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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迷上了一个男人。本来他们应该相识于某个图书馆,他们几乎一同伸出手去够书架上的一本书,然后相视一笑。或许还可以在火车上,同一节车厢,夜晚的卧铺。他就睡在她的对面铺位,他们的头朝着同一个方向。陌生的热烈,不说话,却无声地传递某种气息。除了图书馆,还可以是一个聚会,她安静地坐在角落,当所有人喧哗的时候,他却注意到了她,轻轻地说话。然后,离开人群,在露天的园子里,夜晚的天空下,只有两个人的说话。所有这些现实里的场景,他们都没有遇上。
他们相遇在网络里。他跟她只是两个不断闪动的头像,两个符号。在千万个闪动的头像中,他们相遇,气味相投、短兵相接。噼噼啪啪地说一连串的话,关了机后,还回味无穷。
多么新鲜、陌生。他跟她说话,她远远地闻到了那与众不同的气味,吸引、振奋,好像穿越千山万水,才把那个人等到。每天,他们要说那么多的话,好像永远也不能说完。哪一天,没有他的音讯,她便失魂落魄地盯着屏幕,绝望与沮丧无边无际地淹没着她。
见面似乎是迟早的事了。
她提出了见面,他不反对。某一个清晨,她坐上了一辆汽车,那辆汽车将载着她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她的头一直偏向窗外,盯着那些掠过去的景物。突然的,又显得慌乱起来。他是什么?是那些投合的文字?一个声音?一团空气?与此同时,一种似乎要揭开事物真相的愿望抵消了那些不安。
两个小时后,目的地到达,她的脚已踩在了陌生的城市的马路上,抬头看了下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是坐了个热汽球,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个靠海的小城,马路的一边就是海,长长的海边的露天走廊,她的眼睛像是要迷路了。但是她看到他了,从一辆车里下来。弯腰、抬头的瞬间,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向她走来,宽阔发亮的额头,额前搁着一缕落下来的头发。
他只对她作了个手势,她就跟着他走路。脑子空白,穿过一道旋转的玻璃门,一个大厅,然后上电梯。电梯里,他背对着她,站得一动不动。他穿一件白衬衣,裤子系进处,宽松地蓬起。她看着他的背,突然想到那些说过的话,生出狠狠地捶他一下的愿望,只突然地那么一下,但是空气那么僵硬,她的手还是牢牢地抓着肩上的挎包带。
出了电梯,一条咖啡馆的走道迎接了他们,微笑的女服务员,双手交叉地点着头。她松了口气,坐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只手捂着嘴。
他还没坐下,将一个黑色的皮包放在了坐椅上。“历险记好玩吗?”
她不敢朝他看,头几乎伏到了桌面上,偏着,还是捂着嘴笑。
“那个就是灯塔吗?”
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向窗外,后来的许多数时候,她的眼睛也都看向窗外。越过马路,她能看到码头,停泊的轮船,还有灯塔。
岸边有一条露天的长廊,顶上绿色的藤条垂挂下来,几个小孩,在椅子上爬动。她想像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的情景。
她一点也不喜欢咖啡馆,为什么不是在露天喝咖啡呢?
前座的沙发上,有个女人在抽烟,手势优雅的。
她觉得他应坐到那样的女人对面去,调情,说玩笑的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她显得不知所措,只有低头喝茶。用手去捧茶杯,真是糟糕,茶杯也是抖动的。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低垂了头,看桌面,真要把那儿看出一个洞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坐在海边的石椅上。”
她鼓了那么大的勇气,那么说。这句话也使他将头偏向窗外。
当他们再次面对面的时候,她忽然抓过坐椅后的拎包,欠了身子,低声说了句,“我们下去吧。”
他笑了一下,说好。
她跟在他身后,去收银台结帐。在等待的时刻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开始让她放松下来了。等到再次站到电梯里时,她几乎是带着窃喜了,真正属于他们的时光要开始了。
果真,他们沿着海边的马路走着。她看不清海的颜色,似乎海水很浅。他们路过在岸边织网的渔民,妇女们头上包着蓝色的围巾,就像电视里看到的一样。
在外面,不说话的时候,空气也是轻快的。她忽尔侧头看海那边,忽尔又低头踢一下落在地上的树叶,像一个贪玩的小孩。
“知道我小时的理想是什么?”
他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就是嫁给海边的渔民,因为我太喜欢吃螃蟹了。
他笑了起来,她好像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感受着陌生的惊奇。
在外面,她变得活泼了,她还说到了在青岛看到过的海,是在夜里。
夜里的海浪,你知道吗?就像白云一样。这样说的时候,她侧过头,去看他的脸。她捕捉到了他眼睛里的笑意。
他们绕着海岸马路,走了一圈。期间,他还带着她去参观一处历史遗址展厅,里面拥挤满了挂着红领巾的小学生。
“多么好呀。”她终于能完全放松地笑了。穿过那群唧唧喳喳的小孩时,她忽然希望,她跟他就是其中的两个小孩。
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突然横冲出来,几乎撞翻她,他扶住了她的臂膀,站稳后,她有点脸红了。
出了展厅,他拐进了边上的洗手间。
门口的草坪上,晃动着亮晶晶的太阳光,她的脸就仰在那样的日光下,温和的,让人喜悦的。随后,她一个转身,看到他向着她走过来,甩着还滴着水珠的手。她没再看他,只管自己朝前走着,脸上却有着抑制不住的笑。但没走几步,他就已热烘烘地走在她的身边了。这一刻,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又亲近了一层。
傍晚来临的时候,他拦了辆三轮车,送她去车站。他们一同坐在三轮车上,离得那么近。她的眼睛看着他的膝盖,并拢的,直直。随着车身的晃动,膝盖也在微微地晃着。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叉不动,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皮带的手表。她的手指动弹了一下,想伸过去,但是忍住了。
三轮车,拉着他们在跑,边上的各类店铺也在她眼里跑动着。她探出头试图一一看清它们,但是徒劳的,她的脑子根本不管用。一阵微风吹来,三轮车的顶蓬布拂动着。
“如果晚上让你留在海边吃海鲜,你会留下来吗?”
她笑了笑,将脸又侧到店铺那一头,什么也没说。
三轮车继续跑动着。
到车站了。他们站在了其他的不相干的陌生人身边,他站在她身边。从口袋里掏着硬币。
“硬币准备了吗?”
“我有的。”
于是他不再说话,抬着头,看前方停着的公交。她忽然伸出了手,那么意外又大胆地,朝他握了手。
坐在车上时,她全神贯注看窗外的景物,身子一动不动的,像定了身。刚刚过去的那些片段、画面,一遍遍地在脑子里倒过来倒过去,虚幻、轻飘地像一个梦。 但确实那种隐隐的激动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二
那一个男人,有着张干净的脸庞,有棱角的,腮边留着青青的剃过的胡髭。他在黑夜里,一身黑风衣,穿过冷嗖嗖的寒风。他是谁?可以是一个地下革命工作者,总之他满腔正义,气宇轩昂,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喉节骨碌地滚动。他们要召开一个秘密的工作会议,作为接头人,初出茅庐的她,战战战兢兢地在门口迎接了他。一盏幽暗的煤油灯,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如此热烈而令人激动,为了共同的事业理想,他们,天南地北的人,居然走到一起来了。有一刻,她坐在边上,牙齿甚至在咯咯地打着颤。
他在发言,声音洪亮、干脆,撞着四壁黑黑的人影。她不时向他投去热烈、胆怯的目光。她在脑海中构画着与他在战斗中同甘共苦的情景,多么美好。
当他受伤的时候,她在床头端茶倒水地服待,她一点也不怕他的伤口,勇敢地为他换药。她相信志同道合、历经磨难的爱情。
“可以陪我去河边走走吗?”
她没想到,那个人会这么跟他说话。当他站着,很严肃地即将开口时,她已做好了认真执行某项任务的准备。可在听到他的话后,她刚刚的想法又变得那么可笑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她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高的背影不时地罩住自己的小影子,忽然地几乎是生出欢喜,贴着地面走动的两个影子,一高一矮,重合、覆盖。
在黑夜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口琴,河边的风凉嗖嗖地吹着,但这一点也不防碍她听他吹口琴。她侧着头,认真地听着,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指甲都要深深地陷进去了。有一刻,她觉得他跟他吹出来的音乐一样,崇高地要融化掉。
在这样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开口说一句话,就会破坏掉所有的完美,所以多数时候,她是沉默不语的。他在说话了,微抬着下巴,她只用眼睛的余光注意他,她觉得他的眼睛里像藏着只萤火虫,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她的眼睛多数时候盯着黑黑的河面,远处的灯光,在水面上跳动着。有一句话横在心里,想着要说出来,但他所说的那些话,又让她觉得自己将要说的那一句,是如此的渺小、俗气。他起身了,她也准备站起来,那句话咽回肚子底。他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丫头,走吧。”他肯定不会知道,这样的一个动作,对于她又是如何地惊心动魄。
送行的那天,天气是阴霾的,一同走着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同志。三个人走过一条条马路,他就走在她的身旁,她感受着他的身影站在她身旁的感觉。她跟另外一个男同志说着一些话,却不与他说。多数时候,三个人几乎是默默地走着,走到大桥上时,不远处码头的汽笛声,就一声声地传来了。
她其实希望的不是码头、轮船。她希望是一条古道,前方有长亭,他穿着长长的布衫,背一个包裹,在夕阳里转头挥手。
上船前,他一直捏着手中的一张报纸在看。那顶大黑帽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转身离开时,他挥了下手中的报纸,迅速地留给她一个背影。她还想看到他的正面,但是那个背影钻入人群里,变小,模糊了,她几乎是拨了腿地要跑过去。但回神的时候,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尽管是那么地想念一个人,但只有一次,他走到了她的梦里。在学校,他来找她了,就站在教室门口。他的身影只那么一晃,她就认出来了。她出来,跟他一同站在教室的阳台上说话。然后,她提出到楼下走走。外面,下着小雨,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她小小的身子钻在他的伞下,当手与他的手无意间相碰的时候,就触电似的闪开。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说话,只是走路,但是真的美好。
三
他拉着她的手,走一条长长的弄堂。她注意着两旁的老房子,高高翘起的屋檐,斑驳的砖墙。
“你现在不怕人看到?”
“不怕。”
他用手指在她手心里画着圈。她却哼地一声松开了他的手,但一会儿,又狠狠地攥上。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离第一次刚好一个月。他们要去哪?不知道。刚刚,他们坐在一家拉面馆里,凑着头吃了各自碗里的拉面。
她等在那个拉面馆门口好一会,他的短信一直没来,她就逛进一家书店翻了翻书。她以为等她翻完书,他就会出现。可还是没有,终于忍不住,发了短信过去问,还是没动静。她想像着他被会务上的一些事绊住了,比如,这正是个很重要的会,他不得不认真记点什么。又或许,他刚一走出门口,就碰上一熟人,拉住,说起了话。她可以体谅他的种种,于是,她坐到了一家奶茶店,要了杯原味的珍珠奶茶,坐在一个小转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
“你要仔细观察走过去人的表情,那样才能把作文写好。”
回头看。一个烫了卷发的中年妇女在说话,边上的男孩一边用力地吸着插到杯子里的吸管,一边斜着眼睛看窗外。
她再一次把头转向窗外,开始注意起过路人的表情。
忽然想到了他走路时的表情,急忙忙的,专注、严肃。他应站在那些行人中间,正朝着她过来。像有人拉着她起身了,推出门,每一张迎面过来的脸,都有可能是他。她的热情重又生出来,几乎是快步地,又让自己来到拉面馆门口。头一直往前探着,但都不是。每一辆从身边过去的出租车里,她都觉着坐着的是他。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手里捏了会,又放回了口袋。她的身子已经有点无聊地朝着四周转着圈,但无意间一个朝后的回头,那个男人突然就在面前了,从天而降似的。
拉面馆的情形比咖啡馆好了许多,在低头吃面的间隙,她似乎能主动说些话了。
“我很想烫那种卷卷的头发。”
“那你去试下。”说话时,他低着头,喝汤。
“不行,我太矮了。”
他后来跟她说,在吃面条时,她的脸一直红红的。她说,怎么可能,我没看到你有看我的脸。他说,这还用看,全拉面馆的人都能感觉到了。
走完弄堂后,他们又横穿了条马路,马路的边上是个公园,靠着江。
他们过去,看到还有一个空着的石椅,坐下了。左边的石椅上,有一对青年,但这会,他们顾不上看别人了。
“我们看上去像什么?”
他不作声,眼睛直直地看着江面。
“像不像谈恋爱的情侣?”
他几乎是扑哧地在笑了,“我都这么老了。”
她侧过头去,看了他一下,飞快地在他的左脸上亲了一下。
“变得这么有出息了。”
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呼吸,有点异样。她已坐直身子,脸上发烫,也像先前男人一样,眼睛盯着江面了。
江面看上去灰蒙蒙的一片,大得又无边无际,一艘船停在中央。船的上头,是一道弧形的桥,架在江面上,上面是变小了的人、车辆,来来往往。
他侧过身子,搂住她的头了,她的呼吸几乎停止。“再侧过来点。”
他们接吻了,这是第一次。分开的时候,她觉得这像是在做梦。
他的手还按在她的手背上,“找个地方吧。”说着,他已从石椅上起身。
她还坐在那儿,看着他的脸,眼里掠过惊惶的神情。“太晚了,我爸妈要担心的。”
他们从公园出来后,在马路边上,男人替她拦了辆出租车,她坐到车子里,感觉无比的踏实安全。隔着车窗,她寻找男人的身影,却发现男人已退回到马路台沿上,离她远远的,站在等车的人群里。
四
黑风衣男人从前方来信了。信壳上写着她的名字,紧跟着是“同志”两个字。她喜欢那样的称呼,“某某同志。”那么意外,她拿着信,一口气地跑到了宿舍,呯地关上门。这是真的,他给她写信了。她躺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去,枕着枕头,信贴在枕头下,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那是他的字迹,又想像他在写下这些字时的表情。那么大的喜悦,激动,她该如何表达。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躺下又坐起,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过了近一个小时,她才抖抖索索地将信拆开。
她一直在床上坐到暮色来临,纸上的文字、气息,像热腾腾的蒸气包裹着她。她不要从床上离开,要一直浸在那儿。
天暗下来的时候,她裹着件大衣,穿行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树叶间闪闪炼炼的灯光,都让她觉得欣喜,像第一次看到。
突然地又一路快跑起来,那些灯光、树木、房屋,都要统统的描绘给他,他会在那儿倾听,不说话的微笑。这样想着,他的脸好像就在面前了,脸一侧的坑坑洼洼的痘,让她有想亲吻的念头。
五
那个小旅馆的过道,铺着暗红的脏兮兮的地毯。她要走去哪里?两只眼睛不安地看着两边的房牌号,在其中的一间前停下,按了下门铃,门打开了,房间里很暗,他的脸在一片黑暗里闪出来,她走进去,门在身后合上。就是这个男人了,那个消失了一个多月,又忽然出现的男人。她本该对他冷冷地责问,但是坐在来的车上,她的心情竟是如此急切,所有的抱怨、积恨统统化掉,只有一个念头,见到他。一路上,车窗外的各种景物与他的形象,交替着在她的脑子里出现。有一刻,她几乎又想不起,他长什么模样了。
他现在站在窗前,一只手扯了下开了缝的窗帘。一道光,在她的面前,晃了下,马上消失。她在说话,一边解着脖子上的围巾。“今天有点热的,早知道就不穿那么厚的衣服了。你知道我刚才走去哪儿了,该死的竟然走到了网吧,一样的名字。”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完后,忽然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了。在停顿的片刻,她开始显得慌乱起来。 他开口说了,“你喝茶吗?”他递过来茶几上的茶杯。她把外套跟围巾放在了椅子上,去捧茶杯。
她在喝茶的时候,回想着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是打颤的,不禁又懊恼起来。房间里开着电视机,屏幕的光在一闪一闪的,在他们的中间穿过去。她侧过头,瞟了眼电视屏幕。他在靠近她了,双手围到了她的腰间,那张脸,向她贴过来。
真是他了吗?忽然恍惚起来,身体让了一下,但是他用更大的力气,将她抱住。
他站着的身体从窗帘前慢慢移过,消失。窗帘外面是另外一个世界,人群、马路,喧嚣,一切正常。一道窗帘,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电视关了,房间里没有光。他们陷入了黑暗中,这个时候,似乎只有动作,能解决所有的不真实。
好长一会,她觉得自己是浮在半空中的,轻飘飘的,没有意识。他们在黑暗的虚无中,做爱。
床顶的墙上,消防灯闪着萤火虫一样的红光。电视里的声音重新又回到耳朵里了,他靠在床头看电视。
“为什么男人就喜欢战争?”电视的画面这时是几辆坦克在行进着,跟着几名灰头土脸的士兵。
“有时候战争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不再说话了,拉过被子,重新又躺回去。
她的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握着男人的另一只手。
“过一会,我得回家了。”男人说。
“嗯,我知道。”她松开了他的手,手垫着一边的脸,在看白色墙板上的一大块水渍。从小,她有看墙上、木头上各种水渍、纹路的爱好,她可以将它们想象成各种形象的东西。比如,人的头像,不同的动物。墙上的水渍像两个粘在一起的女人的头,她本来想指给他看的。
他们站在各自两边的床头,开始穿衣服了。她才套上了毛衣,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一身黑风衣。他的侧脸,在橘黄的台灯光下,在她的一瞥间,竟然有着坚毅肃穆的表情,这种表情打动了她,让她觉得他又重新陌生起来,她隔着床,在抬头看他,这会他的身上有种让她不敢冒犯的纯净的气息。
她走到他身边了,像走向她的一个同志。她提出让他背着她在房间里走一圈,从进门的地方开始走起。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了她。
她伏在他的背上,意识清晰。一种高尚的情感,在她心里涌动起来。她已完全看不到他的脸,那件黑色的风衣,在视觉上替代了他的形象。她的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
“我们现在是在冰天雪地里。你背着我翻过雪山,还有湍急的河流。下雪了,刮风了,我们要坚持,一定要坚持。”
“你相信历经磨难的爱情吗?”
因为发笑,他走得东倒西歪,几乎将她掀翻。她从嘴里发出的最后一句话,连自己都听不清,像是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两个人的车站》里,普拉东和薇拉,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跑着赶去服刑的监狱,就快赶到了。可是归队的时间已到。”
“那怎么办呢?最后薇拉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普拉东拉手风琴,那样管教就能听到了。”
自言自语着。他已走到了房间的尽头,她还伏在他的肩上。下来吧,他说。他们又坐回到了床上,没有雪地,是白色的床单。
一个人走出了小宾馆,走道上那条暗红色的地毯,让她如此不安,她希望尽快走完它。绕了一圈,终于找到出口,然后迅速穿出。她站到外面了,头顶上那样一个天空,许多人一同呼吸的天空。吹过来的风,也一样。吹着许多人一起吹过的风。
穿过马路的时候,她把肩头的挎包,提了下。那么多人在走路,匆匆的。什么也没改变。
那个宾馆当她隔着马路回望时,发现它竟然有着一个尖尖的塔状的屋顶,粉红色的,像游乐园里的城堡。一辆辆笨重的公交从她面前过去,她并不去看它们,只管埋头走路,她只想静静地走一段路。
电影的最后,普拉东和薇拉累得瘫坐在雪地上,他们实在是没一点力气了。但是手风琴声响起了,在雪地上,他们兴奋地呵着热气,有希望了。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总是能有办法的。
[ 本帖最后由 余余 于 2009-4-28 10:4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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