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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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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 14:48: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 　　 　　我在刮胡子，很长时间没有刮了，我觉得是这样。镜子里那个削瘦的男人的嘴唇上方长着浓密的胡子，显得腌臜又落魄，我决心打理一下。尽管早上的时间尤为紧迫，我的内心也由此颇为矛盾，但终究看过不去，就动手刮了起来，连剃须水都没有用，把冰凉的自来水往面颊上一拍，剃须刀就上去了，刀片估计快上锈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比锄草都要艰难。尽管有点坎坷，但总算还进行的顺利，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莉却不这么想，她从我的头发上方嗅到了一股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味道。她后来告诉我说，那天早上她醒来之后就闻到了，是在我刮胡子之前闻到的，香水的味道，女人的味道，我笑着说，那你大概是被你自己的味道给吓住了，我们前一天晚上可是睡在一起的，并且大干了一场，如果你否认了，那可太伤你夫君的心了。但莉坚持了她的说法，在她对我做出最后裁决的晚宴上，她说，不，不是的，我敢肯定，那不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别把我当傻子，我分辨的出来，那明明就是另一个女人的气味。她一边说还一边拍桌子，并且指着我的鼻子，怒不可赦。 　　于是，莉现在站在我的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我按到地底下去，把我弄疼了。这倒还不算特别糟糕的事，糟糕的是我的手顺着身体的摇晃，猛烈一抖，刀片就势往左边一划。这件事有点滑稽，发生之前，剃须刀正好停在嘴唇上方的正中间，发生之后，一道完美的口子就渗出血来，刚好印了半边的胡子——另一边已经刮干净了，这一边却突然染了色。这让我很不痛快，莉把我惹恼了。 　　你这是干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刮胡子。 　　男人刮胡子很稀罕吗？ 　　可你前几天还刮了。 　　现在又长起来了。 　　不，你在说谎，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你一定在准备着什么。 　　嗨，莉，你这样就有点不可理喻了。听我说，我们结婚已经好几年了，你应该信任我，信任我——懂吗？ 　　莉没有说话，每当我把这句话抛出来，并且充满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她就不说话了。她上唇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急的打转转，可她拿我没办法。她一直说她总有那么一天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我说，你已经知道全部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莉的嗅觉非常敏感，她总能在各种各样不经意的小动作上，发现那些足以令其引起怀疑的蛛丝马迹。可我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这一点上我有十足的自信，并且引以为傲。是的，不少同事的妻子都夸奖我，即使和莉站在一条阵线上的，她的女朋友们也夸奖我。然而不论如何，莉仍然不相信我，她有她坚定的信念，她说嫁给我的第二天就后悔了。有句俗语叫做“事实胜于雄辩”，我说，那咱们走着瞧。 　　 　　二． 　　 　　你是不是又想她了？ 　　她突然问我。 　　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我。 　　我沉默了，不说话，点了根烟，琢磨不透躺在身边的女人是怎么想的。我们刚做完爱，配合地默契，飘飘欲仙。可男人就是那么回事，谁都知道，完了就完了，像个被针扎破的气球，萎缩了，累了，没有气力，一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得休息。于是，我就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说，亲爱的，你先睡吧，我得缓口气儿。我靠着床坐了起来，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看着昏暗的屋子发愣。 　　给我也来一根儿。 　　我没有理她，起身倒了杯清水递了过去——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喝口水吧，宝贝儿，我估计你也累了。 　　我笑了一下，带着几分阴险，故意扮出一副坏样子。 　　啪！——砰！ 　　她一巴掌把我端着杯子的手给扇开了，杯子撞在柜子上，又落在地上，摔的一塌糊涂，水洒了一地，顺着光滑的地板蹿到我的脚心下面，如履薄冰。我吃惊地望着她。 　　我要的是烟，不是水，你聋了吗？ 　　可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你他妈的！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想谁——这么说，你在想一个不抽烟的女人。 　　嘿，怎么了？你平常可不抽烟。 　　我心情不好，现在突然想抽了。是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想另一个女人，我为此心情不好，所以我得靠抽烟解解闷儿。——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很得意呢？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谁是你亲爱的？！“亲爱的”在你心里面，也许正在另一张床上跟另一个男人刚做完爱，也正在想你呢——你去喊她“亲爱的”吧！ 　　她的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像有一团火焰，快要烧坏她的脑子。她摇头晃脑，手舞足蹈，一只手紧紧地拽住被角，全身发抖。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即使在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依然看的出惨白的颜色。我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要不然，她可能心脏病都要突发了。 　　对不起，呃，是的，对不起，亲爱的。千万别那么说，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你就是我心里面的那个“亲爱的”。可能，我靠在床上休息，不怎么让你舒服，好吧，我为此表示发自内心的歉意，你能原谅我吗？——请原谅我，好吗？ 　　放屁！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解释呢？为什么要等抽完一支烟以后才解释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我敢肯定，你一定知道，你这个王八蛋！ 　　看来我做不了什么了，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我放弃了，不再浪费多余的力气，先前说了，我本来就很劳累了，经不起折腾。我默不作声地出去了，她没有阻拦我，当然也没有那个必要，我不是离开，只是取来清洁的工具，收拾一下地板上的狼藉。她也不说话了，但仍然气鼓鼓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像只青蛙。眼睛一直在盯着我，如果她有那样的能力，她大概此刻想用眼神杀死我。 　　你不是让我“先睡吧”，好的，很好，你看见了吗？我现在已经躺下了，我就准备来睡的，你最好指望我永远都不再醒过来——你是这样指望的吗？告诉我，是的，别再遮遮掩掩的，大方点，痛快点吧！你一个人好好想你的“亲爱的”去吧，去吧，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 　　她恶狠狠地骂了最后一遍之后，就盖好被子去睡了，背对着我。我不得不承认开灯休息是件无比愚蠢的事，我把灯关了，也躺下去，裹好被子，从后面抱住她，紧紧地。她挣扎了几下，但不像是真的，她在往我的怀里钻，这样可以让我抱的更紧点儿。我突然又来了劲儿，将她一把翻了过来，用力地吻她。睡着之前我们又做了一次爱，但她是哭着和我做的。 　　 　　三． 　　 　　莉大声嚷着让我从家里滚出去，我说，别这样，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坏，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好起来的。她还是坚持让我滚，我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显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没处可去，你不能赶我走。莉说我是她见过的世上最不知廉耻的无赖，她收拾了衣物，回娘家去了，她说我不要再找她。就这样，我们分开了三个月，她也从不接我的电话。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打来电话，我既意外又惊喜，我猜测她也许想我了，这是个好兆头，也许她能回来了，然而第一句话就让我这个天真的想法破灭了。 　　嗨，混蛋，今天你有时间吗？ 　　这个称呼令我特别不舒服，我准备说我没有时间，但没能来得及开口。 　　你给我听着，不管你有没有时间，你都得给我有时间！晚上出来吃顿饭吧，我们得坐下来谈谈。 　　好吧，莉，你说去哪儿，几点，到时我一定过去。 　　接下来莉说了时间和地点，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我为此从内心泛起了感激，可这个女人看样子存心不想让我心情好点儿。 　　真是可笑极了，连这场会面都得我来安排，你这个混蛋，十足的混蛋！ 　　我很想解释，我也无数次有过这么个想法，可你这段时间一直拒绝搭理我。是的，我“想”，可我做不了，没有机会，莉已经把电话挂了。 　　去的路上，我在脑子里产生了很多设想。我甚至还想着要不要专门去花店买束花儿，也许我们可以浪漫点儿，轻松点儿，开开心心地吃顿饭，所有过往的对与不对全部烟消云散，我和她拥抱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她对着我收拾的不错的屋子发出喜悦的赞叹，她还是我的妻子，我还是她的丈夫，一起洗个澡，度过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我已经开始想念莉身上的味道了。不过，当然也得做做坏的准备。但情况再坏也坏不哪儿去，我打算保持沉默，任凭她吐沫横飞的指责，直到她发泄完了不满，痛快了为止。吃完了饭，我们还是各自回各自的地盘儿，再过上几天，应该就可以去负荆请罪地接回家了。 　　晚餐进展的倒是不错，气氛愉悦，没有谈一点儿不开心的事，反而在各自讲述着这个三个月来，彼此生活中的趣闻轶事。这是我怎样都没有想到的，我开心极了，从未有过的开心，面部肌肉几乎由于频繁的笑容而抽了筋。可我刚饭饱兴足地擦干净嘴巴，莉却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并递给我一支笔。 　　签了吧，混蛋，快点儿！咱们结束了，别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所以我才想尽量开心点儿。 　　莉，你……，你不能这样，你—— 　　我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像被推下了山崖一样，身体左摇右晃，我觉得自己快飞起来了。魂魄出了窍，坐在餐厅顶上的吊灯架子上，看着下面那个衣冠楚楚的白痴，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 　　发什么愣呢？别装傻了。记得我说过的么？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全部的。瞧，现在预言可终于实现了不是？ 　　我不是混蛋，是你逼着我失去了我应有的原则！ 　　我怒了，莉的脸上洋满了轻蔑与鄙夷，我受不了这个。 　　哼，我早就猜到有这一天了，那是我够聪明。 　　不，你这个傻子——你是个傻子！ 　　我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杯底和桌子的碰撞发出坚硬又响亮的声响，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我嘴巴上的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么？ 　　关我屁事！ 　　哼，你才是个混蛋——自私的混蛋！你记得那天早上吧，你肯定记得。我本来想让自己漂亮点儿的，而你却成心让我看上去更加糟糕。可你没想到吧，你也想不到——就是这个疤，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很性感，是的，性感，是那种不可抗拒的，却被你所忽略了的，又不信任的性感。 　　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好的，我不说了。是的，结束了，给你吧，结束了！ 　　我迅速地在文件上签了名，并且用力地扔在莉的脸上。然后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地穿过光洁闪亮的走廊，推开餐厅玻璃门的刹那，我清晰地看见夹在玻璃中间的那个人儿，西服笔挺，油头粉面——他是一个成功人士，好像成功人士就是他这样的。 　　 　　四． 　　 　　事情是这样的。洁是我的一个老客户，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但交往大致都和生意有关。那天，就是我刮破嘴巴的那天。她没有来找我，我也没遇见她，可我突然就想她，但不是一个男人想念一个女人的那种想，大概因为早上的事情，搅的我的心情不太好，也许我只是想找个人倾吐一下，喝杯酒，随意聊聊。可那天有别人要请我喝酒，却被我拒绝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管怎样，总之，我给洁打了电话，鬼使神差。 　　我们在经常谈生意的餐厅里见面，餐厅楼上有家酒吧，我说，你今天可真漂亮，请你喝杯酒怎么样？于是，我们就上去了，她挽着我，自然而然的，没有一点儿做作。我们的聊天很愉快，话题涉及除了生意以外的所有方面，她的酒量和我一样不错，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我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开了闸的水坝，我从来没有发现我有这么多话。她说她的感觉和我一样。 　　后来聊起我的胡子和我嘴巴上的伤口。为此我有些窘迫，耸了耸肩膀。洁却盯着那个伤口，看的饶有兴味。她说，嗨，没事儿，真的，别紧张，男人总有刮破嘴的时候，不是么？会刮破嘴的男人倒是很可爱。别动，让我仔细瞧瞧。 　　说完她便伸出仟细的手指，来抚摸那个伤口，缓缓的，力度刚好，柔软又富有弹性，由此特别显得温情。 　　就这样，我顺着她的手指，把脑袋向前倾了过去，被拦在她的嘴唇外面，可手指一抽，就毫无顾忌地贴了上去。牙齿开始都仍然关着，有那么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我们都不确定正在发生着什么。可等付了账，进了房间，关好门之后，除了舌头与下半身的膨胀，所引起的全身的炽热，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她喜欢我一件一件地脱掉她身体外面紧裹的衣服，一层一层，从外到里。她把这看成一个游戏，全心投入地享受着这个过程。直到我们都玩累了，才进入主题，时间不用太久，一切都是一触即发的事，高潮很快就来了，感觉很好，一点儿都不废力气。那个晚上我们如此反复了很多次，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了。 　　那个晚上我把莉，以及我过去所遵守的那些可笑的原则，统统抛诸脑后。莉在家里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我仍然以为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以上讲述的已经是好几年之前的事。现在，洁一点儿都不关心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刮胡子，她也不关心我在刮了胡子之后，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又代表着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有时也会因为，我的某个可疑的小动作，而变得不可理喻，就像上次做完爱的那回。但她从来不问，我嘴巴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她说她知道，当初一眼就看了出来，发生过什么。可就是这一点，让我明白了——我是多么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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