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

muamaya

缠绕


        女孩仰着头眼睛斜穿到窗外的天,天黑着又在下雨,她盯着这块伴着水声的黑色很久很久才把眼睛望向教授身后的黑板,上面画满了窗外的雨,一根一根短短的白线无规律分布,却因为形态简单所以看起来还是很整齐.

       一阵喧腾大家互道晚安后,雨声又清晰起来.结束思考,女孩开始收东西,收了一半却起身走上讲台在黑板的正中间用力划了一条短短的线,刚刚转身便看到教授站在门口,女孩站在讲台上用教授惯用的眼光瞪着他.教授看着她身后的黑板问:”那是什么?”  “雨.”教授点点头:"早知道就好了,我把伞落在这里了.” 空气开始流动了.女孩伸手拿起挂在桌边的黑伞走到教授面前想了一想:“那是我的心理课作业.”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可也只能静静的等他发问.终于,他开口:“所以你在我的课堂上一直想着你的心理课作业,还把答案写在我的黑板上.嗯?”短短一愣女孩翘起了嘴角,教授接着说:”你是每节课都会在下课后把当天思考的成果写在我的黑板上么?”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摇头.“一定是这样,否则你不会连着四个学期都出现在我的课堂上.来吧,我看我们应该趁着下雨谈一谈.” 女孩一脸错愕: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教授故意用同样错愕的表情答道: “当然,没有学生比你读得更久了,每次上课我用余光看到你时你总是不知在想什么,眼睛歪向一边.”女孩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轻轻说: “我的余光也是在看你的.” 一小片安静中,教授抬高嗓门问道:“不喜欢上的课又为什么要反复修呢?可以试试其他的课程.”女孩不语,“还是必须听着西班牙语才能想通心理学的问题?”女孩透着笑意却不知怎么答话,教授的沉默迫她开口,女孩吞吐了很久,说道: “因为... 因为你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说完耸了下肩膀又说:“我以为.” 教授接着说: “这很正常,你以为自己是透明的.今天回去用西班牙语解释一下这条线的含义是什么,下节课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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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线,虽然长短不同,其他的却都完全相同,粗细,材质,韧性.只是每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方向和喜欢的走法,才会出现看上去完全不同的形状,甚至一个体积,可是只要我们睁大眼睛静静的观察,就会发现组成这一切图形的都只是这条线罢了.”

       一小段话上无数的红色笔迹,女孩像看白纸一样快速瞟了一眼便抬头盯着教授的眼睛,教授抬起眼皮说道: “就因为这个,你看我的眼神才这么肆无忌惮么?”语气平淡. 女孩不语. 教授接着问道: “那你的线是什么样的?”女孩想了一下,便在纸上用铅笔随意划了有一条曲折的长线.教授看了很久,说道: “这很长,你没有这么老.”  “这是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知道,我想知道.”他笑了,女孩表情严肃,笑声缓缓停下来: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内心,我想请你做我的研究对象.”“为什么要选我?难道我看上去很阴暗,勾起了你的研究热情?”教授的口气里混杂着一丝戏虐,女孩连忙回答:“因为你的笑容.我的余光总是充满你的笑容,温暖到我不能相信它们是真的.”一大片沉默后.教授起身,边走边说:“我不可能让我的学生做我的心理医生.” 在他刚刚拐出门口的时候女孩的声音追出来“请你再考虑一下,再考虑一下.下节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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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那张划着那条乱线的纸条小心的贴到本子的新一页,这是一本厚厚的牛皮本,最普通的样式.上一页是女孩那张关于线的文字的拷贝,首页是第一节课每个学生都要例行填写的自我介绍的表格.当然,只贴了女孩的那张,虽然除了名字和年龄其他栏都是空白,甚至连专业都没有.
       每次翻开他总是忍不住嘀咕一句“嚣张的女孩”.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本正经的贴起这些纸片,教授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只是不想记得,开始时尽量故作不经意的把有关她的所有,作业,试卷,做游戏相互交换的纸片,留在课桌上的草纸等等,夹在一本专门存放低分学生资料的文件夹里,每放入一片有关她的都会在眼前闪过第一次看到她时的神情,那条藏蓝色长裙坐在课桌旁,一次次的跟对自己say hi的新同学尴尬的翘起嘴角.呵, 一团蓝色,再怎么燃烧都是冰冷的.这一团他不知如何浇灭的火焰,只能故作镇定的置之不理,可最终还是在某一天干脆的摊开了所有纸片,迅速挑出了所有有关女孩的,粘在了这本牛皮本上.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教授轻轻的把它们锁在了抽屉的第一格.他悄悄的想着,也许这种坦然面对的行为可以帮助他遗忘.然而她燃烧的越来越猛烈,这几次上课时他竟能清晰的听到霹雳巴拉的杂音,他抚摸着这团乱线的笔痕回想着女孩的话,是啊,他只是一条线而已,衣衫,表情,身份,年龄,思想一切一切都是虚无,只有这条线是真的,只有她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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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节课下来女孩好累,她在追他在逃.开始只想试探性的询问,可他刚把包放在教桌上眼神便射向了她身后无限遥远的地方,女孩努力的追却无法赶上,似乎是错过太久太久了.她耐心的等待着他在黑板上写完字转身的一瞬间,他却低着头转过身全身而退.女孩于是眼睛都不眨的紧紧尾随,他又一次次用同学的后脑勺轻易挡住了她的所有神情,女孩无奈的望向窗外,思量着原来躲开一个人只要一个角度便可以,处处是死角.恍惚中觉得有眼神在等待,回过头交错的一瞬间,彼此却什么都没有说.
       女孩依旧坐在凳子上,她知道希望已经落空了,至此她接收到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小动作都是对那提议的抗拒,她亲眼看到的,他在课堂上已经否定了她无数遍.女孩把胳膊重新撑到凳子上,平静的表情下上演着挣扎的戏码,她还是决定等一等.总是这样,快乐的时候不相信快乐是真的,伤心的时候又不相信伤心是真的.矛盾的生活处处都是浆糊,让人伸不开手脚全身不痛快,女孩带着自嘲的表情乱糟糟的想着.其实如果不相信快乐就应该勇敢接受让人失望的事情,这样会不会纯粹一点?可连快乐都没勇气面对哪来的的力量面对痛苦呢?她把眼睛移到了桌上,可不知哪里涌出的怪力压住了她的手,不许她收.于是她就这样静止着,思索这怪力的名字.
“固执.”冲口而出.
女孩微张着嘴巴沉浸在自己的回声当中.
“什么固执?”
女孩一惊,抬头看到了那双她苦苦寻找的眼睛.他还是回来了.
“还没走阿,今天的答案是固执么?”他的眼睛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飘向别处.
女孩平静了下来,只静静的听着.
教授低头抬头,低头又抬头,终于说道: “我回来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我想跟你说,你上次的提议我无法接受,我的内心我一个人了解足够了. 再就是,如果你依然想要这个课程的学分,就必须调整好自己在课堂上的状态.”
“你结婚了么?”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回音.女孩在等待.
“这属于私人问题,我不必回答你.”
“你戴着戒指,结婚多久了?”
“你听不懂我说得话么?”教授似乎要发怒了.
“这就是固执.”
“什么?”
“你不是问我什么固执么?我想了解你.这就是固执.”
         女孩深深的提了一口气,准备迎战他愤怒的眼神,刚刚抬头就全无知觉的撒了气,他眼睛里的水潺潺的流到了女孩的朦子里,这温柔到近乎哀怨的眼神,只让她悴不急防的闪开了.
       波光粼粼中女孩看到一尊沙塑,松软的质地,终日沐浴在日光中,温暖到风一吹,便会带走一身一身的沙屑,身体的沟壑越来越深,她以为他会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苍老下去.没想到他眼里的水多到足以浸透他的全身,让皮肤变细腻,让表情变生动,让身体变年轻.那股温湿的粘土味,女孩真得很想拥抱.
        再次抬起头, 他已经侧过了身子,眼睛朝向前方,“多写些东西拿给我看吧,这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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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 固执.没有痛苦就无法感到快乐,我因此并不相信快乐的存在,快乐只是幻觉, 我们都只能在痛苦中等待快乐的到来,固执的等待快乐的到来.”这次教授没有在上面直接批改,静静的看着固执下面的两个强调符号,沉默着.
“我写得没有错么?”
教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呃,只是一些小错,语法上的.”
“我写得对么?”没等女孩说完.
“我结婚十三年了.”
“什么?” 女孩一愣, “哦,属于幸福的婚姻么?”
“只是平淡,米宜,哦,就是我太太,她性情很温和.”
“平淡当中有苦恼么?”女孩的声音很轻.
“可她从来都不是我最爱的女人.那时我怀疑爱情的真实性.就是那个所谓生来就属于我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 教授的语气连贯到似乎并没有在回答.
女孩想了想缓缓的说: “因为我们都只是线而已,任何两根线碰到一起都可能打结,可再复杂的结也依然可以解开,因为毕竟是两根线.”
教授听后沉默不语.
“平淡是真.”女孩吐出这四个字,像是要安慰谁.
“呵呵”,教授苦笑了一下, “可惜平淡并不是真的.”
“那么就只有痛苦是真的了么?”女孩小声嘟囔着,夕阳撒在她的头上,眼角眉梢笼在一团阴影中.教授盯着她脸庞上那些丰富到不易察觉的阴影变化,心一阵抽紧.
久久无人答话,女孩又说: “你同意我的看法对么?就是这个.”女孩用手指了指纸上的话.
“哦不,我可以感到单纯的快乐.”
“什么时候?”
“上课的时候.”
“哦?是么,那个虚伪的笑容”
“什么?”
“你的微笑只让我想要了解你的苦痛到底在哪里.我想我已经了解了.”
“不,你不了解.我也了解了没多久.”
“那到底是什么?”
“这属于私人问题,我不想回答你.”
沉默中女孩似乎看到了教授的微笑.
“我希望你能通过这次的考试.上课的时候专心些,下课多看看以前的学习资料.”
“学习资料?呵呵,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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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拿着,有关你的学习资料,我想你应该是没有保存的.”
课堂上,女孩一页页翻着牛皮本,指尖在空中微微的颤栗着,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纸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教授的眼睛时不时的扫向这里,有时甚至在她的脸庞停留数秒才移开,女孩不敢抬头迎接他的眼神.脑中机械的回放课间他把这本子交给她的情景,他的肢体,表情,语气都是那么的坦然,没有紧张,没有试探.合上本子,这次换她来逃,可她找不到死角,无处可逃.只能抬起头直愣愣的望向窗外,用她熟悉的角度注视现在唯一可以注视的方向.看着光线里漫天飞舞的浮沉,许久,眼睛竟被刺痛了,伴随着所有人的眼光,伴随着他的余光,女孩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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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蓝色很好看.”
“是么?这裙子也很称我今天的心情.”
“哦?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是你感觉到的那样.” 女孩儿凝视着他的眼睛,丝丝入扣,他生生的感觉自己积攒的热量要在下一个瞬间释放,眼神尽可能自然的一步步向远方退,眼看就要完美的完成了,最后的一刻还是撞鬼似地晃动了.他无奈的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没有什么看穿,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曾隐瞒.
女孩低头浅浅的笑了,笑容格外温暖,教授感到一股热流经过胸腔.
“只是感觉冷,每次穿它总觉得那天会很冷.”
“那你应该多穿一点,它太薄了.”
“如果穿很多,还是觉得冷,只会更加难过.穿得再火红,也不是太阳.”
“最近一直阴天.你生病了么?”
“没有,只是发生了些悲伤的事. 不想来上课, 不想以后看到你笑就觉得悲伤.”
“怎么,不觉得我笑的虚伪了?”
“不,你笑的就是很虚伪,持续两小时的表情,很难生动.”
“我是为你的余光而笑的.”
女孩的悲伤变得不可抑制,泪水瞬间冲刷了整个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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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你的包裹.”
        是她.他刚拿到手里就明白.两年了,他以为已经忘记.
       翻开熟悉的封页,那张新生自我介绍的表格已经被女孩填满,有几个栏目填到几乎挤不下,她真的在美国读书,听说她去美国跟生父一起生活了,看来是真的.指尖一页页的翻着,终于在最后一页的半空开始颤栗,一条透明的笔痕重重的压缠在了那条当年用铅笔画出的乱线上,右下角歪歪斜斜的拼了一个小小的西班牙语单词-- --缠绕.
        合上本子,许久,教授抬头,从熟悉的角度向窗外望去,任胸腔的余热扩散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 本帖最后由 muamaya 于 2009-7-10 18:17 编辑 ]

muamaya

强烈要求版主回复一下,不管啥水平,都该有句话是不是?
是惹您起鸡皮还是完全不符合黑蓝的磁场,倒是通知一声阿.
哎,没天分就得受歧视...

江冬

很多句子都表述不清楚，第一句就看得人头痛。

muamaya

厄,,, 终于回复了,好满足阿...

马耳

女孩的悲伤变得不可抑制,泪水瞬间冲刷了整个教室.

好庸俗啊这句话

muamaya

是嘛,还是改来改去之后认为最真实的感受呢.没有庸俗的文字只有庸俗的人阿~ 哎.

muamaya

你说,如果人庸俗又纠结,写出的文字必然就是差不多的状态,那么还有写的必要么?
我挺喜欢写东西,可自认为没啥天分,但是有一种内心需求,你说这种需求到底该界定为什么呢?

muamaya

心结阿,务必说说看法阿~

lostboy

不如谈谈恋爱，喝喝啤酒，打打网球。解开这种纠结。
实在愿意写，那就慢慢的学，慢慢的磨，也许有一天，你会自己认识到这篇的庸俗的。
不过，活得庸俗也是一件挺轻松的事。

马耳

写作这个东西是要天分的，不过有了天分以后，还要看运气，运气如果足够好，天分不高也能成功。至于什么是运气，在目前这个情况下我觉得和个人的性格特征、生活经历、阅读学识等等有很大关系。你可以从上面几个方面判断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如果你个性平庸、经历稀少、学识不够，年龄又超过了二十五岁，那最好还是放弃写作，安心做一个读者。另外一个方法就是再写五篇小说，如果这五篇小说里面，不但你自己不满意，连读者也没有一个极度喜欢或极度讨厌的，那你还是封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