,陈波不禁笑出了声。 <br /><br />“陈波,什么事这么好笑?” <br /><br />“没事。”陈波边回头边说,他看了一眼问话的女孩儿,一副对脸来说过大的眼镜,对嘴巴来说又过小的牙齿,像耗子的牙齿,他心里暗暗想,“没什么,一只不听话的小狗。” <br /><br />“什么小狗?”女孩好奇的离开自己的工作台,站在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点着脚尖向窗外张望。她故意又换了一种娇滴滴的腔调发问,“我怎么看不见?骗人的吧?”她握紧拳头,假装敲向他的脑袋,在接近时,换成一根食指轻轻戳了一下。 <br /><br />“没有。”躲避不及,还是被戳着了。他避开她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文件堆说,“哦,可能跑了。” <br /><br />“大骗子!骗子!”姑娘嘟着嘴,她的样子更难看了。对着他的后背重重的拍了一巴掌,扭着尖尖的屁股走开了。 <br /><br />这时,陈涛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春天里我总是思念姑娘们。这句诗应该是大学时期的某位哥们写的,谈不上特别出色,却点明了要害,他甚至能回忆起那位哥们当时的样子,肮脏的长头发扎着小辫,每次出门前总喜欢用别人的梳子沾了凉水梳头,并且在梳子上滞留了深色的污垢。现在他怎么样了?似乎成了某家合资企业的负责人,腆着啤酒肚,留着小平头的胖脸上能揩出半斤油…… <br /><br />他定了定神,胡思乱想,该把昨天晚上策划好的事情完成了,不错,春天里我总是思念姑娘们。昨天晚上,他和女友小敏通了电话,商量着谁该辞职到谁那儿的问题。因为女友小敏在另一个城市电信部门上班,一个既悠闲收入也不错的单位。而他呢,在这家私人公司打工。说是登记公司,其实是给想办公司但资金不够的人注资,并帮忙办理注资。他知道,这种行当即使不算违法,也不能算合法。不过听说老板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工作又清闲,收入嘛,比这个城市一多半的人都好。两边谁都不想让步,因此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最后导致小敏气哼哼的摔了电话。在小敏看来,她自然有道理,因为电信算国家企业,福利又好,陈涛的公司虽然每月有三千收入,毕竟是野鸡公司,说不定哪天就垮台了。陈涛心里也认为小敏说的有道理,可不知为什么,他不是很情愿离开这个城市。小敏问他的时候,他就不着边际的乱说,最后导致了不欢而散。 <br /><br />事后,陈涛玩了一会儿电脑游戏,决定给小敏打个电话道歉,可是那边的电话总是不通,手机也关上了。陈涛只好选择上床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随手抓了本杂志看。里面有篇小说吸引了他,名字叫〈I Could Be The One〉,讲得是一个精神分裂的人的事,他一直怀疑自己有个兄弟,于是他就在哥哥和弟弟两个角色之间来回摇摆。小说没看完,因为他忽然想到应该学从前的人那样写封类似情书的信,他摸不清小敏是否真的愤怒了,也许该写封道歉的信,把自己在电话里讲不清楚或是不想讲清楚的东西理清头绪,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办法。他被自己的想法激动了,他能够想象小敏收到信时诧异的表情。从床上跳起来,只穿着秋衣和裤衩,接着从抽屉里翻出水笔和稿纸。光是找这些东西就费了半天工夫,笔倒是有好几支,不是没水便是写出来字时像便密的病人,拉拉遢遢,稿纸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上面压了一大堆不知是他的还是小敏的衣服,他记得这些东西原先应该是放在一起的,并且是小敏亲自收拾的,她是个很细心的姑娘。他忙的满头是汗,终于坐在桌子前,铺好稿纸时已经是午夜两点了。他咬着笔杆,眼前一片模糊,那些让人兴奋的想法现在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哈欠。于是,他努力说服自己明天还要上班,而且在上班时间偷偷的写信更是好主意。 <br /><br />陈涛从那堆文件的最底下抽出了两页稿纸,上面已经有了几段话,他把那些句子重新读了一遍,修改了两个错别字。他认为写得实在不怎么样,怎么说呢?缺乏文采,干巴巴的像冬天的木头。他打开电脑,用google搜索了“情书大全”这几个字,迅速打开了十几个网页。然后,他抄下了几段认为不错的句子。 <br /><br />“也许我能够经历寒冬,像一只雪地里的兔子,只顾寻找食物,却忘记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你的爱,总是给我温暖,让我在黑夜里看见光明,让我在漫长的路途中不感到寂寞,让我能够坦然面对生活中的苦与哀愁。” <br /><br />“你的笑容,你的灿烂,与你巨大的爱和热情,像不会熄灭的火焰,像永不枯竭的源泉,始终滋润我干渴的心灵。我时常幻想与你漫步湖畔,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去等待旅途的终点。” <br /><br />“唯有你,你的嘴唇,像黑夜的玫瑰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与你更美丽的灵魂相比,我只能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凡人,一个走投无路的囚犯……” <br /><br />真够俗的,他想,虽然这么认为,他还是被其中几句话感动了。反复读过几次之后,他把几句话略略作了修改,然后加在各个段落中,以显得不那么突兀和生硬。他想,小敏在收到信一定会高兴的。然而,他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安,不是认为自己和小敏恋爱这两年来并没做过什么令她高兴的事,而是写信这件事本身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很傻。 <br /><br /><br /><br /><br /><br />2 <br /><br />于是,在吃午饭休息这段时间里,他来回权衡要不要把信发出去。一种声音说要,原因很简单,既然已经写出来了,而且写信这种办法虽然老土,对现在的年轻女孩也许会收到不同凡响的效果。小敏80年的,当她开始上学后未必经历过写信这回事。另一种声音说不要,但是没有说明原因。也许再打个电话,他开导自己,或许过了一晚上,她的气已经消了。或是买样礼物送她,特快邮寄过去,要么我亲自送过去。 <br /><br />他慢慢咀嚼着米饭,筷子停在半空中有点心慌意乱的意思。本来,今天的盒饭挺不错,有他喜欢吃的霉菜扣肉和酸辣土豆丝,可现在却像嚼着一堆松软的烂木头。他只吃了半盒米饭,菜几乎怎么动。 <br /><br />“陈涛,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大眼镜女孩问,她端着饭盒,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 <br /><br />“没怎么。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没胃口。”他不看女孩,淡淡的说。 <br /><br />“受什么打击了?既然这样,我帮你吃了吧?”女孩说,毫不客气的把筷子伸进他的饭盒里夹起一块油腻的大肥肉。 <br /><br />陈涛索性把饭盒推到女孩面前,“李丽,干脆帮我把米饭也吃了。不过你得小心,最近乙肝盛行,小心我也是啊。”他内心略带恶毒的说。 <br /><br />女孩好像没察觉他的恶意,她嘴里咬着酸辣土豆丝,咯嘣嘣,像老鼠咬床腿的声音,然后是一筷子霉菜。她含糊不清的说:“谢谢啊。我刚打过乙肝疫苗,没事。” <br /><br />中午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放在往常很快就过去了。今天因为信件的事,陈涛觉得时间格外漫长,他走到过道里,又走到楼梯前在一扇窗户前站定,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但他摸遍了西装口袋也没找到打火机。也许忘在办公桌上了。他想。其实,他根本不会抽烟,兜里装盒烟无非为了应酬方便,闲暇时抽上一棵也是做做样子罢了。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并不想马上回到办公室找那只该死的打火机。想抽烟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外面是一处建筑工地,工人们戴着黄色安全帽,身上系着安全带在脚手架上爬来爬去,提升机嘎吱嘎吱的响着,塔吊在不停的把水泥和砖块送到该去的地方。再远的地方,是一座连接两栋大厦的过街天桥,他记起和女友曾在上面碰见一个老乞丐,他甚至鼓励她往那只破碗里投了一枚硬币。只见那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脸几乎贴近地面,硬币在碗里当啷转动着,差点溢出碗口。陈涛知道那是个职业乞丐,放在往常,他都会假装不看那一头白发,神态自若的走过去。那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暗示了女友。 <br /><br />是什么刺痛了眼睛?一道光线。他把手放在眼睛上方遮挡着,寻找光线的来源。一个8岁左右的小男孩,灰色的毛衣外套,戴着一顶遮阳帽,手里捏着一面圆圆的镜子。他出现在尚未完工的楼层的顶端,好奇的摆弄手里的玩意。他似乎也发现了对面嘴角叼香烟的男人,于是更加频繁的利用手里的工具。投射,投射,嘴巴咧开了,有点狰狞的笑容。出于好意,他冲男孩吆喝了一嗓子。也许是某个民工的孩子,他想,同时觉得蹊跷。既然是没有完工的大楼,也许楼梯还没修好呢,男孩是怎么上去的?而且,那些人也该阻止他上去的。眼睛又被刺着了。他感到泪水流出来了。他顺手关上窗户,躲在一扇安全的墙壁后面。 <br /><br />哼哧哼哧,哼哧哼哧。有个胖子上楼了,穿着铠甲一样的皮夹克,突起的一个大鼻子,胳膊下夹了只大皮包。他先是看了陈涛一眼,然后喘着气问他XX公司是在这儿吗?他掏出一块大手帕擦着汗。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疑惑的盯着陈涛看,“你是XX公司的业务代表吗?”陈涛回答了不是。 <br /><br />“等等,我好像认识你,让我想想,但是……你在这儿干什么?” <br /><br />“我本来想抽支烟。”陈涛自嘲般取下香烟,过滤嘴已经被濡湿了。“可是没带打火机,然后又被一个小男孩戏弄了。”他指了指窗外。 <br /><br />“哪儿?”胖子走到玻璃窗后,“我怎么看不见?” <br /><br />他推开窗扇,转动着笨拙的脖子搜寻。 <br /><br />“就在对面的房顶上。” <br /><br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工人都没有。”胖子转过脸,快要挨着陈涛的脸了。 <br /><br />陈涛退后一步,然后挤到那扇窗后,伸出一只手臂指点,“就在那儿……”他有点傻了,确实什么都没有,没有男孩,连刚才那些干活的建筑工人也不见了。 <br /><br />“你看错了,也许,这儿太热了,人容易出现幻觉。” <br /><br />“可能他们吃饭去了。”陈涛现在也有点吃不准了,同时,胖子的话使他感到了闷热,他不得不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的纽扣。 <br /><br />“你刚才说什么公司?”为了不让自己太难堪,陈涛问胖子。 <br /><br />“XX公司,做光盘生意的,听说过吗?” <br /><br />“我想想,似乎在四楼有一家,不知是硬盘还是光盘。” <br /><br />“多谢,兄弟。”胖子点点头,下巴上的肥肉重叠了几次,又用那块看上去已经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把脸,“天气真够热的。” <br /><br /><br /><br /><br /><br />3 <br /><br />“天气真够热的。”一个长发女孩对另一个女孩说。“这样的天真不多见,我感觉春天还没来夏天就已经到了。” <br /><br />男主角陈涛此刻坐上了一辆401公交车,他没打算听别人的谈话,可是,你知道坐公交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无心偷听了情人的谈话,不小心踩了人家的脚,或是不留神闻到了别人身上的气味。 <br /><br />整个下午,陈涛无心工作,他一会儿考虑女友的事,一会儿又想想拿镜子男孩和胖子的事,当然,他只觉得好笑,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缘故。他这样想。应该买样礼物送给她,可以连同信件一块寄过去。想好之后,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非常惬意的打了一个盹,甚至非常香甜的做了一个梦,到快下班时,才被同事李丽叫醒,她亲热的趴到他的耳朵上说:“幸亏老板出门办事了,不然非得扣你的钱。” <br /><br />陈涛却并不领情,甚至是有点粗暴的责怪她吵醒了自己的好梦,以至他根本记不清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梦。他快速收拾好东西,背上自己的包,走下楼梯,走出办公楼,向最近的公交车牌走去。 <br /><br />他要去的地方是德化步行街,那儿有几家不错的工艺品商店,因为女友小敏平时喜欢收集一些小东西,就连他现在的租屋也放了不少被她丢弃的小玩意儿。 <br /><br /><br /><br />问:要不要在公交车上设置情节? <br /><br />回答:没必要。这是需要放弃的部分,像主角整个无聊的下午那样,做做报表,在老板不在时他应该听听音乐放松神经,只要戴上耳机就不会打扰别人了,况且在格子间里不存在干扰,还可以上网浏览体育新闻,股票信息,用MSN跟网友聊天,用公司的电话给女友打电话,跟李丽讲低俗的黄笑话,她肯定会乐得前仰后合,用手指打个响亮的梆子。而且在公交车上设置情节只会显得拖沓,有故意拉长篇幅的用心。我可以告诉你几个被用滥的情节,比如遇上小偷;突然接到别人的电话;发现写好的信件忘在公司了;一位女青年霸占老弱病孕专席不给老太太让座;发生交通事故;逃犯劫持了公车司机;一对情人谈话引发的联想,等等等。除非在小说以外的东西才应该被设置进去,比如,大概只有这一种,外星人降临了汽车,他的飞船正好停在汽车顶棚上我才能让已经安顿好的秩序发生改变。 <br /><br /><br /><br />下午五点半,陈涛在广场路车站下车。从人群中突围。但很快又被一群更加庞大的人流推动着向前进。原来是一家商场搞活动,请了某位有点名气的歌星来唱歌。一张张乐呵呵的脸,他不得不张开手臂,推档拥在身边的人。面带微笑的小偷趁机用刀片划开一位中年妇女的挎包;形容委琐的风衣男人悄悄把手伸向前面女孩的屁股;被踩掉皮鞋的青年狼狈不堪的低头寻觅;苦命的父亲被快乐的儿子骑上了脖子;不甘寂寞的民工在最后排做原地跳跃运动。陈涛颇费了一番工夫才从人群中挤出,检查行装,左脚皮鞋被踩扁了,西装纽扣掉了一只,背包仍在,没被小偷划过,四肢完好无缺。傻笑一次,提步前行,踏上天桥,经过几名职业乞丐的身边,视若无睹,被一名小乞丐拽着胳膊,只好塞给他一块钱。然而马上被十几名小乞丐包围。 <br /><br />等他真正找到那几家工艺品商店后,步行街上的灯忽然亮了。钻进一家商店,被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弄得眼花缭乱,不小心差点打破一只青瓷花瓶,尴尬的陪不是,又换了一家。刚进门便被一个狰狞的非洲面具吓了一跳,一个年轻姑娘从柜台后面走出,非常热情的询问要买什么。似曾相识,一边答话一边摸着一尊木雕,才发现是一个悚然的类似男人生殖器的东西。缩回手,问她是不是有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姑娘假装思考,抬步走回柜台,步履轻盈,像跳舞一样。心中一动。只见姑娘从柜台下取出一只包装不是很精美的盒子,打开后发现一对娃娃,大概是娃娃亲夫妻。 <br /><br />“真正进口的俄罗斯套娃,现在很流行的,适合送给女朋友和情人,每只都能拆开成九只,这是最后一套了。如果先生想要,价钱可以商量。” <br /><br />“多少钱?” <br /><br />“原价288元,因为是最后一套,而且这只有瑕疵。”姑娘拿起一个女娃娃,指点他看,“你是要的话,可以给你打七折。” <br /><br />迅速心算一遍,还是觉得贵。“能不能再优惠点?” <br /><br />拿起一只,又拿起一只,比较一番,假装行家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心里其实觉得合适,却挑起毛病来。来回拉锯,以六折成交,好像拣了大便宜,乐透了。一只讨厌的苍蝇飞舞。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胡子胖子,竟然不懂礼貌的拿起欣赏,傻乎乎的询问价钱,表示想买一套。充满敌意的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拿回娃娃放进盒子,请姑娘包装一下。 <br /><br />“还有吗?”胖子问,“我想给女儿买一套。” <br /><br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胖子脸上露出失望,把头掉向陈涛,“对不起,能让给我吗?我女儿想要这个做生日礼物。” <br /><br />当然不行。他一点不客气的拒绝了他。 <br /><br />胖子嘴唇上的小胡子跳了跳,“我可以给你补偿,你按原价卖给我怎么样?”他从胳膊下取出鼓胀的皮包,拉开拉链,露出一捆钞票。 <br /><br />不,还是不行,因为我也有重要用处。 <br /><br />胡子继续跳动,脸上的肥肉也跟着跳了几下,收拾好东西,悻悻的离开。站在门口抽烟,跟在陈涛身后几米,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加快脚步,穿过行人组成的堡垒,走上天桥,回头看胖子不见了。 <br /><br /><br /><br /><br /><br />4 <br /><br />回到自己的租屋。放下东西先躺了几分钟,之后吃了两包快餐面,为了增加营养,特意打了两个鸡蛋,放了一把香菜,切了根火腿肠。 <br /><br />陈涛的租屋在所谓的都市村庄里,虽然位置偏僻了点,但房租还算公道。业主是个面貌慈祥的老太太,住在另外一幢楼里。据她自己说儿子和女儿都在外地工作,老伴已经去世了。每个月的月底,老太太便来陈涛的租屋收费,顺便跟他聊几句家常打发寂寞,有时候还拿着自家腌的咸菜送给他。总之,这是个挺不错的人。可住在这儿也有不利的地方,由于靠近郊区,治安状况不好,经常发生丢东西的现象。陈涛以前骑过的两辆自行车都被偷走了,虽说他每次都把车搬到五楼,小偷仍是契而不舍的把车偷盗走了。于是他后来就选择了坐公交车上班,比较麻烦的是中间要倒一次车,另一方面,由于长期缺乏锻炼人也略微发胖了。 <br /><br />这是所一居室的房子,带厕所和厨房,卧室不大,放了张床,一座立柜和一张电脑桌就没其他的地方了。我们可以发现卫生间里有两套洗漱用具,还有支女孩用过的口红放在卫生纸和过期杂志中间,一尊沉淀了淡黄色尿垢并且经常堵塞的坐式抽水马桶,。在他的大立柜里,凌乱的堆着女孩的内裤,胸罩和男人穿的衬衣,另外,还有架断了弦的红棉牌古典吉他。从前,他曾用这件乐器自娱自乐,也曾给女孩们弹奏过“致爱丽丝”。学生时代,他参加过一支名为“狂躁的老鼠”的校园乐队,他也是乐队的吉他手。在电脑桌上,能发现一架小巧的相夹,照片中的他搂着一个笑得很美的女孩——他的现任女友小敏。 <br /><br />陈涛坐在电脑椅上,大腿上放了他准备送给女友的礼物,已经被打开了。女娃娃稻草色的金发,男娃娃是黑发,都呈不倒翁的形状,并且笑得很可爱。很快,他找到了机关,打开了第一层,下面是个哭泣的娃娃,穿着哥萨克似的民族服装;然后是一个没有表情的娃娃,衣服也换成了黑色,像葬礼上穿的衣服;再下面是个绿头发的娃娃,脸上的表情一半像哭一半像笑。是俄罗斯童话中的小怪物卡巴?他想。他快手快脚把娃娃分解开,桌子上,床上,椅子上和地板上摆满了表情不一,神态各异的玩具。其中有两个让他格外讨厌,一个是红眼睛的小男孩,穿着类似中国马褂似的衣服;另一个是嘴巴张得很大的小女孩,一口尖利的牙齿,给人的感觉有点恐怖。其他的则是些可爱的小家伙,像小天使,像丛林里的精灵,像憨憨的中国福娃。他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滑稽。于是,他把套娃按顺序组装,重新放回包装盒里。 <br /><br />接下来,他离开椅子,走向背后的墙壁,从挂在墙上的背包里取出手机。看了两条垃圾信息,一条是广告,另一条不知是谁发来的黄色笑话。他按动删除键,把它们清除了。他重新回到椅子里。他靠在椅背上,右手拿着手机,伸平两条腿,手耷拉下去,脖子向后仰,一直仰到不能继续为止,就这样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呆了几分钟。 <br /><br />他像是从梦里醒来,先是腿慢慢动了几下,然后是脖子,然后是手痉挛般抽搐了两下,手机也因此落在地板上。他并没有着急去拣回手机,而是把倾斜的身体放直了,小腿也回复到与身体垂直的角度。他觉得自己从疲劳中苏醒了。 <br /><br />八点种,他按习惯给女友打电话,漫长的忙音,最终接通了。她似乎处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中,不时传来笑声和音乐声。她急促的告诉他现在很忙,而且噪音大,听不清楚他的声音。末了,她提高音量让他11点左右再打过来。看来她挺快活,很可能已经忘了昨天的事,陈涛想。可是,本来担心她还在生气的……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丝不快,他认为她应该呆在屋子里等他的电话,并且,11点未免有点晚。不是指她回家时间晚,而是对睡觉时间而言。于是,他决定先去睡一会儿。 <br /><br />他定好闹钟,脱了衣服,像只在苞谷和蜂巢前犹豫不决的狗熊那样迟疑的爬上床,盖上被子,关了壁灯。在黑暗里,他倾听着厕所水管发出的像是哭泣的男人般的声音,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他考虑着,如果小敏确实不生气了,自己也没必要给她寄那封信,这样礼物等她下次过来再给她也不迟。首先,能省下一笔邮寄费,其次,在运输途中,谁也不能保证礼物和信件都能顺利送达,再次,她很可能嘲笑自己像个傻瓜,这个年代谁还会给谁写信呢?电话,手机,电子邮件,哪样都比写信快捷方便。再过几个月自己就27岁了,他想到自己的年龄其实适合结婚,可是,房子还没着落,又不能马上到小敏的城市里找份合适的工作,虽说自己有一笔数额很小的存款,足够应付婚礼的花消。 <br /><br />厕所里水管的叫声停止了,他开始安慰自己,女友与自己的感情很稳定,况且她说过,结婚可以先搬到她家与她的父母同住,他们也是同意的。但是,作为男人,始终住在岳父母家终究不是长远打算。即便自己的父母能资助自己一点,把首付款先交了,余下的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那又是多漫长的日子。他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故事,男人在金字塔下对他爱着的那个女孩说,只要能嫁给他,他愿意为她去抢国立银行。他微笑着问自己,若是小敏要求,我有没有可能为她去抢劫? <br /><br />, <br /><br /><br /><br />5 <br /><br />第二天,陈涛原打算找个借口出去一会儿,好把信件和礼物通通邮寄出去。这对于他太简单了,一来老板算是个和善的人,二来公司最近不算忙,他手头的工作相对不多,可上班后他先陪着老板接待了一位客户,等送走客户后,又被李丽缠着帮她查了点资料,这样,他几乎把去邮局的事情忘了。直到另一位同事提醒他们吃饭时,他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12点。他想,如果自己能节约吃饭时间的话,应该来得及把东西寄出去。因为最近的一家邮局离公司只有10分钟路程,何况中午在邮局办理业务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br /><br />因此这天中午他特意加快了咀嚼的节奏,匆匆忙忙把一盒米饭,半份菜消灭掉。牙齿有点痛,可能是吃得太快,胃也不舒服。他背着包走上街,走在一片明媚的春光里,被暖风吹得熏熏然,再次看见了牵小狗的姑娘。 <br /><br />买了50分邮票,粘了胶水,投进希望的绿色邮箱,事情到此一切顺利。向中年制服女郎要了个笨拙的纸箱,四四方方足够装下一只山羊,从包里取出礼物时遭到刁难,要求检查,悉听尊便。包装纸被撕破,狐疑的眼光仔细看了看,又用胖乎乎的手拿起一只像捏黄瓜一样捏了捏,嘟囔了一声没听清。请求一次,被告知连同纸箱一起放上电子秤,显示的金额令人大吃一惊。 <br /><br />“一共456元7角8分。” <br /><br />陈涛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避开零钱,故意数出五张百元钞票。 <br /><br />“对不起,看错了,应该是45.6元。” <br /><br />只好放回四张,心里有点不爽,脸上仍带着微笑。 <br /><br />“对不起,我们邮局现在暂停邮寄业务,请您先到其他分支机构办理。” <br /><br />恼羞成怒,恨不得在那张胖脸上来一拳。“为什么?” <br /><br />“停电了。”指了指电脑。 <br /><br />“什么时候来电?” <br /><br />“不知道,最近经常停电。”手指在围着身体划了个弧线,莫名的所指。 <br /><br />“请问附近有没有邮局?” <br /><br />“大同路有一个,坐121路能到。”愚蠢生硬的回答。 <br /><br />窝着一肚子火离开,手表指针显示12点15分,摇一摇放在耳朵旁听了听,竟然停了。向身边拎着橡胶棒的保安打听时间,警惕的扫了一眼,慢条斯理的看时间,回答说差5分钟1点整。 <br /><br />陈涛只好转身走回公司,边走边考虑要不要打电话请个假。权衡了半天,最后决定给李丽打个电话让她帮忙请假。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直接向老板请假有点说不出口,上班三年来,除了一次重感冒,他还没请过一次事假呢。而且,他认为老板待自己一向不错,直接跟他请假很有些不礼貌的意思。他从包里取出手机,拨了李丽的电话,简单说明了意思,那边没有一点意外的答应了。 <br /><br />他走到路边的电话亭旁看了会马路,又走到公交车站牌下张望了片刻,终于决定拦一辆出租车。 <br /><br />在热心的出租车司机帮助下,他们在一条小路上找到了所谓大同路邮政局。他纳闷极了,怎么会把邮政所建在这里呢。一条泥泞的马路上淌着滚滚黑水,似乎是下水道被堵塞了,有人路边垫了几块红砖和石棉板当跳板,即使这样,还有些不道德的司机把车开得飞快,黑水差点溅上他的裤子。 <br /><br />他在邮局门前稍微干净的路面上跺了跺脚,地上出现了几个黑色的鞋印,伸出左脚,在台阶上揩了揩鞋底上的泥巴,觉得满意了才推动那扇破旧的木门。里面黑黢黢的,而门在身后关闭时竟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站在门口,大概过了十秒钟才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其实没有那么暗,不过是外面太明亮了以至眼睛不太适应。有个戴帽子的小男孩跪在一把椅子上,屁股对着他,趴在墙角里的木桌上玩着什么;有个大胖子站在柜台前,手撑着下巴和里面的人低声说话,腿旁摆了只油漆快掉光了的木头邮箱。 <br /><br />陈涛缓步走近柜台,他觉得脚底很涩,地面上似乎没铺地板砖,他看了一眼,确定了刚才的感觉,果然是一种早已被装修业淘汰的长条青砖。他感到很奇怪,却没多想,在胖子身后,他迟疑的问道:“请问,现在能不能办理邮寄业务?” <br /><br />“什么?”里面的那个人似乎没听清。 <br /><br />他不得不向前迈了一步,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忽然,前面一张胖脸转过来面向自己,有点似曾相识。 <br /><br />“哦,对不起,现在停电,暂时不行。” <br /><br />“那,什么时候才能来电?” <br /><br />“不知道,最近经常停电,据说城外的什么工程挖断了电缆,正在抢修,什么时候来电谁也说不准?”里面那个人的说,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轻飘飘的,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br /><br />她是个三十来对的女子,留着一头老式的剪发,大翻领的制服看上去皱巴巴的极不合身,像是别人的衣服被她偷来穿上了,里面是件分不清颜色的高领毛衣,紧紧的箍着她的脖子。 <br /><br />“好像不是吧?”胖子接过她的话说,“我听说是城外的电厂出什么故障了,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还死了几个人呢。” <br /><br />“不会吧。要是爆炸我们肯定能听到声音,而且,电厂出毛病了不会仅是我们一家邮局停电吧?” <br /><br />“那也说不定,咱们光顾着在这儿说话,谁都没去外面瞧瞧,也许全城都停电了咱们还不知道。”胖子扫了陈涛一眼,继续说。 <br /><br />“请问,附近还有没有邮局了?我有件东西急着寄出去。” <br /><br />“附近没有了。要到另一个街区,不过,如果真是全城都停电你去哪儿都办不成。” <br /><br />“说的是,还可能走冤枉路。”胖子用同情的口气说,“现在这世道缺了电什么都干不成,你要不坐这儿等会,说不准马上就来电了。” <br /><br />“我看不会。”女人肯定的说,“既然是电厂的毛病,一时之间肯定不会供电,即使来电,也一定是紧着重要的地方,比方说医院,政府机关,工厂。” <br /><br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麻烦。”陈涛低声嘟囔了一句,退后一步,打算离开。其实他也没考虑好到底是在这里等还是换个地方,或者是干脆回公司去。 <br /><br />这时,他忽然想到应该给公司打个电话,询问一下那里是否也停电了,如果真是全城停电,在这儿耗着肯定不是办法。他走向门口,把背包拉到胸前,从里面取出手机,拇指按了几下,拨了公司的电话号码。可是除了嘟嘟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格信号。他想,可能是位置不好,他原地连续试了几个方向,又走到门外,发现一点信号都没了。难道是停电影响了移动公司的设备?看来只有这个解释了。 <br /><br />然而手机突然响了,李丽的声音在里面兴奋的问他在干嘛。他回答正在邮局。全城都停电了你知道不知道什么都干不成了瘫痪了太好了可我没想到手机还能打通大家都在议论呢可能是遭到外星人袭击电厂大爆炸幸亏没死人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现在终于实现了刚才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你没事就好据说没有红绿灯指挥发生了好几起车祸已经警察全部上街值勤你看好了等晚上如果还不来电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恨停电最喜欢的电视剧今天恐怕泡汤了你怎么还不回公司我想死你了快回来晚上请我吃饭庆贺一下要不我请你也行反正我不回家我最怕黑了电车也坐不成怎么回家只有劳驾你步行送我回家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跟女友的电话恋爱计划也完蛋…… <br /><br />声音像来时那样突然消失了,陈涛茫然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钟,信号彻底消失了,难能可贵的是电池容量还满着,不出意外的话能坚持到后天晚上。他想。 <br /><br /><br /><br /><br /><br />6 <br /><br />“同一时段里我们分别在做什么呢?灰色的光线从门板后透露出时光的阴影,手是抓不住的。像流水穿过沙子。我记起一个遥远的下午,那时我还小。我可能病了,被独自一人留在家中的床上。在一片漆黑中,我盖着沉重的棉被熟睡着,被一个接一个奇怪的梦纠缠。我的额头上一定布满了惊恐的汗水,同时,棉被更像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把我牢牢的捆在床上。突然,我感到一阵温暖,我被一条湿热的毛巾擦醒了,母亲坐在床前,白皙饱满的手臂赤裸着,她把手掌按在我的额头上,俯下身体轻声的安慰我。” <br /><br />“小敏沉睡着。此刻她睡得像个孩子。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仿佛一朵睡莲,一定是个美梦吧?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刻。她的睫毛轻微的抖动,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嘿,睡美人。只有睡美人才在睫毛上挂着泪水。片刻后,王子会吻住公主的纯,肉感的嘴唇下是被烟草和酒精染成黑色的牙齿,王子抱起睡美人,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因为巫师的预言并不是每次都奏效的。糟了,她怎么还不苏醒?王子褪下长裤,露出粗短的阴茎和长满汗毛的大腿,接着撕开她的白色百褶裙,一下,又一下,就这样卑鄙的强奸了睡美人。” <br /><br /><br /><br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喜欢收集一些在别人看来极普通的小玩意儿,一张漂亮的水粉画片,一只闪闪发光的塑料发卡,一把缀了流苏的小折扇。在她梳了小辫子的脑瓜里,隐藏着这些并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仿佛被风吹动的树叶在地上投射的碎片,她把它们细心的收藏起来,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会打开自己的百宝匣,把它们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到床上,并为自己每次都有新的发现而惊奇,如同那些为了发现某种东西的特性不得不远行的人们忽然被山坡上的蝴蝶所吸引。 <br /><br />通常,父母亲是不能理解小女儿这些怪癖的,他们会皱皱眉头,用一种说过几千遍的陈腔滥调命令她扔掉这堆破烂,而且,粗心的父亲还会在走路的当中碰倒她的凉亭和回廊。这时,她就会流下委屈的眼泪,甚至是愤怒的收拾起自己的宝贝,即使这样,她也是很小心的把它们一一摆放在那只枣红色的铁皮匣子里。 <br /><br />她很快就长成大姑娘了,从前的小辫子也被两条更粗更黑的大辫子代替。只是,她仍然没有改掉小时候的习惯,放学路上不时被那些白色的,粉色的,乃至俗艳的大红色吸引。那些手推车小贩喜欢站在学校门前等待,一些做工粗略的东西被他们起了茧子的嘴吹得天花乱坠。明黄色的手镯,谁都知道是染色的玉石做的,她偏偏走过去,拿起来爱不释手的端详着,似乎里面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因为如此,她时常遭到同伴们善意的取笑,有一次,她邀请她们到自己的小窝,请她们吃酸草莓,让她们看挂在窗上的玻璃风铃,有个女孩好奇的用文具盒拨弄了几下,把其中一个她尤其喜欢的铃铛敲破了。她为此连续几天怏怏不乐,上课无精打采,直到在一家简陋的杂货铺里发现了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风铃。 <br /><br />就是那个打碎了风铃的女孩后来成了她的好朋友,她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并且非常巧合的分在同一班里。“小敏,真是缘分,你相信缘分吗?”女孩忽闪着大眼睛,她笑起来了,露出一口整齐健康的牙齿,粉红色的舌尖灵巧的越过嘴唇。她也相信缘分。她拉起女孩的手,两人肩并肩,非常亲昵的走向操场中央的草坪。 <br /><br />和那个年代的姑娘们一样,她们也曾悄悄谈论年级里或更高年级的男孩,只是这些东西都是非常朦胧和有局限性的,关于身体的秘密,不甚开明的父母亲并未告诉她们过多的知识。她们的初潮时间也比其他女孩要晚一点,有趣的是两人的时间一先一后仅相差两天。因此靠后的那一个凭着前一个的经验,极其妥帖又细致的处理好了这件事。 <br /><br />是谁先认识那个男孩的?她懵懂的跟在他们身后,既感到好奇又感到尴尬和羞涩。而女孩总会趴在她耳朵上,红着脸告知他们俩人的秘密,嬉笑着推她一把,不怀好意的呵她的痒。她是不是应该看出变化?在操场草坪后面的树林里,在被云层遮蔽了视线的光与影像中,在雨后的行走中不小心踩上的水洼的倒影里。男孩似乎不像其他的男孩那样粗野和没礼貌,他有一张显示早慧的脸,一双细细长长的像鹭鸶一样的腿,以至裤管永远遮不住脚面,并且让人放心的露出雪白的袜子。 <br /><br />她还在闪光的玩具中寻觅自己的灵感,并为两个朋友的恋情担惊受怕。有一天,男孩主动邀请她到自己的家里作客,是一次单独邀请。她显然还没想明白这种邀请的含义,也可能,她在不属于友情的犹豫中动摇了。于是,她在午后的走廊里敲响了男孩家的门,走进一间显然刚刚整理过的,被鲜花香气笼罩的房间。她在日后不止一次回想过这次会面中暗藏的机巧用心,亚麻色的窗帘被早早拉下,故意挑选父母不在的时间,墙壁外传来的暑气和西瓜小贩昏沉的叫卖声使人心神紊乱。 <br /><br />第一次竟然出人意料的顺利,她并没感到多么痛苦,或许有过瞬间的担心。事后,也没有过多的愧疚和负罪感,她甚至有了点轻松的感受,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件很久以来想做而没有及时去做的事。只有面对她的时候,她们俩在一块的时候,她才有了痛哭一场的想法。她说,我想哭。女孩并不明白已经发生的一切,她搂着她的肩膀,让她趴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的安慰。 <br /><br />背叛带来的恶心在眼泪中化为乌有,阴霾被风吹散,阳光也一下子明朗起来,仿佛雨后即将呼吸的新鲜空气。她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很久以后,当她想起他们的时候。 <br /><br />现在只需磨法师挥动手中的魔法棒,念出我们早已知道的那句咒语:转眼间,她到了上班的年纪。整洁妥帖的制服,精心修饰的脸庞,或许还有不怎么动人的微笑。她不喜欢笑,与之对应的是她喜欢这份清闲的工作。她是那个叫陈涛的人女朋友。 <br /><br />她睡着了,像个孩子似的蜷缩着身子,双手放在脸的一侧。她翻了个身,被子滑落露出纤瘦的肩膀,可笑的排骨美人,手肘上淡青色的血管映衬着洁白的床单。这些其实并不重要,我要告诉你的是之前发生的事:那只百宝匣藏在床后的柜子里,在百宝匣里有一串淡黄色的玛瑙珠子,公主刚刚亲手把它们安妥好。公主的回忆杂乱无章。公主总感到乏味生活中的不足。那缺少了王子的吻的睡美人,那总也吻不醒的睡美人,那个被卑鄙的青蛙王子勒索的可怜的公主。 <br /><br /><br /><br /><br /><br />7 <br /><br />有一天,陈涛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看到自己和女孩在狭长的海岛上漫游。半夜时分,浪最大的时候,他们俩偷偷潜入海滨浴场,脱掉身上的衣物,赤条条的跳进大海的波涛中。他们俩忍受着冰冷的海水,在相互鼓励中勇敢的游向离海岸半哩远的一块礁石。因为有人告诉他们,午夜三点钟海水将淹没这块礁石。只有男人和女人同时占领它时,才能避免礁石被彻底吞没的厄运。 <br /><br />他忽然记起了这个梦。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这个梦有多么特殊,而是因为他刚才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卖项链的小男孩。是这个男孩偶然间点燃了记忆的蜡烛。与此同时,他还记起从夜半时分的床上苏醒的情形。他感觉到似乎是另一个绵长的梦的延续,仿佛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点醒来,潮湿的床辱,温热的空气,一切都显得那么不自然,而从半掩的窗扇流入室内的灰色月光,又毫无疑问的提醒他来自内心的空虚。他躺着没有动,从窗扇里恰好能望见下弦月的月牙被一瓣移动的云彩遮着了一半,露出的部分,暗淡得像是流浪者的眼睛。 <br /><br />“两块钱,只要两块钱,珍珠项链啊。”男孩趿拉着人字拖鞋,细长肮脏的脖颈上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珠串,左手摊开的掌心挂着两串,右臂臂弯挂了一串,身体在走动中做旋转动作,灵巧的躲避行人。每当有人停下问话时,他就马上停止走动,把手肘抬得高高的等那人挑选,但几乎每次都遭到诘问,刁难和拒绝。他等待那人走开,随后转过身,态度轻蔑的冲地面吐上一口粘痰。 <br /><br />品牌专卖店门前站着导购女孩儿,染成蓝色的留海,卷起的宽大的裤腿,招揽行进中的人。换季清仓大处理,全场五折。她干巴巴的说。一家油炸食品店,从里面传来呛鼻子的油腻,两个大腹翩翩的中年男人一人一串炸鹌鹑。天桥上有两排地摊,小贩将向你兜售褪字灵,魔术扑克,最新麻将实战大全,乃至一整套修指甲工具。他们中挤着一个头发凌乱,鼻梁上架着珐琅眼镜的地摊画家,十根手指上分别涂了六种颜色,无论半身还是全身像一律十元。 <br /><br />“英雄选择漫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目的地,他们……”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一个脸上满是青春痘向另一个卷发解说,手在半空中挥动并做出一个果断的手势。 <br /><br />陈涛在赶往公司的途中,他没有选择任何交通工具,因为路上的汽车比蜗牛爬行的还要慢,气急败坏的司机发狂的按喇叭,发出阵阵噪音,手忙脚乱的交警满头大汗指挥疏通道路,没想到越指挥越乱,两只结伴而行的流浪狗大摇大摆横穿过马路,一群人围观两个骂街的中年妇女,并为他们叫好,直至冲突升级,两人相互撕打,拽头发抓脸扯裤子踢裤裆,终于,强壮的那个压倒了瘦小的那个,骑在她身上掴不甚响亮的耳光,在另一个迅速赶来的同伙的帮助下,她撕拦了瘦女人的衣服,撕开了她的乳罩,扯下她的红色三角裤,让那个瘦骨嶙峋的苍白身子暴露在阳光和众目睽睽下,而人群中传来的怪叫声更是刺激了她们的中枢神经;瘦女人羞愧的把脸紧紧的贴在地面上,两条蚂蚱腿紧紧的搅在一起,以至于她们揪起她的头发,把她的脸转向围观的人。有个好心的女孩被吓坏了,她面色苍白打报警电话,但被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子抢走了手机。 <br /><br />“先生,要按摩不要?全是18岁的年轻姑娘,”神色猥亵的中年妇女向他推销。 <br /><br />“不要。” <br /><br />“去看看吧,反正看看不收钱。很近的,就在后面的街上,全套服务,只要三十元。” <br /><br />“不要,你别缠着我。” <br /><br />她只好走开,警惕的目光扫视人群,继续搜索下一个目标。背过身,悻悻的骂道“大傻X!” <br /><br /><br /><br /><br /><br />8 <br /><br />他买了根甘蔗,拿着边走边啃,把榨干了水分甘蔗渣放在另一手里,丢进每隔500米就能看得见的垃圾箱里。他已经走了45分钟,有点累了,袜子也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的粘在脚上,几乎每走一步就感到汗水与袜子,脚与鞋摩擦发出的响声。他决定歇一会儿,却找不到合适的能坐下歇脚的地方。因为停电的缘故吧,电车停运,那些习惯坐车的人只好像他一样步行。而且,交通混乱造成的影响波及到了每个人,汽车杂乱无章的堵作一团,谁都别想前进一步,司机们无聊的打着哈欠,抽着香烟,有的干脆下车聚在一起聊天,蹲在路边的书报亭前打起了扑克。 <br /><br />他从一个散发广告的人手里接过一张宣传海报,干脆坐在花坛边,脱下鞋拉了拉袜子,让它们晾在空气里。他有点后悔今天中午的选择,不应该到另一家邮局去,而应该直接回到公司去,可是,那样是不是仍然会感到心神不安?他拉开背包拉链,看了一眼那只盒子,它稳妥的躺在包里。这时,他略略有点放心了,毕竟,东西还在,既没有丢失也没有损坏,只要电厂恢复供电,邮局该死的计算机正常工作,他就能把礼物送出去,再由一个不认识的人传递,交到女友小敏的手中。他想象她收到礼物时诧异的表情,以及打开包裹后看见礼物时高兴的样子,嘴巴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像花瓣慢慢的绽放。如果她能及时收到信件,肯定会立刻给我打电话的。他笑了笑,随即又担忧的想,如果到那时移动公司的通讯设备有故障呢?如果我的手机恰好没电了呢?如果我刚好和另一个人通话中,她只能听见一阵冷冰冰的忙音声呢?她肯定会一遍又一遍机械的拨着号码,又或者,在没有我的讯息的情况下,她一定会亲自坐车过来一趟的。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吗? <br /><br />一个女孩从身边急匆匆经过,她的背影与个头与小敏相差无几,要不是陈涛事先看到她的面孔,他肯定会把她错当成小敏了。他感到一阵阵燥热从鞋子里升腾上来,通过脚,小腿,大腿,一直传导到两腿中间。在这时候,他只好尴尬的弯下腰假装系鞋带,把背包挡在大腿和肚子中间,以免下面的突起被别人查看到。其实,他这番举动毫无必要,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急着赶回家,赶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一方面,停电使胆小的人们的安全感大大降低了,另一方面,对那些喜欢刺激的人类来说,在没有光明的黑夜降临后,正是他们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想到这儿,他就理所当然的从那种状态中解放出来,一点没有顾及的看着裤子拉链的地方的隆起,奇怪的是,当他刚开始觉得无所谓的时候,它自己却渐渐软下去了,直到恢复到正常尺寸。他记起上次做爱的时间是两周前,这对任何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来说,都绝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数字。有那么一段日子,陈涛时时为突然勃起的欲望而苦恼,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运动的家伙,可以把没有出路的精力发泄到其他地方。所以,为了打发苦闷,他不得不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电视机手淫。有那么一两次,他通过电话让小敏在那边发出呻吟声,小敏显然也对这种方式感到好奇,可是每次要达到高潮前,她都因为好笑而忍不住笑出了声,使他非常扫兴的萎缩了。虽然小敏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并要求再来一次,并且保证绝对不会再笑了,可他确实彻底丧失兴趣了。两人草草的讲了两句话,只好互道了晚安。他又回到开始的状态,开大电视机音量,关上灯,闭起眼睛想象小敏裸着身体的模样。不是每次都是她,有时是路上碰到的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他刚好记住了她的模样,并把她当成某晚的女主角;有时候是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电影女明星,他有一份过期的电影画报,上面是她手持玫瑰花微笑的剧照,玫瑰花,多好的象征;还有一次,他甚至把办公室同事李丽也谋划进自己的黑名单,他隐约觉察到她对自己有一份好意,同时,因为相貌问题,他礼貌的拒绝着她的靠近。他在黑夜做过的事使早晨的他面对李丽和小敏时有了一丝愧疚感,仅仅是一点距离和拘束,同时,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道德。于是,在下一次与小敏做爱的过程中,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非常温柔的动作着,甚至有一分讨好她的意思。前戏持续的时间超过了以往,她几乎在第一次进入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而且达到了三次之多。这在他们作爱的历史中是没有的,事后,她异常温柔的亲吻他的耳朵和胸口,奇怪的问他怎么回事。他避开了她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意扯出别的话题来。 <br /><br />事实是,他感觉自己在手淫时的快乐多过了正常的做爱。当他明白了这一点后,他的愧疚和自责就更多了。他不得不命令自己尽量少去看一些刺激性的电视节目,画报图片,甚至那些以前他最喜欢观赏的街头女孩也在此列。 <br /><br />为了在休息中打发无聊,他不由的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袜子上的潮湿几乎被风吹干了,只是鞋子里仍旧湿乎乎的令人讨厌。他让脚离开鞋面,上面现在有两个脚跟形成的窝,盘起腿像个老僧那样坐着。又一个穿短裙的女孩经过,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她走过去为什么又回头看我一眼?而且笑了笑。难道我的样子很好笑吗?还是我们从前是老相识?或者是…… <br /><br />有一次,他想起,有一次电影院的遭遇,那时他和小敏刚认识,正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他们约好到一家名为“凤凰”的电影院里见面。由于进去时电影已经开始了,他们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着坐在后排。电影并不吸引人,两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情侣们必须要有个好去处。他的注意力也不在电影上,他用眼角观察小敏的一举一动,时不时的像别人那样发出干燥的笑声,其实是想寻找机会握一握那双柔软的小手。偶然间的回头,他看见背后情侣座里男人正把手伸进女人的衣服。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把头靠近小敏,轻声告诉她回头看。小敏立刻好奇的回头,电影上是一片荒漠,刺目的日光穿过银幕,把那对男女的举动照得一清二楚。小敏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嗔怪的用拳头打了他一下。他则顺势抓着,顺着手腕滑到手掌,自然而然的握紧了她的小手。 <br /><br /><br /><br /><br /><br />9 <br /><br />“你有什么事吧?”杨丽萍问。她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小敏。 <br /><br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觉得有点累。最近总感觉心情烦躁。”小敏夹了筷子菜,停在那儿,迟疑了一下回答。 <br /><br />“我看没那么简单。”杨丽萍笑了笑说,“根据我的经验,一定跟你那口子有关系。” <br /><br />“是呀,让你说对了,确实跟他有关。更主要的是,我想结婚了。我们像现在的样子,两地分居总不是个办法。” <br /><br />“哈,小姑娘总算长大了,竟然想结婚了?”她有点大惊小怪的说,“我看,让他把那边工作辞了不就行了。” <br /><br />“说的容易。”小敏叹了口气,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我们昨天刚超了一架,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辞职,又说不出道理。我说那我牺牲一下辞职吧,他又觉得我的工作不错,不让我辞。我说怎么左右都是你的理了?然后我突然觉得很生气,很委屈,骂了他几句。” <br /><br />“你骂了他?怎么骂的?” <br /><br />“我骂他是个窝囊废,还有什么难听的,我忘了。哎,你怎么不动筷子?” <br /><br />“他骂你了吗?” <br /><br />“他不敢,反正我骂他时他就一边听着也不说话,要是他说话还好,不管说什么,可他一句不说让我越来越生气。我说,干脆咱们分手算了。” <br /><br />“他同意了?我估计他不会。” <br /><br />“没,他没说话我把电话挂了。来,吃块猪手,能美容的。哎,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 <br /><br />“他又给你打了吗?要是他不打你也不打,先晾他几天再说。我以前就是这么治我老公的。”杨丽萍用筷子在空中挥了一下,得意洋洋的说。 <br /><br />“不知道,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忘家了。” <br /><br />“哎,我给你说,男人这东西是需要驯服的,你对他越好他越不识抬举,你要是三天两头找他的茬,他反怕了你,你信不信?” <br /><br />“你的话我当然信了。” <br /><br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隔了这么远,你不怕他被别人偷走了吗?” <br /><br />“这点我还有信心,他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况且,他还是个怕麻烦的人。”小敏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懒洋洋的说。 <br /><br />“我看你得当心。现在的男人花心的太多,就说我那口子,有一次去他办公室,刚好看见他的女秘书趴在他的桌子旁,两人那个浪笑,把我气坏了,当天晚上我把他锁在客厅里,第二天我让他把女秘开了,不然跟他离婚。他一个劲跟我保证跟那女的没什么事,后来你猜怎么样,呵呵,还不是听我的话把那女的开了。” <br /><br />“好吧,好吧,你厉害,我服你了。我去趟洗手间补补装,哎,你快点,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br /><br />小敏按着制服裙,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拿起小挎包,走向餐厅的另一头。 <br /><br />在盥洗室那面蒙了薄雾的镜子前,我们能看到女孩小敏正在描画嘴唇。她把口红收起来,站在那儿很仔细的端详镜子里的面孔。随后,她从包里取出一只手机,看了看时间。像是思索了片刻,她翻开手机盖,快速按动了数字键。 <br /><br /><br /><br /><br /><br />10 <br /><br />四点半钟,陈涛和李丽在明辉大厦下碰头了。他没料到她会在这儿等自己,所以当他看见李丽老远冲他挥手时未免有点诧异。“老板给我们放假了。”李丽亲热的挽起他一条胳膊说。他问为什么。李丽斜了他一眼,“你是装傻还是怎么的,你不知道全市都停电了吗?什么都干不了了。我想,咱们最好找个地方吃饭,然后再找地方狂欢一下。” <br /><br />“狂欢?就为了停电吗?” <br /><br />“对,就为了停电。” <br /><br />“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办。”陈涛说。他一边走,一边把今天的遭遇和这两天的不愉快通通告诉了李丽。 <br /><br />“那还不好办!”李丽点起脚尖,在陈涛脑门上弹了个暴栗,“你真是个笨蛋,现在有很多私人的速递公司,只有找一家他们就能把小到扑克牌大到原子弹送到地球的任何角落。走吧,咱们去找找看。” <br /><br />步行二十分钟,在一个小胡同口看见一则广告,黑墨水和白墙壁提示内有一家速递公司。经过一个散发臭味的垃圾箱,迈过一滩酒鬼的呕吐物,一只小猫站在一堆啤酒瓶上,抖着肮脏的皮毛不怀好意的盯着我们看。一扇朱红油漆的大门上贴着张白纸,标准正楷打印的“金财环球速递”字样。 <br /><br />疑惑的对视,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敲了敲门,才发现门上有门铃。连续按动五次,提醒主人外面的人心情有多么焦急。门开了个缝,露出一只眼睛,两只疑惑的眼睛,像大蒜一样的鼻子,肥胖的脸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腮帮子上有一块被枕头硌得红色的印记。 <br /><br />说明来意后被让进院子,一眼看见墙角胡乱堆着的自行车轮子,破箩筐,酒瓶,两块木料和一张分辨不出字迹的广告牌。一棵快死去的石榴树和一根插在地上的竹竿被铁丝连接,上面飘动着男人的衬裤和女人的长筒丝袜。不得不低着头钻过去,主人却显然毫不在意。然后经过一扇刚刷过油漆的铁门进入室内,与外面的凌乱相比倒显得整洁。一张常见的桃木办公桌上摆了堆包装袋,染了蓝色头发的姑娘坐在那儿,手持一面小镜子画眉毛。见到有人进入慌忙收拾起来,并搬来两把椅子。胖脸命令她去拿什么表格,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仿佛不释重负般咯吱咯吱响了几下。没一会儿,蓝发扭着屁股拿来一摞表格。依照指点填上姓名,住址,联系方式,电话号码,以及收件人的姓名,地址,又被告知必须填写身份证号码。磨磨蹭蹭,不太情愿的填满空白的地方。胖脸讪笑道,“我们是正规公司。” <br /><br />“正规个屁!”陈涛心里嘀咕。与此同时,他有了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显然是个野鸡公司,可他仍从背包里小心的取出礼物。糟糕,包装盒被压瘪了。颤抖的心指挥两只僵硬的手打开,两件宝贝毫发无损,心马上从嗓子眼回到原位。 <br /><br />“就是这个东西吗?”胖脸从肩膀后出现。 <br /><br />“是的,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而且是毫发无损的送到。” <br /><br />胖脸离开肩膀,挺着肚子,脸上变幻了几种颜色,忽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对不起,我们公司不能邮递这种东西。” <br /><br />心里痒痒的,想冲那张胖脸来上一拳,却故意问为什么。转头看李丽和那个姑娘,她们一个坐在椅子上摆弄指甲剪,另一个坐在胖脸刚坐过的沙发上,翘起两条细腿,几根若隐若现的汗毛被窗玻璃透进的光线罩上一层蜜色。 <br /><br />“因为……”胖脸想了想说,“这种东西属于国家禁止投递的物品。”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屁股口袋摸出一张皱皱吧唧的纸递给他看。“你看,第101条,禁止投递从外国进口的物品,如俄罗斯套娃,巴西蝙蝠,荷兰嫩黄瓜等。” <br /><br />“不可能。我今天在邮局怎么没听说?”陈涛反问。 <br /><br />“哦,我不清楚,但我猜是你没让他们看这东西吧。”胖子向后退几步,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同时,他拧动门把手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们是正规公司,对不起,违反法规的事情是不行的。” <br /><br /><br /><br /><br /><br />沿原路走出小胡同,再次经历了小猫的敌视,发现垃圾箱旁多了一只觅食的大黑狗,为了恐吓我们,故意汪汪的叫几声。李丽害怕的躲在陈涛身后,高跟鞋崴了一下,现在走路只好一瘸一拐。陈涛建议由他来休整一下高跟鞋,脱下鞋子,把那个已损坏的鞋跟磕掉,把另一只好的鞋跟也磕掉。样子比较狼狈,马上从1米65降低到1米58,不过走起路来顺畅了许多。李丽拉着陈涛的手,一个劲的抱怨。当然,她也为自己辩解了几句,她提议再找另一家速递公司。不必了。那么去吃饭。同意。 <br /><br />他们在路边看上一家显然是刚开张的饭店,门前立着穿旗袍,笑起来像个腊人似的迎宾小姐,我偷偷尾随进去。用胳膊肘碰一下腊人小姐,真怕她一碰就碎。两人被安排在靠窗的桌子坐下,抄起菜单点了几个没吃过的菜。天快黑了,能看见行人们模糊不清的脸和尚能分辨出颜色的衣服,不一会,服务员送来一只飘在高脚杯中的蜡烛。大厅各个角落同时亮起蜡烛,有一对商人模样的人喝酒,小声的说话;另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男女笑嘻嘻的碰杯,女的被男的一句话若得笑个不休;一个父亲带着双胞胎儿子吃榨酱面,不停的训斥东张西望的儿子。不善饮酒的陈涛竟然要了一瓶贺兰山葡萄酒,他看李丽在两只酒杯里注满红色液体,有点像血,他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干杯。”“干杯。”你不知道停电的夜晚多么美妙。可以点蜡烛,可以用手电筒晃对面人的脸,还可以练习狼叫。他们很快干完第一瓶葡萄酒,脸蛋红扑扑的像个被冻红了脸蛋的小学生,看人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 <br /><br /><br /><br />暗红色的液体,只有血 <br /><br />被匕首刺穿了小腹 那儿有处伤口 <br /><br />等待包扎 只有血 <br /><br />象征纯洁 与待宰的鸡相比 <br /><br /><br /><br />老鼠牙齿在咀嚼 克喳喳 克喳喳 <br /><br />咬碎人骨头 喝汤 喝酒 干杯 <br /><br />不醉不归 醉了也不归 <br /><br />醉卧庭宵君莫笑 <br /><br /><br /><br /><br /><br />11 <br /><br />这顿晚餐持续了两小时零七分,等他们从饭店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只好提着灯笼,打着手电,惨点的还有用打火机照亮的。往远处望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影子,星星点点的亮光从高大的建筑物里透出来,好在月色美好,路面好像被镀了一层水银。一些奇怪的叫声正从那些建筑物的夹缝里传出,在温暖的风里格外响亮。 <br /><br />“没事,他们在练习狼叫。”陈涛安慰李丽说。他有点醉了,不过还不打紧,他必须照顾另一个醉得更厉害的。 <br /><br />“好吧!我背你。”抓起一只胳膊饶过脖子,身体下蹲前倾,另一只手扶着李丽的屁股,很小心的把她放在背上。 <br /><br />“别担心,我们能找到回家的路。”他踉踉跄跄,脚步不稳的朝前走。 <br /><br />没过十分钟,他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两人一起跌倒,脸亲切的亲吻地面。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被一簇亮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某个恶作剧的小子。他略微清醒了一些,就吃力的转动脖子观察周围的景象。在草坪上发现一股清泉,月光下的清泉,流水的管子。为了及早唤醒睡着了的李丽,他费力的走上草坪,拖过那条水管,把水浇在李丽的脑袋上。 <br /><br />“这是哪儿?”李丽问。 <br /><br />“不知道,我们迷路了。” <br /><br />这时,又一簇光照在他们脸上。他俩不约而同抬起右手,遮挡着眼睛。 <br /><br />“怎么是你?”手电筒移开,显示出一张胖乎乎的脸。陈涛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公司楼梯间问路的胖子。 <br /><br />“我们迷路了,能告诉我友谊街怎么走吗?” <br /><br />胖子笑了笑,“跟我走吧,朋友。如果我没算错,你们是今晚第十四对问路的人了。” <br /><br />“都怪停电。”陈涛嘟囔了一句。 <br /><br />“对,都怪停电。但是停电有停电的好处,比如我在今晚才发现月亮是这么美。”他回过头,提醒他们看着脚下,“我是个商人,整天忙着赚钱,整天盘算着怎么把钱从别人兜里弄到自己的腰包里。多可惜。”他继续自言自语,“今晚我要去参加一个盛大的舞会,非常盛大的舞会,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br /><br />“我……,她喝醉了。不然我是想去看看的。” <br /><br />“放屁,谁说我喝醉了?我一点没事儿。”李丽甩开拉着她的手,做了个单腿独立的姿势。“怎么样?” <br /><br />“好吧,你没醉,不过我们要回去。” <br /><br />胖子笑吟吟的看了看他俩,“兄弟,恕我直言,这次舞会非比寻常,有的人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机会难得,我觉得你们应该去看看。” <br /><br />“可是,我们都不会跳舞……” <br /><br />“胡说,你不会是真的,说我不会是假的,姑奶奶这就跳给你看。”李丽结束单腿独立,张开手臂,一手放过头顶,一手斜斜的放在身体一侧,点起脚尖,做了个“天鹅湖”里小天鹅的造型,并且原地转了几圈。 <br /><br />陈涛犹豫了几秒钟,他觉得不能把李丽单独交给这个刚认识的胖子,何况,她现在的神志未必就很清醒。若是碰上了流氓……他说,好吧,咱们去舞会。 <br /><br /><br /><br />走了一段不算漫长的路,因为有胖子说话解闷,确实不觉得漫长。忽然,陈涛听到了音乐声,隐隐约约的,非常柔和的钢琴曲,似乎是一支电台里经常播放的曲子。转过街角,又走了几分钟,他看到了一幢三层建筑,大铁门外挤满了等待入场的人,还有一只四四方方的大铁鼎,火焰恰好能映红所有人的脸。这时候音乐声似乎被骤然放大了,声浪远远的震得人心跳加快,接着感到火焰辐射出的热量。两腿忍不住随着音乐节拍加快速度。 <br /><br />“好了,你们等我一会。”胖子关了手里的手电,把它交给李丽。他晃动着肥屁股艰难的钻进人群,用胳膊阻挡来自周围的压力,没几下就被人群吞没了。 <br /><br />“咱们是不是该离开?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陈涛问。 <br /><br />“胆小鬼,怕什么怕?既来之,则安之。”李丽反驳他说。 <br /><br />“我的意思是有点巧合,你不觉得吗?越来越像某部小说里的情节,透着不对劲。” <br /><br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李丽神秘的招招手,示意陈涛俯下耳朵,“咱们其实都是小说里的人物,被安排好的,所以你既不必反抗,也不必害怕。因为很显然,咱们谁都改变不了。” <br /><br />“别逗我了,我是认真的。” <br /><br />“没逗你,我也是认真的。”李丽把手电筒交换到另一只手里,“信不信由你!” <br /><br />陈涛疑惑的看了看她,不由的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但他很快就告诉自己,李丽说的话不可能是真的。因为这音乐,这火光,这些被夜色刺激的人类,这些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可能都是虚假的。这时,李丽忽然跳起来,手指着另一个方向,“来了来了。”他扭转头,看见胖子拿着什么东西向他们跑来。 <br /><br />原来是几只假面具,分别是孙悟空,唐僧,吸血伯爵和一个不认识的外国女人面具。“这是规矩,进场需要戴假面具,你们挑挑看喜欢哪个。” <br /><br />短暂的犹豫,陈涛选了唐僧,李丽选中了外国女人,“这是谁呀?”她问胖子。 <br /><br />“唔,大概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吧。”他戴上吸血鬼面具,两颗獠牙闪闪发亮,“怎么样?是不是很吓人?我看,咱们该进去了。” <br /><br />在胖子的带领下,推推搡搡挤过人体旋涡,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三点美女斜卧着,一手支头,一手持一管超大号牙膏,露出超大号门牙傻笑,但没等他看清牙膏的牌子就被后面的人推进大厅里了。眼前是一座高高的舞台,用粗劣的木板和钢管临时搭建,其间点缀了绢花。台前十几只火盆熊熊燃烧,把大厅照得仿佛白昼。几个戴面具的人正在台上摆放音响设备,猪鼻子钢琴师正在调音,一个黑人装扮的小号手鼓起腮帮,托着小号吹了几下,冲台下吐了口痰。他猜测,大厅应该是某个仓库改造的,因为他在一面墙壁看见了“严禁烟火”的字样。这会儿舞会还未开始,但大厅里已经聚集了一百多号人,都戴着假面具,分别装扮成牛头马面,神仙眷属,欧美怪兽,中国宫廷男女的样子。使陈涛尤其不安的是,每个参加舞会的人不仅戴了假面具,连身上的服装也是精心装扮过的,这就使他在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当中格外显眼。 <br /><br />“李丽……”他转头,发现李丽和胖子奇迹般消失了。是不是刚才进门的时候走散了?也许到另一边去了?他想。虽然他有点不安,但很快就被好奇心驱散了。他沿着墙壁一侧行走,边走边张望,心想也许能发现胖子和李丽。但他很快又失望了,因为这会儿又拥进很多人,现在连朝前迈一步也很困难。他只好让背部紧紧的贴着墙壁,同时他把背包放在肚子前,手放在包前面做着保护动作。即使这样也是徒劳的。因为他感到又热又累,几乎要站不住了。于是,他选了个蹲的姿势,依旧是背部靠墙,腿弯曲慢慢滑动,包则放在大腿上。这下,他感觉好多了,仿佛接近地面的空气比上面的空气更清爽。然而,他忽然听见人们发出巨雷般的喊声和掌声。有个嗓音假模假样的说了几句致谢的话,介绍嘉宾名单,好在他没说多久就被哄声撵下了台。紧接着音乐响起,起初像是早晨的涓涓溪流,在晨露与晨风的抚慰下缓缓流淌,然后节奏渐渐加快,仿佛是无数条溪流会聚成河,翻越峡谷,夹杂着泥沙,轰鸣而下,再下来仿佛是一条平稳的大江,间或听到渔民荡舟划浆的声音,听到拉网被拖上船鱼儿翻动水花的声音。陈涛虽然不懂音乐,但他还是被感染了。他想从蹲的姿势站起来,看一看那位演奏家长什么模样。可是,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没有一丝力气,浑身被这股醉人的乐声笼罩,又酸又麻,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不仅是他自己,他发现几乎每个人都被陶醉了,除了乐声就只剩下大家喘气呼吸的声音了。他闭起眼睛。乐声逐渐激昂,远方传来大海的潮声,一轮金黄的明月从海的尽头升起,星空浩荡,深邃辽远。转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潮声也随之狂暴,仿佛要把那势不可挡的愤怒发泄到陆地上。海水摧毁了堤坝,淹没了渔村,只看见人畜在波涛中发出的哀号。他忍不住哭起来。 <br /><br />乐声哀婉,渐细渐弱,终至不可闻。沉默了足有一分钟,醒过神的人们才开始欢呼呐喊,陈涛趁机站直了,他点起脚尖,试图看看这位伟大的演奏家的模样。遗憾的是,舞台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架钢琴。一个小丑样的男人从后台跑出,捏着嗓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是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拖走了那架钢琴。电子声乐骤然响起,是一曲的士高,人们开始发出狼一样的怪叫,台上一个拿话筒的男人为了推波助澜,不停的吼着脏话和俏皮话,为了更刺激台下的人,他不惜卖力的扭动屁股,甩着头发。人们显然是被他的热情感染了,忘乎所以的跟着他吼,跟着他的指挥晃动屁股,手齐齐的伸向天花板。两个夜叉打扮的女孩儿,裸露着身体的大部分面积,在别人的帮助下爬上舞台,站在那个男人身边,低下头,和着节奏像疯子似的甩头发。 <br /><br />乏味之极,我应该快点找到李丽赶快离开。他想。顺着墙壁梭巡,可是根本没用,在面具和服装的笼罩下,每个人都极其相似,像魔鬼一样邪恶。他又想。差不多一小时,他沿着大厅走了个四方形,始终未发现李丽和胖子的踪迹。心里一个声音提示他该离开了,另一个声音则把责任和义务什么的说了一通,当然,两个声音谁都没说服谁。他边想边移动脚步,在正对舞台的那面墙壁上,陈涛发现了一个秘密楼梯。由于第一次经过时只顾寻找胖子和李丽了,对隐藏在这块布幔和破烂后的楼梯并未注意。他有些高兴的踏上台阶,手握着钢管制作的扶手,非常吃力的爬上二楼。 <br /><br />没费什么劲就推开了门,奇怪的是竟然亮着灯,墙壁四周六盏水银灯把室内照得灯火通明。走廊的地板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似乎很多年没打扫过了,而且随处可见丢弃的碎纸屑。他向前走了几步,心想,一定在某个地方藏着一台发电机。随之听到了一阵嗡嗡的噪声证明了他的猜测,他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屏风后发现了一台柴油发电机,油箱盖开着,不知是谁把油倒撒了,在地面的灰尘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凹层。靠一串脚印的指引他走到一扇门前,门上挂了个牌子——XX现场项目部。遗憾的是门紧紧的关着,他用力敲了敲,又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他想,肯定有人来过,说不定,胖子和李丽就藏在某个门后面。忽然,他听见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传进耳朵里——“我们应该加快施工进度,否则……”下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是身后这间屋子里传来的,没错。他转过身,走了几步,用力敲了敲门。“有人吗?”他又非常耐心的连续敲了几下,门开了,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年轻人问:“怎么才来?快进来,就等你了。”说完不由分说就把他拽了进去。一面圆桌后坐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面前摆了一打文件,他正侧着身子和旁边一个抽烟的男人说话,一个穿高领红毛衣的女人低着头,正往一个本子上写字,有个留平头的中年男人冲他点了点头,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你迟到了三十五分钟!”他和气的说,同时用眼睛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去。给他开门的年轻人亲热的搂着他的肩膀,把他领到椅子上,自己则坐在陈涛身边。“好了,人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了。”中年男人发话。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辩驳的威严,陈涛听出他的嗓音就是自己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声音。“我先说吧。”开门的年轻人把手举了一下,“咱们的工程结束日期是七月一日,今天已经是三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说……” <br /><br />“对不起……”陈涛打断他。年轻人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平头中年。他看见他点了点头,“好,李平你先说吧。” <br /><br />“对不起。”陈涛咽了口吐沫,“我可能不是你们等的那个人,我也不叫李平,我是来找人的。一个胖子,戴吸血鬼面具,还有一个叫李丽的女孩,她戴着一个外国女人的面具,你们见过她吗?” <br /><br />平头男人皱了皱眉毛,手轻轻的敲了敲桌面,同时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你说你不是李平?” <br /><br />“不是的,我叫陈涛。”他回答,察觉平头和那几个人互相交换着眼色。“为了不浪费你们的时间,我很抱歉,如果你们没见过我的朋友,也许我该离开了。”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br /><br />“等等,”戴眼镜的那个人忽然说,“你说你不是李平,可我们已经等了他快四十分钟,而且,我们约好的这个地方别人是找不到的,这是一次很重要的会议,而你现在竟然说你不是李平,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br /><br />“我已经说了,我叫陈涛。”陈涛生气的回答。 <br /><br />“别生气。”平头男人说,“可能是我们搞错了,但也可能是你搞错了。你选错了时间,走错了房间,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但有一点我不会搞错……”他停下来看了看陈涛,一字一顿的说,“我见过李平,我可以确定你就是李平。” <br /><br />“对不起,一定是你们搞错了。”陈涛分辩说,“我再说一次,我的名字是陈涛,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开会的。” <br /><br />“别吵了,等一下。”穿红毛衣的女人插嘴说,隔着桌子,她目光炯炯的看了看陈涛,“我觉得是咱们搞错了,李平的下巴上有颗黑痣,而这个人没有。” <br /><br />“可是,痣是可以弄掉的,我认识一个人,他脸上有个比黄豆还大的痣,结果呢,用激光烧掉了。再说,你们谁能肯定里李平下巴上的痣不是粘上去的?”抽烟的男人边说边把烟头按进桌上的烟灰缸里。 <br /><br />“是呀。现在科技多发达,有什么不能作假呢?”年轻人附和他说,“我认为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咱们不能放他走。” <br /><br />陈涛感到很恼火,他一手扶着椅子背,一手扶着桌子,打定主意不管他们怎么办自己都要从这间屋子里出去。他压制了一下心里的愤怒说:“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李平,你们也不能把我留在这儿!”他摔开椅子,准备向门走去。他以为自己的愤怒足以震慑这些人,可是,胳膊被人扭住了,脚下吃了个绊子,非常屈辱的摔倒了。脸着地的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是年轻人使得阴着。 <br /><br />接着,在另外几双手的帮助下,他被扶起来,同时,两条胳膊被扭到背后,手腕上被缠上了绳子之类的东西,每挣扎一下,就能感到手腕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怀疑手被勒出了血,更让他生气的是,连他的嘴巴也被一块难闻的手帕堵上了。被推到刚才那张椅子上坐下,他想,这下完了,我被当成另一个人了。也许他们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绑架杀人犯,也许那个人欠了他们的钱,也许自己刚好撞破了他们的密谋。若不赶快表明自己的无辜,恐怕很快就有杀身之祸。但让他奇怪的是,自己这会儿反而没那么生气了,而且头脑异常的冷静。 <br /><br /><br /><br />总有那么多可笑的巧合。当他极力思索该怎么脱身的时候,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他听见胖子熟悉的声音。“误会误会,纯粹是一场误会,他是我的朋友。” <br /><br />胖子三言两语打消了这些人的疑惑,随即,陈涛被松了绑,手绢被那个红毛衣殷勤的取出来。“我早说了嘛,他不是李平。”红毛衣为自己开脱。 <br /><br />“误会,误会。“平头男人从桌子后挤到陈涛身边,亲切的拉起他的手握了几下,却被陈涛甩开了。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转身亲热的搂着胖子的肩膀,“老兄,幸亏你来得及时,差点冤枉了好人。都怪我没弄清情况。怪我怪我。” <br /><br />胖子也亲热的拉着他的手,“没事没事,弄清楚就好,一场误会而已,也怪我莽撞,事先没交代清楚,结果……哈哈,改天咱们再坐,我做东。” <br /><br />“不不,我做东,给你的朋友赔罪。” <br /><br />两人互相打着哈哈,拍着肩膀,捶着胸膛,又谦让了一番。随后,胖子拉起陈涛的胳膊,攥紧他的手腕,抓得紧紧的,仿佛老鹰抓紧了小鸡,把他领到了走廊里。 <br /><br />舞会仍在持续,有几个人像是喝醉了,抱着头,蹲在楼梯旁的杂物堆里呕吐。仍有更多的人从大门里拥进来,现在几乎要转动一下身体都很困难了。胖子拉着陈涛,他庞大的身躯像鱼在水里一样灵活,又像狗熊那样有力的挥着一只胳膊分开前面的阻碍。很快的,他们在舞台后面的调音室里找到了李丽,她和一个小伙子抱在一起,两人嘴对嘴,闭着眼睛,靠在一个破音箱上,一副陶醉的样子。胖子毫不客气的推开小伙子,非常准确的在他鼓起的裆部踢了一脚,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现实。他一手拉起还没明白过来的李丽,一手拉着陈涛,两只肩膀扛开面前所有的阻挡,可是收效甚微,为了更方便的到达门口,他不得不松开两人,叮嘱他们跟在身后。 <br /><br />在那面巨大的广告牌下,他依次跟陈涛李丽握手,“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只能把你领到这儿。”他回头向大厅入口望了一眼,那儿仍然挤满了人,他搓了搓手说,“舞会还没结束,我必须回去了。” <br /><br /><br /><br /><br /><br />12 <br /><br />有人在故事里看到了爱情,有人看到了生活的幻灭,有人则收获了乐趣。似乎总有人在我们身边发出唏嘘和唠叨。但这些都将不再重要。接下来我们会看到陈涛在一张床上醒来,左手的食指轻微的抽搐,眼皮张开,他首先看到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水渍,像一团乌云,像一幅抽象派画家笔下的柔和线条。他发现自己赤裸的身体上盖着一条印花毛巾被,他还会模糊的记起昨晚发生的事。在枕旁,有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他把这根头发捻起,放在眼前看着。一阵疲惫和空虚袭来,他明白自己不会什么都没干过。然而,那个长着老鼠牙齿的姑娘呢?她也消失了。除了这根发黄的头发,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证明她存在过。 <br /><br />他从床上坐起,光着身子来到地板上。背包挂在墙上,电脑椅上放着那件送不出去的礼物。电脑显示器上的电源灯亮着。现在,他是不是应该马上穿好衣服,到邮局去发一份快递?或者,给小敏打个电话?他慢慢走到背包前,从包里取出手机,先是看到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还有一条短信,他看都没看就按了删除键。 <br /><br />他走到电脑椅旁,拿起那份礼物回到床边。打开盖子,取出两个笑容可拘的娃娃。他把它们分别拆开,这浪费了他不少时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像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鸡爪那么僵硬。每只娃娃都被举到眼前观赏了一会儿,那么温暖,那么明亮。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从立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锤,把那只漂亮的俄罗斯套娃敲了个粉碎。他不急不躁的做着这件事,仿佛今后再没有其他事好做了。砰,砰,一只漂亮的黏土娃娃变成了粉末,砰,砰,砰,在手锤的强力作用下,又一只变成了碎片。很快,他的脚边只剩下一堆黏土和釉彩混合的碎片。“亲爱的,我是爱你们的!”他在心里说。 <br /><br />当把这一切都破坏掉之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四方形的秘密通道,他一点都没犹豫的钻了进去。然而,在书本的字里行间,我看到那个赤裸裸的男人只是从一扇窗口露出了头,他惊慌失措的看了我一眼,就把头缩回去了。那么悲伤,那么凄凉。 <br /><br />《中国套盒的几种拆解方法》 <br /><br />工具:a一把榔头,b一把剪刀,c一把裁纸刀,d一个喷火筒,e一挂五百响鞭炮,f一盒火柴,g一盆凉水,h打印机,i笔记本电脑 <br /><br />问题1:怎样利用上述工具,(最多只能用两样)毫不损伤的把中国套盒拆解开来? <br /><br />( &nbsp;&nbsp;) &nbsp;( &nbsp;&nbsp;) <br /><br />问题2:下文摘自清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卷一“滦阳消夏录”,请在阅读完毕后与本小说对照,阐明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br /><br />沧州刘子玉言:宋李安,衡阳人,好读书,不求甚解,因乡试屡不中。会上元,与朋夜泊秦淮,踏月而行。至一酒肆,遇一老者,云乡里。因沽酒小饮,对谈甚酣。稍倾,朋不胜酒力,先行告退。 <br /><br />老者自言年少时从人浮海,曾至西方罗刹国,唯得一奇书也。生企之。翁从破纳中取一盒,不足盈寸,吹气而开,遇风而长。内书一卷,锦绣斑斓。生奇之,欲以十金。翁笑言:宝剑付壮士,书赠有缘人,闻君乃嗜书人也,特以相赠。生大喜,跌步叩首。 <br /><br />乃归,三载不出户。因积劳成疾,腋生一疮,大如斗,奇痛难忍,奇臭难当。遍寻名医不治。婢哭曰:子不治,均为书狂。生忍痛笑曰:生为书人,死必为书鬼焉。是夜,婢寐,生辗转恍惚。但见奇书顿开,一金发美人自光中出,初不盈尺,至地,遂与人等。虽隆鼻深目,不与寻常人等,明艳不可方物。自言为喇次国君波塞冬婢,因犯窃罪被罚书奴。俄尔,取金簪一把刺痈,黑血汩汩,腥臭难当。女乃移步以口啜。生不忍,女正色曰:今为君来,以赎婢罪,君若不从,婢罪大也。况与君有缘,愿为琴瑟之和。 <br /><br />至三日俞。家人尽奇之。生乃取书于榻,焚香礼拜,但见美人自书中袅袅出,便即拜见公姑。翌年,女添一子,名曰书生,肌肤似雪,碧眼乌发。邻人惊为天人也。因聪慧过人,三岁识字,五岁吟诗,八岁入乡试,深为夫妇之傲。 <br /><br />一日,女忽涕泪曰:与子不久矣。生问何故。女不言。时八月逢匪乱,翁姑竟相辞世,三人于乱军中走失。生流落乡里,肆书为生。业六年,倚奇书之忆得书一卷,名《中国套盒录》,详尽西方喇兹国闻所未闻之事。 <br /><br />月中秋,心怀激荡,泛舟洞庭。忽一少年隔舟揖手相邀。渐近,碧眼乌发,气宇轩昂。生疑之。移步舟中,但见珠帘玉翠,鉴影眩目,婢女数人,环佩声动,扶一女出,乃书奴也。二人叩首,悲喜交加,不胜唏嘘。至天明,女曰:情缘已尽,但请携子归。生大悲。女曰:人生聚散,百年犹旦暮尔,何用作儿女悲切,两地同心,即为伉俪也。况子已长成,他日必大有作为。遂令婢取明珠一槲,另置罗帕一方,命生与子立其上。嘱,毋睁眼。旌旗风声,如入云霄。俄倾,生闻女曰,可矣。然已在翁姑墓前,而余音袅袅,化作一屡轻烟,终不可见也。 <br /><br /><br />《偷窥》 <br /><br />超市的电梯入口处排了很长的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为了抢购低价大闸蟹和食用油,不惜早上五点半到超市门前排队。 <br /><br />女孩儿Z有点不屑的望了望从电梯上下来的人。每次看到他们,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群饥不择食的野兽,不论什么,都会被他们一扫而光;还有,她认为超市是这样一件东西,像一个不断蠕动的巨大的胃,每天都要消化掉那么些东西,那么些热量,包括所有进来购物的人,闲逛的人,包括自己。 <br /><br />她把身体略微倾斜的靠在货架上,胳膊环抱在胸前,(那儿有一张胸卡,上面写有她的名字)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等这些人从身边经过。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眼映在货架金属板上自己的侧脸。那是张不带表情的脸,或者是被劣质化妆品遮蔽了表情的脸——腮红恰倒好处的掩饰了过高的颧骨,小巧挺直的鼻梁,暗红的嘴唇。 <br /><br />“小敏。”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她并不着急转过头去答应,她带着一丝怜惜又继续欣赏了几秒钟。 <br /><br />“小敏,你看……”女孩Z的同事小若笑嘻嘻的走过来,亲昵的拉了拉她的衣服,让她看自己伸开的手指。“我又买了一种指甲油,漂亮吧?” <br /><br />“很漂亮的蓝色。”她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br /><br />“你现在忙吗?我想让你帮我看会儿……”小若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柜台,“有个朋友在下面等我,只一会儿,求你了,我马上回来。” <br /><br />她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能想象她那个头发稀少的修理工男友这会儿正在超市门外徘徊,一手拿着手机,故意露出焦急的神色,另一只手拿着送给女友的礼物——漂亮的发卡,还是女孩们喜欢的零食? <br /><br />每天中午换班休息时,超市女孩们都会聚在一起谈论今天的新闻。什么某某人偷东西被抓了,某某人上班打瞌睡被经理发现了,某某人打货丢了样东西了,甚至一些不是新闻的新闻都成了她们消遣时间的最好话题。 <br /><br />另外,女孩们还喜欢谈论男人。不是男孩,那些在超市上班的男孩她们才看不上眼呢,虽然他们工作时经常在一起开玩笑。她能准确的从顾客的衣着谈吐判断出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男孩,什么是风度,气质等等有关男人的特点。 <br /><br />可是,她总是有点厌倦,她不喜欢跟她们一块儿谈这些话题:化妆品,服饰,约会,像她们那样来一场气派的婚礼,生孩子,然后围着丈夫,孩子,炉灶转圈,在一个井台大小的地方呆到老。 <br /><br />“你谈过恋爱吗?” <br /><br />“没有。” <br /><br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我男朋友的同事,一个非常帅的小伙子。” <br /><br />“不用了。” <br /><br />“我忘了告诉你,那个小伙子家里很有钱。” <br /><br />“我说了不用了。” <br /><br />“你该谈恋爱了,小心变成老姑娘。” <br /><br />“谢谢,我无所谓,老姑娘也不错。” <br /><br />“我回来了,亲爱的。”小若脸红扑扑的站在她面前,故做神秘的示意她看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想知道是什么吗?” <br /><br />“一定是好东西。” <br /><br />小若踮起脚尖,脸贴着她的脸,一只手挡在她耳朵旁。她感到她热乎乎的鼻息轻吹耳垂。 <br /><br />“他说星期天他的父母想来我家。” <br /><br />“你答应了吗?” <br /><br />“还没,我得好好想想,而且,我还要回家问问我妈。” <br /><br /><br /><br />沿着货架往右走二十步,就是儿童玩具区。现在,女孩儿Z有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她用手拍了拍嘴巴,忽然觉察到自己的举止有点不雅,赶紧把手移到脸颊的位置拍了拍。她沿着自己负责的那两排货架走了一圈。因为不是周末,超市里购物的人并不多,甚至有点冷清。她望了望收银台,两个穿红马甲的女孩儿隔着收银台聊天;一对夫妇正在对面的货架上挑选袜子;还有一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在超市上班的女孩们总是这样给自己找乐子,观察那些行为怪异,样子奇特的购物者。此刻,那个风衣男人站在儿童玩具区盯着货架上的玩具火车发呆。从他的穿着上,我们无从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比如他是富有还是贫穷,是来给儿子买玩具还是仅仅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但有一点能肯定,他恰好符合超市女孩们的观察要点。 <br /><br />女孩儿Z向前走了几步,选了个更好的位置,刚好能看清男人的侧面,又不至于被人误以为她不礼貌的看人。他的鼻子既高又挺,眼窝深陷,像画报上的罗马雕塑;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菠菜;身材嘛,大概有1米82左右,但背有点佝偻,因而显得他的年龄比他脸上的年龄更老一些。女孩儿Z有点吃惊的看他在货架前站了足有五分钟却没有动作。他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显出一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对着满屋子玩具手足无措的样子。继而,他拿起一辆遥控汽车,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又贴到耳朵边听了听,再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放回原处。 <br /><br />将来的某一时刻,另一个男人会不会像他一样?她思忖。自己不也曾对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那么闪着寒光,冷冰冰的饰品着迷过吗? <br /><br />风衣男人继续在货架前不紧不慢的度着步子。他脚上穿了双难看的黑色运动鞋。不,是另一个男人挡着了她的视线。他穿了双黑皮鞋,但显然不合脚,从他走路那副蹒跚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br /><br />“请问,在哪儿能找到一种叫做‘中国套盒’的玩具?” <br /><br />“您只要往前走第十排货架再向右转,经过妇女用品货架后,你再往前走三排货架,它就在第四排货架的第十六层,在一堆洋娃娃和发条汽车中间,边上有一架铝镁合金人字梯。” <br /><br />风衣男人在一排洋娃娃前停住脚步,他像陶醉在自己的幻觉里那样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娃娃,他不无惊奇的发现,其中一个黑头发的竟然有点像自己的妻子,长长的睫毛,洁白的天鹅裙,他拿起它,被一声哭泣吓着了,不过只那么一下,连哭声都和真的一样,他不禁有点恐惧。他不能肯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在另一边的货架旁,女孩儿Z正盯着他看,他脸颊上露出像刀子刻出来的褶皱,那是苦笑的开始。 <br /><br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女孩儿Z想道。可是,就像她无法把握的命运那样,即使她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她也不会痛快的告诉他。 <br /><br />《波塞冬》 <br /><br />他第一次离家出走才十五岁,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为了反抗那些往他的脑子里灌输陈腔滥调的人。他做过马夫,当过士兵,还干过其他行当,打铁,司炉,建筑工人,总之都是些不必浪费脑细胞的事情。后来,这些东西都让他厌倦了,他想到回家,那儿还有个世界等着他去治理。 <br /><br />他回到海里。起先,他是小心翼翼的行使着自己的职权,惩罚海盗,护送过往商船,或者呼风唤雨,分配海洋种群的繁衍生息。然后,他结婚了,与安菲特里特——美丽的海的女神。之前,他也像其他年轻小伙子一样有过情人,妖艳的致人死地的美杜莎,她的乳房让每个情迷的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接着是特俄佛涅,她有一双漂亮的长腿,那些长腿女郎总让他耿耿于怀。还有个其他女人,即使在婚后,他也不那么老实,他跑到陆地上去,变成英俊的牧羊少年,扫烟囱工人,勾引那些牧羊女和清洁女工。但是,每次纵欲过后,他总要回到安菲特里特那里去,那儿有一个他们的家,一个温暖可靠的地方。他可以躺在地板上打滚,跟小儿子在花园里捉迷藏,给女儿讲故事。那时,他无疑感到了幸福。 <br /><br />他逐渐感到了衰老,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 <br /><br /><br /><br />波塞冬坐在一块礁石上钓鱼。海浪把他的裤腿弄得湿漉漉的,天边的晚霞像妻子做得苹果酱那样糟糕。他身边放了一只鱼篓,每当一条鱼上钩,他就把篓子里的鱼扔出去一条,所以到最后他的篓子里仍是只有一条鱼。他认为钓鱼是上了年纪的人最好的消遣,既能消磨时间,又能颐养请调。对那些正在船上钓鱼的年青人,他有些看不惯,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干嘛把时间浪费在这顶上。应该有更多更有趣的事情等着他们。前几天,他见到一条化做人形的美人鱼在海滩和一个男孩接吻,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大发雷霆的惩罚这条向往人间的鱼类。可是他真的感到自己老了,已经到了能容忍年青人的程度。他想起自己年青时干过的荒唐事,恐怕有过而不及。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拾起渔具回家了。 <br /><br />波塞冬收起腿,他看到自己的脚被海水泡得发白,脚面上青筋凸起,脚底板上的角质层已经被泡软了。他感到有一点冷。他很小心的放下渔杆,用手摸了一下左脚,把它盘起来,放在自己的屁股下面。他看了一眼鱼漂,心想,鱼呀,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一点。他想起妻子和已经成年的儿女,但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点感动的意思。对妻子,他以为她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女人,年青时追求时尚,不停的买最新的时髦的衣服,话痨,电视谜,洁癖……种种他不喜欢的毛病从他脑子里一一闪过。如果说她真有什么优点,他仔细想了想,有一手好橱艺,对自己在外面粘花惹草一再容忍。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值得夸大的优点,反而是那些浪荡的女人,现在更能引起他的回忆了。 <br /><br /><br /><br />他把大部分权利交给儿子,自己乐得到一边享清福。他知道他是个天才,任何事情只要看一眼便能学会。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儿子几乎太一帆风顺了,从没受过挫折,他不能不怀疑这是个奇迹。和现在相比,他更喜欢小时候的儿子,虽然那时他是捣蛋精。儿子很少跟他说话,每次吃饭他想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时,儿子总是含含糊糊的搪塞他,妻子呢,除了只管往他们的碗里加菜,别的什么都不懂。别的时间他总是忙,总是忙,骑着飞鱼跟别人谈判,签合同,搞开发。他弄不明白儿子除了这些,是不是还喜欢过别的。于是,他生平第一次跟家人发了火,生平第二次离家出走。 <br /><br /><br /><br />他决定去看一看美杜莎,她现在隐居在纽约市百货大街一百二十七号,买了一幢房子,当了收租寓婆。他走进这个海滨小镇,找了家公用电话亭,把那个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一下。 <br /><br />第一个电话是个陌生男人接的,“你找谁?”他很没礼貌的问。 <br /><br />他立刻挂断电话,又把号码在心里默念了一次。 <br /><br />第二次是个女的,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的像大白兔奶油糖。他问是不是美杜莎家,那边回答说是。他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告诉她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去看看她。那个女声回答说美杜莎女士去落山鸡旅游了,要下周才能回来,又问他需不需要留下姓名以便转告。他说不用了,十分缓慢的挂断电话。他站在原地没动,背靠电话亭,呆了五分钟。 <br /><br /><br /><br />波塞冬先生从电话亭走出来。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并且起风了,卷起地上的碎纸屑,枯萎的树叶,空塑料袋,把它们吹到街道的另一侧。街上没什么人。对面有家蛋糕房亮起了灯,非常迷人暧昧的暗红色的灯泡在门廊上方闪烁,玻璃橱窗里,有一座四层高的巨型蛋糕,周围点缀着彩色小灯泡,不停的旋转。旁边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靠窗户坐着个穿白色工作服的年轻女孩,她翘起五根细长的手指,在上面涂着指甲油,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穿风衣的男人。 <br /><br />他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向红绿灯闪烁的地方走,思忖着自己该往哪儿去。他脑子里想到了好几个地名,人名,电话号码,但都被他一一否决了。他站在十字路口前,在这儿,他曾经亲手埋葬了一个女孩,她有贝壳般漂亮的牙齿和热情奔放的肉体,如今她的坟墓和上面的青草都被结实的柏油马路取代了。他第一次感到作为神的痛苦——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普通的人那样死去? <br /><br />“嘟……嘟……”他回头,一辆汽车停在身后,司机松开方向盘,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很不友好的喊:“喂,喂,别挡着路了!”他向马路边挪了挪步子,看见司机吐了口痰,准确的落在路中的黄线上。他走到路灯下面,那儿有一张供行人休息的椅子,他扶着椅子坐了下来。一滴雨落在他的鞋子上,他抬起头,看见两只小鸟掠过头顶的电线,飞过房顶尖尖的屋脊。 <br /><br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他对面,“嗨!”他敞开风衣,示意他看,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数码相机,随身听,瑞士军刀,女孩儿扎头发的小饰物,“挑挑吧,总有你喜欢的。”男人笑着,像一只黑乌鸦拎着翅膀。“不,谢谢。”他摆摆手。现在,他只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独自坐一会。 <br /><br /><br /><br />但是他又向前走了。路变得更为狭窄了,两边的楼房像黑夜的小丑那样丑陋,墙壁上写着骂人的话,路灯忽然亮起来,把他吓了一跳。昏暗的光线里几只飞虫盘旋着不肯降落,他踩着了一处水洼,脏水弄脏了袜子,渗进鞋里粘糊糊的。远处甚至传来一声狗叫,一只看不出毛色的野猫守着垃圾桶冲他呲牙。两边屋子里的灯像鬼火一样闪烁,他感觉自己仿佛喝醉了一般,脑子昏昏沉沉,有数种念头在里面徘徊,纠缠在一块理不出个头绪。他一手扶着墙壁,脸的一侧贴在上面火辣辣的却没有疼痛感。他已经预感到下面将要发生什么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冲了进去,他差点摔了一交,幸好两只手扶着了他。他还能闻到一股劣质香水难闻的气味。他被安稳的放在沙发上,“水……”他嘟囔着。一只手递过来杯子,是那种一次性的透明塑料杯。男人咕嘟咕嘟的喝干了水,感到好受了一点。他抬眼打量着房间,粉红色的肮脏地板,一块被人嚼过的口香糖被踩扁了。他有点奇怪怎么没粘在某个人的鞋子上。然后他看见了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蓬乱的头发,挺直的鼻梁显得那么邪恶,脸仿佛肿了一样。他嘿嘿笑了一声,手指着那个人,接着不可自抑的大笑。“哈哈哈,呜哈哈哈!”镜子里的男人也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伏在沙发上,脊背抖动着,用拳头敲打扶手。一只白皙充满肉感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并且搂着他的脖子,额头靠在一起,从那张猩红的嘴巴里喷出一股热烘烘的气息。他还没听清嘴巴说了些什么,就被人推推搡搡的拉扯进一间小隔间,推倒在一张床上。他继续忍受着那股难闻的香水味,任凭一双手解开衣扣,拉开拉练,冰凉的手趴在他的肚子上。他喃喃的请求那只手在那儿再呆一会儿,却被误会成另一种请求。一具沉甸甸的尸体压在身上压得肋骨有点疼痛,被女人身上的钥匙扣扎了一下,耳垂被什么东西蛰着了,火一样的疼。那只冰凉的手灵巧的穿过禁锢,伸进一群毛发中,把它拉出来。小东西被吓坏了,缩成一团,但在冰凉和温暖的交替刺激下,像一只苏醒的猛兽突然勃起。“被骗了,骗子……”他翻来覆去的自语,开始后悔,剧烈的挣扎,手脚并用把那具尸体从身上推下去。受骗了,受骗了,只需一次,只要一次,就将沦为无尽的后悔。 <br /><br />《幻想家张者》 <br /><br />1星期天早上,张者在书中读到了这样一段话:“幻想家的床在天上,在天上。当他第一千零一次落入凡间时,不无后悔的忘记了登天的路。那通天门的钥匙,只有一把,却被他弄丢了。在此后,他在懊恼中,在失眠中,在被人殴打谩骂中,在忏悔中,无数次回忆起那柔软的云端之上,在乌云做的床单,阳光绣得金丝被面,雷神之锤制作的床腿,雨婆的簸箕制作的床板上,与仙女们尽情的嬉戏。而现在,他靠在垃圾箱上,蜷缩在一堆枯萎的落叶中做着美梦,篝火映红的不仅是他肮脏的胡须,还有陪伴他的七个噩梦般的乞丐。” <br /><br />他把这段话记在笔记本上,用了五号铅笔,字写得像一个小学生那么工整,并且在后面写了一段自己的感想。把这些做完后,他忽然觉得有点空虚,似乎还有件事情没有料理干净。于是起身到阳台上给花浇了水,把昨天吃完饭后没刷的碗和锅刷了一遍,只是那件事仍然没想起来。 <br /><br />张者想,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算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决定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到附近散散步,一起吃顿馆子,再到电影院看场电影。张者的女朋友叫安菲,两人现在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也就是说,他们的关系比普通朋友近一点,比男女关系的朋友稍远一点。对这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但谁都不愿先挑明这层纸。张者想,干脆今天就把关系说明了,也免得麻烦。他自我感觉安菲对他是有点意思的,请安菲吃饭,看电影,无非也是营造说话气氛,免得到时候尴尬。 <br /><br />楼下有家小卖部,像我们知道的那样,经营烟酒,儿童食品,日常生活用品,也提供公用电话。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占着话机几哩哇啦说个不休,一副很愤怒的样子。张者看了看手表,估计她打了足有五分钟。看样子,她还准备继续愤怒下去。张者又看了看手表,才10点二十分,他想,既然时间尚早,不如直接去找安菲。 <br /><br />安菲住在丰产路,跟张者的住处隔了五公里,步行的话不到一个钟头,坐公交车只需二十几分钟。张者决定步行去,一来能在路上打个电话,通知安菲做个准备,二来他不喜欢坐公交,特别是公交车司机开车的疯劲让他看不惯。 <br /><br />他低着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安菲家走去。途中在家小吃店买了两只大肉包子,买了一盒红河牌香烟,还买了盒绿箭口香糖,准备和安菲接吻时用。他们接过两次吻,第一次是在某次聚会上,安菲和一个朋友打赌,先亲了张者的脸,那个朋友说不算,于是又亲了张者的嘴唇。安菲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反倒是张者,有点扭捏,让别人嘲笑了一番;还有一次安菲喝酒醉了,张者送她回家。他用自行车驮着安菲,忽然安菲叫他停车,让他看马路对面两个穿校服的学生亲嘴。然后,安菲就抱着他,两人也来了一次。第二次接吻让张者很难忘,他觉得仿佛身体都轻飘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两片嘴唇和一根舌头。 <br /><br />安菲以前的男朋友张者是认识的,并且还喝过几次酒。他知道安菲早和那个男人睡过了,可他并不因此认为安菲是个怎么怎么的女孩,相反,心里还隐隐的同情她,觉得是那个男人可恶。对女人是不是处女的问题,他也想过几次,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报纸上不是也说过吗,有的男人喜欢找处女,有的小姐就去医院做一个假的蒙骗他们。他觉得挺有趣的,认为那些男人都是傻逼,并有点佩服小姐们的机智。 <br /><br />走到光武路口后,张者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用IP卡给安菲拨电话。电话“嘟”了两下就被拿起来了,仿佛有人一直等在电话边似的。 <br /><br />“喂,安菲吗?我是张者。” <br /><br />“听出来了,”那边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怎么这么早?” <br /><br />“不早了,太阳快晒屁股了。”张者努力让自己的话轻松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br /><br />“算了,跟人说好呆会做头发去,中午人少。” <br /><br />“那下午有空吗?” <br /><br />“恩,我想想,应该有时间,你在哪?” <br /><br />张者看了眼马路上的人,随口报了个地名。 <br /><br />“哦,要不等我做完头发一起吃,呵呵,只要你能忍得住饿,我另外再带个大美女介绍你认识。” <br /><br />“好的,就这么说定了,不会是个老美女吧。” <br /><br />“放屁!”那边亲昵的吐了个脏字,“你以为我这儿是老姑娘批发中心呀?” <br /><br />十一点半,张者从丹尼斯商场走出来。外面的天真不错,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每个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直想打瞌睡。与之相反的是,商场里人头攒动,比蒸笼还要热,人出汗的体味,女人们的香水味,还有其他说不清的难闻的味道熏得人头晕。一个斜披宣传彩带的女还递过来一张购物广告,他接过来,随意的看了两眼,才知道今天是个节日——中秋节。他想,我有多少年没认真的过过中秋了,而且,真希望今晚的月亮能圆一点。 <br /><br /><br /><br />2假设西马固的秋天不下雨,那么,早晨的天空应该是灰蒙蒙的,像打完夜麻将的赌徒的脸,在那些偶有太阳的时候,天则是靛蓝的,上面飘浮着几朵点缀性的云彩,大雁排着队从上面走过,或许还有人在天空下野炊,爬山,谈恋爱。天气预报说维达台风会带来一场显著的降雨,气温也将随之下降五到十度,张者想,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去潘湖里游泳,划船。 <br /><br />假设一个人在阴沉的天空下呆腻味了,(他穿的有点少,几乎快着凉了)他就会回到屋子里,换上拖鞋,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在WORD文档上写下如此诗句: <br /><br />…… <br /><br />书生们在秋天上京赶考 <br /><br />带着黄粱美梦和馒头 <br /><br />…… <br /><br />假设写诗的人名字叫张者,他回到家里发现炉子已经熄了,暖水瓶里没有开水,方便面箱空空如也,可他还要为自己的诗句发愁,那将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呀。 <br /><br />于是,这个叫张者的人点动鼠标,把文档拖到回收站里去,选择了确定,仿佛一个心不在焉的人拉动了抽水马桶的绳子,一阵西里哗啦声,垃圾消失的干干净净。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不做比垃圾还不如的诗人了,他一口喝完了早上出门忘在桌子上的冷开水,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现在我要做个梦想家。”他对自己说。 <br /><br />他走到窗户前,在那儿停了一会儿,透过玻璃能看见下面的一棵开满白花的树,再往前有一条马路,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妇女摔了一交,她被自行车压住了,躺在一堆蔬菜和塑料袋装食品中间挣扎,一个馒头随着下班的人流向前滚动。馒头停止的地方,一个女孩站在秋天的阳光里微笑。 <br /><br />张者从窗前回到书桌前,键盘被手指敲动,随后空白文档上出现了如下几段话: <br /><br />“秋天的时候,书生告别母亲,牵着毛驴,背着母亲亲手制作的烙饼进京赶考了。来送行的除了母亲和一个瞎眼亲戚外,并无他人。不,实际上,还有一个叫绿珠的姑娘也来了,不过她只能躲得远远的流泪。因为绿珠姑娘是个妓女,他们海誓山盟的诺言无法为外人所知。在书生的包裹里,装着绿珠姑娘卖身生涯里的所得——共计1460两纹银。绿珠希望书生即使没考得功名,也能靠贿赂买得一官半职,好把自己救出苦海。 <br /><br />因为书生和绿珠的故事发生在杜十娘和李甲的故事之后,所以被世态熏陶已久的绿珠姑娘并未猜测到自己的不幸结局。在和那些嫖客纠缠的皮肉生涯里,可怜的绿珠姑娘也没有变得更聪明些。 <br /><br />好在绿珠姑娘的微笑总是吸引男人的,所谓一笑百媚生,再笑倾人城。她不必像东城的李巧儿靠锁阳术那样的缺德把戏勒人钱财。红灯亮起来时,烟花巷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绿珠所在的院落了。可惜,自从送别了书生后,绿珠决心洁身自爱,任凭鸨婆磨破了嘴皮子,也绝不接客。” <br /><br />他点着了一根白沙牌香烟,思考了一会儿,另起一段,继续写道: <br /><br />“书生在十月间走到了西马固,离京城已经很近了,有人说,西马固是强盗出没的地方,这纯属一派胡言。书生看到三三两两公子哥在书童的陪伴下在此歇息,贩夫走卒来来往往,过往商人赶着马车,哼着哩曲,不亦乐乎。书生下了毛驴,松开缰绳,让牲口到一边吃草,自己则走到一处歇脚的凉亭。马上有人奉上热毛巾,茶水,板凳,还有别的考生起身跟他寒暄:兄台贵姓?何方人士?今年贵庚?书生一一作答。夜晚,众书生和几个贩丝绸的商人下榻一座寺庙,吃过饭后,有人提议讲讲四方的逸闻趣事,以做消遣。有个胡子拉茬,其貌不扬的书生做了一揖,说,我先讲吧。” <br /><br />“闲聊已毕,众人作鸟兽散。书生回到房中,粘亮油灯,铺开纸张,记录下今日所闻,共计三条,1东方有大食国,内产一花,大如人头,状若人脸,月圆之日发出婴儿啼哭之声。2西方有海,名为黑海,海中有一岛,岛上有人身鱼尾兽,善歌唱,巧言辞,常诱迷途水手至岛,分而食之。3婆弥兰国,去京师二万五千五百五十里。此国西有山,岩峻险。上多猿,猿形绝长大。常暴雨年,有二三十万。国中起春以后,屯集甲兵,与猿战。虽岁杀数万,不能尽其巢穴。书完,书生掷笔于地,上床睡觉。” <br /><br />“醒来后,书生想不起自己曾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穿着奇怪的衣服,梳着奇怪的发型,对着一台会说话的机器写下一段又一段文字。唯一有印象的是,他在梦里因为偷了一颗豌豆而遭人追打。” <br /><br />令人厌恶的幻觉消失了,仿佛突起的狂风卷走了一切,庭院里的青苔,谈笑着的书生,周旋于色欲熏天的嫖客之间的绿珠。此时,幻想家张者听到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然后是门被砰砰的敲响,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开门,也没有问是谁,他就这样在椅子上又呆了一会儿,仿佛沉醉在一种令人难舍眩晕中。 <br /><br />可是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不礼貌,似乎有人把怨气通过脚上的鞋都发泄在门板上了。张者只得离开椅子,趿上拖鞋,走到门边,扭转门把手……他现在冷静的想道,不论外面是谁,无论他多么强壮,我都要把他的鼻子打开花。与此同时,他紧紧的攥住左拳。 <br /><br /><br />《没有疆土的国王》 <br /><br />国王始终在流浪…… <br /><br />《特里同》 <br /><br />那么,什么是神?什么又是人?比如,我是神还是人?特里同摆弄着桌子上的一支圆珠笔,它已经在稿纸上画了个男人的侧面肖像,虽然潦草,但可以看出,有七份像波塞冬,三分像特里同自己,但同时谁都不像。神是让人敬畏的,让人膜拜的,却又是遭人耻笑的。他们把我们创造出来了,于是我们就存在了,如同神奇的水彩笔画出一个奇妙的世界,如果再随便涂抹几下,也许便会消失的无影无综,或是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br /><br />作为伟大的神的后裔,特里同想,我理当担当起重塑人类信仰的重任。可是,我本来的想法是做一名画家,小号手,外科大夫,或是码头上戴黄帽子的搬运工人。实际上,连父亲,连同伟大的宙斯,对这些事都已经提不起兴趣了。他们心安理得的,甚至是心满意足的活在书本里,活在人类创造的影视剧里,比荷马活得更加长久和滋润。人类是什么?被女娲泥巴捏出来的玩意儿,被上帝从乐园里驱逐出来亚当的后人,他们自从被创造出来后就是为了祸乱而生的。他们不知所以然又满口仁义道德,模仿别人的话充当自己的真理。记性那么好,凡是别人欠了自己的永远不忘;记性又那么差,凡是自己欠了别人的总是忘记。总之,这是个矛盾综合体。 <br /><br />他不慌不忙把视线移向窗外。那是一片长满海洋植物的花园,经过精心修剪的海藻,一个巨大的海星正爬在那里晒身体,一座间歇喷水的假山四周种满了海柳,甚至有一棵死去的象牙树。 <br /><br />我是谁?特里同,只是这个符号的影子吗?他移动圆珠笔,在另一张空白稿纸上写到:特里同,19岁,成年男子;喜欢的食物——象牙糖;喜欢的书籍——圣菲斯蚂蚁; <br /><br />父亲——波塞冬;母亲——安菲特里特,女友——小红帽。 <br /><br /><br /><br />——我只是这个蓝色,结实的星球上海洋深处的一种生物。跟其他生物一样,需要阳光,氧气,水。讨厌的厌氧菌,不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那样大地女神和阿波罗该多么沮丧。 <br /><br />——敏感自私的艺术家。在密室中分裂的艺术家。脑袋上长角的异类。讨厌鬼和可怜虫。该像沙皇那样把他们打发到西伯利亚雪原上去。 <br /><br />——如果可能。我应该到陆地上去。安菲说我不乏艺术家的敏感,却少有他们的激情。是的,在这死气沉沉的海底,什么变得死气沉沉。 <br /><br />——缪斯,阿菠罗,狄俄尼索斯,摩涅莫绪涅,人们常提起的诗,梦,酒,记忆,是不是只有这么多?那个瘸腿的工匠呢?为什么从没人说起过他? <br /><br />——在理论面前,思索是可笑的产物。 <br /><br />——总的来说,我怀疑人不是神的制造品。但神确实是人的制造品,像人造奶油和鸡蛋那样,我们只是他们幻想的产物。比如,此刻我是不存在的,安菲和波塞冬也是不存在的。当人们幻想时,我们便存在了。因为幻想而存在,不是很有意思吗? <br /><br />——如果把宇宙比做一个自身循环的生物,我们都是它的细胞,这是很有可能的。银河系也许不过是它微不足道的阑尾,太阳系或者只是个血小板。这样说来,宇宙是孤独的。 <br /><br />——波塞冬又穿走了我的皮鞋。他总是这样,喜欢我的衣服,鞋子,包括我喜欢的电影和音乐。有时,我觉得他甚至是故意的找我借这个借那个,而且从来没想过归还。 <br /><br />——安菲还在看她的电视剧。她总有看不完的借口。若是把门打开,立刻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即使隔着墙壁,我也能看见她呆在沙发里,手持遥控器,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她该去给我们做午饭了。 <br /><br />——他们有多久没正经谈过话了?每天都重复的老掉牙的几句,“吃什么饭?”“明天的气温很低。”“菜有点咸。”“多吃青菜能补充叶酸和叶绿素。”然后,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把怨气发泄到蔬菜和肉羹上。 <br /><br />——波塞冬似乎有心事。我试探着问了他,反倒被他马马乎乎的敷衍过去了。他刚镶的牙吃起饭有点费劲,而且他总抱怨食物煮得不够烂。 <br /><br /><br />《西马固的秋天》 <br /><br />你来了。你承认,江南与北方的村镇何其相似,它们在秋天被笼罩在浓雾里,若隐若现的面纱,只有被阳光瞬间刺穿的时候,方显出斑驳的深浅不一的灰色,仿佛少年被美术老师领去观赏的一幅山水画。只是,北方乡村的破败使墨着得更浓一些。 <br /><br />我必须尝试去复原那幅图画,你说。东西已准备停当,一只罗盘,一张中国地图,两页空白稿纸还有吸饱墨水的钢笔。罗盘用来指明方向,现在,你必须等待时机以穿越地图上曲线表示的河流和山峦,也许只需轻轻挥动手里汗湿的手帕,就能召唤庙会上舞动彩缎的秧歌女。你看我手背上的四个旋涡分别代表了四季,无论冬雷夏雪都能从中找出痕迹。雨水充足的日子它们显示出静止的绿色,大风弥漫的天气它们则变幻出黄河水的泥浆色,只有当阳光普照时我才能保证它们闪烁着黄种人被晒出的古铜肤色。 <br /><br />你看,我们顺着掌心的纹路去寻找捷径,它掩藏在晨曦和露水的低矮灌木从中,左面是那棵被霹雳烧焦的将军槐,上面有儿时刻下的记号——放羊郎王二小的名字。往前走能看见一簇车前子,它们已经盛开了枯萎的花。继续,那片开阔的林间空地是否依然长满了招魂幡?那儿沉睡着你死去多年的亲人和朋友们。你必须稍停片刻,张开右手让阳光从显示旋涡的指间流出,以便思考故事与光线之间的秘密。在故事的开端,有少年初长成,雄姿英发;其后便是年轻人的伤感与初恋,羞怯与肮脏的孪生兄弟,在楼梯和操场组成的方块字中间游走;再往后,镜子里男人日渐退后的发际,他的激情与年轮恰成反比。然而,我还是很不小心的遗漏了什么。 <br /><br />旋涡被蜜水盛满了,它们整齐划一的天蓝色预示了接下来的阴郁。你在地图上无法找到故乡的踪迹,它被工厂烟囱的灰尘笼罩不见,被纵横交错的公路网织分割,被文明的大人从地图上不着痕迹的抹去了。你势必按规划好的路线重新去寻找蛛丝马迹,乘坐公交车或出租车,忍受拥挤的汗臭和司机的麻木。你不能想象没有柿子树的秋天,即使它的天空仍然充满祥和的新闻电波。 <br /><br />只是,你再也无法体会深秋田野里凉爽的泥土味,有的尽是腐朽的工业垃圾。你皱了皱眉毛,它在中间地带形成一个山包似的的疙瘩。是的,那儿过去是一片没有边际的玉米地,你们在土堆旁烧烤过尚未成熟的苞谷,它的芬芳顶得上你以后赏过的任何珍馐美味;那儿也曾种植了毛豆,带刺的豆荚划伤过你的中指,你守侯在家中冒着香气的锅前,被青绿色的火焰映红了脸蛋,而现在,它已经开始暗示你的味蕾分泌唾液,直到它们真正充满你的口腔。应该还有一个柿子树林,你攀缘过每棵树的枝条,沉甸甸的红灯笼,多像年画里梳着小辫孩童的小脸。 <br /><br />多少次,你重回那条村前的小路,被守在树顶上的顽童们袭击,你想着大声呵斥他们的情形,或是微笑着询问他们的姓名,他们茫然的看着你这个外乡客操着一口变了味道的家乡土话。总有一条似曾相识的黄狗摇晃着尾巴跑上来,亲昵的低吩,吐着长长的,吓人的红舌头舔你的手指。三老爹的门前是否仍种着菊花?他是否仍喜欢蹲在板凳上抽烟袋,在绵长的黑夜里用低沉的语调讲述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即使那些可笑的标语仍牢牢的占据村中小学的墙壁,你怎会忘记? <br /><br />你在露水的潮湿中醒来了。被灶火上蒸馍的热气所吸引,你不由抽动了一下鼻子。你下了床,推开门走进院子,姥姥佝偻着身体背对你坐在灶前烧火,不时有火星从噼啪作响的劈柴中爆出,你看见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你的眼睛湿润了。你在那儿一直站到晨光熹微,张开手指让第一屡光线从指间流过。 <br /><br />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唤醒了你的梦,从惊蛰到白露你便一直等待着这声声啼叫,仿佛守在门外的父亲焦急等待着儿子发出降生后的第一声哭泣。你说,那时你还小,是姥姥用小推车推着你,沿着把条田间的土路去瞧大夫。你穿着小花袄,小小的脑袋上扣着一顶滑稽的军帽。在姥姥的唠叨声中,你第一次知道了车前子的名字。姥姥把你从车里抱出来,看你蹲在那棵古老的将军槐下尿尿。路上,你们遇见了一个拾粪的老汉,他满是皱纹的老脸让你不由的害怕。驴车吱吱哑哑从身边扭过,你看见姥姥额头上的汗水落向地面,她有双不同寻常的三寸金莲。她擦了把汗,一手仍握着推车的手柄,随后仰起了脸,好让日光刺瞎自己的眼睛。 <br /><br />秋天是别人收获的季节。你说。特别是炊烟缭绕的黄昏,在满是阴霾的天空下,鸟畜寂静无声,即便是花喜鹊的叫声,也像是由一个哑巴发出的不明寓意的声音。原野在荒芜中沉默不语,是泥土再不会言语了吗?还是野草不再被风吹动?一只乌鸦在荒地上散步,它扑棱着翅膀,先是落在一把废弃的犁上,机警的扭着颈子,乌溜溜的黑眼睛滑过你的罗盘,然后它终于落向地面,落在一穗玉米旁。狡猾的野心家,刺客与小偷的榜样,它机警的啄食,不停的抬头看我,终至旁若无人的大啖起来。 <br /><br />换个位置,站在光秃秃的山坡上,你向下俯瞰你的家乡。它确实沉睡着,灰色的身体蜷缩不动,仿佛一个疾病缠身的病人。在一条小路上,上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他们并没有排着队,也听不到书里所描绘的嘹亮的歌声。道路几近灰暗,虽然是刚刚修建好的,却看不到一丝明亮的暖色。防风林被冷飕飕的风摇曳着,间或有一辆骄横的汽车鸣着喇叭通过,而那些上学的孩子们仍在沉闷的行进着。 <br /><br />我不知道叙述还要进行多久,你说。也许要等到罗盘失灵,指针断裂脱落时,等到指间再也不会有光线漏过时,等到中国地图浸满了血与泪水。 <br /><br /><br />&lt;&lt;游戏指南&gt;&gt; <br /><br />鉴于事先曾阅读过原作者的笔记,得知本文撰写前曾参考了《哈扎尔辞典》,《玻璃球游戏》,以及“海王波塞冬”和“仙剑奇侠传”。前者是两部让人读不懂,并且希望被反复阅读的小说,后者则是两款赚取男人廉价眼泪的电脑游戏。然而,本人既不鼓励因为游戏而变成书呆子和电玩狂人,亦不建议因为过于投入而耽搁了您同家人在一起的宝贵时光。 <br /><br />同时,游戏参与者当不必阅读完剧情主线部分的诸多篇章,(虽然它们彼此间存有一种微妙的牵扯关系)只要任意挑选其中的三个篇章,或者两个,或者一个,定能从中发现自己喜欢的内容并且熟悉的知识;至于前言,结语和副线部分,乃是揭示剧情乃至命题的关键所在,需要每个参与者认真对待,最好能在手头准备好圆珠笔和稿纸,以免边读边忘。如果手边恰好有打印机而且又是公家掏钱买墨水的话,不妨不必吝惜的将它们打印成稿纸——除了供阅读方便外,还可以用它们包早餐,擤鼻涕,叠纸飞机,当然纸的命运无非有二,一是被丢进废纸篓,二是代替记忆,特别是上面被汉字的脚爪浸满时,它总能通过回忆唤醒你心中沉睡的黑暗瞬间。不管怎么说,每个人都有权选择反复打开一扇腐朽的门,或是抛弃一只空易拉罐,倾听它在尘埃中当啷作响的沉闷回声,我保证每次回应的频率不会保持一致。 <br /><br />《智慧书》 <br /><br /><br /><br />《智慧书》来源的传说主要有以下三种: <br /><br />第一, &nbsp;&nbsp;也是最古老的一种说法。黄帝大战蚩尤被困后被九天玄女邀去面授机宜,临别前九天玄女赠与三样宝物,一曰指南车,一曰《九天兵法》,一曰《智慧书》。依靠指南车黄帝率兵突出重围,又利用《九天兵法》布下迷阵击垮蚩尤部,再利用《智慧书》统一华夏各部。因此,有人说《智慧书》是一部治理天下的书。 <br /><br />第二, &nbsp;&nbsp;这种说法也比较离奇。彭祖,上古五帝中颛顼的玄孙。他经历了尧舜、夏商诸朝,到殷商末纣王时,已七百六十七岁,相传他活了八百多岁,是世上最懂养生之道、活得最长的人。相传《九都经》和《智慧书》均为彭祖所作。所以,也有人说《智慧书》不过是一部养生采补之书。另有人说《智慧书》其实是《九都经》的另一个名称,乃是后人托彭祖之名伪造。 <br /><br />第三, &nbsp;&nbsp;这是一种比较普遍的说法。唐贞观元年,玄奘西行求法。经15年,从天竺返回,共带回经书658部。因此又有人假设《智慧书》是一本天竺僧人写就的佛经,曰众秒法门,宇宙智慧。 <br /><br /><br /><br />此三种说法皆不可信,无非佛道之争,因遭史家遗弃,故典籍终无记载,唯宋人编《太平广记》略有干涉。虞空亮——唐永兴公虞世南曾孙,曾于荒野中救了一名快饿死的乞丐。为答谢救命之恩,乞丐把随身携带的一本经书送给他。说:“此书需开天眼人方可读懂。书名智慧,书有书奴,有奇幻之能,变化之功。每月十五,月圆即开。”虞空亮听后并未在意。两年后,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在书房中翻开此书,见月光照耀处,一名奇装小人从书中跳出,对月而歌。歌毕,手持一把扫帚,将他剥落在桌上的花生壳打扫进书中,又对月虚推,启开一扇窗户,隐匿不见。 <br /><br />关于开天眼一说,因书中并无记载。尝听人言,修炼得道之士,能端坐静室,洞烛千里。西马固人陈涛,一介书生,曾经在酒店遇见一个白发老人,自言虞空亮,是唐永兴公虞世南之曾孙,因获一书《智慧经》,得悉长生不老之术,年862岁。饮数醐酒不醉,至醉,须发皆黑,建齿如常。 <br /><br /><br /><br />友人张者的日记中曾记载了X聊天小组和智慧书的事,现全篇抄录如下: <br /><br />2005年8月19日 &nbsp;星期五 阴有雨 <br /><br />今天我才知道X聊天小组的重要任务是什么。结束后,朋博士单独留下了我,因为他悄悄的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很奇怪,有什么事不能当众说呢?他把我请进书房,神情严肃的要我保证不能把今天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我说只要不沾若政治,国家,民族的事情我都能保密,否则就不用告诉我什么秘密。他笑了笑,说当然跟那些事没关系。我说那就好。他打开壁橱,按了个按扭,不知怎么的出现了一个保险箱,然后他旋了密码,从里面取出一样用丝巾包裹的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微笑着不说话,而是慢慢的,几乎很谨慎的揭开包裹——是本书,样式很古老,封皮有一个角破损了。他告诉我这是一本谁都看不懂的《智慧书》,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而且,这本书还只是个手抄本。我觉得好笑,常识告诉我,书籍恐怕保存不了这么久的。他让我别笑,他说即使手抄本也是有灵气的。他又告诉我,他之所以搞了这么个秘密团体,只不过想从中找到能和他一起研究这本书的人。我先说深感荣幸,然后又问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他回答说谈话的时候一直注意我呢,因为这个工作第一需要保密,第二需要无偿付出,第三……我问第三是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是书选择了我而不是其他人,就像当初这本书选择了他们一家而不是别人。 <br /><br />我向他郑重的保证,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对外人说半个字。当然,把这件事记下来本身就属于泄露秘密的一种,或者我应该写完后毁掉,我 <br /><br /><br /><br />显而易见,出于某种原因,友人张者并没能毁掉这篇日记,一定是被什么意外的事打扰了。更显然的是,这是迄今为止所找到的他的最后一篇日记。 <br /><br />《协奏曲》 <br /><br /><br /><br />电影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两人却迟迟不肯入场。他们呆在“东方红”影剧院售票窗前那棵核桃树下抽烟,夜风微拂,白色的烟雾很快就消散不见了。然而,马路对面蛋糕房招牌上的彩色灯泡还在闪烁着。透过售票窗口昏黄的灯光,能看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坐在窗前打哈欠。乍一看,两人像是双胞胎兄弟,一色的板刷头,方脸膛,粗眉毛,宽阔厚实的肩膀外崩着黑色T恤衫。可是,当蹲着的那个人站起身时,才发觉他们身高至少相差了15公分。而且,矮个子接近发际的地方有一道铅笔粗细的伤疤,斜斜向下贯穿半个脑门,使他比高个子更多了一分凶悍之气。 <br /><br />他们自然是在等他们的女朋友——那个叫小丽的姑娘。虽然没有孪生兄弟的血缘关系,他们却能像亲兄弟分享一块水果糖那样共同分享另一个人的气息。因为同其他人相比,熟悉的北方乡音更容易让他们团结在“老乡”和“义气”这两个名词下。 <br /><br />他们的住处是在离电影院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每天都要迈过巷子口的污水,忍受垃圾堆里禽类内脏的难闻气味,在苍蝇的包围中来回几趟。到了晚上,他们的消遣节目单里就只剩下了在“朝歌”娱乐城里打扑克,同时,还得忍受客人们糟糕的歌声和喝醉了的小姐的抱怨声。更多的时候,他们负责把喝醉酒闹事的客人们扔出门外,对他们施以老拳,当然,偶尔也有受伤受罚的危险。所以,像今晚这样到电影院看场电影,无异于是种享受了。 <br /><br />是谁先认识小丽的?两人各有各的说法。比较接近的一种是其中某一个人在喝醉酒的客人手里保护了她,并且把她带回了他们的租屋包扎伤口。为了答谢他的帮助,也为了日后有个照应,她像用钥匙打开一把锁那样简单的打开自己的身体。第二天,这个人又为了义气,或者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目的,把她介绍给了他。令人奇怪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乎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协议,至今仍友好而和睦的相处着。 <br /><br /><br /><br />一辆红色富康出租车停到了路灯下。车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长头发女人,一只手拎着一只大塑料袋,另一手朝他们挥舞了一下。两人几乎同时扔掉烟头,矮个子挪动了一下脚步,又迟疑的缩了回来。他微笑着看她跨过马路沿,绕过开满苊子花的花坛,拎着的那只塑料袋晃晃悠悠的,使她的步伐看上去有点吃力。 <br /><br />“你们怎么不过来帮我呀?”她嗔笑着走过又一盏路灯。此时,能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像波浪一样荡开,鲜艳的唇膏也掩饰不了嘴唇的干涩,仿佛灯光施展得魔力使她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br /><br />“来了!”矮个子丢下站在原地不动的高个子,小跑着来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br /><br />“累死我了。”她已经走到高个子身边,甩着手腕,“饿了吧?我买了一大堆吃的,够咱们吃的。票买了吗?” <br /><br />高个子点点头算是回答。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手捏着三张票,另一只手接过矮个子递给他的一罐啤酒。 <br /><br />三个人簇拥着,女人在中间,两个男人一边一个。他们走上台阶,经过验票口,沿着一个缓坡进入影院。男人们先后按亮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很轻易就找到了空着的座位。仍然像入场时那样,女人坐在正中间,两个男人一边一个。 <br /><br />银幕上,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正往男朋友嘴巴里塞薯条。小丽吃吃的笑起来,从放在大腿上的塑料袋里捻起一片牛肉,翘起兰花指,递向高个子嘴边。他眼睛紧紧盯着银幕,抬起一只胳膊,拒绝了她的好意。矮个子正往嘴巴里灌啤酒,见状急忙说:“给我,我吃!”小丽让牛肉片在空中划了个弧,快靠近矮个子大张的嘴巴时忽然向回缩,最后送进了自己的嘴巴。 <br /><br />矮个子似乎心有不甘,指了指张开的嘴巴说,“怎么不给我?我要吃。” <br /><br />“就是不给你,饿死你!”她赌气的说,同时又捏起一块卤鸡翅膀递到高个子嘴边。 <br /><br />“我不吃。”他终于开口说话了,粗粗的眉毛跳了一下。 <br /><br />“怎么?你不饿呀?” <br /><br />“不是。” <br /><br />“我饿,你怎么不给我吃?”矮个子嘟囔着。 <br /><br />“你呀,缺心眼,所以不给你吃。你是不是有心事?” <br /><br />高个子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头说:“有点像我以前的女朋友。” <br /><br />“怎么没听你说过?”小丽望着他问。银幕暗下去了,他的侧面和他的鼻子在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有点像……她继续出神的望着他。 <br /><br />“什么狗屁电影?真鸡巴没意思!”矮个子发了句牢骚。他仰脖倒掉最后一口啤酒,随手一甩,把啤酒罐扔向前排。能听见落在黑暗里发出的一声闷响。一对情侣从前排回过头。矮个子双手抱在脑后,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 <br /><br />“好了,我吃饱了。”她回过神,把手里的卤鸡翅膀塞给矮个子,找出一块纸巾擦了擦嘴巴和手。“要纸巾不要?” <br /><br />“不要。” <br /><br />“别不死不活的。”她推了高个子一把,随后亲昵的张开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耳朵说,“不是还有我呢?恩,听话,高兴点。” <br /><br />银幕上的光线忽然变亮了。矮个子盯着前排那对情侣,恶狠狠的啃着鸡翅膀,咀嚼肌高高鼓起。高个子默默的挣开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想家了。” <br /><br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黑暗中继续传来矮个子响亮的咀嚼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吃完了。矮个子满意的打了个酒嗝,她开始收拾他们吃剩的鸡骨头,肉沫子,啤酒罐,把它们放进塑料袋里扎牢,轻轻放在脚下。然后,她掸了掸裤子,把两只手分别放进两个男人的手里。 <br /><br /><br /><br />本来,她打算今晚来向他们辞行。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中午12点43分,一趟广州开往沈阳的特快列车在幸福的等待她。6年时间,她记得自己只回过4次家。几乎每次,她都觉得爸妈老得快认不出来了。她仍能清楚的记起第一次被“妈眯”拉去陪客人的情形,那个一身土气的小丫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打扮自己,她笨手笨脚的给客人们斟酒,却打翻了酒杯,弄湿了客人的裤子。之后,是一个略显羞涩的男人,又粗又黑的眉毛,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孩子般的虎牙,他喜欢用牙齿轻轻刺激她的乳头。然后是一个接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潮湿的亚热带地区,他们的笑容和卷舌音像水蒸气那样容易挥发。而现在,行李已经准备妥当了,两张银行卡上储存了令她满足的数字。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回到家乡去,找一个安分老实的丈夫,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她庆幸自己并未沾染更多的恶习,因为她见过太多年轻的姐妹由于走得太远和所谓的爱情把自己折磨的不再是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竟然对这两个男人有了依依不舍之情。她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br /><br />矮个子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他松开她的手,不安分的手指在她的大腿内侧来回摩挲。“别闹,烦不烦呀你?”她不客气的拍了他的手一下。 <br /><br />“这个地方我去过。”高个子忽然指着银幕说。“你看那块牌子,还有那家饭店,顶棚是蓝色的那个。” <br /><br />“哪儿呀?” <br /><br />“连云港,我以前跟女朋友去过,我们还在那家饭店吃过饭呢,那儿的海滨浴场真不错!” <br /><br />“我也去过呀,我怎么没注意呢。”小丽若有所思的回答。“前年我跟一个客人去玩过,可是,没觉得浴场有多好,而且,海水都是黄的,游完泳身上全是沙子和泥巴。” <br /><br />“我只去过水库和游泳池。”矮个子说。“还是小时候跟一帮老爷们去的,没意思。我那会还不会游泳,差点被一个叫胖子的家伙淹死。” <br /><br />“你去得不是时候。我们去时刚好夏天,天气好,海水也好,蓝得让人真想呆在里面不出来,还有水上摩托艇,玩起来很刺激。玩完后租一把太阳伞,躺在晒得热乎乎的沙滩上晒太阳,真是美死了。那是我出去玩得最痛快的一回了。” <br /><br />“你们会溜冰不会?在真正的冰面上溜冰。”小丽问。 <br /><br />矮个子说:“不会,我连滚轴都不会,跟朋友去过两次,每次都他妈摔得晕晕忽忽的。” <br /><br />“我会,可我以前的女朋友不会,有多少年没玩了,恐怕早忘了。” <br /><br />“我小时候就会。我们那儿有座公园,里面有个人工湖,很大,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她说,“冬天湖上结了很厚的冰,有很多人踩着冰刀在上面玩。我缠着我爸让他给我买了一个,每年封湖后我们都去玩。你们恐怕不信,七岁那年,我被一个教练相中了,说想召我进他们的体育队。” <br /><br />“去了吗?”矮个子问。 <br /><br />“没去成,我爸不想叫我吃苦。其实我溜得很不错,很多人都说我溜得好,我还会跳起来在空中打旋子呢,就像电视上演得那样,感觉棒极了。”她有点兴奋的说,“真想啊,好多年都没玩过了。” <br /><br />高个子看了她一眼,“可惜了,要是去了的话,说不定你现在都成明星了。” <br /><br />“不可能。”她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学习不行,又爱玩,整天跟一帮野小子混着玩,把我妈都气病了。再说,他们全下岗了,我得早早出来赚钱。” <br /><br />“整天跟野小子混?我怎么不认识你?” <br /><br />“屁话!老娘比你大好几岁呢?快叫姐!”她一把揪起矮个子的耳朵。 <br /><br />他嬉皮笑脸的讨饶,等她放开手说:“说真的。我也不爱学习,根本学不进去,整天跟别人瞎混,喝酒,抽烟,打群架,偷东西。我妈死得早,我爸根本管不住我,他又给我找了个后妈。”他做了个苦笑的样子,扁了扁嘴,脑门上的伤疤更显眼了,“有一次,他打了我一顿,把我撵出去了。我在街上今天住这家,明天住那家,饱一顿饥一顿的。我们班主任老师,一个女的,姓李,在街上找到我,把我领到她家,给我东西吃,还给我爸打电话让他领我回去。她是个好人,可惜,去年回去听说她得胃癌死了。” <br /><br /><br /><br />灯渐渐亮了,先是两盏,四盏,最后剧院里的灯全亮了,惨白的光像一个不真实的幻觉,能看见稀稀拉拉的人在过道上排起队向出口蹭去。他们在座位上呆了几分钟,才起身排在队伍的末尾。走出电影院,风似乎大了些,有点暖暖的,闻得到烧烤摊传来的肉的糊味和滋然被火熏炙后的香味。马路对面那家蛋糕房还未打佯,招牌上的彩色灯泡依然无精打采的闪烁。从电影院里走出的人三三两两的,依次消失在路灯笼罩不到的阴影里。三个人贴着马路一侧走着,转过一个弯,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高个子掏钱买了三瓶啤酒。他们拎在手里边走边喝。在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前,在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下,女的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十分轻佻的吐在他们脸上。 <br /><br />汉语言修饰工匠感到厌倦了,他涂掉一幅刚画好的图纸,很小心把它折成一只纸飞机,放在茶几上,等待风起的时候把它送出去。他回到桌子前,又抻开一张紫红色的图纸,从笔桶里挑选了一支4B铅笔。 <br /><br />一个戴黑边眼镜的男子走出巷子口,他脚步不稳的出现在映像里。他一脚踏进污水里,随口骂了句脏话。抬起脚,皮鞋帮上粘了根鸡毛,袜子上糊满黏糊糊的泥巴。站在那盏路灯下的两个男人相互使了眼色,他们快步移动到眼镜男子的身旁,一个一巴掌打掉了他的眼镜,几乎是同时,另一个朝他的腰眼狠狠踹了一脚。他晃了几晃,并没有跌倒。随即脸上吃了一拳,这次,他倒在那滩污水里,一只皮鞋飞得远远的,落在另一个方向的垃圾堆上。两个男人迅速蹲下身,在他的身上搜索起来。而那个路灯下的姑娘呢,在几只小飞虫的包围中,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塑料打火机,不停的按动着,由于过于用力,能看到大拇指的指甲盖由红润向苍白过渡。而串出的火苗总是被风扑灭,“咔”,“咔”,“咔”。 <br /><br /><br /><br /><br />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邦尼爱克莱德,没有人爱我!

220

主题

28

好友

6165

积分

职业侠客

老兔

Rank: 5Rank: 5

黑蓝富豪

2#
发表于 2008-1-6 16:49:52 |只看该作者
<p>感觉会很好看。谢谢提供。——有点儿像下A片时候说的。不要多虑。</p>
放心吧我不会猥亵你的,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84

主题

0

好友

2195

积分

论坛游民

hum IMBA

Rank: 3Rank: 3

3#
发表于 2008-1-15 07:50:11 |只看该作者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tutulong</i>在2008-01-06 16:49:52的发言:</b><br /><p>感觉会很好看。谢谢提供。——有点儿像下A片时候说的。不要多虑。</p></div><p>图挂了,只顶不下~ </p><p>LZ赶快补种啊~~</p>
给你蛋子打鬓角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6 17:50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