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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失去证明》
8.26----
●在收容所 ■张弓长 □著
待那个矮个子男人走出他们的视线,他的脚步声却还是嚓嚓地从人造硬胶鞋底与粗糙水泥地的磨擦里震荡出来,在空气里传向他们,通过铁栅栏,声波在他们的耳膜上调制为嚓嚓的声音,并为他们带来了经验与印象。或许,他们的眼睛已看到了粗糙的水泥地,就为这刺耳的脚步声存在找到了理由。硬硬地胶底与粗糙的水泥地磨擦出声音是必然的。但是,或许,在他们的意识里,也会导出这样的必然,因为没证明,所以,他们现处在这里铁栅栏围成的笼子里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如果我们看到他们的表情或状态,我们得不出任何的推论。他们,哦,他们其实就是铁栅栏围在的铁笼子里的两个男人。他们现在没有任表情,为什么呢?这点我们或许可以推论出来,这里是第一次来,第一次象只动物一样被关在这里,就在前几分钟他们还在外面自由地散步或进行着自已愿意做的事情,但现在,却被强制地关在一个地方,且失去了所有的以往理所当然的自由。他们的无表情,可能就是处于对以往的习惯的惯性渐渐缓冲到这个陌生环境里来的状态。就像一股本来流动的石膏液突然遇到冷空气一样,它可能先是冷却,然后才能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手扶着铁栅栏,听着脚步声在铁栅栏外的走廊左边尽头处停了下来,带来了不知几分钟或几秒钟的安静。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些细节,若是事后问起,这究竟停了多久,肯定是无从答起。然后,然后发生的事情是与前面的脚步声隔着一段空白的,这段空白不知有多长,而他们站在铁栅栏内什么也没干,保持着前面所说的姿态。所以,这段空白我们可以认为它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只能用然后来联接这前后的事件,这很模糊,或许中断了事情的流畅性,或许,给讲述这一切的语言的流畅性带来了一次小小的有欠精确的瑕疵。其实然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组关门的动作带来的声音而已。铁门有些生锈,且笨重,他们进来时就注意到了这铁门的庞大与厚重,且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相衬。所以关门的动作进行的非常慢,这使得门轴转出来的声音能让人的牙齿酸掉,背皮起疙瘩。整个过程倒底进行了多久,他们还是从知道,他们听到这一阵声音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忍耐与希望上去了。他们的希望是,这声音快点过去吧。待这声音终于过去后,他们的精神已处于疲惫状态,这或许说明了这声音持续的时间非常之长,或许是带有下马威的暗示,接着,灯光突然从黑暗里消失,一切回到漆黑。这让他们在疲乏的倦意之后在黑暗中,他们感到了一丝绝望。但马上,一盏灯又亮起,在另外的某处,这灯光让黑色的空气里透出一些灰色的光线来,让人的眼睛勉强能看到东西。这让眼睛在强光的环境里的聚焦尚未去适应黑暗里视物应有的聚焦时,让光线的强度从黑暗这个系数升到了灰色这个系数,就是说,在他们的绝望还未彻底像黑暗一样笼罩他们时,这个灰色系数的光,又给他们带来了一丝希望。但是,精神从疲惫的状态急降到绝望的边缘然后又兀至升到最低系数的希望,这种在一秒或几秒钟内转换的精神状态与层面,在他们经历过这种由铁笼外转至铁笼内的强烈反差带来的心态不稳之后,在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不可承受之重荷。所以,现在他们更强烈的感觉是,疲惫,还是疲惫。不过,在心里的某些意识里,由那灰色系数的光带来的希望正产生着某种慰藉作用,像一柱香的烟气冉冉升起,虽然暂时还未能充斥整个房间,但时间,会让它作到这一点的。于是,他们就着这灰色系数的光,离开了铁栅栏,转身朝里面的床走去。其实说床,也不太准确,因为它是一个由几块木板搭建起的几何体,就像小朋友玩的积木一般。不过,在这里,我们似乎比小朋友更甚,不但像搭积木似的搭了一张床的原始模型,而且还要像模像样的在上面睡觉。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处于这种环境中,这些考虑似乎是无足轻重了。但走向它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坐上去或者躺上去,他们不约而同地,各自取下了一块木板,分别在房间的左右两边放下,然后,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两个陌生男人的首次谈话
先是沉默。很显然,这是两个陌生人。他们受同一种力量的强制性驱使来到同一个房间,这在他们来说,在意识接受的层面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可能一辈子都不可以撞在一起的人由于这个机由而走到了一起,因为在惯性的认识里,他们有一个各自自以为是的交际圈,就好似宇宙里的太阳系,月亮,地球,太阳,都有其自已的轨道,通过有条不紊的运行,形成了太阳系天体运动的规律。现在的状况是,两个平行的太阳系里的太阳,突然脱离各自的星系,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星系,这在因果的规律上很难让人相信。因为,星系的天体运动是作为一种宇宙秩序的法则而存在,如果太阳兀自脱离,必会造成两人星系的毁灭。但明显的是,他们因没有证明而陷入铁笼,但外面的世界依然在运转。如果因为没有证明,就会造成现在的一切的话,那么外面的自由奔走的人群将是一个梦魇。或许,存在于此的自已,就是梦魇。梦魇的经验是,在梦里,你不能拥有翅膀,所以,在面对魔鬼时,你总是逃脱不了,不论是躲在哪里,梦魇的反面棱角折射的光总是会照到你,让你无处藏身,并陷于魔鬼的手掌之中。你会在一声惊叫,一阵冷汗,一阵心神乱跳中醒来。可是,此时的他们,正处于梦魇里魔鬼的手掌之中,无力挣扎。
接着,是左边的男人先说话。他只是发出了一个音节,嗨。这个嗨有些干涩,可能是因为觉默已久,或许是彼此陌生,更或者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声带也来适应这里的空气一下,试探似的,发出一声不甚自然的嗨。
先是沉寂了一下,或许是右边的人没想到左边的人会对他说话,也有可能他更习惯这种沉默,并打算将这种沉默持续下去。但对方的一声嗨打乱了他的惯性意识。意识慌乱地接到耳膜传来的声讯,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它,所以就出现了那一时的沉寂。终于,作为世俗的礼节,他也回应了一声,嗨。
我叫张富裕。你呢?左边的人自报姓名。这是作为一次谈话的开始。刚才的那声嗨作为一种试探,不仅是试探对方的反应,是否具有说话聊天的热情与兴趣,更是对自已也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作一个试探。声带与情绪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
我叫李发财。右边的人回答了。由于惯性被对方的声音打破,接下来,顺水推舟,让对话也成惯性。
张富裕说,我是湖南衡阳人,你呢?
李发财回答说,我是广西全州人。
张富裕说,其实我不是他们所说的农民工,我是湖南衡阳市户口,我虽然是来柳州打工,但我不是农民工。这与其他外地人在柳州工作一样,没有区别。但是他们却把我给弄了进来。这点,我有些想不通。据说这地方是专门为农民工设计的。
李发财说,我在老家是农民。我是广西全州的农民。来城里打工来了。我也不是农民工。或许我是农民,或许我是一个收破烂的人,这应叫清洁工。反正不是农民工。因为我没有种田啦,也不是工人,我是个自由职业者。他们叫我农民工,我不大愿意这种叫法。但大家都这么叫,关于这点,我也想不通。
张富裕说,我还写诗呢,我写了一个长篇小说,几个短篇小说。按理说,我最起码也算得上一个知识分子了吧。不管如何,就因为我没有证明,就要把我从铁笼子外面弄进铁笼子里,这点我难以确信。前些天我还从《南方周末》上看到有关于知识产权的讨论呢。你看看,知识的产权都要受法律的保护,别说知识的所有者与创造者了。我觉得,在这个层面上,这是非法的。再说了,《南方周末》说,看他报纸的人,都是知识分子,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李发财说,我是没有多少知识的。我初中毕业,平时也不爱看书,更不看小说。如果要看,也只是看些小报或者故事会之类的。我没知识但我有力气,脑筋还灵活,发现种田不可靠,就来到城里捡破烂。捡了快三年了,捡了一座三层楼房放在老家。按理说,我遵纪守法,也不偷税漏税,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税可交嘛。如果说我有什么错误,就是前些时候我在鱼峰山脚路过时,被一个小青年拉到一个角落买了三张毛片。前几天看报纸说,成都的某对夫妻因在家里看毛片,被人举报,警察破门而入,抓去拘留。我也看了,这或许成为我进来的缘由罢。但事实却不是的。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啦。
张富裕说,我就琢磨着,这事儿邪着呢。哎,你过来掐我一下。
李发财说,干什么?我干嘛要掐你一下?
张富裕说,你过来掐我一下,这事儿我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你过来掐我一下,我看疼不疼,不能排除这是一场梦魇的可能性,因为我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李发财说,你不要开玩笑了,这当然是真的了。刚才你说啥,啥梦魇?啥叫梦魇?
张富裕说,这梦魇你都不知道啊。你做这恶梦没有?在梦里,你被一个可怕的人或魔鬼追赶着,但你怎么跑都跑不动,躲也躲不过。最后只有被魔鬼的利甲杀死。我怀疑我现在就有可能处在这样的梦魇里。你看,外面的人还自由地走着跑着呐。
李发财说,你说的梦魇不就是我们乡下说的鬼压身么。不过,这鬼压身是真有的事儿。可不是做梦。是鬼上身了。
张富裕突然叫了一声,哎哟。
李发财忙问,怎么了,盲肠炎吗?我常看报纸,上面经常就有一些发生在这种地方的事。在里面生了病,叫唤还不成。他们会以为你是在故意刁难,故意给他们找麻烦。碰上好心人不拿你当回事儿,碰到脾气坏的,可对住你了,少不了一顿揍。运气好受点儿内伤外伤就可以了,运气坏,那就要玩完。完了后,还没得说法。你是不是真的病了?
张富裕说,哎,不是那回事儿。是我自已掐了我自已一下,真疼。我以为不疼呢。
李发财嘿嘿笑着说,你可逗,这回你想信了吧,这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鬼上身。
张富裕嗯了一声,然后说,你就是因为看毛片被弄进来的?
李发财说,不是,哪能是这回事儿呢。我住的地方叫九十户,里面全是些破落户,没哪个思想正经到要报110的程度。而且我的那些毛片,他们几乎都借过去看。如果因为这个,那要弄进来的人可多了。
张富裕说,那是因为什么呢?
李发财说,天知道呢。就因为我身上没带身份证嘛。而且又没办暂住证,而且还在深夜在马路上晃悠,就我自已当时的感觉来说,这本身就有些可疑的地方。当时我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李发财啊李发财,若是让穿制服的男人看见,一定把你当作形迹可疑之人,若是碰到有些神经的穿制服的男人,一定把你当作某件案子的嫌疑犯。我就是这么神经的,常常这样对自已开玩笑,有时我还想,如果走着走着被车撞死者那怎么办?这件事很难办,一是我身上没带身份证,警察就查不到我是哪儿的人,二是没有暂住证在身上,他就查不到我住哪儿,也就无法开展工作调查我是哪儿的人。如果这样,很可能他们只能在报纸登个启示,云云某街发生车祸,某男子当场死亡,身高165厘米,短发,身穿红色T恤,黑色长马裤,黑皮鞋。请尸主于某期限内认领。逾期不领则如何如何云云。我想,我的家人也不能在桂林全州买一份柳州的报纸来看,这里的熟人还熟不到一天不见就想到我有可能不测的关怀程度。所以,有可能,我就这样死掉了,存折里的几千块钱,还有我的赔偿,就一起打了漂。连影儿都没了。
张福裕说,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弄进来的呢?净瞎扯。
李发财呵呵笑着说,你看,我就这毛病,可能是我看故事会看得多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开过一辆车,前灯好刺眼呐,让我的眼睛睁不开。于是我就侧身站在马路边上,让车过去先。但是车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还没等我的眼睛恢复视觉,车上面的人已经在我的面前站住了。我模糊地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我的心就开始加速了,莫非是抢劫的?心里可慌着呢,我本能地往后退,想跑。一刚转身,就被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肩膀。想跑?后面传来一声吼叫。然后我的手就感到了一阵冰凉,并且咔嚓一声,我被一个铁圈铐住了。我被一只手转了过来,我的眼睛就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威严地站在我面前。这威严的感觉来得没有来由,而且,也不知来由地,我感到了忐忑,而且害怕。这可是我第一次跟穿制服的男人打照面,没经验地说。
想跑,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你都犯了什么事儿,说了吧。
我没想跑,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小时候就有点口吃,如果没有压力气话,我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就像我现在对你说话,就没有口吃,因为我没有压力。面对陌生的警察我就感到了压力,于是我就结巴起来。这于我来说是正常,但于穿制服的男人来说,这就属不正常。照他们的理解与分析,应属于做贼心虚的表现。
我结巴地说我没想跑,我以为你们是打劫的。这我是实话实说,这于我来说是正常的。但于穿制服的男人来说,就不属正常的范围。其实,这我表示理解。因为如果我处于穿制服的男人的角度来说,我也会怀疑这个叫李发财的人。如果上面有规定的指标,要在这个季度完成某某个犯人的名额, 为了奖金为了前途,我也会这样认为的。但我作为李发财,我希望站在面前的穿制服的男人尽量客观一些。
哼,贼喊捉贼,你小子嘴巴倒挺厉害的啊,我呆会叫你认识一下我的厉害。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没有啊。我急忙声明。我害怕啊。天这么黑,你们的车灯晃得我的眼睛看不清人,我看到你们站在我面前,我以为是别人,没看清你们的穿着。而且这几天报上说的抢劫案还真挺多的,我就害怕嘛。
你少借口。叫什么?一个穿制服的男人问我。
李发财。我赶紧回答。
你少套近乎,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喝道,我发财关你什么事儿。叫什么?
我真叫李发财。木子李,四季发财之发财。我忙着解释。
谁你取的名字?真土到掉碴儿了。身分证?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说。
我出生时我爸帮我取的,因为家里穷。身份证?我没身份证。早就丢了。我说。
没身份证?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分别点了点头。一个说,好吧,没身份证。上车。
上车?为啥上车?我说,我没身份证我可以回家找大队干部写个证明,证明我是哪儿的人不行?再说,叫我上车干嘛?
上车干嘛,去了就知道了。少罗嗦,上车吧。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来到我身后,把我往车上推。我还想转回身,但另一个穿制服的人也来拉我了,我还挣扎时,肚子上就吃了一拳。痛得让我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他们在身后一推,我就被推进了车子。
接着就在派出所收押了一会儿,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审讯,这次我小心翼翼,没再挨吃老拳。我听别人说,只要你一进派出所,先别的不说,叫你吃一顿拳头与脚丫子再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怕穿制服的男人的原因了。再后来,我就被转到了这儿来了。不过,还好,我是自由职业者,工作可以暂时放下。
李发财说,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经过。
张富裕说,哦,就这样子进来了。
李发财说,就这样子进来了。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刚才听你说你写诗呢。是不是因为什么风流艳事被搞进来的?嘿嘿。
张富裕说,我这事话说就长了。
李发财说,我不怕长,你说说看。我就当看故事会了。
张富裕说,我的事,直接的原因是,我没有证明。间接的原因是,我的钱包被子扒手给扒了。
李发财说,我也是没证明啊。我没身份证儿嘛。不过,我在老家,也是一直都没有身份证的,但是就没有人跑到我家来查我。也不会因为没身份证就要套上圈,被审讯,若是他们不顺意,就要让你的肚子吃老拳。对了,你的钱包被扒了,也会使你弄进来?
张富裕说,你说的那是另一回事。钱包,我钱包里放着我的身份证呐,还有工作证,暂住证,甚至我的存折都在里面。当时我朋友找我借钱来着。但钱包被扒了,钱就没能借给他。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上邮局取钱。存折没了,我就不能上银行取钱。身份证没了,我就不能证明我自已。工作证没了,我就不能进厂上班。超过一个小时不请假不去上班就当自动离职。我没有请假而超过一个小时没去上班,所以我就失去了工作。
停,停,你停一下。李发财才忙在右边的灰色系数的光里说,你扯了这么多,我都搞不清。什么跟什么,事物太多,你知道,我看故事会都是些简单的故事嘛,太复杂我就转不过来。
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这事儿太邪乎,复杂着呢,比起你的经过,你的太过小儿科了,而且没有代表性。张富裕说。不就是农民工没有身份证在街上晃悠时被逮了吗?这事儿多得去了,而且还理所当然起来,司空见惯。
哎,哎哎,我前面不就跟你说了嘛,我也不是农民工。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农民工,不是面子的问题,这是一个合理不合理的问题。李发财说。
我知道,我知道,李发财,我不就是为了方便讲述嘛,暂且用一用,而且还不是针对你的。张富裕说,不要心情浮躁嘛。
好吧好吧。我说不过你。毕竟你写过小说写过诗,是一个知识分子。你还是说说你的经过吧,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蛮曲折的。李发财说。因为隔着灰色系数的光线,张富裕看不到李发财的面部表情,李发财也看不到张富裕的神态。若是我们站在铁笼子外面的走廊里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还以为是俩哥们儿在神侃呢。
我觉得奇怪,张富裕意识到了,他说,我觉着奇怪。
什么奇怪了?李发财在右边问。
这里是个么地方?张富裕对着对面说。
咦,奇怪了,我也觉得奇怪了,张富裕,这里不是收容所吗?你还不知道。我明白了,你还以为这是鬼压身吧。李发财先是奇怪,然后自以为然地找到了解释。
不是的,我是说,我早上还在街上走着呢,可是现在却在这里了,而且还失去了自由。就是因为没有证明。这里面有些怪异。显然有失常理啊。张富裕说。李发财坐在右边,听着张富裕的语调有些变,但具体变得怎样他无法描述,而记忆,有时很快就模糊。
你是不是很恨这些?李发财试探地问。
也不是恨。其实我理解他们为什么不给我证明。他们是为了秩序。只是因为没有证明,就要来到这个地方,就要没有自由。虽然我认为这也是为了秩序,但是,我觉得它看似是公正的,但我个人觉得,它有些让我想不通啊。张富裕说。
你说的,我有些不太明白。什么公正,公平,合理,常规啊,都跟我搭不上边儿。我就是一个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农民,在城市里很少与人发生关系,只是捡破烂而已,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我捡了起来,对别人有益无害,保护了环境。今天我被弄到这里来,我自认倒霉就是了,如果我不那么晚在街头上晃悠,我也就不会被弄进来。以后我就会小心了。李发财说。
张富裕一边听了李发财说了这一通,似乎沉默地想了一想,然后才说,你我都是不同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的。我被弄到这里,我对于他们,我表示理解。但是,这样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让我有些事儿都干不成。如果他们为了秩序而不影响我干我的事儿,那就好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出去,将我还未写完的小说写完。在网上,有很多网友等着我的小说呢。我想,这可能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吧。再者,因为空间转变的反差太大,惯性与现况总是相抵触。这难免让我感到不适,这些不适的情绪也可能加强了我想不通的感觉吧。
李发财坐在对面,听了张富裕的话,好像找不到话说,只是唔了一声。便沉默了下来。张富裕听不到对方的答话,感觉上再接着往下说,似乎有些因难。这与刚开始对话时的困难是一样的。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张富裕忍不住了。他是一个写小说的人,或许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想表达的观点。不过,他张口却是问李发财有没有烟。
李发财,你有烟么?张富裕在左边问。
烟?噢,哈哈,在口袋里呢,他们没有搜我的身。真想不到啊。我记得地在马路上时,在一家小商店买了一包甲天下的。跟你说了这么久,没想到吸上一根呐。说完,李发财自已点了一根,在打火机照耀下,张富裕在对面看清楚了李发财的脸,没什么特别的,跟大街上走着的没什么两样,走进人群包管你再也找不着的那种。火光有些刺眼,但很快就灭了,灰色系数的光又占据了整个空间。
过来一起坐嘛,李发财对着对面的张富裕说。李发财吸了一口,烟头的红点儿在灰色系数的光里一暗一亮。但灰色系数的光将烟雾给吞掉了。
张富裕起身站起,但没站直了,又马上弯了下去,并且哎哟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李发财看着对面模糊的影子问,张富裕的呻吟声让他吓了一跳。
哎,没什么,就是坐久了,关节有些不适应,麻疼麻疼的。张富裕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体慢慢伸直,慢慢将倦屈过久远身本打开。
嘿,我还以为真的出什么毛病了呢。李发财舒了一口气。
没事儿了。张富裕张于站直了啥了一口长气,说,好了。便走向李发财这边。在摸索中,在李发财的身边靠墙坐了下来。
给。李发财将烟递向张富裕。
谢了。张富裕接过烟,说,火。
李发财打打火机。打火机是那种一块钱三个买来的,转动齿轮磨擦火石。显然是质量问题,李发财打了老半天,也没打燃。
这破烂货,真是,便宜无好货。李发财一边牢叨,一边使劲打有拇指转动齿轮。
张富裕将头朝向了李发财那边,以便打燃火点烟。但火一直没打起,他也没想到要将头收回来,这个姿势保持久了,就有些累。这打火机一直打到张富裕的脖子开始发酸时才打燃,张富裕忙将脸伸过去,由于太过用力,烟头没点着火,倒是脸往下压,火苗头舔了一下眉毛,一丝焦味了在空气中散发开来。张富裕嘴里模糊地噜叽了一声,李发财也没听清,只是把火苗儿朝烟头点,这回张富裕用了吸了一口,点着了。火马上熄了。李发财感到拇指有点烫,很痛。但忍下来了,也就没叫出来。
张富裕将头靠向墙壁,让发酸的脖子休息一下。狠狠地将烟吸了一口,将胸间莫明的气体一起与烟雾吐了出去。
呵呵,说起来好笑。李发财在一边笑着说。
什么好笑?张富裕问。
我现在才发现你戴着眼镜呢,刚进来时,有灯光,我都没注意到,直到刚才点火时才注意到。李发财说。
我也是。我也是在你点烟时才注意到你的面孔。说实话,明天如果不见面的话,我可能也想不起我刚才看到的那副面孔。张富裕说。
我也说实话。我有些不太喜欢戴眼镜的人。具体原因说不清楚。总是觉得他们有些怪异。看不惯。李发财说,也有可能,我就是一个农民,可能有些阶级情绪。呵呵。
呵呵。看不出你还有些幽默啊。张富裕笑呵呵着说。
幽默?哦,我在老家时,常听到一些老人用切口的形式开着玩笑。有时我就在他们旁边,但是我讨厌他们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幽默。我认为不是切口的运用的默契而已,在我看来,并不可笑。我的爷爷也常跟人家玩这种幽默,有时候,我就因此不喜欢我的爷爷。李发财说。
幽默!我觉得啊,发财,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就是很幽默的一件事啊。你看,外面那么多的人在街上走着,我们与他们没有区别,可身处的地方就有很大不同。这不无幽默的意味。张富裕说。
我倒也没觉得。我在这里就是我倒霉嘛。李发财说。
嗯。对了,我的怎样进来的事你还想听吗。我可以说慢些,说清楚一些。张富裕说。
那你给我说说吧。李发财动了动身体,将验转向张富裕这边。
前面我说过了,我其实不恨这一切。因为我作一个群体中的一员,我是秩序的坚决的维护者。我前面也说了,我想不通。可能是,秩序一时失去了可操作性,它就让我身处于此,并且让我感受到了与以往惯性不同的境遇,是如此强烈的反差。我的想不通,前面也说了,主要就集中在这方面。在我向你讲述之前,我想说的是,秩序在我的认识与理解中,它不是可恶的也不是可怕的。它的失去了操作性,我觉得是来自人性的一些劣根性使然。但,或许也不是如此,因为,他们也是以秩序的维护者的面目出现。而且,表现得比我更为有觉悟。就在刚才与你瞎聊的间或间,我也怀疑,我的想不通是否也是合理的了。
下面我要说的,其实它是一个寻找证明的过程。但事实到此,我非但没有找到证明而且因为没有证明,就被他们弄到这里来了。那么既如此,证明反到是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发生的一切及寻找证明的前因后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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