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评论】 破冬角|青春痘——评Juneau小说《恶意满怀》
首先,可以感觉到小说明显透露出的青春气息,站在背后的作者愤怒、用力的呼吸,身为读者的我完全能感受到。读者可以在文本中迅速地发现,这篇和其他那些成熟的小说不同,有不少非常个人情绪的东西。当然,从写作者的角度而言,这是相当有个人意义和写作快感的,但是,当这种情绪的海浪,作者非但没有控制,反而推波助澜的时候,它就会成为破坏作品可读性的海啸。
例如开头一段,“它为这种有些不祥的阴霾冲淡了,但它仍是那能扣动起来的弦脉,有什么法子呐,人只能看到他愿意看到的东西,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妨把另一只眼睛也闭上,黑暗总比不彻底的光要好那么一点点。唔,她为什么没有感到沉重、罪恶或是与此类似的东西呢?这件事明明是不好的,在她一生所为的不多的坏事里这算得上一件,但这件却比以前所有的都更刺激,更有乐趣。这种乐趣于她而言是补偿,是一种难得的……解放。”这些句子,拖累了小说的进度,而且还放在开头,会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其次的问题,是句子的摆放位置,有些地方,个人觉得分配得不够好。例如第二段的“在这个压缩得很紧的地方”,作者把这个句子前置了,可能是有意为之,但更可能是写作的时候是顺着思路来的,写完后就没有再改这里了--我想说的是,在没有具体交代事物的时候,先跳出这样的一句话,读者也无法感受到“被压缩得很紧”的感觉,即使紧接着就是对这种“紧”的状态的交代,也不如先交代具体事物,再拿这个句子出来,在最后起一个固定形象的作用。 第三,则是描写的不到位。依然拿第二段举例。作者在首尾都强调了“挤”,但在具体描写学校时,描写重心却放在制造破旧、腐烂的感觉上了。个人觉得这种分散力量的做法并不讨巧,有点像两头都放不下,最后两头都没抓住。 第四个问题,是选词和叙述的倾向性太强。例子如第三段的“在视觉的区域上能掠取更多的假象”里的“假象”一词。然而,这个问题,本质上仍是第一个问题。一般来说,一个作品想要获得更多的可读性,作者就必须越隐藏自己。而隐藏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力求从精确性的角度而不是个人的好恶来选词和叙述,并尽量剔除不必要的叙述、描写。剃刀原理说:“如无必要,无增实体。”如果作者感到某些句子自己实在喜欢,往往那些句子就是最应该警惕的地方。在我看来,读者文本和作者文本是可以调和的,作者可以先完成一个释放的版本,再进行修改,做出一个可读性强的版本——不过,这种方式,毕竟有所欠缺,如果作者有控制力,可以一直控制住这种情绪,那么小说必定会比前者更加出色。而且,这种做法,即使对于作者文本来说依然是更优的方法。 第五个问题,是多余的“现实”刻画。例如第四段对老师的烦恼的描写——个人觉得,前面作者对老师的动作和出身已经交待得足够丰富了,即使删去“最近烦心的事”,老师的行为也足以被读者理解,整个气氛足以被读者感知。
从整体上来说,这会导致叙述的中篇甚至长篇小说化。个人觉得短篇小说的文本量,对于装载这样的一篇小说是没问题的,前提是作者对于自己的文字,具有足够的自觉和警惕。显然,这篇没有做到。 第六个问题是视角的“上帝化”。“上帝化”的代价是,作者只能通过主观性强的场景刻画、选词、叙述,来表现感情,营造气氛。如果作者有明确的重心,那么就应该把视角只放在“老拔”或者“她”身上,这样一来,外物的形象可以在这些视角里得以扩展、延伸,同时又避免了选词的烦恼和描写的不自然的问题。 还有一些问题,例如小说进度推进得太慢,太一板一眼,缺乏激情,以至于我的阅读方式和一层一样,较为细致地看过前半部分,后面则把阅读节奏越加越快;亦或是在结构上,以小说阅读的要求来说,显得较为臃肿;或是小说中体现出的“恶意”,似乎太单薄、简单、脆弱--尽管这篇小说,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它依然是一篇能让我产生敬意的小说。 身为读者,我对这篇本应完成的质量还抱有期待;但身为写作者,我完全能理解,要持续如此的力度,书写这么长的故事(从那些“臃肿”的部分来推断,故事应该多少提到了到作者的生活,因此,它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作者的青春史,或是青春思想史的一种书写),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这里面需要的不仅仅是对写作的持续的热情,也需要对某种状态的表达的强烈的渴望。而这是成为一个优秀写作者的基本前提之一。如果作者在往后的写作中,在继续保持这种热情和渴望的同时,又学会了压抑和控制自己的能量,小说必定会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