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短篇）

李剑鸣

第一（小说）

□李剑鸣

去单位的那条马路刚刚翻修过，油光黑亮，平整得就像是一面镜子。你无聊地在值班室里呆了整整八个小时，一秒一秒地掐着时间终于捱到了下班。现在，夏天里热气如浪，热得连厂里那几条杂种狗都懒得叫唤一声的时候，你下班了。你无所事事，置身于大片被挖掘机刨开的碎石堆中间，突然觉得不知道做点什么才好。这种时候，不赛车又能做什么呢？嘿，那就开始吧。戴好头盔和手套。兄弟们，愣着干啥？启动车子吧，大把轰油吧，一起走嘞……

胡古月说，我们孙家湾金矿有十大快车手。
当然，这里边的名次始终在变化，所以谁也说不清楚，第一到底是谁。我觉得应该是弓虽强。因为我坐过他的车，那速度真的吓死人。我只记得我坐在后座上，听着耳边的风狂呼，其间一只飞蛾还是什么虫子打在我的眼镜片上，啪地一声，立刻像泥一样化开了，我的眼镜片也因此裂开一道印子。那时候我几乎像赴死的勇士一样抱着决心，甚至做好了如果车子飘出去，大不了摔死的思想准备。而胡古月说，这算什么，老猴那才叫快呢。胡古月说那次他坐老猴的车，你知道吗，他能碾死飞着的燕子。你晓得课文里学过的那件文物吧，叫什么来着，马踏飞燕对吧，但那是假的，那是想象。可是老猴真的就眼睁睁地把一只燕子碾死在车轮底下。那速度已经不能说是走，而是飞，胡古月激动地说，那是飞着的。
对于赛车我兴趣不大，一来，车速一快我就害怕。二来，我有很多正事要干，没功夫为了一点十大车手的虚名，把心提在嗓子眼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去跟他们比个高低。
我和胡古月坐在值班室的帐篷里。胡古月手里拿着一本《废都》，这本不知道谁拿到矿山来的书，早已经被翻烂了，其间有很多地方缺页。这缺页大都是看书的人突然肚子疼了，就顺手撕几张造成的，日久年深，几乎已经被撕去了小半。现在胡古月一页一页地翻那本书，翻到有“□□□”和“×××”的地方就停下来仔细读。帐篷外太阳很大，尽管我们揭掉了值班室的门窗，并且在顶上搭了遮阳网，但还是闷热难耐，像置身在公共浴室里蒸桑拿。
我躺在值班室里那张用板凳拼成的床上，用QQ在手机里和我的女网友马大脚调情。胡古月看着书，没话找话地和我瞎聊。他问我，下班后回不回家，我说当然。不回家又干嘛呢，单位里的伙食差的要命，说句难听话，连狗都不吃。这不是夸张也不是比喻，这是事实。有人把从灶房里打出来的米饭倒在狗食盆里，我们单位里的那几条杂种狗，兴奋地冲上去闻了几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跟马大脚把这事讲了，马大脚笑着说，没那么夸张吧？我没接话，而是把话题引开。我说，吃不好，所以我现在连××也没有力气。
胡古月问我和谁聊呢，我告诉他是个美女，而且还是咱本地的，估计拿下的可能性比较大。胡古月夸张地流着口水，说是能不能把对方的QQ号码也告诉他，这叫资源共享。我说，靠，美女又不是电子书，共享个屁啊。胡古月就来夺我的手机，我跑出了值班室帐篷。
我在期待马大脚对我那句话的反应。聊网友这事我有经验，你不能老跟人家瞎正经，说些吃了没有昨晚梦见什么之类的话，那你永远都没戏。要故意往那方面扯，然后找机会。可是马大脚半天都没回话。不知道是我手机掉线了还是咋的。我拿着手机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时候，李三刚好从值班室后面路过。他老远就唱：信号在哪里呀，信号在哪里……这是一首小时候唱烂了的歌，李三把唱词里的“春天”给改成了“信号”。他第一次这么唱的时候是在酒桌上，我们都哈哈大笑，可是他这样每天反复唱，我们就没有了感觉。
没信号。我对李三喊，算是打招呼。
上班着呢？最近下啥好电影没？李三笑嘻嘻地问我。
当然有，我说，但是给你不传。
李三连忙跑过来，说，马哥，我叫你哥，你传给我唦。
我抬起脑袋，眼睛望着高处的山坡拿起架势来，山坡上一台挖掘机正在挖矿，大块大块的碎石就从坡上滚下来。我说，你这样空手空脚的，那不好传呣。
我给你装烟我给你装烟。李三说着从兜里摸出烟，递给我，殷勤地点上火。这是一种固定的模式，每当有人问我最近下载了新电影没有的时候，我总会那么说，对方也总会连忙掏烟。已经多少回了，我说不清，现在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我总觉得自己很做作，而对方，似乎为了配合我，也总是笑的很开心。我突然悲哀地发现，娘的，原来我们会把一个一点都不好笑了小动作持续很久。
李三拿着我的手机翻了三遍，就骂道，马尾巴，你狗日的哄我，哪达有哩？马尾巴是我的外号。我说，谁哄你，这不，《阿凡达》、《孔子》都是新的么。李三说，老子说的是黄的！我说，那没有，我又不爱看。李三把手机扔给我，说，装什么装啊你？回去多下几个，就跟上次那样的，女的要漂亮年轻，要有故事情节的。我说，你他娘的口味还真重。李三叼着烟摇着肥硕的身体继续走路，我说，又上山去？李三说是啊，我不像你，每天都往回跑。我说，小心你死在里头。李三哈哈笑着说，多大的螺丝就多大的帽啊。
我猜想马大脚之所以不说话，可能被我吓到了。这期间我开始反思，因为每次跟网友聊天之处我总装得一本正经，然后突然说出句出格的话，立马就把人家吓跑了。这种变化有些突然，所以很多人都受不了。估计是这样。所以呢，以后，我一开始就应该让自己表现出一些玩世不恭的样子来，就像在小米面前那样。所以，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下流话，她都以为是自然而然的事。这很重要。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我站在白晃晃的太阳底下给我的女朋友小米打电话。我告诉她，不多一会我就回来了，想想我们去哪里吃饭。我用一只眼角扫到胡古月从值班室里走出来。于是我大声对小米说，亲爱的，晚上开好房等我哦。小米骂了声不要脸的东西。我哈哈笑着挂了电话。
胡古月瞪我，说，晚上又去糟害谁家的姑娘？我说，问什么问，你又不认得。胡古月说，小米呢？我说，那都啥年头的事情了，女朋友又不是内裤，可以穿个一年半载也不用换。胡古月说，马尾巴，你他娘的是个野兽。胡古月接着又凑近我，神秘兮兮地问，是不是刚才QQ里聊的那个？我笑而不答。胡古月也笑了，他在我胸前捶了一拳，说，你狗日的厉害。
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实在等不住了，就发消息给马大脚，问她怎么不说话了。顿了半天，马大脚说，掉线了。于是我把那条消息重复了一遍。马大脚说，哈，真有那么严重？我说，不信你可以试试。马大脚说，试试就试试。我想趁热打铁，最好把见面的时间定了。我说，那你什么时候试呢？马大脚说，什么时候都行。那明天吧，晚上我打给你。马大脚说，好。
我让胡古月把摩托车推来。我戴上头盔，问他今天回不回？胡古月说回啊。这时候李三已经从山上下来了。李三笑眯眯地来到我面前，他看了看胡古月，说，他舅，回家给你姐带个话，就说黑了吃饭别等我了，我有饭局。胡古月骂了声日你妈的李三。我对李三说，三儿，回啊？李三想了想，说，等我去推摩托车。
路上我提议和李三比赛。李三说，你太快了，比不过你。我说，让你一分钟，你先走。于是李三轰了把油，屁股后头就冒了一股青烟，不见了。一分钟后我开始追他。我们追追赶赶就这么一路，有时我超过了他，有时他又超过了我。胡古月坐在后座上，像具木偶一样一言不发。风呼呼吹着，空中的飞虫打得我的脸生疼。我小心翼翼地把着车头，问他我骑的快不？胡古月说，快。我说，有老猴快不？他想了想，说，差不多。于是我又轰了把油，车速飙过了八十，并且还有上升的意思。现在呢？我问。胡古月说，比他快。车速上八十以后我开始害怕起来，风吹得我眼泪横流，车身轻飘飘的微微晃动。我想假如此时路上有块小石头，或者迎面走来一辆大车，那我和胡古月的小命就要留在这儿了。
胡古月说，慢点，慢点，我害怕呢。我说，你害怕啥，又不快。胡古月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我说，叫哥。胡古月说，马哥，求你了。我说，那行。于是我松了油，车速回到了六十。
我跟胡古月说，狗日的李三，今天又去山上了。你还说我是野兽？我看李三比我更野兽，白天去山上搞，晚上又回家搞老婆。胡古月说，李三那是吹牛皮，你听他的？我问他为啥。胡古月说李三其实每天就是去山上转转，人家都防贼一样防着他呢，你以为呢。他就是去庄里那个小卖铺里，喝两瓶啤酒，就回来了。他连顿浆水饭都混不上呢。
我说，你小子这是妒忌。
胡古月说，切，我倒是想妒忌来着，但问题是他压根没我妒忌的地方。这事信不信由你，那小子就是爱吹牛皮。
我说，那你就不吹？
胡古月说，我吹什么？
我想了想，说，你钓鱼的事儿，你没吹么？
胡古月说，我那天真钓了条三斤多的草鱼，哄你是狗。
那谁知道，我又没看见。我说。反正我总觉得，钓鱼这事，你没入门。
胡古月说，那天我钓鱼的时候，嘿嘿……胡古月故作阴险地笑着。
我说，有屁就放。
我认识了一个女子。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很漂亮。
切，你的眼光，我不相信。
不信算了。我打算过两天再去，顺便把事情给办了。
我说，那我也去。
切，胡古月说，不带你。
走了一段路，胡古月问我，最近写了没？
我说，写了啊，每天都写着呢。
你的那，是前途无量的活儿，胡古月说，你小子以后要发达了，别忘了我。
我说，写个破文章，算什么前途无量啊。
那也是光宗耀祖。
屁啊。
至少你靠这个没少糟害姑娘吧？文人嘴巴好，会说话。
我没接茬。

我和小米在一家川菜馆里吃饭。点菜之前我先在包厢里亲了她一口，然后以开玩笑的口气说，把手机拿来，给本大爷例行检查。小米有些不乐意地瞪了我一眼，说每次都这样，你烦不烦？我嬉皮笑脸地说，难不成你心里有鬼？小米说，我要有鬼我直接一删就行了，我怕你查吗？我说，那就拿来。小米把手机摔给我，说，我也要查你的。行，我说。
我主要是想看看小米的通话记录，这是有原因的。昨晚十一点我给她打电话，她一直在通话，至少有十多分钟。深更半夜的，很谁聊的那么瓷实呢？我很疑惑。可是我找遍了小米的手机，记录里并没有十一点左右的通话。我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我问小米，查出什么来没？小米说，正查呢，你别急。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是一条短信，马大脚发来的。马大脚说，我有点想你了。小米看到短信脸色立刻就变了。哟，小米阴阳怪气地说，有人想你了。我一把夺过手机，说，这是以前一个同学。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
“两位吃点什么？”她问。
小米说，还吃他娘的屁啊。说着拎起包气呼呼地走了。
小米走后我并没有去追她，而是要了两个铁板一瓶啤酒。我边吃边想，怎样编个很好的谎话，把这事给搪塞过去。可是一顿饭快吃完了，我也没想到个好办法。我拿起手机给马大脚回：我也挺想你的。马大脚立刻回道：我真想明天快点到来。此时我的浑身蠢蠢欲动，我的思维全部集中在了马大脚身上，我幻想着明天晚上的一幕，我们在某个宾馆的床上。马大脚是个性感的少妇，至少我认为是这样。她很漂亮。可是真人也许跟照片有差距，但也可能比照片更漂亮。马大脚用彩信发来的照片我藏在手机里某个加密的文件夹中。我现在翻出那张照片仔细地看着，并且透过衣服想到了她赤身裸体的样子。
晚上我一直在家里上网。我想跟小米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说起。索性由她去吧，再说，她不也深更半夜跟人通话呢吗，而且还把通话记录给删了。为什么删了？心里有鬼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一拍两散嘛。尽管这样，临睡前我还是给小米打了一个电话。她按掉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在值班室里坐卧不宁。我想象着和马大脚在宾馆里要做的事，越想越着急。胡古月一直在跟我讲他钓鱼时认识的那个姑娘，见我不理，胡古月就说，马哥，有个事我要请教你。我说，跟你说多少次了，空手空脚的，别请教，请教了我也不说。胡古月给我装了根烟，我满意地笑了，说，你娃这脑子越来越灵光了，啥叫潜规则？这就叫潜规则。我拿着手里的烟给他指了指。
胡古月问我的是，咋样才能把一个刚见面的女子哄上床？我想了想，招手让他把耳朵凑过来，悄悄跟他说了四个字：我也不知道。这事我真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下午就马上会知道了。我想到了马大脚，想到了她的身材，她的乳房……胡古月对我纠缠不休，他说这方面你马尾巴是高手，你就收我做关门弟子传授给我行不？我说，当然不行，这手艺我准备只传给我儿子。
我让他去问问李三，或者弓虽强，我告诉胡古月他们都是高手。胡古月表示不屑，说，弓虽强骑摩托车还行，哄女子这一行，没他。我说李三也行啊。胡古月说你别给我提李三，李三是个装逼犯。也许胡古月对李三来气，是因为李三老自称为是胡古月的姐夫，并且每次见了胡古月，都会说，他舅，给姐夫装烟。胡古月对此耿耿于怀。
我得说，胡古月是个处男。胡古月来矿上不久，不到半年。这人起初很闷，不怎么说话，时间长了以后，也就活泛了许多。胡古月现在每天都要翻翻那本《废都》，而且认为我是他的偶像。他有时候说我是采花大盗，有时候又说我是个野兽。但是大多时候，他都建议我把骗女孩子的伎俩写成一篇文章，名字他都替我想好了，就叫《泡妞手册》。
我终于捱到了下班。下班时正好弓虽强也回家，问我要不要跟他比赛？我不屑地对他说，没前途。弓虽强说，马尾巴，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和我比！我说，切，没本事，不比。弓虽强说，咱厂里有十大快车手。我知道，我说，你是第一。他说，但是我还没跟你比，我要跟你比呢，全厂就差你一人了。我说，行了，我认输了，你是第一，行了吧？弓虽强不依不饶，说，不行。
我说让开，我这还有事呢。弓虽强想了想，就笑了，说，去见哪个女子？我说，见你妈。说着发动了摩托车，一把油门走掉了。弓虽强在后面追上我，说，来啊，马尾巴。我没理他，也没加速，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弓虽强纠缠了几分钟自觉没趣，骂了声娘就走了。

我站在中心广场上等马大脚。之前我给她打电话，她按掉了，说是不方便，发短信吧。然后我告诉她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马大脚表示同意。马大脚还问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特征，到时候她好一眼就认出我。我说，你到了中心广场就四处看，最帅的那个就是我了。
其实这个时候我心里还有有些害怕，毕竟头一回，心里没底。还有就是，怕遇到熟人。比如，小米。当然，现在我更多的是得意。我为选则这个地方感到满意，旁边就是宾馆。我甚至想好了，我和马大脚一见面，立刻就约她去宾馆里，然后开始聊天，然后开始不老实……
我想到小米。此时她在做什么呢？也许跟我一样，正在和某个男人幽会？那就管他妈的，我先把我做的事做成了再说。我在想，如何把这次艳遇写成一篇小说，如果运气好，可能还会赚到几百元稿费，那样的话，至少宾馆里开房的钱就回来了。那么，这个小说我该从哪写起呢，要不要让小米也作为女儿号出场？
我这样想的时候，碰到了我的同事弓虽强。弓虽强嬉皮笑脸地冲我打招呼，马尾巴，约会呢这是？我说，那当然了。弓虽强说，是美女吗？一会介绍介绍？我说，你滚你的吧。弓虽强说他这是要去丈母娘家干活咧，丈母娘家买了两只鸡，没人杀。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行行，赶紧去吧。弓虽强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拍拍我的肩膀，说，耍好啊，兄弟。
我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表。八点已经过了，可是马大脚还是没来。我密切地扫视着每一条路，如果此时马大脚出现，我肯定我一眼会认出她来，准没错。广场上人来人往，昏黄的灯光暧昧地闪烁着，穿黑丝袜的漂亮女孩子在我眼前走来走去，那脚步轻盈的像一支痒痒挠，挠得我的心里也痒痒的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到八点半，就给马大脚发短信，问她快了没？马大脚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可是一个“马上”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九点的时候，我给她打过去，糟了，关机！那一刻我恼羞成怒，意识到是被这个叫马大脚的女人给耍了。我在中心广场上吐了口痰，愤愤地回了家。
晚上我躺在床上，内心里沮丧到了极点。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咒骂那个叫马大脚的女人，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小米。我很难过。我给打电话，我说，小米，你在干嘛，我想你了。小米说，我睡了。我说，你陪我说说话吧。小米说，我已经睡着了。我说，你还没原谅我吗？那只是个误会。小米说，不，我们分手吧。为什么？我吼道，为什么！小米说，不为什么，我们分手吧。我说，不，我爱你。小米挂了电话。
我一连给小米发了很多条短信。我离不开她，真的，离不开。可是小米一直没有回我。后来我生气了，很生气，我感觉上天真他娘的不公平，所有的坏事偏偏都让我赶上。他妈的。我说，小米，你他妈的滚吧。你要滚就滚，老子不稀罕。发完这条短信，我关上手机，睡了。

我在值班室上班里睡觉，胡古月在我耳边纠缠。马哥，胡古月说，昨天那个咋样嘛？说说。我说，什么咋样？胡古月说，马尾巴你还跟我装呢，人家弓虽强都告诉我了，你小子昨天在中心广场跟人约会！那女的咋样？
哦，我强迫自己把思维从马大脚和小米的身上转回来，说，就那样。
胡古月说，我就不明白，两个人面都没见过，然后就上床，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没说话。我按着手机，从一到九，一个键一个键地轮流着按。按完一遍又一遍，越按速度越快。我在想，要不要去和小米道歉。我心烦意乱。值班室里的时间缓慢如水，我在这深不见底的缓慢的水流里窒息，即将被淹死。
我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越数时间就走得越慢。我睡觉，看书，写小说，发短信，但都没有心情。我做什么都没心情，他妈的。外面挖掘机不知疲倦地挖着，破碎的土石像水一样哗哗地从山坡上流淌下来。天气很热。
我就这样捱到了下班。我不想回家，但又实在没事可干。我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挖掘机发呆。弓虽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面前。弓虽强说，马尾巴，昨天那女的咋样？我懒得理他，说，就那样。
弓虽强就笑了，我看到在白惨惨的太阳下，他的笑里含着十二分的讥讽。马大脚……弓虽强说。
你怎么知道她叫马大脚？我打断弓虽强的话，抓住他的衣领子问道。

弓虽强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在你QQ里看到了嘛。
我说，你他娘的装什么装，说，你是不是认识马大脚？你今天要是不说，我砸死你。
弓虽强顿了顿，说，我说了你别打我。
我说，行。
发誓？
发誓。
马大脚是我的号。弓虽强说，我闲着没事，就搞了个新的QQ号，逗你玩呢。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弓虽强笑嘻嘻地接着说，我昨天根本就没去丈母娘家杀鸡，我那是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真的去了没有。
我看到旁边的胡古月在笑，捂着嘴，笑的很兴奋，也很压抑。妈的，这下人丢大了。就他娘的因为你这个狗日的马大脚，老子丢了女朋友！丢了女朋友，可以重找。但你要是丢了人，那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那一刻我杀死弓虽强的心都有了。
我说，狗日的弓虽强，老子要和你比赛。
弓虽强高兴地说，真的吗？
我说，有种就走！
走就走！
那一刻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杀死弓虽强。这个想法很可怕。我跨上摩托车，我想制造一起车祸。不错，我在弓虽强的后面，一直打喇叭，追着他加速，再加速。尤其在拐弯的时候，那样，一旦对面有车或者路上有块石头，就会发生一起车祸。没错，我只需跟着他，不停地按喇叭，不停地按。
我们的摩托车在大声轰鸣，这声音响彻整个山谷。可是走着走着，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超过他。是，我想超过他，而不是杀死他。我的摩托车飞起来了，我觉得它飞起来了，我超过了弓虽强，我在飞。现在我是第一了。对，我是第一。风呼呼在吹，一直在吹，很大很大的风，我的头有些疼，是真的疼，很胀的疼。但我超过了弓虽强，我很高兴。我听到弓虽强在我身后喊着什么，含混不清，风很大。他好像说了句，慢点，好像是，好像不是。我没听清楚。我飞的很快，我感到很高兴，就是这样。在这样的成就感里，我觉得，即便此刻出现意外，撞个脑袋开花，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你要知道，现在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很高兴。

asui1003

情节确实有趣味，也很好读，但往往因为过于依重情节，使得人物被情节拎着走，一切为配合情节而服务了。倒不是说刻画人物是小说的必然任务，只是，故事结构本身，以及讲述方法，都难见到匠心独具之处。在我看来，有几个方面做得不好：一是细心处理简单粗糙；二是对人物处境的漠视；三是讲述缺乏技巧，尤其是气氛和节奏的控制。自然了，我说的都是个人之见，希望能对作者有帮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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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一篇作品，而该博客里还有他的其它许多作品。

2# asui1003


谢谢您的点评。上次看到黑蓝里几位朋友的意见，一直在对自己反思。这是蜕变期间的第一个小说，我心里没底，所以还是发上来听听意见。您的认真让我感动。祝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