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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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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6 13:49: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床                文/崔湘青当初我用我的地狱灭了你的魔鬼的威风。如今你该用你的魔鬼安抚我的地狱的躁动。           ——薄加丘《十日谈》 如果她没有长着SUPER DOLLIFLE般无辜的大眼睛，有时天真有时邪恶，像一个秘密匣子，引人入胜，否则，他不会带她回家。张爱玲曾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人，可是他们不能带你回家。同样，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会草率地带你回家，只要你愿意。如果他没有穿干净的白棉布衬衣，蓝色仔裤，暗橄榄绿帆布鞋，单肩挎

UMA背包，简单明快，是她喜欢的风格，否则她一定不会赴他的约会。男人是凡间让人失望的物种，但，白衣胜雪的男人是可爱的，是绝望之前的零星希望。约在银座门口。他迟到了。她有预感。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不像其他男人，惯于向女人大献殷勤。他喜欢反弹琵琶。自有让女人久等的本事。玩火自焚。她不服气。与之周旋。她叫满月。他叫王子渲。漫不经心的遇见。相识是一场拔河赛。他左顾右盼地靠近她，并且，将这种心态维持到相离。  嚣艳的黄昏晓。万家灯火。热闹是别人的。拥堵的地铁是城市的流水线。满月上了车厢，找了偏僻的位子坐下。抱膝。埋头。在人头攒动的渊薮，她奉行的是鸵鸟政策。永远戴一副黑色小羊皮长筒手套，似乎成了她的某种标识，隔绝来自五湖四海的气息和体温。是这样洁身自好的女子。刹车。刺耳。她仰起流光溢彩的脸。杏红带着倦色的两颊。挺秀的眉。秋水一样的明眸，大而略显空洞，像美好却险象环生的漩涡。绒密的长睫毛，是一丛丛闻风丧胆的芦苇。王子渲不动声色地坐在对面。他似乎看到了风光旖旎的河床。岸芷汀兰。她睁了眼，城市却懵懂起来。起雾了。醉眼朦胧。模糊的车玻璃，像一帘清梦。他的竹枝一样挺拔的食指在玻璃上比划着，开出了凛冽的窗花。他在上面写了一个字，美。雾中的满月，的确是一朵凌霄花，美得不可思议。世上果真有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吗？看见了就想拥有。唯一的方法是，连同眼睛的主人，一起据为己有。他与她攀谈。事实上，他从未开口。他剪辑着她的凝眸。她捕捉着他的字迹。他在雾蒙蒙的玻璃窗上写：<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7" year="2007">七月七日七时七分</chsdate>。银座门口。然后，他不辞而别，徒留悬念。表情达意的方式有无数种。有时候，千言万语不过是连篇的废话。缄默的，才会心照不宣。他丝毫不逊色。无言，却有吸引力。他们旗鼓相当。匆忙中，她没看清他的模样。她铭记了他。他的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藏银六字箴言指环。  旋转餐厅。暧昧迷离的JAZZ摇摆。空灵冰晶的女声。咖啡涩香。依次点了拔丝香蕉。水煮鱼。浓情罗宋汤。是她最爱的菜肴。甜是不遗余力的甜。辣是不遗余力的辣。演变而来的俄式红菜汤更是发挥了极致，辣中带酸，酸甚于甜。她喜欢无法无天的释放。标榜嚣艳。懂得欣赏那些浓妆如狐媚一样的女子。她的口味是深浓的。他要了蒜蓉西兰花。松子玉米。杂菜沙拉。全是清淡的风味。每人各要一份泰式咖喱鸡盖浇饭。黑色的流苏灯罩，令光线变得灵动且性感。精心裁剪的蓝绣球、白玉簪和夕雾草盆景。间绿宝石色细格子桌布，是这样的泾渭分明。在充满情调的奢华场所，他们不太像谈情说爱的饮食男女，更像是风格迥异的画家，相约来此写生。他们天各一方。平分秋色。她的嚣艳，他的炊烟，是油画与水墨画的对峙。干杯。CHEERS。她说，我有一个即兴的想法，要不要听？如果，你和我一样，手头有一些闲置的时光，你想不到怎么安葬它们。怀着深重的犯罪感。我可以献上一个锦囊妙计。你来学做我喜欢的菜谱。我来学做你喜欢的菜谱。我们就这样把时间谋杀，何如？他的答复偏题了。他对她说，你要当心。当心付出。当心爱。  她跟在他的背后，像一条甩不掉的光明的尾巴。她去了他的家。那是一座布局欠妥的阁楼，坐落在阴面。镂空雕栏，已长满青苔，像无处安放的灵魂，涣散着潮湿的霉气。逆光的阳台。拙朴的砂岩花盆，钝闷地长着苍翠的芦荟，主人有意摆满椭圆形的粉荷色碎鸡蛋壳，惹尘埃是非。在人满为患的闹市，土地如此珍贵。她径直走向楼上的隔间。东张西望。她在寻找他的床。她想知道，把棉布衬衣穿得妥贴的男人的床，是否禁得住咄咄逼人的欲念之火的煎熬，是否留下过陌生女人的蛛丝马迹，是否还坚守着贞操。但愿它孤枕难眠。但愿它一尘不染。安妮宝贝在《二三事》中写不同人生阶段的床，抒发如斯感慨：我们能找到一张可以让自己一直躺着的床吗。日日夜夜。永垂不朽。他圈住了她，粗野地把她推翻在楼梯上。一遍遍地吻她的眼睛。吻到泪如潮水。潮起潮落。他沉浮在她的沧海里。大浪淘沙。惊涛拍岸。味蕾感受到腥甜的气息，像海底红藻弥漫的香。他渴望的只是眼睛。为世上最美的眼睛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抗拒拥抱和抚摸。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始终清醒自知。男人的心，坚如松柏，不枝不蔓。我可以参观你的床吗？她虚掩的眼帘，爱欲如火如荼地绽放，让她欲仙欲死。她想起了《十日谈》中的故事。修士鲁斯蒂科经不住美色的诱惑，对年轻貌美的阿莉贝克说：在女人的身上，有一件男人没有的东西，叫地狱；在男人身上，也有一件女人没有的东西，叫魔鬼。把魔鬼打进地狱是侍奉天主的最好办法。雌雄同株的植物，将命运编织在对方的生命线上。长相厮守。生死与共。男人和女人亦是如此。互补。唇齿相依。彼此救赎。  那是一张简易的折叠木质单人床。亮钢兰色床单。海贝色枕头。颜色是纯粹的，一心一意的，像某种坚守。床头堆着大量CD。收藏的老报纸。桃心形相框。定格的，是冲淡的岁月，云蒸霞蔚，还有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莞尔一笑，身份不明。坐上去，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像春天的满腹牢骚。男人的床，让她顶礼膜拜。像安静的港湾，也许沉淀着历史，亦是清白的。看不清未来。这个叫王子渲的男人，是神座之前的天使米凯尔吗？他是上帝身边的首席战士，降落在人间，制服了附着在肉体上的魔鬼。可是，谁来拯救她呢？她的地狱是万恶之源，不得安宁。  夜幕降临。他们和衣躺下，相安无事。不堪的床，发出抱怨的尖叫。她在神游。回归了渐行渐远的学生时代。在寝室狭小的床板上，和要好的女伴相拥而眠。经常一整夜一整夜地咬耳朵。女孩美好的裸体，如胶似漆，似乎要嵌进对方的灵魂。她们交换秘密。各自长大。是温馨的过往。她在假寐。男人的鼻翼轻轻抖动，像拍打着翅膀的蝴蝶，曼妙地飞进了梦乡。她不厌其烦地摩娑着他的唇，感受男人的厚重和弧度。她为他宽衣解带，伸出手，握住他的私处，盈盈地。她放逐了他的魔鬼。她消失了。不辞而别。男人的床，如释重负。  斗转星移。从一座城市流离到下一座城市。从一场孤寂奔赴到下一场孤寂。她始终是孤家寡人。没时间恋爱。顾影自怜。经常昼伏夜出。出没在的士，街头，机场。气若游丝地说话。对任何人微笑，无论何时。这是她的职业。没有自已的情绪。千篇一律的单调。卖笑为生。假期总是意犹未尽。这次短暂的休假，她有一个心愿。期待铜墙铁壁似的臂膀。期待忠贞不渝的怀抱。期待一场大邂逅。  婆娑世界。情意阑珊。她走出末班地铁。妖冶的洋李红漆皮高跟鞋，路过浮华的酒吧地带，发出寂寞的喧嚣。烂醉如泥的男人入了她的怀。她穿卡其色印花连身裙。男人把头掩埋在她的漏斗式低胸领口。她变成了寒毛倒竖的刺猬。娴熟地打开苔藓色超大信封手握包。摸索出特制的防狼电棒。尺寸不大，做工精细。她是没有安全感的人，随时随地，携带着自卫的武器。箭在弦上，她却弃械投降。男人不战而胜。她助长了他的气焰。坐以待毙。是他。白衣。突兀的唇线。藏银戒指。他是她的堕落天使。他走向了地狱。始终低着头。不曾看到她幽怨的眼神，明明灭灭，天真邪恶，在黑夜，幻化成满天飞舞的鬼火，发着嚣艳的绿光。他如此一厢情愿，如此自以为是，错以为她是可以亵渎的烟花。夜凉如水。她摘了一只羊皮手套，戴在他萧瑟的左手上。她的右手亦有一只。她乐意与他分享温暖，用她的方式。  情人旅馆。纱幔轻垂的西式架子床。清洁的裸体，像剥了壳的水煮蛋。当魔鬼遭遇了地狱，狂欢的情欲，演变成盛大的庆典。她是需要男人纪念的。所以，她留下了嚣艳的处女的血。然后离开。再次失踪。告退，比痴缠在一起更加仁慈。他还在酣睡，天真未凿，像赖床的大男孩，做着香甜的春秋大梦。  纵情的期限已到，满月整装待发，皈依了不流泪的机场。她是一个<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空中">空中</personname>小姐。候机厅里，分离在即的情侣们在拥抱。长久地，忘情地，目中无人地，拥抱成雕塑。缠绵是他们的，与她无关。她并非一无所获。她在假期里学会了做菜。蒜蓉西兰花，松子玉米，还有杂菜沙拉，是她的拿手好戏。  远远的风声，仿佛从老宅子里传来的啜泣。眼泪熄灭了城市的灯火。阳光喧哗，脉络清晰，一缕缕地，瓜分着青灰色的天地。深酒红色残缺的砖块，堆成了聚宝盆形状的花坛。颓败的枯叶，垂头丧气地打着卷儿，是被扼杀的生命晶体，层层叠叠地，铺成了岁月的温床。疯长的大丽花，弥漫着雾状花粉，像某种春药，让人发情。飞虫狂欢。生或死，其实都是各自为政的嚣艳。飞机盘旋上升。高处不胜寒。情爱挥发，徒剩三万里程的孤单。她又开始一个人的游牧。四海为家。男人是女人的心脏。春秋苦短。执着，或许是一种致命伤。爱情是张贴在城市画板上的风情海报。情窦初开的少女，驻足，抬头微笑。只是，那张童贞的床，是否还虚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