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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筒子楼的片段
黄文鑫第一次到我家下棋
当然要走过大桥南边那段绵羊角形状的小立交,小立交分叉的地方有一段拐三个弯才能下到滨河路的楼梯。而桥身那羊角形状的转弯要一直绕过桥头花园,小车走中间,大车走两边。而行人走到桥头就能直接从楼梯上下去。我像每天习惯的那样绕过每根都有五角星的水泥栏杆,沿着有松树的桥头花园继续往前走。一个穿闪光鞋的小孩从河堤上跑下来,那是桥墩上泄洪的洞——我小时候也常常钻到那地方去撒野尿和躲起来吓唬路过的同学——所以我完全没像身旁的黄文鑫那样毫无防备的被吓了一跳。但是我当然注意到他了,那个小孩,他穿着不知几时流行起来的一走路就会闪光的儿童鞋。他是在追什么玩具,像是一种陀螺,但是是塑料的。他追着那坨彩色的影子,两个小东西都一跳一跳的前进着,孩子不断的用右手突然扣下去,不断的突然扣下去。他们很快跳到河堤边的台阶处,彩色的影子大幅度向前弹起,孩子看了看台阶的高度,犹豫了一下,迅速转身,跑过我的身边,沿着我们刚走过的那段台阶跑下去,完全没注意到桥面上轰隆隆史过的康明斯。康明斯要从羊角形状的转弯路上开下来,小车走中间,大车走两边。穿越桥头花园时我们甚至没看到也没听到它,我们想知道那彩色的影子怎么样了。我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小孩已经在路中间呆住,在刹车的刺耳声中,他保持略略前倾的半蹲着的姿势不到两秒钟,康明斯已经从羊角形状的路上急转直下,右边的前轮轧过了孩子的腿,孩子上半身被膝盖这个杠杆扭倒贴在地上,刚要大叫出来,后轮就飞快轧过了孩子的小腹。那孩子的喊声刚出了一半,只听到嘴里喊出半声“啊”,接着就从更深处传来“噗”地一声,像什么棉质的包装袋被挤破了。我们像寻找远处的微小事物一样一起前倾着脑袋从两棵很小的松树间伸出去看,那孩子居然顺势一翻身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跑到路牙上才又倒下去。围观的人很快聚起来,孩子很快被人送上车,人群很快又散开,剩下几个拎着扇子的老汉在附近互相叙述经过,每说一句就挥一下扇子,来来回回指着羊角形状的转弯和孩子下台阶的地方,突然有一下朝我站的方向指了过来,一瞬间我感到和那老汉的目光相遇了。黄文鑫和我一样,这才重又感到彼此的存在,马上一起跑开了。
到家时看见妈妈留的字条,说6点前把水烧起来。取下纸条我问黄文鑫:“还下棋吗。”他停了一下说:“不下了吧。”又停了一会说:“那还是,下一盘吧。”
2004
筒子楼总是会有老鼠
我记得很多住在单身宿舍的事。那时候好几户合用一个公共厨房,这层的就在我家正对门。当时妈妈正在对面切菜,我在屋里写作业,爸爸在干什么呢,我已经忘记了。只是记得妈妈大叫一声的时候,爸爸是打面前纵身跃过我手头作业本冲过去的。我打小写作业就爱吃铅笔屁股,后来用了自动笔用了圆珠笔到再后来有了中性笔还是爱吃,爸爸为这个说过我很多次,好在小时候他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但是这就造成爸爸在场的时候我总为写字而感到别扭,后来发展到有任何人在场我都写不出字来。现在仍然清晰保留下来的几次爸爸在家的印象都是由于这种写字障碍而留下的。当时我别扭的写着作业,突然听到妈妈在厨房大喊:“啊呀!新社!”“老鼠!新社!”大意就是这样吧,总之是爆发出的一些连不成句子的单词。爸爸象飞跃黄河一样从我面前跃过,那感觉如同是地球引力改变了方向,而爸爸是从屋里掉到厨房去的。我跟在后面看,妈妈已经乱成一团,怕老鼠钻到裤子里去。爸爸放下手里准备打老鼠的随手抓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转而俯身去拍妈妈的裤腿。而妈妈自己也不能确定老鼠是不是已经钻到裤腿里去。爸爸拍裤腿时她仍然在不停的手舞足蹈,爸爸也只得随着妈妈的移动半蹲着跟在后面,一边兜圈子一边寻找时机拍她的裤腿。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两分多钟,爸爸确认老鼠不在裤腿里后,将已经有点停不下来了的妈妈拦腰抱起,穿过走廊,一直抱回屋来。那是他们离婚之前我唯一一次见到过的拥抱。
2004
有一次我们去水上公园散步
有一次曹波和爸爸在水上公园那个绿色的湖边散步,妈妈也跟在后面不远处。对于曹波那是很难得的经历,现在想想对他们也是。走到湖边一片没有树木的地方,爸爸突然拣起一块路边的小石子向湖里使劲的扔过去,曹波以为它肯定会被扔到湖的另一边。可是它飞到一半我就看不见了,大概十秒钟后,远处的湖水里飞身跃起一条白色的鲤鱼来,有半个脑袋那么大。曹波愣了一下,同时注意到爸爸也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拉着曹波的手说:“波波!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然后不等曹波回答,他又转身冲到妈妈那里去,大声的跳着对她说:“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2004
给爸爸准备一酒瓶
曹波家在七楼,这是最高的一层。七层这个高度对于住宅楼来说是一道坎儿,爸爸说国家规定,七层以上的建筑就必须设计电梯,这样一来成本就会高出很多,对于我们这种暂时借住在单身宿舍的家庭来说就有点奢侈了。这个规定是爸爸反复提起的,他是工程师,没理由不相信他。打小曹波就信他的,总想表现点什么给他看看。可是住单身宿舍的这年他总是不着家,回来也是喝酒耍疯。曹波看了半年,有两次趁家里没人偷喝的经历,一次未遂。有一天爸爸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妈妈在床边打毛衣。曹波也看电视,但心里想拿啤酒瓶子砸死他,可这天他没喝酒。晚上曹波以为自己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是找不到酒瓶子。眼看天就黑了,曹波心里开始着急,跑到楼下乱转,发现院子里摆着许多卫生所打针用剩的空盐水瓶。曹波挑了一个很干净的生理盐水空瓶回来,擦了很久,上面的标签页不掉。曹波到了热水,把上面白胶布粘过的痕迹一一擦拭干净,商标下的胶水痕迹也费了很大功夫。
蹲在门后躲着,曹波觉得快过去一小时了。中间他还跑神看了会儿机器猫。这时候机器猫刚出了一个新版本叫哆拉A梦,曹波每周都把早点钱省下来买上一本。怕妈妈发现,全都藏在沙发背后开线的黑布套里。沙发就放在门口,曹波靠在那早就发现其中一本露出了一角,他犹豫了很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又半个小时过去了,曹波还是拿出来看,看到妈妈让野比上街买菜,曹波发现自己跑神儿了,曹波心里说,你怎么能跑神呢,你今天是要用瓶子砸你爸爸的。于是曹波又聚精会神的蹲起来。过了很久,曹波后来这么久只是自己的心理时间,因为爸爸回家后打开电视时还在演新闻联播。他回来的悄无生息,以至于听见开门的钥匙响时曹波还没被惊醒。爸爸从门口进来,并没有一点儿酒味儿。门像曹波在的这边打开,先进来两个肉夹馍,然后一个小黑皮包飞到沙发上,曹波的同学说这是这几年警匪电视剧里警察拿的那种小黑皮包。后面的情节进度很快,爸爸左胳膊下夹着图纸,左手上拎着肉夹馍,右手从下面拢着快脱底了的塑料袋直奔组合柜而去,大步前进的过程中发出被烫到后才有的那种哧溜声并同时用余光看见了靠半蹲半坐在沙发靠背里的曹波。其实他只走了三步就走到屋子最里面了。他抬起胳膊,图纸散在床上,拿过中午吃饭没收拾的一个空碟,说,快!肉夹馍。曹波站起身走了过去,手里还拿着那个瓶子,被爸爸一把夺了下来,轰出去洗手。
肉夹馍怎么吃的已经忘了,后来那瓶子被插上了桥边摘来的梅花,一直放到寒假结束,开学时曹波还见过一次,这事他自己深有印象,因为赶寒假作业时走神玩起花瓣来,本子被泡花的水给浸湿了好几页。还有印象的是年后搬家时,在楼道的破烂堆里曹波又一次见过那个瓶子,只是不太敢确定,因为那上面还能依稀看出粘过白胶布和标签的痕迹,而曹波记得很清楚,那天找到瓶子后,他洗了不下五分钟,应该是洗得相当干净了呀。
2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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