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Boss 于 2011-9-1 00:34 编辑
“地球提供给我们的物质财富足以满足每个人的需求，但不足以满足每个人的贪欲。” ——甘地 豆大的雨点淅沥沥地洒落在腐朽的地面上，没有昔日繁华的景象，朝阳的余晖藏在深邃无边的云层后面，不肯光顾这凄凉的城市。在到处都是坍塌、断裂楼房的城市中央，有一个长着四只脚的巨大机器，机器的上面，有一座超信息化的工业城市。地上的人们都躲在破败的房屋里，机器上的人们则在信息里沉沦。地上的人们恐惧、贫困、匮乏、艰危，机器上的人们则华贵、重要、体面、神圣。地上的人们成为了他们自己，诉说着只属于他们的自由。机器上的人们成就了大工业，禁闭在令人窒息的信息森然大网中。地上的社会高度分化，人人都可以成就自己的梦想。机器上的社会则高度集中，煽惑着人们陶醉在共同的志向里。相同的是，在这片寂静的天空之下生活的人们，心中都有那地下隐匿着，万籁俱寂、不为人知的落寞。人们只能听见微弱的“啪啦啪啦”的声音，再者，就是这个巨大、复杂城市的哀号了。
机器上 这是个十分干净的城市，就连地上的积雨都清澈的可以当镜子来照。我蹲在地上，与水面中的自己面面相觑，镜中苍老的男人简直就像个头披修道士的头巾，身穿忏悔衫的幽灵！这就是我吗？血液涌上大脑，一阵眩晕感朝我袭来，“啊……”我挣扎着支起身体，抬头望向远处的建筑，雨滴密密麻麻地飘落下来，好似一根根从天空中垂落下来透明的线，向这里的人们宣告着：要把这个城市，这里的居民，永远地禁锢在这片天空之下。想到这，心中伤感的情愫顿时一扫而空。定了定神，仿佛是为了凌辱和嘲弄我那可鄙的疑心，雨滴依旧落向地面，丝毫没有什么透明的线，天空依旧昏暗、混浊，哭丧着脸向人们诉说着他的悔恨，填补着人们心中的不安。 必须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这是个被钢铁统治的城市。钢铁，贴在身体上，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始终令人难以忘却。人心也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真情，还不如机器人安抚人所带来的温暖感强烈。在这里，在这个机器城市上，生活即是演戏，交际全是欺骗。人们互相勾心斗角，互相揣摩别人的心思，真的好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在这生活下去了，这里的人们故作笑容，却彼此不甚关心，相互践踏着对方的尊严，用伪善的笑脸博取他人的好感。啊！我要离开这里，去机器外面实现自己那命途多舛的梦想！ 我机警地巡视下四周，闪进旁边的一个小巷里。 没有人看见我。想到自己即将出去大干一番事业，心里难免会觉得高兴！是啊，想到自己将在不久后跳出这个机器，在地面上开家自己的公司，建设起一栋栋楼房，沐浴在自由的阳光下，与动物们嬉戏，谁都会难以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喜悦。在城西的一间主动力室内，有一个专供排放动力废料的小门，那里将是我事业的起点。 小猫懒洋洋地趴在路边的草地上，见我疾走过来，伸出脖子凝望着我。周围的花朵淋在蒙蒙细雨中，心无旁骛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两旁高耸的大楼上，每个窗户都在向外辐射着它那耀眼的光芒，向这片阴冷的天空展示着人类文明所带来的力量，骄傲地向这个世界宣告谁才是这里新的主宰，蛊惑人们在其中迷醉、麻木、痉挛和疯狂。只要你仔细聆听，就可以听到人类那荒诞的心绪。 如何才能到主动力室内去呢？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得到了一张城西设计图纸。图上标注的是，在一栋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往下挖1m，就能到动力室。 现在我离自由不远了。 再往前走不远，穿过一个收留所就到了。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个陈旧的大门，应该就是这了，我推开大门。 敦厚的房屋内挤满了人，人们随手把垃圾扔到地上，大声交谈着。他们饱受了人世间最悲惨的煎熬，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却仍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的眷恋。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这群臭虫们痛苦的哀号，或许这是机器城市上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假如不把他们当人的话。若不是不想被别人发现，我根本不会走这条路的。 他们甘于被奴役、被统治、被禁锢。他们，对于自己必须接受某种命令的理由深信不疑。从他们身旁穿过，会让你感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奴性气息。 他们，曾经是这个城市上最富有创造力的人。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曾是科学家，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向往自由。 他们受够了这个冰冷的地方，受够了这里孕育着的冷漠人心，受够了钢铁城市所给他们带来的一切！ 他们希望改变！希望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这个钢铁城市外面的世界，才是他们心之向往的圣地。那里有广阔的土地，有辽阔无垠的大自然，有令他们为之憧憬久违的自由！他们是多么渴望在其中自由呼吸啊！ 然后他们就将梦想付诸行动。 他们偷了一架运输直升机，整理好装备，悄悄告别家人，准备大干一番。 据说他们已经飞出了这个城市，降落到了地面上，可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又回来了，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们像是死过了一回，希望再也没有眷顾过他们。 而今天，我将继承他们当年的衣钵。 “啪！”就在我快要走出收留所的时候，被什么人绊了一下。 “…凯…特？”从背后传来了只有在老人嘴里才能听到的困惑沙哑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B……B.Boss？” 他是我在Facebook上认识的好友。 “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吭声，看着我，缓缓才开口说：“你要干什么去？” 我望着他的眼睛，心里飘过一阵寒意，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整个屋子内的人骤然安静下来，纷纷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望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种嘲讽的笑声。 “小臭虫来喽！小臭虫来喽！……”人们拍着手，整齐地向我喊着。 Boss伸出手举向空中，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你真的打算去？要知道，你得躲避政府的追捕，还要受自然环境的威胁，自己奋斗、挣钱、打工，吃许多奴隶才吃的苦，没有人在意你的想法，没有人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自己！” 他激动的颤抖着双手，眼神中透过一缕难以掩饰的悲伤。 “这我当然知道。世间存在不幸，对个人来说是完全必要的。我希望先从小工做起，等积累起资本后再开公司，建设工厂，扩大生产，我已经做好吃苦的打算了，通往个人的天堂之路总要穿越个人的地狱，我有这个觉悟。” “哈哈哈……小伙子，你向往自由吗？” 他突然严肃地问我。 “当然了，又有谁不向往自由呢？嗯？我们每天过着被奴役的生活，你们又是否愿意呢？甘心于过这种生活吗？在这里，吃着政府送来的救济品，什么也不做，你们不是还有技术实力吗？你们不是还能继续搞研发吗？你们内心不是还潜藏着创造的欲望吗？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未来，你们难道没有丝毫的隐念吗？为什么不呢？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再次扬帆，去打造只属于我们的未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昏暗的灯光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大家默然呆视，好似落入了浩渺无涯的深渊。 “你是怎样看我们的？” 我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Boss身上。 “自由之人可能为善，也可能为恶，然而，不自由的人则是玷辱人之本性，因此不配分享天上和人间的安慰。总之，谁要做自由人，必先完全成为他自己，自由不会如神赐之物落在人的怀里。” 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幽幽地说道： “自由…希望…正是它们，使我们这个愚蠢、盲目、疯癫、可疑的世界显得正义、智慧、圣洁、善良。‘要自由！要希望！’人们无不这样嚷道。可是人们并不知道，要自由，这只是一种希望，要不要有希望，这是你的自由。” 估计他想在这呆一辈子吧。我这样想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技术的最终目的是解放生产力。” 我停下脚步，异样地瞧他。 “但与此同时，被解放出来的不仅仅只有生产力，还有人。当技术把人类从生产线上解放出来的时候，人们感到欣慰，更多的却是惶恐。 当你被解放的时候，也就是不需要你的时候。 你的职能被技术代替，技术绝不可能取代人类，但是它可以代替人的部分职能。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垃圾，此话同样适用于人。这将过滤掉大批平庸无能的人，这俨然是新的一轮物种选择，强者留下，弱者淘汰。 那么，我们又如何用技术解决这部分人生活、生产、精神物质消费的需要呢？” 我摇头看看他，叹了口气，继续朝城西的方向走去。 他在后面冲我大声喊道： “孩子！你记住，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希望’是个好东西，也许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好东西永远都不会消逝！”
“嘣！” 一声巨响过后，通风管道被我炸出了一个大窟窿，我向下望去，看到了无尘车间标配的奶酪地板。 （警报）：“空气清洁设备遭到损坏，空气清洁设备遭到损坏……” 留给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也绰绰有余。 我迅速地穿好跳伞包，携带好装备，仔细检查身上每一处细节，整理完毕后，我来到废料弃出室内的观景台上，眺望着城下的风景。 大片的土地被灰蒙蒙的天空遮盖住了，每一栋破败房屋的轮廓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些深浅不一的黑块。然而，置身于黑暗中的万物是多么沉静！呼吸是何等的自由自在！我瞻前顾后，从未一下子看到过这么多的美好事物。雨滴向下飞奔，落入黑块中，消失了踪迹。 我也要马上加入其中，随它们一起下去搜寻一切陌生的和可疑的事物，搜寻以往惨遭奴役禁锢的一切——那久违的自由！ 我站在观景台的边缘上，看了看手腕上的高度计，538m，便眯上眼睛，听随雨的呼声，缓缓倾斜身体，跃出去。 雨在一瞬间仿佛静止了，果然它们会陪伴着我。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希望能闯出一番事业。 我希望把产品远销国外。 我希望在下面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哔！”距离地面还有438m。 我希望拥有自己的工厂。 我希望在大海边与朋友们嬉戏。 我希望在大自然的草原上欢快地奔跑。 “哔！”还有338m。 我希望懒洋洋地躺在庄稼地里晒太阳。 “哔！”238m。 我希望…… “哔！” 降落伞自动弹射出去，一股强大的反作用力把我拽会空中。我调节着方向，打算降落在前方的楼顶上。在离得很近时，我伸出双脚，做好降落的准备。就在即将右脚着地的那一刻，我踩空了。 根本就没有楼顶！ 我的身体毫无阻碍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墙壁，竟然全部都是超大立体全息影像！ “哔！” 我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隔着月色，我终于看清了地面上的景象。 到处都是人的尸体，雨水浸泡着尸体肿胀的脸，血液随着雨水在地上肆意地流淌。 苍蝇们在散落的器官旁互相嬉戏。 蛆虫在腐烂的皮肤上欢快地奔跑。 十几岁的小孩懒洋洋地靠在尸体上吃人身上的肉。 我双膝跪地，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小孩转头看着我，放下满是蛆虫的肉，朝我笑了笑。 “啊啊啊啊啊啊！！！”
卡尔顿倏地在床上坐立起来，大口大口贪婪地吞吐着空气，神色里充满了恐惧。 耳鸣，周围深沉的静寂使他能够很快辨别出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响声，以及——一种奇怪的声音，绝非陌生，但又让人觉得恐怖。只能说，那是种畸形的音色，其中蕴含的复杂情感绝对会让你浑身冷彻骨髓！他睁大眼珠，奶白色的灯光直直刺向他的眼底，却仍想努力发现什么。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女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窥伺着他心中的不安。 整个病房的人都望着他。 “不，没什么。”卡尔顿轻轻拭去头上的汗水，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再躺下去的瞬间，他快速向女儿的方向瞟了一眼。 女儿愈益不加掩饰地看着他。 （电视）：“现在播报一条新闻，环保局的职员凯特因犯腐蚀青年、不敬神等罪名，今天早上已在西口岸就地枪决……” 卡尔顿躁郁不安地挥了挥手，换了一个节目。 那幅景象深深地熔铸在他的心里，绝对是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漠然地把他的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 回到黑暗中，卡尔顿就忍不住地战栗，他感到口干舌燥，便立马下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走到巨大的玻璃墙前，撩开窗帘，凝望着窗外的景象。 瓢泼大雨肆意地抽打着玻璃，雨水不停从玻璃上流淌下来，雨滴不断地凝结，不断地汇聚，逐渐折射出两个世界： 机器上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地面上暗夜无边，萧索寒冷。 残酷的现实浇灭了他最后的冀盼。 卡尔顿努力回忆往事，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是资源的分配问题。 在这个庞大的机器城市上，所有的楼房除了地板外，四周全部都是由玻璃围制成的，每块玻璃中都镶嵌着转换率高达95%的透明太阳能面板，用以提供这个城市的全部电能需求。各种核动力交通设备在地面上运转，人们定期把核废料运送到月球上。这里，这个大工业城市上，进步主义的天堂，又都是靠燃烧地球几亿年前积累下的不可再生资源照耀的。因而，当这种资源耗竭之际，也是进步主义的观念与时代终结之时。 而在地面上，在那个自由市场经济体制下的社会，每一个穷人均把自己视为暂落困境的百万富翁。这种观念也是市场经济的潜在或基本信条，即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与机会，这也是人类“进步”，同时也是人类整个物种最终消亡不可遏制的原动力。随着人口的增长，资源的大规模掠夺和分配，只知道为了无限满足欲望，繁殖下一代，而无止境地吞噬它的寄主——地球，最后的结局就是人类在一个资源被彻底耗尽，被彻底污染的地球上绝种消亡，这或许是人类这一物种的宿命…… 卡尔顿脑海中的记忆不断往外涌出，可有关他自己是如何进到医院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电视）：“地球上的人类，也许会突然想到…… 人类的数量如果减为现在的百分之一，无形的毒也会相对的减少至百分之一。 人类的数量如果减为现在的一半，不知有多少森林可以逃过被滥垦的命运。 也许会突然想到，一定得保护生物的未来才行。 也许会有人突然想到……” 能源的使用，大量气溶胶（构成大气污染的微小颗粒）弥漫在天空中，直接导致了这场连绵不断的暴雨，一丝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即使人们达到了CO2排放的目标，但它还是意味着巨大的破坏，以及前所未有的社会变化。空间太阳能接受器已经许久没有接收到来自宇宙的能量了，非常稀少的资源面临着的却是分配问题。遗憾的是，目前所有新能源的研发与推广均是在化石资源这一平台上进行的。若化石资源耗竭，新能源的研发与推广是会大打折扣的，这意味着，能分配给人的资源就更少了。 机器城市上的精英们心里都清楚，人们只看到眼前的文明之路，只想走这一条坦途，想要退回来绝不可能。但是，有一部分文明如果不往回走的话，地球就会有灭亡的可能，若继续纵容下去，那么决不会有未来。 卡尔顿望向那黑色的深渊，深渊也同样回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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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 00:3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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