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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的，靠自己的本事，让女主人耐下性子，听完他的话，然后开门请他进来，最后还为他点上了壁炉的火，给他沏了杯暖茶。女主人说去开客厅的大灯，刚侧身的时候，推销员掏出了手枪。
夫人，其实我真的是个推销员。失业前，我有一个与您一样美丽的妻子，三个孩子。我的老父亲住在外省，年轻的时候是参加过国家战争，退伍后迷恋打猎，身体一向健壮。今年一月份，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去他那儿省亲，一场大火终结了我全部的幸福。现在，就是现在，我的妻子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着氧气管艰难地活着。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发过誓，要让她比天下所有的女人要幸福。但是，昨天晚上，她告诉我她很好的时候，我的心在流泪。今天，我到您这儿，不想制造悲剧。
“我帮不了你。我不需要你的东西。如果你能把它收起来，然后离开，我想我最多能做到事就是不报警。”
夫人，我想说，您不聪明。您认为我是个理智的人，您打算和我聊聊天，在不知不觉中感化我，好让我像个基督教徒一样忏悔，然后放下枪，离开。但是，请别忘了此时我处境。任何一个被命运逼入墙角的人，都会奋力反抗的吧？或许，您应该再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一把真家伙。另外，我还想说，您也不冷静。我明显感觉到您外表之下有颗剧烈颤动的心。您只不过把仅存的勇气用来装饰自己的外表罢了。
您想拖延时间。但是我要告诉您，一切都是徒劳的。您之前也表了态，说我是个理智的人，我这个人，对待问题的时候并不是急于去想如何解决，而是去想它究竟是如何发生的。那么您应该能想到，一个理智的人在计划犯罪的时候——他的计划是不是要比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要详细缜密？
“真是好茶。”男人站起来，“我想再喝一杯。您要不要？哦，别担心，我不会打翻茶罐旁边的瓷器。”
我还是个行事小心的人，做每件事前我都喜欢调查。我上门推销的时候，我已经调查了他们的社会背景，成长环境，生活习惯，作息规律，兴趣爱好；我还调查他们是否养过一只小狗，曾在哪所学校念过书，密友的名字，历史老师是否戴隐形眼镜，喜欢的电影明星，看过的言情小说，每天散步的时间，睡前奶的品牌，一个礼拜跟女友通过几次电话，此前有过几个性伴侣。我了解我将接触的人，甚至比他们还了解自己，我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每当我敲开某家的房门，我总能推销出东西的原因。知己知彼，是吧？
“我没有捆绑您，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但有个忠告是不该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推销员放下茶杯，收起了桌子上的手枪，看着女主人的眼睛说，“尤其是危险的东西。”
好吧，进入正题，让我们来谈谈您的丈夫。您有一个优秀的丈夫，商业界里闪亮的星星。上帝给了他精明的头脑，和对财富敏锐的鼻子。作为他的雇员，我真的十分敬佩他。所以，您的丈夫掌管着家里的经济是再合适不过。只是，只是除了您的自画像背后那个保险柜的钥匙不在其中。
“你都知道些什么！”
请坐下。夫人，您好像弄错了，您应该问我你想知道什么才对。我想要见到结果，夫人。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了解，基本上到此为止了。我的眼镜无法透过一英寸后的铝板，看到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我还真不知道。钞票？国债？翡翠项链？钻石？还是，只是一些有害的废品？这点我很想弄清楚。我不想担惊受怕地抱着那个家伙回家，在警察赶到之前撬开，结果发现的只是一堆废纸。所以，我请求您，夫人，请您当着我的面打开那个黑匣子，然后您就不会再见到我，我保证。
“我终于明白了。你很聪敏。但并不是事事都在你的预料当中。如果那个潘多拉，里面根本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这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开口的一面朝向推销员。女主人打开匣子，推销员拿起里面唯一的一样东西——一张便条——递到女主人的面前。
“你确定？”
不！我不确定！等等，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上帝，他真的知道了。好吧，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在此之前你得耐心听我讲个故事。
“一个爱情悲剧？”
你以为自作聪敏的女人把与男人私会的证物留在了匣子里，当作一种爱情的见证，结果终于有天被她的丈夫发现？不不不，你错了。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不如让我们换个说话方式吧——其实，我和我丈夫的关系没有那么好。远远没有那么好。你的调查，你的所见，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实我正要与他离婚，只是在某些方面尚没有达成共识，夫妻关系只好这样继续维系下去。我们一起出席派对、晚会，手牵着手，在人群中接吻，但回到家里，我们连一个微笑都不给对方。我们结束了。但有些关系让我们不得不纠缠在一起，除非哪天出现一股巨大的破坏力，终结这让人恶心的关系。你说我的丈夫每天回家都很晚，是的，但你绝对不知道我俩已经很久没同床了。
我是个渴望自由的女人。但不要小孩是他的主意。几年前，我有过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但是被他发现了，他强迫我……没关系，我很好。从那一刻起，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过，我发誓我是忠诚的，我没有与其他男人幽会过，除非我跟他的法律关系结束。先生，现在你应该懂了吧？
我们这个社会存在这样的情况，富裕的人喜欢扮演慈善者的角色。当我进入这个圈子后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想在精神上获得收支的平衡。对了，你知道我的丈夫是做什么的吧，侦探先生？对，是的，原侦探先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你带着妻儿探望老父亲，结果家里发生了火灾，你和你的妻子成为了不幸中的万幸。结果你发现自己已死的孩子的血型与你的不一样。哦，上帝，这比悲剧更加痛心。悲伤，失望，愤怒，或者仇恨？你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正如你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你甚至想拔掉她嘴上的氧气管，但当不知情的她告诉你她像从前一样好时，你的心瞬间软了，你回想起以往的岁月，你原谅——
“你都知道些什么！”
别激动，你手里还有枪呢。侦探先生，我发现你不再向刚才一样理智了，我不过想帮你理清思路。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接下来的几天，就在我的丈夫解雇你没多久，他找到你，并希望你为他办一件私事。偷自己家的东西，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高额的报酬让你觉察到其中的猫腻。你开始仔细调查整件事，很快发现了我丈夫敛财手段并不光明，就像璀璨的星辉背后总是要有黑夜衬托一样，而黑夜一向由莫塔腾的朱诺掌管。我可以理解，高额的医疗费和家庭的重建迫使你再次陷入泥沼，而我丈夫出的价尽管不低，但仍然不能解决你的经济问题。所以，恩，它确实值得你去冒这个风险——或者说，碰碰运气。只是它——
恩，我说过它是什么了。
“夫人，悲剧向来是自己制造的。我无话可说。”
不不不，你完全可以说的，当你见到我，与我交谈后，你很快明白了，保险箱里装的并不是我的东西。你是个侦探，你知道我没有外遇，对于这个家我是没有秘密的。那么，这里面本该出现的只会是一种东西：我丈夫多年来通过非法手段牟利的凭证——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销售记录。只是，现在真的变成了一张废纸。不过，我想说的是，这很耐人寻味。
“小心(BE CAREFUL)”。侦探先生，你要好好想想这是对谁说的。如果这是对我说的，那就表明，我失败了，而且还蒙在鼓里，除非我与他真正翻脸的那天，我拿出匣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就不是我要“小心”的时候了，而是我“失败”的时候。那么我们换一种假设，如果你不够冷静，直接杀了我，打开了匣子，看到了这句话，这是个什么结果？是的，你明白了，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你说的。我的丈夫是绝对不允许什么人让他的秘密见光的。你没有经受住他的考验，私心驱使你打开了它。用不了多久，警察破门而入，见到你手持枪械，我倒在血泊之中，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朝你开枪，直到子弹打完。紧接着，我的丈夫进来，抱着我冰冷的身体，然后指着你说“原来是你”。或者，你侥幸逃掉了，即便你戴着手套，枪上没有你的指纹，警察还是会通过种种方法找到你。到时候他们还要审判你，犯罪定性时的陈述一定是：被老板解雇后，持枪入室抢劫，未果，射杀其妻。
“他警告过我，说您是个厉害的女人。实在不行的话，就……”
你是个理智的人，你早就想过打开它的结果。是不是？你并不完全为它而来。从刚才到现在，不是我在拖延时间就是你在拖延时间，但归根结底还是你在拖延时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想过我想过生活。我受够了这里，这里的颜色，这里的气味，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但他始终不肯放我走！我说过我是个渴望自由的女人，没有坚实的物质基础是无法做到真正的自由的。你可以让我重获自由吗？是的，自由也是有代价的，不仅仅是报酬，自由有时还要流血牺牲，还有半个小时，我丈夫就要回来了，你知道他总是这个时候回来。现在，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又去泡了杯茶。
“我要把它放回原处。”
不必了。夫人，我承认我刚才有点不冷静，遗漏了关键性的情节——某种逻辑上的关系。现在，我找了，还是让我重述一遍这个重要的情节吧：我威胁您打开了保险箱，结果里面只有一张“小心”字样的便条。一个先入为主的观点使我忽略了这个关键的情节。紧接着您出色的分析了便条是给谁看的，几乎无懈可击，我也差一点就相信您了。但是，回过头来细细想想，写与看存在着固定的因果关系，所以，让我们好好想一想——从是谁“写”的想起。
一个不想生活在丈夫控制下的女人，一个渴望自由但已经离不开这种生活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是取代自己的丈夫，并成为这种生活的主人。碰巧这个丈夫也不愿与他的妻子继续纠缠下去，更不想让她一劳永逸地过上自己的想要的生活——这样两个始终处于对峙状态的夫妇，想到了同一个解决办法。是的，公司里，他是我的老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解雇了我，然后诱惑我做肮脏的事；家里，他是个丈夫，心里却始终在盘算着如何除掉自己的妻子。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曾经敬佩的人是如此的冷血，如此的丑陋。而这位女士，为了攀附名贵，把自己像商品一样推销给对方，还没不到一杯茶的时间，就想从中赚取利息。这位女士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产，还把幼小的生命当作把柄，最终还是被丈夫无情地剥夺了，这样一位妻子，整天搜集着丈夫的秘密，试图发现威胁到对方强有力的东西，结果徒劳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办法，就是捏造一份能证明丈夫非法敛财的销售记录。当然，这位丈夫不知道它是捏造的，他害怕与自己共室的妻子会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毁掉一切。于是他决定让某人来做孟菲斯，吞咽悲剧的果实——他要需要一个来扮演杀害自己妻子的角色——却没想到他的妻子比他棋高一招，反过来利用这个人杀掉他。当他的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要派人来谋害她的时候，她便开始搜寻这个杀手的身份。知己知彼，是不？她从如地应对着手持枪械的恶人，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要“小心”了，她故意把让这个人看到，让他知道杀了她的可怕后果，并告知他如果反过来杀掉了她的丈夫又有哪些好处。她要在丈夫回来前，把对她不利的因素转变成对自己有利的因素，随着时间的流失，她的目的一步步地接近，就是让自己的丈夫在回来的那一刻死掉，而同时，这位丈夫也在等待回来的那一刻看到自己的妻子中弹身亡。我突然有个想法，如果没有我——我是说如果整件事没有我的出现，又会是什么个结果？
哦，算了，反正是奇怪而又丑陋的一家，但和你们的气质很相配。
钟声在十一点响起，男主人准时推开了房门。推销员把匣子放进他原雇主的手中，不理会他脸上复杂的表情。“看看。”男主人打开了匣子，许久，他抬起头，对妻子叫道：“琳达！你！我的天！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女主人瞪着眼睛说。
“那你！”男主人迅速从匣子里取出手枪，朝着自己的妻子扣动了扳机。然后他将枪口对准了站着不动的推销员。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枪膛炸开了，子弹连同一些金属，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他的头颅。
推销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拾起飘落在地的便条。身后的女主人在血泊里哼哼着。子弹穿过了她的颈动脉，血液涌入了口腔，一切都显得徒劳。她显然还有很多困惑，当她痛苦而又吃力地望着推销员离去的身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话：
“从刚才到现在，不是我在拖延时间就是你在拖延时间，但归根结底还是你在拖延时间。”
“参加过国家战争……迷恋打猎。”
“不该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保险箱里装的并不是我的东西。”
“夫人，其实我真的是个推销员。”“每当我敲开某家的房门，我总能推销出东西。”
“知己知彼。”“我知道他们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
“我不想制造悲剧。”“一个爱情悲剧？”“悲剧向来是自己制造的。”
“一个理智的人在计划犯罪的时候——他的计划是不是要比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要详细缜密？”
“写与看存在着固定的因果关系。”“如果整件事没有我的出现……”“让我们好好想一想……”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见到结果。”“我请求您，夫人，请您当着我的面打开那个黑匣子，然后您就不会再见到我……”
门轻轻地合上了，女主人突然悲伤而绝望地意识到，客厅的大灯始终没有开过。
[ 本帖最后由 allinpark2 于 2009-1-21 13:1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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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 02:2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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