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483|回复: 1

[原创]我的康宁

35 主题	0 好友	607 积分

注册会员

烟雨江南

Rank: 2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8-5-28 14:34: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在家里排老三，天生瘦小，由于读书刻苦成绩又好，爸妈就舍不得让我下田干活。爸说只要书包翻身，日子一样过，并且还能舒坦的过。    没有辜负爸妈的偏心，一个不会走田埂的我终于上了大学之路。    毕业后我没有回老家映秀，在广东找了家外企，月收入就有七千多，这是爸妈一年都赚不到的数字。说光宗耀祖还谈不上，丰衣足食确实有。工作的第三年我就和家乡出来打工的文秀结了婚，并很快有了我们第一个孩子，取名康宁。说是第一个倒不如说是现在唯一的一个，因为文秀不想再生，但我还是想再要个儿子，因为老家爸妈一直嚷着要抱个孙子。    文秀不想放弃自己的工作又不舍得把康宁托给陌生人来看护。于是在康宁8个月大的时候我们把她送回了映秀，让爸妈照顾。    回去的那个时候正好是夏天，灶面上时常蹲有一片黑糊糊的东西，文秀走近揭开锅盖时，嗡的一声全部飞起，那是一群红头苍蝇。文秀吓坏了，毕竟离开农村已有多年。她开始不安，和我商量还是把康宁带回去吧，我说都到老家了再说这些是不是晚了，何况两个老人那么疼小康宁，没事的，不就多苍蝇和蚊子吗，我们小时候还不是这样过去的。    妈看出了文秀的忧虑宽慰道，小时候吃点苦没啥不好，农村出来的娃都出息，而且身子硬朗不怎么生病，放心吧。    也就这样小康宁和苍蝇蚊子为伴，开始了她的农村生活。而我们也时常会抽出时间回去看看，逢年过节的总会带点礼物给他们。为了方便联系还特意在家装了电话，而这个电话像是给小康宁特装的，等她到了5岁，她一个人没事玩就会熟练的拨起号码和文秀聊天。这个时候的康宁记忆非常的好，她能背下许多电话号码，爸妈要是找我们一时忘了号就会问康宁：康宁呀你妈电话多少？帮姥姥拨一个。    小康宁不仅认识了数字还知道了漂亮，以前她的衣服鞋帽都是我们拿主意，买回去她也不会多说，只要是新的就行，她都会高兴。可现在不一样了，小康宁有了自己的需求，她有时会告诉你：爸爸，回家别忘记帮我买双漂亮的皮鞋，我要红色的，那双白的都小了。妈，这个裤子不好看，我想要条有花边的，我们班的谁谁谁也有一条，很漂亮！小康宁上了幼儿园确实懂了不少，可这样的言行对比不好，老师有和我们提过，说缺少父母教导的孩子都有这偏向，或许是长期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缘故，溺爱吧。我也看出妈妈疼小康宁的不一般，哪有像我小时候那样棒喝，妈则笑着说哪能比，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疼她疼谁，不疼？你们能放心吗！文秀和我这个时候除了叹气还不知道能说什么，事实其实也就那样，我们也见不得小康宁一丁点的委屈，毕竟我和文秀在照顾小康宁上确实没尽到作父母的责任。于是我们商量着过段时间就让康宁跟着我们到广东去。那就下个学期吧，反正没几个月了，我们一致决定。    本来每次回去我们都会凑个双休日或国假日，可这次文秀星期六加了班，不得已我们只能星期天出发，星期一下午到，那时小康宁准在学校还没放呢。    坐在疾驰的火车上，透过窗我依稀看见眼前的树木房屋一晃而过，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或许是最近股票大跌的缘故，文秀前段日子还为这事和我绊过嘴，她说亏了那么多还不如在老家帮爸妈买套房子住呢，越想越难受，心里乱乱的。    文秀推了推我问我干嘛呢发什么愣，马上要到家了还一副丢了魂的样子。看小康宁的裙子漂亮不？她从包里掏出条粉红的公主裙，在我眼前抖了抖。    漂亮！你什么时候买的？上街也不帮你自己买两件！我清楚文秀是个简约的持家女人，她疼爱康宁也同样孝顺家里的爸妈，除了这件粉色的裙子包里定还有给爸妈的东西。她说我们现在做的不都是为了这孩子，为了这家，你我有得穿就可以了。    是的，两老也该享享晚年的清福，苦了大半辈子，不能让他们再在山里受苦，找个时间去市里看看有没有像样的房子买一套给他们住。至于小康宁，一想到这个女儿我就想笑，幸福的笑，每次叫爸爸她都嗲着亲我的脸，红红的小嘴挂满了口水。快到了，快到了。我握紧了文秀的手，心里渐渐踏实起来。    到了都江堰站台差不多是下午十二点多，我们没有停留直接打车回映秀，车到映秀的一个十字路口突然地动山摇，车窗玻璃吱吱的发出声响，司机急急地赶我们下车，惊慌失色。我和文秀拎起行李滚爬着出了车门，我们试图站立，可根本不能，地面摇撼的厉害。飞石走砾迎面而来，我们只能眯着眼来看前方，隐约的能感觉到前面的房子一排排的倒塌，隆隆的声音如雷贯耳，文秀哭了。    爬回去！我握住文秀的手命令道。此刻我真的很担心家里的老人还有学校里的康宁，不管怎样我们得回去，爬也要爬回去。    老家此时一片狼藉，很多地方几乎已被夷为平地。旁边的房屋还在倒塌，我跪在自家的废墟上嚎哭。爸！妈！在哪？你们在哪？来不急顾及自己的泪水我开始使劲的挪动那些倒塌的砖瓦，坚持呀，如果你们还在下面，我来救你们！爸！妈！别离开我！我买新房子给你们住！    文秀径直去了幼儿园，她哭着说去找康宁回家。    幼儿园，哪还有什么幼儿园，全是断砖碎瓦的废墟。已有其他小朋友的家长来废墟寻找，脸上刻着同样的恐惧。在东北角的墙头处，一个家长拉出条小被子，被子上绣着班级和名字，她发疯似的大喊：这是小班，孩子他爸快到这里，这是小班！文秀摇摇晃晃的也赶过去，康宁也是小班。    小枕头小被子散乱的夹杂在砖瓦堆里，当地面开始摇晃的时候那些小朋友定是害怕的拽着被子抱枕头不知该跑哪个方向，这个时候正好是午休，或许他们还没睡醒，朦朦胧胧中结束了，结束了他们的梦。    康宁叮咛着文秀，下次回来别忘记带条粉色的裙子，有了红皮鞋和粉红的裙子她就是小公主，真的小公主了。文秀没有忘记，裙子买回来了，康宁来穿呀！文秀哭喊着，她的小康宁在哪？    一只红皮鞋！文秀瞥见缝隙里的红色警觉起来，她重重的跪在碎瓦上用十指使劲的挖。没有错，那就是康宁的鞋子，上面还有朵小小的蝴蝶结。鞋子在那人呢？文秀发疯似的搬动身下的砖瓦，神情开始游离，头发散了下来。     我找到文秀的时候她还在继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康宁。从没感到会有如此的疼痛，心被一片片的削下，我轻轻的搂住文秀，她见了我，身子一软倒了下来，此刻她的眼泪早已流干，满脸的绝望和痛苦。    我把文秀安全的放在操场上，然后我回到那幼儿园的废墟，寻找自己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她，不能。    过了几个小时，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清理废墟，很多人参与进来，他们帮我们一起找孩子。在晚上19点左右我碰触到一只小手，不管是哪个孩子我都要拉他出来，于是我叫来周围的人，我们合力挖，不多时，一个小男孩被抬了出来，他不是我的康宁，我继续找没有停下，仍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女儿的名字。    找到一个小女孩，旁边的人突然大喊，我凑了过去，是我家康宁，她的脚上挂了同样一个银铃。康宁！听到没有是爸爸，爸爸来了！康宁回答我！没有声响，我的泪水模糊了眼。难道我的女儿就那么走了，我仰头对着天大吼，天不公呀，还我女儿！    当我抱起康宁，文秀冲了过来。她要从我手里抢走康宁，没有阻拦，我有什么理由来阻拦呢。文秀抱着康宁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她牵起她的小手不停的吻着，宝贝！我的宝贝康宁睁开眼，妈妈回来了，妈妈来了，你不是让妈妈带裙子回来吗，你起来穿呀！你不是说穿上裙子再穿上红皮鞋就能上舞台跳舞了吗，你不是让妈妈回来看你表演听你唱歌吗，那你要睁开眼呀。妈妈来了，来了，康宁！睁开眼，看看妈妈呀！ 然而康宁没有回答，难道她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没留下一句话，没听到一句话吗。    有人过来让我们把尸体放操场上，文秀不肯，死死的抱着康宁不放手，她是我女儿，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不分开。     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劝文秀的，跌跌撞撞的搂着她娘俩到了操场。操场里面已排放了一具具孩子的尸体，她们都安静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样，我心如刀绞。是我们创造了她们却无力挽救她们。带她们到了这个世界，还没让她们看尽繁花就让她们承受疼痛感受黑暗，而且是无穷无尽的那种。     整理了下她凌乱的头发，擦干净她的粉嫩脸颊，我的女儿我的康宁,你有什么还想跟爸爸说呢？爸爸知道你喜欢漂亮，你现在真的一点都不丑，爸爸还有妈妈好爱你，好爱你！你知道吗？或许你和小朋友们已去了另外一个美丽的地方，是的，你去的地方一定是美丽的，必须是美丽的。可你怎么能忘记穿上心爱的小鞋子呢，赤脚走路会很疼的，疼吗？我的宝贝我的女儿我的康宁呀！你在哭？你是不是也在哭！你还记得过年的时候鞭炮炸到了你的手，就那么一点点你就哭的稀里哗啦的，你怕疼，爸爸就帮你吹，帮你涂药。可现在爸爸够不着你，妈妈抱不了你，你要坚强呀，不要怕，不要怕，爸爸不是说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去了天堂还变成了颗星星，你也马上会去的，也会是颗星星，而且是很亮很亮的那颗，记住，爸爸会把鞋子捎过去的，你要记得穿上呀，那个穿鞋子的星星就是我家的宝贝我家的康宁。爸爸妈妈无论到哪都不会把你放下，你会每天都能见到我们，好好的，别哭，我的孩子。    一阵冷风吹来，雨滴滴答答跟着落下，把人浇醒，睁大眼环顾四周，一片黑，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那些孩子依旧躺在操场上纹丝不动，文秀慌乱的找东西遮雨，可没有找到，她忽然发疯似的撕开那条粉红的裙子。   文秀！你？   不能让孩子淋雨，不能呀！   止不住眼中的泪，我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