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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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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 19:35: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勿忘我

    如果回到十年前,MP3这个小东西会显得多么不可思议,当时的学生们正在用卡带听音乐,在腰间别起那个要装两节5号电池叫“随身听”的小盒子,每隔40分钟卡带就要从A面换到B面;那时手机还很少见,Internet离普及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在校园里要给远方的朋友打个电话要用一张IC电话卡去楼下的公共电话前排队;还有寄往远方的信件,当我们遗忘了那些曾装满情愫的一封封来信时,似乎我们也失去了“远方”。
   下面的故事就发生在十年前,在寒假到来之即,在北方一所大学的女生宿舍前,情侣们正在道别。

    林布把肩膀上的行李放在门厅里水磨石的地上,看到公告栏上有字就走过去逐字读上面的放假通知,读完了几行仿宋体的通知又看看手表,时针和分针指向下,已经是五点半了。同他一起来的,一个头发稀松的胖子,拎着拉杆箱站在这所工科大学里唯一的女生宿舍门口,打量着出入的女孩。他有一个并不文雅的外号——肥料,林布从不当面这么称呼他,所以刚刚见面时突然忘了他那含义庄严的三个字的真名。在宿舍楼前一排落光叶子的杨树下,经过几个漫不经心骑自行车的学生,好像这个假期他们并没有回家的打算。林布手搂着胳膊,低着头在门厅里来回踱步,他晓得一会儿檀薇下楼时,在黑洞洞的楼道里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一伙穿着冬装手拎行李的女生说笑着从楼道里走出来,个子高挑的檀薇跟在她们后面,来到了林布身边,把手上一个鼓鼓的塑料袋递过来,说:‘“刚才小燕在问我考试的事儿。”她脸色有些苍白,披着头发像早上刚起床的样子。林布接过袋子,里面是一盘香蕉,还有薯片、瓜子,他挑出了两块巧克力放在手上,好像只有它们才是想要的。肥料这时凑过来,后脑勺冲着林布,笑嘻嘻地对檀薇讲:“这是光给他的?”。“你们两个路上一起吃。”檀薇道。林布又从袋子里翻出一条口香糖放在裤兜里,“这些太多了,路上吃不下。” 他把袋子又递给檀薇。 “你可以给他吃嘛。”檀薇提高了嗓门,不高兴地用力一甩手。“我不能吃,不吃,这是你们珍贵的感情啊。”看看肥料现在的样子,咧着嘴在笑,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比起肥料的油嘴滑舌,林布的不愉快是肥料一有机会见到檀薇就会把身边的他忘掉,注意力总是过分多地放在檀薇身上,还有那突然就变得献媚、亢奋而对他格外刺耳的嗓音。林布把手上的塑料袋扎起了口拎在手上,“我得走了,七点的火车。”“那你走吧,我没来得及换鞋。”檀薇靠在林布怀里,握着他的手腕用穿着毛绒拖鞋的脚轻轻蹭着他的小腿。“好啦,你赶快上去吧。”林布道,弯下腰拎起地上的背包。“就是,你快上去吧,别再冻着。”肥料再开口,一副老朋友式的关怀口吻。“好,路上小心,你帮我照顾他。”檀薇说,一边向两个人挥手道别。听到这句话就像被针刺了一下,林布拧着眉毛盯着檀薇,她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像蜡人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等到林布背着行李慢慢走下了门厅的台阶,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她,她才飞快地转身走进楼道。
    在北方冬天的校园里没有一丝绿色,草坪枯黄,落光叶子的树上挂着鸟巢,加上灰色的教学楼和水泥路,放假回家的学生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涌出校门,带来了一种怪异的节日气氛。林布走在前面,听到后面快速滚动的轱辘声知道肥料离自己不远,回头,看他脸上还依然挂着笑,目光游离并没理睬自己。出了校门,林布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自己坐在了前排。这位看上去比自己、比同龄人要老成很多的朋友和林布同在电信系,并是同年级的老乡,从学校所在地兰州坐火车回到他们老家太原的这段路,还要在西安倒一次车。这所大学里来自太原的学生少得可怜,他同肥料的友谊正建立在这一路同行的基础上。
    出租车过了几个红绿灯,拐弯后驶上了一座跨越黄河的公路桥,兰州的傍晚要来得迟,窗外的太阳刚开始变红,视线的突然开阔似乎也带来了路面的平稳感,在一片裸露着土地和卵石的滩涂中,黄河的水流瘫软无力地向东面涌动,下坡时车子突然加速和下坠,给人带来微微的陶醉。在路上,两个老乡间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30分钟后到了火车站,进到候车厅时,看看表,离进站的还有20分钟,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
    等两人从寒冷的站台走进车厢,里面已经开足了空调,在拥挤的人流中找到自己的座位,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林布把手上的塑料袋放在桌子上,递给肥料一个眼色,意思是需要的话请随便,靠在座位上肥料冲他很有些风度地竖起手掌,表示感谢并推辞。两个人解开了外衣的扣子等待着开车,对面的是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和一个腼腆的农村男孩,男孩的父亲坐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不时地望过来。车头的方向响了铃,把少妇送上车的中年女人赶忙下车,站在站台前隔着玻璃还在跟少妇吃力地讲话。车头的方向又传来汽笛声,还以为叹出了这口气就将立刻开车,可又等了好一会儿,火车才突然地缓慢启动,当火车驶出了站台,进入一片原野后,很快天就黑了。
    少妇怀里的婴儿醒了,呢喃着伸出小手去抓他妈妈的头发,少妇低头亲孩子的脸蛋,知道对面两个男孩正看着自己,抬头满脸幸福地冲林布和肥料笑着。“他多大了?”两人同时问道。“刚10个月。”“是男孩还是女孩?”“人家是女孩,对不对?”少妇努着嘴对着怀里的孩子说,同时她拿起奶瓶,含上奶嘴婴儿暂时安静了。林布很想去摸摸婴儿露在外面圆滚滚几乎半透明的小手,还在犹豫中,肥料握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问到:“她会说话了吗?”“会叫妈妈了,还不会叫爸爸。”少妇道。在黑夜里,窗玻璃像面镜子映着旅客的影子,肥料同少妇唠起家常,林布手支着下巴,偶尔会插句话,木讷的少年端坐在座位上,带着好奇盯着两个穿着光鲜,看上去见过些世面的青年。火车开了两个小时后到了陇西,只有少量的旅客下车,更多的人只好站在过道里,车厢突然变得拥挤了。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中年男人挤过来,瞧瞧对面瘦小的男孩,把拎包扔到座位下,背过身一屁股坐在男孩腿边露出的小截座椅上,过道另一边男孩的父亲挺直身子看着中年男人的举动,最终还是没有表态。火车又启动了,少妇说要去洗手间,站起来看看对面的两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林布身上,林布站起来小心地接过婴儿,翘起嘴角一笑,表示自己深感荣幸并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宝贝。中年男人示意旁边的男孩可以往里面坐,男孩听话地坐到了少妇的位置上。婴儿还在睡觉,她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沉甸甸地压在手臂上,让人体会着一个小生命应该有的质量;身上也是香香的,不只是婴儿霜的味道,是婴儿霜涂在身上后的味道;柔软的小手出乎意料地温烫,让自己的手掌不忍离开。中年人主动和对面的两个男孩搭讪,似乎想通过聊天获得邻座的一种承认,承认他现在也是这座位的主人。他边和肥料攀谈,边望着林布怀里的婴儿,突然他伸手过来,“不要吵醒她。”林布不高兴地架起胳膊挡住了男人,并抱着婴儿向后靠,男人尴尬地把手收回,放进叠在一起大腿之间,随后一连打了几个哈气。
    火车行驶在漆黑的戈壁上,车窗上已经挂满了水珠,在震动下会突然地快速滑落,偶尔能看见远处的一盏灯,在车窗上的一片光晕里提示着火车并没有进入隧道。少妇回来后接过林布怀里的婴儿回到已经十分拥挤的座位上。肥料嗑着瓜子和中年男人很投缘地聊天,从眼下单线的宝兰铁路什么时候可能改建成复线,谈到兰州的牛肉拉面为何韧性十足,话题一转又说到甘南草原上藏民的生活,少妇也来了兴致加入到他们的谈话。林布听着他们的侃侃而谈,但始终没有发言,满脸油光的肥料直勾勾地望着他寻求对自己高论的附和时,他仅是点点头。车厢里已经有不少乘客靠着椅背在睡觉,腿站得发酸的人蹲坐在地上, 10点以后,拥挤的过道里很少再有人走动。林布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拿出他“Walkman”,看了眼里面的磁带,依然是那盘“Nirvana”,戴上了耳机开始听歌,调大了音量,听不到肥料和对面的男人在聊什么,只看他们头对头打着手势依然谈性正酣,旁边的少妇终于露出疲态怀抱着孩子闭上了眼睛,而那个木讷的男孩被挤在中间难以动弹,每当自己望过去,男孩也都在望着他。看了眼过道对面男孩的父亲,也正和邻座的人聊天,林布摘下一个耳朵上的耳机问男孩,“你去哪里?”“到西安。”男孩说。“你还在上学吧。”林布问。“嗯。”男孩回答。“你在上初中吧。”“已经毕业了。”林布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那你去西安,做什么呢,是去过年吗?”“去当服务员。”男孩依然简单回答。“噢。”林布微微一笑,又低下头,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问些什么,就又戴上了耳机靠着椅背继续听歌,随着耳机里上口的旋律,脚尖不自觉地打着拍子,思绪也渐渐离开了列车。一会儿,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火车到了天水,车厢内外的一阵嘈杂把他吵醒了,等火车再次启动车厢里已不像刚才那么拥挤,乘客们都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觉,身旁的肥料已经打起呼噜。等火车到了宝鸡,站台上的灯光和匆忙走动的人流再次把他吵醒了,等火车驶过宝鸡下一站就是西安了。


    天蒙蒙亮不到7点的时候,火车到了终点站,站台上一个鼻尖冻得通红的男人快步过来接走了抱着孩子的少妇,木讷的男孩和他的父亲还有那个中年男人混入了出站的人流。林布和肥料并排,步伐有些绵软地走进地下甬道,从满是接站的人和出租车司机的出站口走向广场,头顶暗蓝的天上还挂着月牙,正对人流繁杂的广场,是高大、敦厚的城墙横亘在眼前,城墙上的塔楼,檐下挂着一排没有点亮的灯笼,背后是空无、清冷的茫茫天幕。林布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嘴里冒出的一串白雾正发呆,“我们这边走。”肥料拎着拉杆箱走在前面,林布跟在后面一起来到了售票厅。大厅里站满了人,每个售票的窗口前都排着黑压压的长队。两人找到了“中转签票”的窗口,排在队伍后面,向前望去没有40分钟恐怕轮不到自己,“要能签到9点那趟车就太爽了,站上几个小时也乐意呀。”肥料对林布说。“不用那么着急回去吧,最好还是能有座位。”林布道。“这个时候不可能有坐票了,上了车我们说点好话蹭个地方挤挤好啦。”肥料说。“那到太原是几点?”“今天晚上10点就能到”。肥料回答。
    买票的队伍并没有明显地在缩短,林布对前面的肥料说:我去趟厕所,说完拎起包朝外走。广场上,天色开始慢慢转亮,能看清了从对面匆忙走来的,旅客们疲惫的脸,林布回头向售票厅里张望,在交错的人流间看到肥料还在排队,又有很多人排在了他的身后。他在原地站定,思忖了一会儿后迈开步子向城墙走去,经过城墙下的洞门,没理睬那些跟上来询问是否住店的妇女们,穿过一条马路后他离开了站前广场。一条向前延伸的街道上还亮着路灯,丁字路口前的汽车站台上挤满了从火车站出来的旅客,拎着行李翘望着路端的方向。林布走上人行道,昂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路上的行人稀少,路旁的小店都还关着卷闸门,一口气向前走过了两个十字路口,火车站的喧哗已经无影无踪。路上车流稀少,所以汽车都开得飞快,像在躲避着阳光,林布继续走,来到又一个十字路口前,把背包换到另一个肩膀上,用手捂着冻僵了的耳朵,横在前面是只有两车道的窄路,望过去不见有繁华、热闹的迹象。还是向前,天空灰蒙蒙的,乌云的缝隙间已经露出了闪烁的光亮,前面的路口上架着一座环形的天桥,走上了天桥,林布看到右侧的路旁有家小吃店开着门,门前炉架上的蒸锅冒着浓厚的白汽,他下了天桥走过去。
    吃了碗豆腐脑和一笼蒸饺,休息了一会儿后林布起身离开,站在路上,太阳已经升起,在薄云间倾泻出冬日里宝贵的阳光,有快速行走的路人从身边经过,车道上不时响着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向前走了不远,在路旁高大挺拔的树木间坐落着一个公园,正无所事事,他走进去,公园里笔直的小路两旁对称地栽种着密集的树木,树下的老人们各有一套自己的晨练方法,经过衰败的裸露出土壤的花坛,走进了公园的深处,林布看到前面落光了叶子,凌乱、浓密的树丫后立着一座昂首挺胸的军人雕塑,带着好奇走过去,雕像的基座上刻着金色的“杨虎城将军”几个大字,正有几位白发老人拿着宝剑在雕像下起舞,有人在教,有人在跟着学。
    林布走到雕像附近冰封的人工湖旁找到把长椅,坐下来盘算起今明两天该如何打算,刚吃饱了早饭身上正热气腾腾,继续行走的体力不成问题;这假期漫长,其实自己并不想着早早回家,以往经过西安,看过兵马俑也去过大雁塔,倒是今天悠闲地坐在这陌生的公园里感到一种彻底的轻松自在,自己有些乐不思蜀了;把怀里的钱包掏出来,车票上清楚地写着“三日内到达有效”,数数里面的纸钞,还有255块,仅仅吃饭和过夜已经足够。一群麻雀落在冰封的湖面上,在薄冰上蹦跳着在争抢什么,他感到双脚冰冷,站起来原地跺着脚,看见对岸的树梢上一只花喜鹊缓慢地在天空滑翔,落在了湖中的凉亭上。林布想起就在元旦前学校要举行文艺会演,檀薇和一个维族的女孩学跳新疆舞,学得很入迷但是偏偏不许自己去看她们的练习,半个月里他都是独自去食堂吃晚饭,自己清楚她是如何想的,可演出在学校的电影院里开始时,自己却因为国足又输球而从宿舍窗户扔出去几个酒瓶而被系里点名,和辅导员一番谈过话后赶到电影院时,台上正敲着震耳但明显紧张的鼓点,一个男生弹着吉他吼着“国际歌”,在台下靠近座位的角落里,檀薇抱着一身脱下来的维族衣裙,一个人靠在墙边张望着,在台下的逆光里,侧脸就像张标致的剪影……还有,她不喜欢体育,不喜欢看着几个人流着汗去抢一个篮球,自己参加系里的篮球比赛时她呆呆地和一群女生站在场边,自己敏捷的身手和漂亮的动作在她眼里好像都不知所以,她更不为之所动,当自己遇到对手难免的冲撞却能让她打起精神,她会立刻皱起眉毛,一副要和对方理论一番的模样,哦,这女孩……有一丝甜美涌进心里,想到这里,林布的脸上挂着痴痴的微笑,许久之后微笑还未散去,正有结伴的老人们从眼前的小路经过,他赶忙低下头;久坐在长椅上,身上已经冷了,抬手看看手表,920分,林布站起来又把背包背到肩上朝公园的外面走去。
    在街上走了很长时间,行人渐渐多起来,过往的公共汽车里挤满了人;阳光也越来越温暖,路边槐树白色的树裙这时亮得刺眼;林布从背包里又掏出他的“Walkman”,拿出那盘“Nirvana”,从包里几盘磁带中挑出“The beatles”的带子,磁带盒上四个年轻人并排,留着齐眉的留海儿,目光平淡,静谧地望向前。戴上耳机,在音乐声里暂时忘记了时间,又走了很久,走得腿脚发酸,肩膀上的背包也沉重得像装着石头。前面是条更宽阔、热闹的马路,密集的车流在横穿马路的行人前缓慢移动,路边有商贩推着有火炉的板车在叫卖小吃,结伴的男孩、女孩们手上拎着邦威、佐丹奴的购物袋。再往前走,一家商场的门前搭着彩台,台上头发油亮穿西装的男人拿着麦克风,像喝了恰到好处的酒,沙哑的喉咙里话语激昂、深情,向台下围观的人推销一种按摩器。
    直到接近了中午,耳机里麦卡特尼的声音突然变粗,声调渐渐拉长变低,卡在腰间的Walkman没电了。远远地,林布看见在路的中间有一座高耸的塔楼,再走近些,路上的车辆在塔楼前绕行而过。继续走过去,在十字路口里的环岛之中,塔楼坐落在青砖砌成的基座上,绿瓦红柱、檐角高挑,上面挂着干净的红灯笼,被四面的道路围在中央,路上车流飞驰,不知道怎样才能靠近它。等绕过塔楼,林布现在又累又饿,看着路边的面馆挂着“羊肉泡馍”的旗子便进去吃午饭,坐在靠窗的座位等待着上泡馍,见旁边的食客正把先上来的面饼掰成色子大小的碎块,林布也跟着把桌上的面饼掰碎。隔壁的美发店里放着流行的迪斯科舞曲,在疲惫、困乏的中午固执地响起一通强劲的鼓点,傻乎乎地显露着一种 “个性”。 在路旁的两棵树之间,一个绿色的邮箱有些歪斜地立在阳光里,对于这样一个邮箱,除了避免走路时撞上它,它完全被路人所忽视,谁会记得今天路上经过了一个邮箱呢。林布看到它时,同样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中正摆放着一个邮箱。也许是因为此时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稀少,随后,盯着那邮箱,一件让自己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的事在头脑里闪过,林布知道,檀薇今天也要坐火车回家了,明天到达昆明。


    在路中央的那座塔楼旁正有一家商场,建在一个方正的广场的地下,商场的门前挂着彩旗和气球,并用金色的绸布包裹起门厅里的支柱,在门口阵阵的暖风里人来人往,藏在地下的节日的欢愉气氛,从这里显露出端倪。林布走进商场,心无旁骛地直奔卖文具的柜台,买来一个纸张厚实,并且是横封的白色信封,又在一摞带着香味的信纸中选来选去,无法忍受那些信纸上累赘又过分矫情的图案,还有那些弯曲得像藤蔓的“love”“和miss”。最后买来的信纸上,在两个对角上各有一只恬静的绿色的信鸽,并没有忘记买胶水和邮票,林布离开商场后,想起午饭前在路上看到了一家新华书店。
    节日前的书店里同样人来人往,林布在几个楼层间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书柜,挑来一本16开,讲述锅炉设备检修的教材,他捧着书像那些书虫一样坐在地上,将信纸铺放在膝盖上掀起的书里,拿来签字笔,在信纸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檀薇:”。他又思忖了好一会儿,等手里的笔已经被握热才温吞地写下了这封信:
     从我们分开后,我就一直闷闷不乐,我不想等到217日才返校,我想过完十五就回来,到时候我们电话里再联系。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我在一个书店里给你写信呢。早上到了西安的时候,我没跟肥料打招呼就自己走了,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他。要知道,朋友和伙伴是有区别的,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索性还是分开好,我打算坐明天的火车回太原。
    上午我一个人从火车站走到了一个公园,又接着在西安城里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独自在路上的时候我觉得很惬意。孤独,是种像鸟飞在天上一般的感觉,不过,我还是期望这时你能在我身边,我想和你一起分享这难得的自由。我赶明天的火车回家也不迟,我并不着急,离开了你,到哪里对我不都是一样嘛。上午我在公园里想到了你,其实我心里总
在第二页信纸上:
    是想着你,因为只要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就会想到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属于你的我。当时,想到你的那一刻,我陷入到一种暖流之中,那种感觉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同,这就是距离产生的效果吧。也因为这种距离,今天,我说了些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但这些话都是我最想说的,也是我最想让你知道的话!我知道,女孩都是害羞的,但我相信我能听到你的心声,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彼此在对方的心里是多么重要。
    晚上,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过夜呢,不过你放心,西安是个大城市,有很多的旅馆,我身上的钱还够,不会委屈到自己。其实,只要想到你,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的。
还有件好玩的事,临走的时候我忘了告诉你,社科学院的马老师告诉我“檀”和“林”都可能是古代鲜卑人的姓氏,不过他说鲜卑人的特点是皮肤白,
在第三页信纸上:
    这样看来,你比我更可能是鲜卑人的后代。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天天想你!
                                                                                                                                          林布
                                                                                                                           98117
    写完信,将信纸叠好,林布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通讯本,在信封上工整地写下了檀薇家的地址和邮编;想要把邮票贴牢,结果倒出了太多的胶水,胶水一时干不了,只好将信捧在手上。离开书店又回到刚刚吃饭的面馆,在邮箱前伸手试探着在邮箱口里摸了摸,才放心地把信扔进去。
    阳光和煦并且无风,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正等待着夸奖,林布有些得意地向前走着,那座路中央的塔楼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继续走了一段路,前面又耸立起一座塔楼,同样的绿瓦红柱,形状像缩小的天安门,再近一些看到塔楼的两翼伸出了灰黑色的城墙,上面还有走动的游人向下眺望,经过一片枯黄的草坪,林布从塔楼的侧面也登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上,城下是一片干净、平坦的屋顶,树枝探上城头并触手可得,像窗台下的一丛灌木。城墙的另一面有条碧绿的护城河,安静地躺在用石头砌成的河道里,有一伙穿单衣的老外骑着自行车从林布的身边经过,留下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林布望着一对放风筝的男女,一次次摔在地上的风筝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昏昏欲睡;城墙绵长看不到尽头,林布靠着墙边休息,从身后“凹”字形的箭孔向外望,莫名地感到一种久违的童趣,觉得自己在小心地躲藏,像只隐蔽中胆小又野心勃勃的小猫。看见在城墙下有几家旅馆的招牌,林布再不愿继续走下去了,昨夜旅途的疲劳加上这一天的跋涉,强烈的困意让他对一次甜美的睡眠充满期望。在城墙下的一家旅馆里,他住进了一个四人间,老板承诺这套四人间不会再安排别人住进来,因为眼下是旅游的淡季。


    他躺在最边上靠着暖气的床上,只脱掉了外套和外裤,盖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街道上的店铺亮着霓虹,城墙上也亮起了一长串灯笼,还以为不过是89点钟,看看腕上的手表却已经10点半了。嘴里发苦,林布从暖壶里倒出一杯水,过道里静悄悄的,他推开门,旁边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好像旅馆里只有他一个客人。打开电视,林布坐在床上,边看电视边慢慢地喝着热水,心想如果肥料赶上了早上9点多的那趟车,现在他该到家了,他会不会找不到自己而着急呢,想着他满头大汗在火车站四处找自己,林布觉得非常愧疚;又想以肥料的脾气和做事的方式,说不定会在火车站的广播中播放寻人启事,想到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在候车厅里播放,更觉得自己早上的行为太过莽撞。明天一早,要先给肥料去个电话,可又如何解释呢,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的烦乱,林布大口大口地喝水。
    背包里还有一桶麻辣牛肉面,把面泡上,林布发现檀薇临行时送给他的香蕉已经变黑了,吃掉两根香蕉后,面也已经泡好了。中央5台正在转播德甲联赛,林布抱着碗面退到床上看起球来,比赛进行了快20分钟,双方在中场拉锯,不停地中场犯规,足球不停地被大脚开出界外,双方四个后卫的精力都用在了左右比量着,如何和同伴保持在一条笔直的直线上,半场球过后依然零比零,解说员如是总结:45分钟的比赛时间里,场面激烈但不精彩。
    中场休息插播广告时,林布把电视的音量调小,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像饭后要散散步,又回到床边时,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没有耐心在嘴里将它融化就一口口吃掉了;他看了看地上已经变空的背包,从里面拿出那摞信纸,靠着床头把信纸铺在大腿上,提笔凝神,停顿了一会儿,在页头写下 小鹿”两个字;迟迟再没动笔,他沉思了许久,掀起了这一页将它放在床边,在下面的一页的页头上写下“晓露”,另起一行再写下“你好!”。还是无法下笔,林布用笔敲打着自己的左手腕,望着窗外的霓虹和黑影中的树枝发呆。
    电视机里下半场的比赛已经开始了,他对此已全无兴趣,又掀起这页信纸,重新拿来刚才放在床边的那第一页,在“小鹿”的下面写下“你还好吗?”随后,在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他断断续续地写到:“山大也放假了吧,我刚刚放假,现在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回家的路上,在西安的一个小旅馆里,从兰州回到太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直达车。除了在想到你,还有我爸妈的时候,太原这个地方再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了。元旦前几天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是你哥哥接的,他说你去打羽毛球了,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打来过电话?想想,快有一年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电视里穿黄色球衣的一方进球了,球员们搂抱在一起庆贺,林布瞥了眼电视,继续自己的思绪,)“去年暑假我在桃园路的浴室里遇到了你爸爸,他一定要给我擦背,他那脾气你知道,他对我讲了很多在社会上与人相处的道理,还让我去找你玩呢。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给罗老师、冯老师拜年吧,再叫上李岩、刘洁他们。”“有件我们小时候的事,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了,”(电视里又有进球,解说员的情绪激昂,高亢的语调断断续续地传来,林布继续写着)“我们在上小学5年级的时候,你妈妈因为你考试的成绩不好在医院门口打你,当时,我伤心极了,你哭的样子我现在还很清晰地记得。你也许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但我见到了你妈妈就会想到那个场景,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因此无法改变了。”“这学期你们的课程难吗?你从来不会为英语发愁的,可我四级只考了56,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从中解脱出来。”(再进一球,林布盯着电视,等着看回放的画面。)“但我的强项是数学,这次考试,概率论我得了满分,大一的时候微积分我也得了满分,通过这两年对高等数学的学习,我似乎看清了未来的方向。数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学问,她是一种对世界的认识,世上总总的思想里都会有数学的影子。我借来了数学分析和高等代数的教材打算自学,我现在有了努力的方向。”(又进一球,林布已经弄不清这是今晚第几个进球了。)“很怀念我们一起去打球、去滑冰,一起去汾河边烤玉米的日子。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会有很多新朋友,那些时光也都成为了记忆,再被另一些记忆压在下面。你的性格开朗活泼,一定有很多男孩想要和你交朋友吧。”“我想,人在长大的过程里觉得拥有了更多,其实不过是我们拥有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后的错觉。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得到一些的同时,还要失去另一些,很多珍贵的感情慢慢被疏远了。”(比赛结束了,有球员和裁判在握手,在一个鸟瞰的画面里,看台上的球迷在欢呼,球员们正走出足球场。林布在低头写着,)“现在,在你家的楼下按车铃,你会比你爸爸先知道那是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我想知道,现在,在你的心里,我还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吗?能告诉我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吗?”
    电视里解说员和评球的嘉宾在比赛后进行评球,声音很小,只能听到只言片语,很快画面一闪,解说员低下头,这场德甲联赛的转播结束了。把手上的信从头仔细读了一遍,看看时间,现在是零点四十分,外面的霓虹灯已经熄灭,只有城墙上的那串灯笼还在亮着,那个挂在天上的月牙,似乎比早上更阡细了些,现在林布没有一丝困意,在信纸的空白处他最后写下:

                       天涯若比邻!
                                                                                                                                              林布
                                                                                                                                 98118









[ 本帖最后由 井井回 于 2009-2-7 20: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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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无知小书童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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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2 20:03:41 |只看该作者
诗人写的小说的风格好闷。
高强度码字导致的肩关节酸痛耽搁了计划内的写作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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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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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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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05:54:44 |只看该作者
那几封信写的挺像信的,给人一种信才是正文的感觉。
而之前铺垫的每段都像是分别写的。
像和肥料的友谊来源这些交代的好费事啊,换个方式不要让人觉得总跳出来就好了。开始的部分每次读到要交代肥料的情节,就觉得作者是没怎么想好就写的。如果只是为了抒发情绪,不如题头写几句关于拉面黄河城墙羊肉泡的诗。(作为一个西北人,我是多么怀念那些来自干燥皮肤的静电,打在单调的颜色里噼啪作响。)而现在文中前半部分的琐碎叙述,并没有达到为信中表现的情绪增色。我们对肥料与林布间的感情也还毫无了解,不禁使人产生“这样的关系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信”的怀疑。你觉得呢。
雪夜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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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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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10:49:33 |只看该作者

谢谢你的耐心阅读!!

其实只有两封信。同肥料的友谊是用1句话交待的,我到不认为费事,而且自认为是一笔带过的方式,还不是很跳吧。但我觉得一定要交待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个交待挺重要的。

“如果只是为了抒发情绪,不如题头写几句关于拉面黄河城墙羊肉泡的诗。”

不是抒发情绪,或者是题头里写到的那种情绪不是我在这篇小说里要表达的,要表达的还是在题目里。这个题头有个铺垫和提供背景的作用,这个作用和交待林布和肥料关系我看来都挺重要的。我想把小说里的关系和背景都铺平,而不是很玄。
而且这篇小说里我也不太想去写那些西北情怀,我觉得这种情怀应该是在这篇小说里要压下去的。

“而现在文中前半部分的琐碎叙述,并没有达到为信中表现的情绪增色。”

我希望路上林布的情绪和信中的情绪是两种完全不同情绪,这很符合现实,路上有路上的情绪,信中有信中的情绪。而且在小说里,写信也是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我们对肥料与林布间的感情也还毫无了解,不禁使人产生“这样的关系怎么会产生这样的信”的怀疑。你觉得呢。”

??????林布给檀薇和家乡里一个叫小鹿的女孩写的信!!希望这是你的笔误。

[ 本帖最后由 井井回 于 2009-2-3 10: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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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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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12:14:16 |只看该作者
很好。整篇很温暖的感觉。正是这种不愠不火的温暖,让有的读者会有闷的感觉,他们期待的是一场高潮迭起,而井回的目的则是缓慢充分的浸润。
林布也是个看似老实实则内心有着小小算盘的可爱青年,讨厌肥料却不做声,不辞而别做小小报复和戏弄;一封纯粹的情书,一封给另一女性的极具挑逗性,毕业工作后也不是省油的主啊。
住到黄河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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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冷场小王子无限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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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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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13:53:52 |只看该作者
最后的一边写信一边穿插足球赛实况的设计很有意思,而最后这封信的突然出现和前面林布的突然离开火车站有一种呼应。少年心中不会只有一个姑娘,但我还是觉得林布更喜欢这个小鹿,也许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在给小鹿写信的同时那些突然快速出现的进球画面,都表达了林布内心世界的激动。在最开始处理檀薇和林布告别的段落里,那种省略并且稍显硬派的写法很好的凸显出了林布本身的落寞感。
http://blog.sina.com.cn/rockdaxing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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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19:46:29 |只看该作者

谢谢阿呆的阅读!

林布也是个看似老实实则内心有着小小算盘的可爱青年,讨厌肥料却不做声,不辞而别做小小报复和戏弄;一封纯粹的情书,一封给另一女性的极具挑逗性,毕业工作后也不是省油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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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19:54:48 |只看该作者
回亢蒙:林布当时的心里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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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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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20:04:25 |只看该作者
林布的第二封信是个巧妙的构思也是个败笔,说它巧妙是因为它打破了前面有些呆板的平衡,说它是败笔是因为它向我们预示着文章可能有一个全新的面目却又没有实现这个预示,这个文章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好作品的雏形,但雏形毕竟是雏形,我觉得这是个过渡性的作品,它到底有多大意义只能由在它之后的那个作品来决定了。
新杂志,新希望,时空流。
http://read.douban.com/ebook/5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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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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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3 20:28:17 |只看该作者
我判断好小说的方法之一是,当我读它的时候,脑子里是否能迅速地出现作者语言所要呈现的画面。这些画面可以是现实的,也可能是奇异复杂的,它们的出现完全取决于作者文字的驾驭能力。还有种可能是,我脑中呈现的画面,未必每一幅都是作者主观要展现的,而是我个人内在的另一番解读,这种再创造也是读者与作者交流的良好途径。所以我以为读者与作者的沟通是从画面,也就是意象开始的。这种原始本能的沟通方式却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因为当我看见了画面的同时,我能清晰地捕捉来自于作者赋予文中人物的情绪,像井回这篇小说一样,每个场景都在我眼前过了一遍,我直接感受到了林布的游离、茫然、无力又略带挣扎的反复、时轻时重的厌倦感……坦白地说,这些来历不明的情绪在多年前我曾亲身经历,包括作者在小说开头描述的听WALKMAN的时代,都是我所熟悉的,它们因作者准确的描写而再次复现。个人以为是很不错的小说。挂一下。
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http://fengyulan.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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