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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路过喀穆丹城的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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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4 06:38: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喀穆丹城        他的公寓在喀穆丹城，房间很大，合住的德国室友正好回家。从卧室朝外望，透过一片矮树，可以看到人烟稀少灰白灰白的马路。他与萍水相逢的女子端坐聊天。         他说到中午落空了的愿望。中国城卖葡萄干的店提前关门，害他对葡萄干的贪餍得不到满足。她皱皱眉，取笑一番。黄昏将近时，几粒浮尘不住地在暗黄的光影里打转。房间恍若有气味。他们之间的沉默也越来越滞重。        一小时。再一小时。谁也没有想到要开灯。        她坐到窗台上，就着路灯光朝他的方向看。只余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感到黄昏里的无言对峙便是一种凭证。这凭证与欲望毫不相干，与感情更无涉。倒是熟悉得，像是朝空气中抓一把尘埃，就能够取回无数段回忆。这凭证，假如说是温情呢？她想起儿时外婆家的小杂货店。小店开在街巷旁，两扇大窗口，她时常从这一个窗口爬进，再从那一个跳出去。撞翻瓶瓶罐罐的翠绿鹅黄麻花、脆生生小米锅巴、香瓜子南瓜子，惹来一顿骂。再有就是脏兮兮蓝得发翠的印花布了，撩开花布帘子，里间一个小储物室，正好用来捉迷藏。        事实上后来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她咽喉炎犯了，失了声。         在中国城吃饭是相当愉快的。从喀穆丹城步行到中餐馆只要一个小时。在路上聊天花了五十九分钟，真正在走路的感觉仿佛只有一分钟。两个人敞开肚子吃自助餐，吃完一碟再满满地盛上。正逢客满。此地生意应该日日火爆，排队等着拿盘子的顾客都堵了门口。一张大圆桌除了他与她，还坐了另一队人马。两个中国女孩，两名外籍男人。她与他吃饭倒都专心，谁也不说话。恍恍惚惚间飘来那队人马的三言两语。此二名外国人奇丑无比，一人蓄着小胡子，留着冲冠一怒的红色头发，嘴巴歪斜；另一位也是形貌猥琐。听来两个女孩是他们的女友。大概那是拼命要入别国籍的中国女孩，把西洋女人挑剩下的男人捡来自用。        吃完饭他说胃部撑得难受。“快走快走，我们去买葡萄干。”他孩子气地催促。“真是，不是胃痛？”“但是吃了葡萄干就不痛了。”两人朝着目的地前进。糟，葡萄干店关了门。他一路念叨着未遂的葡萄干，好像大失所望的样子。这倒奇了，她暗自观察，无法将他与初遇时的成熟男人画上等号。          她把两个巨大的背包拖进他的房间。他看她跪在地上收拾东西。牙刷梳子浴巾睡袋统统拿出来扔在地上。继而扔出来三本小说。她的头发黑亮，发稍略微卷曲，长发梳了一个髻，用粉红灰的簪子挽起来。她忙忙碌碌，一忽儿抬头一忽儿低头。发簪像粉色蝴蝶飞在夜空里。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她来家里借宿。她是一只太过妖娆的蝴蝶。此刻浮上他心头的，除了陶醉，还有莫明其妙的畏惧感。        遗憾的是，他的房间里一本小说也没有。“不看小说的人不是我那盏茶。”她戏谑着说。“文学青年不是我那碟菜。”他也不甘示弱。这一来一回，好像俗气了。她把三本书整整齐齐地放到写字台上，然后整个人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仰着一倒。絮絮而谈的下午就此拉开序幕。          路过这个城市的标志性河流，一辆火车隆隆驶过桥去。他们伏到栏杆上，望滔滔流水，彼此思忖着刚才的话题。他说到身边国人的表现，种种令他汗颜的做法。往往不是所作所为，而是某些特殊的神情，让他觉得丢人。她感到无聊，愈加漫不经心了，点一根烟朝河流里吐着烟圈。        “抽烟的姿态纵然纯熟。内心该不是这般复杂。”        他蓦然间提到内心，她吃了一惊，夹着烟的手一抖，绵绵密密的烟灰四散开来。与才相识一天的男人，有何必要袒露内心。然而不妨听他说下去。好奇心上来了。         “我明白你并不是那样的人。在认识你十分钟之内。”         两人当然知道那样指的是什么。这下，她开始对他产生一点兴趣。毕竟，即便她戴着面具，一般人都不会拆穿她。他可能会读心。        “不错。猜我此时所思何事？”她笑吟吟地问。         “大概想跳入大河里一了百了。”他也是胡乱开个玩笑。不想猜中了。          “恩。”沉吟半晌，她说，回去吧我们。偏过头看他戏谑的神色，还有几分帅气。             暗影里他的声音浮浮沉沉，听不真切。仿佛在讲述他的少年时期。他自称是个内心冷酷的人，一切感情当断则断，决不留恋。也因此引来些怨恨。却不知为何，依然许多女人依恋他，要自他身上得到救赎。         “救赎？”          她的牙齿一哆嗦，发出一个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他也相信自己救赎过许多人。          一种奇妙的情绪在蔓延。他发现原本光洁的墙壁不知何时贴了暗红色花纹的墙纸。床也变成了古典样式桃花心木的双人床。那女子已经将身体枕在他的臂弯中。他陡然想起自己才二十二岁，女子该是二十。没有过任何经验的身体不清楚从何处下手。         一切就绪，她的胴体崭露在他面前时，他却不识好歹问一句。你是不是？不是。她说。看到他慢慢慢慢地额头渗出汗来。他说，我不想把第一次给一个女妖。然而话未说完，他们已经到达情欲的巅峰。那是在她离开喀穆丹城前1个小时。         地下铁的入口处，来自地底的风凉到人心里。他拿了地铁线路图细心讲解去车站的路线。她的手缩在风衣里，摸到半包烟。烟瘾犯得厉害，可惜在室内不能抽。吻别以后她背着两个巨大的包向站台深处走去。夜深了，只听得匆匆跑电梯赶车的脚步声，踏踏踏地震出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