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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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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5 18:30:2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禾岸 于 2010-4-25 13:56 编辑

    麦子们在风里颤抖,麦芒迎着阳光指向天空,风经过它们时便被剖成细流,如同河水般在田间流动。风经过我时没能再把我的衬衫鼓成一叶帆,越来越多的汗水已使得它像我一样潮湿而沉重。
    我似乎已经走了许久,察觉这一点时我没来由地一阵沮丧。休息的念头驱使我走向土路的右边,倚在那张铁丝网上,疲倦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蔓延上来。我的脸和手指陷进宽大的网眼,一根铁丝斜拉在我的口鼻之间,我闭起眼睛,嗅寻着那股铁器特有的微弱的腥甜——这味道是我所熟悉、敏感且钟爱的。它使在正午时分的猛烈阳光里猛烈地流着汗水的我想起小时候的无数个雨天,头顶时而铅灰时而苍白的天空与杂乱突兀的电线,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水洼,被雨水泡得发白微胀的脚和笨拙的旧拖鞋,以及那个散发出一度使我欣喜若狂的气味的庞然大物——那扇湿冷而沉默的铁制院门。
    一路以来,我总是靠着它休息:那是张不知由多少根小指粗细的铁丝一丝不苟地交错成的弥天大网,前望不见尽头,后望不见尽头,高若院墙,网眼均匀而宽容。事实上这网并非一张而是一对,两张一模一样的平行延伸的大网,其间是宽十几米的一片石子地,铺得平整规矩,每块石头大小相仿,个个有棱有角愣头愣脑;石子地的正中有条铁轨,样子并无特别,只是崭新得如同刚刚铺设。至于它们的长度,想来应是与铁网无二。而铁网的外面,是两条平直宽阔的土路,黄土被踩踏得坚实板结而少有尘埃;再往两侧看,则是两片无边无际的麦地,麦子们长势喜人,仿佛是有谁在悉心照顾,可如今麦黄了却无人收割……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保持着精准的对称与某种微妙的平衡;而一切对称与平衡的轴心,理所应当地,是那条铁路。——甚至连太阳也是如此:它每天在铁路的一端按时升起,在无云的湛蓝天空中不紧不慢地走过一个白天,投下我长长短短却总与铁路平行的影子,最后消失在铁路的另一端。
    其实所谓“一端”,也不过是目力所及罢了。走着走着,我忍不住怀疑这铁路是不是的确存在尽头,怀疑我所寻找的东西是否就在前面;可是我知道,我应当继续走下去,直到走出这要命的对称景象……有一次我甚至怀疑,对称什么的不过是个影像,是某人摆在铁轨中央的巨大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假象;但不久后我就开始嘲笑自己的愚蠢了:若是当真如此,那么我的影像又在哪儿?……
    对称的景象总给人以庄重而不可轻近之感。更何况我睁开眼睛时,太阳仍旧在明亮地照耀着四方;阳光里的一切仿佛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应该说,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放射出光芒:麦地的光芒是有如火焰尖端般灼人的波动不定;土地的光芒不动声色而踏实可靠;枕木有一种迟钝笨拙的细密的光芒;那散漫而黯淡的光芒是石块的,钢铁的光芒则灵敏迅疾、咄咄逼人……站在这一片燎原的景象中,我猛然意识到,这平衡和光芒都并非纯粹,而是有个不合适宜的、与一切格格不入的例外——那就是我。
    这个想法使我一阵晕眩,一种夹杂着愧疚的负罪感随即油然而生。汗水猛烈地流出,浸湿衣衫,淌进嘴角,蜇疼我的眼睛。就在这时我望见了一个人影——一个身形颀长的家伙,正踏着枕木与石块远远迎面走来。他走得缓慢而认真,两手抄在口袋里,神态平静从容,目光下视,望着那条被他踩在脚下的意义非凡的铁路。事后令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却不得不承认的是,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陌生的家伙时,率先涌上心头的情感既非惊奇,亦非喜悦,而是转瞬即逝却不折不扣的恼怒。
    那人越走越近。我迟疑地开口呼唤,可话语刚一出口便被经过的风吹远了,而那人仍在走着自己的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喂!”我提高了声音。他猛地收住步子,抬起头来迷惘地四顾,与我怔怔地对视了一会儿,便欣喜地快步穿过石子地,向我走来。很快,我们之间便只隔一张铁网了。
    “嗨!”他的黑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光芒,“满头大汗的,要去哪儿啊?”
    “这……我说不上来。”我挠挠后脑,手指上沾上了不少汗水,“要知道,我是在寻找……”
    “火车站么?”他直视我的双眼,目光里满含笑意。我大为诧异,问道:“你也是的?可照你这么走,方向不是正相反么?”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去寻找车站呢?”他仿佛没听见我的问题似的,反问了一句。我无言以对,只得偏过头去以避开他的目光,在脑海里搜寻着答案。
    于是我想起了那件几乎已然忘却的事情。许久前的那天,我们从彼岸来到此地。从那条激流之上的独木桥走下来没多久,我们便在无边无际的苍苍芦苇中迷失了方向。没人知道接下来应当往何处去,可是我们同样年轻并且执拗。我们很快分为各执己见的几派,先是争论不休,渐渐开始互相谩骂。就在我们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在我们旁边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我们都意识到了,这沉默中含有的该是怎样的鄙夷;于是我们捏紧了拳头紧紧盯着他不放,我们愤怒无比——可不知为何,无言居然压抑住了愤怒,我们无可奈何地宽容了他的挑衅。
    喧嚣的人群渐渐沉默下来。我们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终于,那两片抿得有些发白的薄薄的嘴唇微微开阖,仿佛因与我们交谈而感到羞耻似的,几乎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车站。”
    乘我们还讶异得做不出反应,他指指自己身后,低声道:“沿着铁路向西走……火车从东面来。”语毕便垂下眼睛,快步穿过人群。等到我们想起表达疑惑的时候,那人早已消失在芦苇海中了。
    那人没有胁迫我们,也并未对我们许下承诺。可不知为何,在沉默地对视了许久之后,我们都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毕竟,不管正确与否,意义何在,那都是我们唯一的方向了。
之后,我们穿过芦苇海,走进了麦田。气候愈发干燥,地势愈发平坦,我们也越走越零散。最后,我们走出麦田时,找到了铁路——其实,那并非“我们”,不过只是“我”罢了。……
    可是,找不到答案。我只知道我在寻找车站,而下一步又该怎么走?——我努力回忆着那人少得可怜的话语,嗫嚅道:“……是火车么?”
    他点点头,“没错……火车会将我们带离这地方。——你听说过兄弟俩搭车的故事吗?”他狡黠地一笑。我恍然大悟——这故事说的是两兄弟打算搭车回家,哥哥决定先往家的方向走一段再说,弟弟却选择了与哥哥背道而行。最终,二人搭乘同一辆车同时回到了家,只是弟弟先上了车,所休息的时间也长于哥哥不少。我愣了好一会儿,问:“可是,何必这么急呢?……我是说,火车不是迟早都会把我们带走么?”他笑答:“这地方我可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我也是的。所以,当他问起是否与他一起走时,我点了点头。我在他的帮助下战战兢兢地翻过足有围墙高的铁网,以免火车到来时无法及时赶上,追悔莫及。
    寻找火车的崭新旅程就此开始。说实在的,若不是有太阳,我简直察觉不到自己前行的方向与过去相反。转过身去,天空仍是天空,麦田仍是麦田,路仍旧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天天不亮我们便起身上路,为的是能看见日出,以确定自己所追寻的方向仍在前面。我们并排在两条铁轨上行走,仿佛从前在马路沿儿上行走那样,轻声交谈着前行。这个地方干燥异常,下雨自不必说,就连云朵也从未出现过。我甚至怀疑这儿唯一的水源就是我们的汗水,他却认为地下一定存在巨大的水脉,否则麦地早该干枯得不成样子了。中午时分阳光最猛烈的时候也是汗水最猛烈的时候,我们便靠在铁网上休息,一面嗅寻着铁器微乎其微的腥甜气味,一面交换各自关于雨水的潮湿的记忆。黄昏,夕阳的余晖投下我们与铁轨平行的长得不见尽头的影子。入夜后,我们躺在石子地上安眠,头则分别枕在沉默不语的铁轨两侧,以免火车会在我们熟睡时与我们错过。夜空里是我们叫不上名字来的星座,仿佛溺亡者的脸孔般安静而捉摸不定,每夜都变幻成不同的形状。风送来黑暗的气息,还有白日里一再被忽略的麦地所发出的细碎声响。
    一天,我们正一如既往地迎着曙光前行,我的旅伴忽然停住了脚步。我回过头去迷惘地望向他,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只看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许久,我听到他吐出两个字:“到了。”
    到了?什么到了?是我们还是黎明?我猛然想起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这时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又是一下——不,那不是我,是铁轨在颤抖。我低下头去又惊惶地抬起头来,那一开始微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颤抖仿佛分娩前的剧痛,正在逐渐清晰剧烈。
    终于,我望见了一个仿佛自铁路一端的曙光里走出的黑影,它一步步不紧不慢地向我们逼近,渐渐我看清了它的模样——什么?!我懊恼得几乎叫出声来,在这条崭新的铁路上,在一切对称与平衡的轴心上开来的,居然是如此破败、陈旧而肮脏的,还在不断喷出黑烟的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阳光喷薄而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火车,是我们不知寻找了多久的火车。
    我沮丧到了极点。火车仍在执拗地逼近我们;就火车而言这种速度委实缓慢得无以复加了,可无法否认,这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速度——直到现在,那个庞然大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我们都被欺骗了——我望向我的旅伴,他还在凝视着火车,满脸几近狂乱的欣喜。突然他把目光转向我,望着我写满恐惧与迷惘的双眼,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他在嘲笑什么?我的惶惑吗?还是我的愚蠢?我早该看透的,这个骗局……可那天在芦苇海中为我们指路的人并没有说错,无论走向哪里,我们最终都会殊途同归;他不过是为我们指出了最短的道路。我的旅伴也没有说错,不管是寻求还是等待,总有一天火车会到来,带着我们离开。这不是骗局……是我用臆想欺骗了自己。不,他们终究说错了一点:我们一直以来所寻求或等待的事物,绝不应仅仅是火车;正如铁路两旁的麦子们,它们生长、成熟的目的,绝不应仅仅是收割。
    终于爬上地平线的太阳放射出光芒,沿铁路投下火车冗长的黑色阴影。我们沉默地伫立在铁轨上,伫立在巨大的阴影之中。我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顿时无比疲倦。我感觉到有某种情感正缓缓将我没顶,要知道那不是恐惧——那不应当是恐惧!——可我的眼里却着实蓄满了泪水。
    最后我笨拙地微微偏过头去,把目光投向身畔那片燎原的景象。火车已经近在我们眼前;大地,我,甚至太阳,似乎都在剧烈地颤抖。火车还在以那种不可抗拒的速度前进,带动气流形成一阵强劲的风。我看见风经过麦田时被剖成细流,如同河水般在田间流动,麦子们在风里颤抖,麦芒迎着阳光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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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五月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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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5 18:31:0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禾岸 于 2010-2-15 18:33 编辑

鼓起勇气贴一个,请各位多批评。
世界是五月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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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6 20:58:58 |只看该作者
这个小说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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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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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8 18:32:22 |只看该作者
认真的文字 只是有点用力过猛
有多少次的“抵达”是我们真正满意的呢?就像这个小说一样 结尾就是开头
想起卡夫卡说:别以为你在前进 无非是原地踏步
相对于叙述的需要 描写的成分还是过多了
欢迎常来贴!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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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5 13:52:49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东巴夫的鼓励、chenyudemon的点评,问题还多得很,不过会努力写下去
世界是五月的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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