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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队领通行卡的空隙,骆剑飞抽出保温杯又喝了一口茶。天已经大亮了,等着进入高速公路的车并不算多。相比那些色彩凝重的高级轿车,他的救护车更像个刚参加完通宵Party的凡尘天使,拖着疲惫身躯往家赶。
“天气预报说今天多云,下午有小雨。”祝余自言自语着。他翻看完手机上的预报短信,攥着手机合上了眼睛。骆剑飞向祝余这边瞥了一眼,感觉他腰部以上仿佛都包裹在副驾驶的座椅里。这里比后排冷冰冰的长椅要舒服得多。
轮到他们领缴费卡了,骆剑飞缓缓开到收费窗口前,探头出来向里面的姑娘问侯早晨好。那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笑着点点头,伸出来的右手白皙柔软,有如一缕晨光。晨光还没照进驾驶室,他们已经上路了。看着观后镜里自己的脸,骆剑飞打趣着说:“收费站那小妞明明有黑眼圈,可就是看不出来?”
祝余嘴角一撇,两个拇指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缓缓的说:“对男人来说,漂亮女人的眼睛好比是微型黑洞,没有光线能逃逸出来。如果那里生长诱惑,也是我们自己希望被诱惑。”
“你们这些医生说话就是拗口。”骆剑飞不必扭头去看医生的脸,就能想象那里一定正浮现出一丝得意。他岔开了话题,“昨晚那小姑娘是你朋友?”祝余放弃了太阳穴,揉了揉眼睛,然后摊开双手放在膝盖上看了好一会,仿佛在确认手上的皮肤是否完整。他并不急着继续谈话,他也在确认,夏雪算不算他的朋友。“不是。老乡吧。”
“那么说,你也是永城的,难怪。医务部的老李你认识吗?他也是永城的。”骆剑飞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没拆过的烟来,递给祝余,“兄弟,帮个忙。”祝余接过来,头也没低,像盲人一样用指甲来回找着薄膜的接口。“别,从另一边拆,跟昨晚那包那样。”祝余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双肘架到膝盖上,把烟盒举到面前,不太利索的把烟盒屁股的薄膜撕开,挑开烟壳接缝,撕了个口子。他想把烟递回去,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抖出一根,伸手拿火机的同时把烟盒放在仪表台上。他边点烟边说:“不认识。这么拆烟盒是职业习惯?”
“这样拿起来方便。”
“哦?拆起来可不方便。你刚才说什么难怪?”
“我是说你对这边的路很熟。”
“你也挺熟的嘛。跑过好多次了吧?”
“前天才来过一次。还有,巧的很,我妈也是这边的人,我们算是半个老乡了——”骆剑飞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拿起烟盒,在仪表盘上磕了几下,抽出一根,反手夹在耳朵上,“——不过你们说的话我只会听不会说,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搬到省城了,我们很少回来。”说完,他把烟点燃了。“哦,是这样。”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个人只顾着抽烟,好一阵都没有说话。祝余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防护栅,往事种种也在眼前一闪而过。这次护送夏南海的灵柩返乡,实在是阴差阳错,像个后愚人节玩笑。在她们家,他没见到夏琴,她还在回家的车上。昨晚在医院他听到夏雪跟她姐姐通电话,没听得太仔细,她大概是和另一个人一块回来的。有个伴多好。太阳又升起来了,即使躲在云后面。今天是3号了,四月是残酷的。
这时“香水有毒”的铃声窜出来,打断了祝余。“喂,我在路上,往回赶呢。几点到呀?十一点吧。整条路都在大修,到处都限速。”停了一会,骆剑飞又说,“知道了,有浓烟浓茶,还有个风趣的医生陪我聊天,不会走神的。好,嗯,放心吧。晚上陪你去看电影——我是金刚嘛——知道了。拜拜。”
“女人就是麻烦。”挂掉电话,骆剑飞嘟囔了一句,“哦,对了,听说你们科的女魔头要嫁人了,还是个留日博士。”祝余没搭茬,只是摇头。骆剑飞摸了摸后脑勺,解释着,“哎,可能是谣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管她呢,又不是我的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你们放射科有钱,多少人排着队看病呢。”
“哪比得上你们车队。我们怎么说都还好,至少没病没灾,那些得癌症的人都是运气不好的。但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中大奖的人。”
“那昨晚那位?”他并没指望祝余透露什么。但祝余以医生的口吻不动声色的说:“鼻咽癌。病灶破裂导致内出血,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一痰盂!唉,昨天刚等到床位,运气好得一塌糊涂。”
“还好,总算有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儿。”
祝余又没搭话,弓过身子来拿烟,“你这万宝路哪买的?”
“朋友帮忙弄的。我们开夜车的一般都抽这个,别的不够味。”说着骆剑飞接过烟盒,娴熟的弹了一根出来,在轻松的超过一辆大巴后,他从容的把烟点燃,“这烟抽起来还可以吧?”祝余把烟灰向窗外弹了弹,“不太懂,平时不怎么抽。”
这时祝余的电话响了。“妈——没事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真没什么事。嗯,回去再说吧。挂了。”通话不过十几秒钟。他仍然把手机攥在手里,“哦,哪里有柚子树?市场有柚子叶卖吗?你应该知道吧。”
“医生也信这个?”
祝余笑笑,吐出一口烟,没直接回答,“好像我在南院的食堂旁边见过,就在那一墙三角梅底下,野生的,还不到膝盖那么高。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其实也不用。其他的我不知道,有红包就管用。”
祝余说了声也是,谈话就中断了。等他被骆剑飞摇醒,车子已经停在了服务区,“要不要去放水,再买点东西喝?”祝余双手撑着座椅直起腰来,左顾右盼的问:“到哪了?”这时骆剑飞已经下了车,正要关门,他探头进来问:“什么?”
“我说到哪了?”
“刚走了一半,还有两百多。不是说下午才下雨的吗?鬼天气预报。”骆剑飞嘀咕着,“下来吧,好锁车子。”祝余伸伸舌头,前后左右把衣兜裤袋摸了个遍,才发觉手机原来握在手里。
厕所在超市的后面。祝余解完手,仔细的洗了洗手,用手理了理头发,这才发现外套的角上和裤缝上有几滴血迹,已经干透了,并不是太明显。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看,骆剑飞还在上大号,门还关着。于是他先出来,进了超市,买了两瓶水。本来想买盒饼干,找来找去没有自己喜欢的,就没买。祝余朝外望了一眼,雨稀稀拉拉的下着。他拧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两口,走到隔壁的餐厅坐了下来。这时还不是饭点,餐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又喝了口水,然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和他一样,她一直也没换号码。电话通了,传来周华健的浅吟低唱。没人接电话。“没有那么一首歌。”祝余低声说。“走吧。”这时骆剑飞隔着玻璃门喊,祝余扭过身子来朝他点点头。
雨突然大起来,他们一路小跑上了车。“也算是洗尘了。”祝余说。骆剑飞迫不及待的发动了车子,上路。他洗了把脸,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当祝余把另一瓶水给他时,他推了回来,“我喝茶。哦,回去后你在哪下车?”
“送我到南院吧。”
“我要先回北院交车子,到时借辆车送你吧。那,那什么,车费什么时候结?”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还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你也知道,这趟是私活,但队里的份钱是不能拖的。再说,我下午还有事。”这是最后通牒。
“她们昨天交的住院费还有五千多块结余,缴费单在我这。只要缴费处一上班,我就去结账。反正你还要把我押解到北院去的,盯紧点,跑不了。再说,庙不是还在那嘛。”
骆剑飞笑笑,不说话了。祝余也不想说,眯着眼睛打瞌睡。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通宵不睡了。但此时此刻,睡意就像车外的雨一样,虽然漫天遍野,却被隔在了外面。那些记忆同样被雨淋得七零八落,无论是夏南海昨晚死时的痛楚表情,还是从前的夏琴,倒是夏雪的那双深邃的眼睛越来越清晰。这个小姑娘还没毕业吧,大四,跟她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电话。电话响了!你睡得真他妈舒服。”
“哦。没有。”祝余猛的坐正过来,幅度有点大。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才把电话接通,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接,是科室主任。
“下午还要上班?”接完电话后,骆剑飞问。
“嗯,本来请假的,泡汤了。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前面就下高速了,兄弟,把过路费准备好。巴格,终于回来了。都是钱招的,不然也犯不着这么拼命。”
一个月后的一天,祝余正在家休息,接到了夏雪的电话。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我可是奉旨行事。丑话说在前头,找理由不来的话,那你请我。”小姑娘素来都这么直接,就像上次她请祝余帮她爸爸安排床位一样。祝余没说不去,也没说去,他转而问:“家里还好吧?”
“问夏琴吧?你属公交车的?喜欢拐来拐去。她不是打过电话给你吗?通知你她有新BF的同时,郑重的感谢你送爸爸妈妈和我回家。呵呵,别哭,乖孩子——说真的,我不知道,她还没走出来吧。可能,她觉得,如果当初不是她——坚持让爸爸去她那边治疗,浪费了那么久,或许——”
“或许,天意吧。找到工作了?”
“还没有,也是天意吧。你也知道的,妈妈想把我打包弄回去,就像夏琴一样。哈,委托给货运公司都不放心,还要亲自过来亲手把我装进铁皮箱里,亲手锁上。——你觉得我会顺从皇太后的旨意吗?别笑,不准笑!可我不想留在这,下广州吧。”
“可惜不够远,呵呵,有计划就好。”
“别那么多废话了,到底来不来?1,2,3——考虑那么久,就是不来了?”
“今天不行,明天吧,有安排了。”
“嚯,七点新闻没报道说哪个富家千金粘着你呀?哎,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这就是我想要的。上当了吧,上当了还笑得那么开心!”
“你找到你爸爸的前——那个阿姨了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找到了。去看了一次。在她们小区的花园里,我坐在旁边听她和别人聊天。嗯——我没上去烦人家,凭什么?爸爸这么多年来都没管过人家母子俩,人家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无语了。——没看到那个孩子,口误,不是孩子,准确的表述应该是我爸爸和他前妻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恰巧听到,够巧的,他就在你们医院车队开车,好像马上要结婚了。——问这个干嘛?你的探轶癖又犯了?医生总是医不好自己的病。”
“哪跟哪呀,你上次说那阿姨姓什么,罗什么?”
“骆呀,骆宾王的骆,骆阿姨。嗯——不说那么多了,留点明天餐前开胃吧,快没电了。老地方见——哪?别逼我骂娘了!这么说,我姐姐对你的研究总算有一个结论是正确的——你就喜欢装傻。承认了?这么爽快?嗯——我们学校后门,名字很好记——‘冤家聚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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