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548|回复: 3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自由美学

[复制链接]

33

主题

1

好友

1308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0-11-12 23:03: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普鲁士蓝 于 2010-11-14 00:37 编辑

致L。

报废车从十月开始就没有少过,它们参差不齐地码满了半张马路,每到黄昏就争相鸣叫起来。路鸣每次从那所学校里走出去都会有一阵猛烈的眩晕感,习惯性交叉放在前胸的手臂就会主动滑落下去,她再次想到时间——再过一个深深的夜晚就是十月的第四天了。她只是感觉身体里好像伸出了一双手,把她的骨骼一点点抽离,然后搭成一间镂空的风。她渐渐不知道自己飘向哪里去了。
出租车去市中心每客要二十元,这样的报废车每人才八块,每辆车能塞七个人,现在才七点,这是一个万恶的长假,离家近的学生都回去了或者陆续回去,路鸣穿着校服,这是借来的。但只有校内的人才知道,穿着校服的学生往往都不是真的学生,司机们的生意都是做的熟客,他们不敢多向学生要钱,而路鸣顶着这样的衣服出去便也不会被“野的”多宰车费了。现在她手里捏着三张皱巴巴的十块,挤进了油烟味深重的车厢,车内的学生心照不宣,但也都守口如瓶。她哈了一口气,十月的城市并不很凉,但坐在车门口,还是感觉有那么一丝风来去自如得让她的心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她是真的感觉冷了,好像通身都消瘦了下来,包括她总是圆圆的下颌,现在也开始不断向内收缩了。她把钱塞进屁股兜,两只脚呈内八字摆着,身边的胖男生已经兀自地呼呼睡了过去,隐约冒出的鼾声让她焦躁。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最好是快点。天色早已经向西边别过了头去,她的目光朝向前方,好像那里真的就有了一束赤裸裸的光亮。


你真的睡着了吗?
路鸣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问过苏未了。每当她这么问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会微微睁开一点,她觉得苏未的脸就是这样的在他的心里开始变得狭窄的。她感到害怕,这种感受让她整个人都像被削弱了,她恹恹地坐在床沿,手臂环着膝盖,这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更像是一柄骨架,它们直挺挺地坐在那了,从此就丢失在那里,再没有了讯息。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走出去了,晃晃悠悠的城市像是半盏灯,把她的影子照得昏黑一片,像是一把巨大的手,她感觉自己被捉住了,再也抬不起头来。她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黯淡的秋天了。她记得第一个秋天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一切都还是光鲜的模样,她还能捧着一只抹茶果冻笑呵呵地望着他,他依然什么也不做,或者做着仅仅只是份内的事,但她还是那么笑着,像是这样一笑,就看到了无数个遥远而无畏的身影。而此刻她只觉得苦涩,那种渐渐把她埋没的情绪像是一艘往下翻转的船,她被按下去了,如同溺水一样,可她知道她还是要留下来,或者还是习惯性非要看一眼那张工作表。
每一次,她就是这样重新又清醒过来的。

周一,兼职翻译……
周二,平面几何辅导……
周三,蛋糕房外卖员……
周四,广告设计……
周五-周六……

她知道自己可以在任何一个职业里长久地做下去,但每一次,她总是迅速逃离了那些满怀期待的目光,她就这样继续过着接单子的生活,连同那条送外卖的路都变得那么恒定。她能在每个周三看到那个坐在路边织毛衣的姑娘和她剔着牙缝的母亲,她们开着那条街唯一的花店,可是生意不好,勉强维持着。路鸣总会在那里停留一阵,买一束花,然后连同蛋糕一起送给那户人家。不过还好,只有那一天,那一天过去,她就可以重新转入另一场生活里,但其实她知道这只是她自欺欺人,它们只不过被她打散了,失去了汇合的龙头,但实际上她依然走在同一个轨道里,只不过那些相同的生活彼此之间有了距离,就产生了让她足以陌生一阵的情怀。
可现在她的目光总还是要回归了,她盯着那张表的右下角,像是突然有了某种让她沸腾的暖流,只是每一次瞥见那里,她总觉得那就是一场戏剧了。
“周五-周六,人体模特……”
她还是无法理解这种热情,但它们真的就毫无阻隔的向她流淌了,她并没有感到快乐,只是感到一阵凉,好像身体里的风突然有了归宿,和外面的风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交欢,而在此刻抵达了高潮……她记得苏未说过,那就像是两个人一起融化了般,变成了一滩水。那是他好早以前说过的话了,再这么想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女人了。可紧接着她又想到了他另一句话,也像是看到了那张总是在她面前显得困倦的脸,她确信那一定是他秋天之前对她说的。他说,你有过性欲吗。她承认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五个手指印几乎想也没想就落在了苏未的脸上。但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也许还没有生气。他只是用那张倦意深沉的脸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就轻轻松松地走出了那扇门。
她从此说不出话来,便是再看见他也说不出话来,或者连那句你真的睡着了吗也是她很久前问的了,只是她早已不知道多久没有跟苏未说话了,好像必须有一句台词来撑起他们之间空荡荡的距离。那是一间屋子,一间路鸣永远都不能厚实的安眠的屋子。


苏未记得自己是听到过那种声息的,它们像是蒸腾向上的雾气,一点点把他的梦境都给弥散了。看到那团白色的时候他没有惊讶,虽然那时候他真的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父母总是在白天恶劣的咒骂彼此,一件刷碗的小事都能争个你死我活,但一到夜晚,神奇的夜晚,他们就像是一瞬间被拔掉了阀门,失掉了锐气,再也不能说出伤害的话,只能在那样的风声里,在那样的喘息里,像轻轻抖动在星辰下的白帆一样叠在了一起。他是记得那种感受的,那面墙壁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好像越来越单薄了起来,他渐渐看到了那间隐秘的暗室,像是看到自己的未来就这样跌落在了他的眼前。
高中毕业那年他没考上大学,父母准备花钱把他送到一所附近的职业学院,而他却像所有不争气的少年一样偷了他们一小笔积蓄,远远的离开了那座中部小城。走的时候他没有哭,便是到了新的城市也没有哭,直到在那座城市有一天电闪雷鸣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苦痛,但他只是点了一支烟,抽完的时候他看到了掠过他房门的那个背影,她通身都湿透了,白裙子也脏了,那时候她还在上大学,他看到了从她身后的背包里掉落出来的设计图,它们沾上了点雨水,就能让她变得惊慌起来。

路鸣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有所改变。那就像是一个仪式,一到夜晚就开始的仪式,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必须完成的告别。告别那面墙,告别那种想要迎接又畏惧到来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终究是不一样了的。她躺在那张大床上,蓝床单洗得发白了,他拨开她的腿,或者其实是她直接围上来的,总之他被她所环绕着。苏未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自己故意把她想象成了一个热烈的姑娘,或者至少,不似他看到的那样拘谨。但其实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改变了,她跳脱着来到了他的面前,渐渐的就附着上了他的历史,把自己也画得沧桑了。他知道任何一个男人也许都能给她带来那种蜕变,但事实是,现在她只有他,或者他能知道的,只有他。他感到一阵快意,但是并不真的快乐,他在她的吻里躲藏着,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躲闪了。或者说他唯一的愧疚,就是一直让她为之疲惫,他在快餐店做着服务生,有时候也时常旷工,但无论如何这份工作算是保下来了,她何时开始打着N份工他已经不知道了。就好像她疲惫地走到她的面前时,他感到她再也不能开放了,这种凋谢让他难过,但他还是恶狠狠地想要榨出她的汁液来。不同于那面墙壁,不同于那一条痛胀而无畏的溪流。他不止一次让她感到疼痛了,但不知为何,每当他为她的疼痛感到退缩的时候她却又不愿意离开他了。她说,你快一点就不会那么痛了。第一次的时候她那么说,便是后来她也这么说过。只是他终于习惯了,就好像最开始他总是要抑制住自己的需要,而后来他也开始放纵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所察觉,就像他晾晒出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不知道的,她的记忆。


去往美术学院的路总是有些长,这依然是八块钱一趟的报废车,但路鸣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的时候就觉得出奇的遥远。好像是故意对她造成煎熬,让她等待,思虑,为之付出那些她不曾付出的东西。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所不曾付出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条路上被消耗掉了,那些虚胖一样的丰盈,也再也不会来了。她感到累极了,第一次她离开苏未的时候也感到那么的累。这让她怀疑自己之所以无法快乐并非是因为苏未,她的生活其实一直糟糕,只是她总是把矛头抛向他,因为也只有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痛苦的理由。
秋天真切的来了,风都开始变得呼啸了,但她还是固执地觉得这像是马达声。她知道她即将开赴一个她将之虚高的地方,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只是把脸转向阴影里。她不敢正视灯光下的自己,正如同不敢看光束下她乏善可陈的汗毛一样,它们像是某个茂密地带的疏朗丛林,在她被众人观摩的身体上,打了一盏巨大而璀璨的灯笼。

走进那栋灰色楼层的一扇扇房门,再掀开一面面白帘,或者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偶尔能看到站在梯子上修理走廊电灯的维修工惊诧的目光,而他们偶尔也会失手突然把干活的工具给搞掉。路鸣无数次听到过那样的坠落声,总是在梦里,那些静坐的时候停顿的梦里,它们像静物台上总是灰蒙蒙的布景一样,边缘已经发毛了,但还是遮住了她显而易见的表情,她梦里的表情,她听到那声钳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掉落时候的表情。那就在窗外,门帘外,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感到像是吃了蒙汗药突然又惊醒了,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她也真的这么做了,但她身边空荡荡的,除了那束灯光,再或者,脚边的暖气,那种深橙色的,沉寂的光芒。她并不感到真的温暖,也还是冷,她不自觉地想抱住自己的双肩,立马就又引起了一阵的唏嘘声。学生们不耐烦地望着她,好像是诅咒这一场无休止的人体写生,还没有结束,依然没有结束。可她知道她惧怕结束,这是她唯一不用说话的时刻,她可以像哑巴一样,甚至这间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她是哑巴。正如她永远都不希望大灯打开一样,如果真的要有灯光,她宁愿它们只是一束,只是一束。她希望被包围,再也不想走出去。
此刻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路鸣知道他这样看着自己已经很久了,或者也曾这样看过别的模特,看过那些肌肤上颓丧的褶皱,她应该是这里最年轻的女模特了。剩下的那些,都已经再没有青春可言,所以每一次的写生,也只有路鸣面前的学生会多一些,毕竟鲜有人会在第一眼对一具衰老的肉身产生热情。她不敢总是抬头,似乎是害怕他的眼光了。只是他的目光粘稠得像是把她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胸膛。她感到害怕了,但却觉得这又是一扇门,可以把她安全的裹进去,给她戴上又一层的防护罩。她再次想到苏未,她想到他们不久前还一起躺在那张洗得发白的蓝床单上,厚实的被子裹着他们,她就在那时候问他,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此刻,那个场景就像是一幕喜剧,讥讽着她的感情。此刻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那种耻辱,脸颊滚烫地沸腾着,在这束灯光下,哑然失笑。
没有角色,居然还能这样的演下去吗?


他又打碎了一只碟子,这是他在这个秋天打碎的第七只碟子了。只不过这一次严重了些,他感到有细碎的玻璃扎进了他的指甲里,流出了血,把裸露出来的渣子都给染红了。他第一次感到慌张了,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一遍遍地冲洗起来,他感受双手都是凉丝丝的,这突然让他觉得畅快了。他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那是又一单的外卖。但他就是不想出去,水缸已经有些发红了,是那种趋于粉红的颜色,像是新长成的肉,他的触觉突然迟钝起来,一时间好像整个水缸是一只巨大的**。他用着某种近乎于充血的眼光注视着它,好像那是一枚诱惑的柿子,周身开始向外流淌了。他只是很冷,某一时刻,仿佛整条手臂都是雪白的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久了水缸,把白瓷的重影叠加在了手臂上。或者路鸣说的对,他已经是颠三倒四的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开始往外走了,水龙头也没有关,但他很快就没有再听到水声了。他以为有人替他关住了,赶忙转过身去,但他的身后空荡荡的。连同水缸里出现过的粉红色液体也彻底的冲没了。外面开始有人抱怨,迅即的,像是一盆焦躁的炭火瞬间又把他拉回了某个轨道里。
停水了。
苏未没有感到糟糕,这一时刻他庆幸自己只是一个最底层的服务生。因为停水造成的损失与他无关,因为停水造成的改变与他无关,甚至,即使有所改变,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抱怨这座城市,总之,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多么好。
他念叨着,渐渐又觉得自己被架空了,这种感受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喜悦又埋没掉了。多么失败。任何事情都是与你无关的,这也意味着,你的价值不过如此。他心里某个声音这么对他说起来,这让他不安了,他想挥动一下手臂,仿佛这样一挥舞,他就能栏住某个不一样的东西。但他当然只是到手了一口空气,或者连空气也都是挤压过的了。

马路上已经聚满了人,他走在路面上,感觉迎面而来的都像是虚构的人了。他们一个个都生龙活虎得让他不能理解。或者他就是这个时候看见她的。但其实他知道她已经注视他很久了,他感到累了,女人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一段时间以来,他是把这个注视,当做了支柱。
“要跟我走吗?”这么扶住她的肩膀时,女人手中的花散落了一地,她指尖也还带着新鲜的香气。她感觉自己周身都是这样的气息了,路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像注视着那枚鲜艳的内核,他渐渐地就要走进去了,他觉得这是一条纤细但逐渐敞亮起来的血肠。他们走过那家总有人在织毛衣的花店,那个小妹依然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女人尝试着想去打招呼,却感到嘴巴封住了一般。
或许,我能让你感到快乐。他转过身看着她,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坏坏的,像是路鸣最先看到的那样。但此刻他感觉整条路都是空旷起来的了,或许只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停水之后这座城市连电也停掉了。没有人知道这次是要停到何时了。苏未牵着女人拐进了他熟悉的那条小路,在那条扭转的路的尽头,是他的一居室,他不知道何时起他开始习惯性说,这是我的屋子。仿佛那张双人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只是一件摆设,一个臂弯。他习惯性去抱那个枕头,女人不知所措地坐下,居然有些激动了。这条路上总是站着许多抱花的女人,他知道这只是营销手段。他把她举了起来,放在了床上,手从女人的裙角渐渐提了上去,没有灯的屋子突然显得有些大了,他觉得他可以在这里面制造出回声来,制造出那种,让他觉得绕梁的歌声,他可以一直顺着那首歌,渐渐钻进这具身体里,钻进这个巨大的套子里。


维修工是在那天下午六点突然从梯子上跌下来的。
路鸣愕然间就被砸醒了。她觉得这次终究是要不一样了,这一天每条走廊的灯都坏了,许多个维修工们陆续走进了这所学校。每两间画室的外面都站着一个维修工,他的脸上淌着汗,眼角还是不自觉乜斜向画室门上的窗子。里面是深橙色的,他能看到黯淡的模特留下的侧影,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占了一个最好的位置,能够利用这个足够的空间,画出他们想象中的女人的样子。但他们还是为此而感到失落了,或者长久以来总有一些人能遗落掉什么,可那一刻他们就突然想要找回去了。他们说这所学校的电路关系到整座城市的供电,但路鸣是感受不到的了。她只是觉得灯光是摇晃的,它们开始层层叠叠地想要把她压下去了,一时间,好像水泥地面都有了暗门,它们将会在她不知晓的一个时间跳起来,张开空白的脸,她将成为被押解的囚徒,一直滑落到那扇门的最底层。

那双眼也还是游移在这里。她困乏中感觉那阴影是扫向了自己的,在她的脸上停留一阵就滑向了脖颈,接着是前胸,接着……她感到一阵燥烈,也许是暖气开得大了,这让她烦闷起来,她蹙起了眉,渐渐就俯下了身子,胸口有点闷,她记得是刚才休息的时候没有起身的缘故,但她真的是太累了。此刻,她多么希望能有人拉她一把,把她背起来,奔跑在大路上,让风浇灌她,将她唤醒,把她洗干净,让她变成崭新的——像是最初一样。
阴影像是铅笔一样在她的身上沙沙作响,她觉得自己是听到了那个微小的喘动,它们在她的汗毛尖端一点点炸裂了,成为了碎末,覆盖了她的毛孔,她身体里的热出不去,被堵死了,渐渐就变得像是要腐烂了一样,这让她开始厌恶自己了。灯光还在晃动着,一时间,路鸣以为那盏照着她身体的灯开始晃动零件了,首先就是那个灯泡,它像是一只鱼的眼睛,只是里面植入了萤火虫,就是那种亮,晕染在她的眼睛上方,像是一只锋利的注射器,把它们扎进去,让她空荡荡的身体变得饱满。但她只是感到痛苦,她身体的门被封死了,她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侧躺在这面手术台一样的静物台上,身下的布是灰白色的,她感到身下流出了汁水。她感到惊惧起来,桌布像是一张饥渴的嘴,渐渐又把她抽干了,但她还是能感到那面流淌的河流。灯终于不再晃动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桌布已经变成了血红色,除了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她无力去回望那目光的主人,她感到疲惫了,就像是调情久了,最后也只需要一双手臂。需要脱离这面沼泽地,需要逃离,再也不要回到的潮热。
她觉得他是渐渐走向她的了,那是一面弓着的高大的背部,她想要攀岩上去,却总觉得无能为力。但此刻这一切却都来不及了,整栋画室楼几乎是同一时刻听到了那盏炸裂的声音,好像整栋楼都经历了一场安然无恙的余震。那只灯泡来不及哭泣,就释放了,学生们一哄而散,这是难得的提前下课,没有人会介意漫长的黑暗。她瞅了瞅外面的天空,它们突然变得有些红了,她知道自己还是必须离开了,离开比较好。正如那个望着她的人。她确信那人还在墙角,他在等着她。她伸出手臂,带我走。


房门是空荡荡的了,苏未在黑暗中把眼睛撑得大大的,顺着居室的窗户往外望去能一直看到路的尽头。那是一间紫红色的小酒吧。但他此刻什么也不想做。他开始回忆起细节,它们像是一把钳子,渐渐把他的整条身躯都撬开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做过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了——存在的只有此刻,他所能感受到的被掏空的身体,或者被充塞的身体,他感到身上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束了,且渐渐把他缚住了,他被绑在那根他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树桩上,离这间居室很远了。离他的家乡更远了。他仿佛觉得他曾经是带路鸣去过他的故乡的。那里有一条静止的护城河,沿岸的柳絮能一直飘到他家的三层楼上,他的母亲戴着红帽子端坐在阳台上,他走进去的时候她没有感到诧异,好像是小时候,他只是出去玩了一圈而已。他蹲下来把她的帽子戴正,煞有介事地指着路鸣道,妈,这是路鸣。他身旁的女孩变得陌生,但笑得很好看,像他最开始看到的那样好,像那个被雨打湿的夜晚,他感到了一种平庸的满足。这不至于让他很快乐,但也不坏,甚至总之还是有点好的。他认为他应该知足,他将挽着她,至少这曾经是她希望的,但他马上就又阻止了这种想象。
怎么可能是她。他感到一阵牵强的好笑,好像喉咙里躲进了一颗圆润润的跳跳糖,让他自己半张脸庞都变得酥软而跳跃起来了。他必须停止这样可怕的想象。并阻止自己给她设定的角色。但他的乱想却又咆哮起来,他甚至觉得这间屋子开始不断伸长了,伸出了长长的舌头,把他卷了起来,叠成了一支烟。空旷的房间仿佛真的有了回声,风从门缝里挤进来,他不肯去开,任由它们艰难地把门煽动出了声响。他呆坐在床沿,好像还在等待着,但突然觉得她再也不会来了。再也再也不会来了。但他还是听到了她好像嚎叫起来的呼唤。她说,苏未,苏未……
他想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突然有点焦躁,觉得一切都被封闭了。他甚至有些生气了,觉得自己被关了起来,这扇门,这面窗,连同这张床上凌乱的被子,和不知是谁的长发,他在黑暗中一点点摸索出这些他认为应该清除掉的物什。他觉得就是它们让他出不去了。他觉得自己需要跑起来,需要刷干净自己,至少必须要先走出这扇门。他也真的这么做了,跑出去的时候整座城市依然是黑暗的。只是没有人像他这么焦躁,人们似乎很享受这一场难得的安静。孩子们在黑暗中更容易躲得不被人发现,他们享受这种童话般的浪漫。他觉得孤独,甚至于想要找寻刚才的女人——他现在终于是感受到有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但他知道他必然是找不到的了。他能找到的只有路鸣,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快些跑。他觉得跑到尽头就是一定能看到那条大路的,路鸣会坐着那辆小黑车从那个路口下来,他才发现原来他并非没有注意过她的行程。他记得她是让他背诵过她的工作表的。只是他从没有问过她的家庭,但她好像是告诉过他的,只是他再也想不起来了。他再次感到了一阵不耐烦,其实他是记住她了的,其实这样自己已经不错了不是吗?可他还是觉得应该准备点什么,好像是一盏灯。但他现在像是被粘在了这条大路上,再也走不开了,他看到了那辆车,那辆在这样黑暗的夜里也还会奔驰得如此欢悦的车。他知道他将迎过去,以一个无比绅士的姿态,他将拥抱她。或者还会看到她激动得俯下双膝的身体。它将会完好无损地落入他的怀抱。因为他听见自己说——
我爱你。


                                          普鲁士蓝  2010-10-24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48

主题

5

好友

7777

积分

职业侠客

Rank: 5Rank: 5

2#
发表于 2010-11-13 23:46:48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叙述不够精准,好多细节都是容易被联想到而且“应该”被联想到的那种,缺乏惊喜和让人眼前一亮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38

主题

6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流浪汉

Rank: 7Rank: 7Rank: 7

3#
发表于 2010-11-15 23:47: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sui1003 于 2010-11-16 00:05 编辑

写作时过于在意某种“腔调”了,语言文字虽通顺,但叙述手段很生硬,像“她只是感觉身体里好像伸出了一双手,把她的骨骼一点点抽离,然后搭成一间镂空的风。”这种形容的方法不贴切,不准确,好像是抱着“怎样把句子改得酷一点”的念头雕琢出来的,而不是建立在自己对事物的观察和理解之上。还有这句“晃晃悠悠的城市像是半盏灯,把她的影子照得昏黑一片,像是一把巨大的手,她感觉自己被捉住了,再也抬不起头来。”把城市比喻成灯,又比喻成手,最后落到自己“抬不起头”上——贴切吗?生动吗?我禁不住要问,作者真有过这番感触吗?而这句“离家近的学生都回去了或者陆续回去”则是确凿的病句,“都回去了”和“陆续回去”是形容两种不相容的状态,我猜作者原本想表达的意思是“离家近的学生有的回去了,有的正准备回去”,却没表达清楚。

以上的句子都是从头几自然段里摘出来的,类似的例子后文里还有很多。我的主观之见是,作者可以有选择地去读一些文笔质朴叙述准确形容生动的作品,多掂量一下自己写作时的语感,或许会有好处。

以上均为个人之见,说得不妥也请作者宽谅。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79

主题

35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你的假想敌

Rank: 7Rank: 7Rank: 7

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4#
发表于 2010-11-19 15:56:09 |只看该作者
我的意见和asui1003 相似,是应该换一换阅读的东西了,或者说放弃一下自己喜欢的叙述方式去接触更多的,毕竟要读语文数学英语地理自然历史(这些东西在课堂的开设没错,是教学错了),那么小说也应该这样多方面的看看,学学,写写。
另外一个,我看到SUI说了一个叫“语感”的词,挺好的,我觉得语感和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它也可以当作自己在默默阅读一篇别人的文章时候的声音,那么自然也包括自己的。但除了忘我,有时候还得在写作中和写作之前提醒自我,看看自我的东西里面是不是有些东西需要加强或改进。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6 15:03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