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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女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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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5 06:19:2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2-3-2 18:24 编辑

女人来了


——纯净给了我大地




    原路折返,他一屁股坐在环岛修筑的矮堤上,斜侧着脸望着底端开着的那道巨大的口子:海水哗哗地往里灌,打在前方的峭壁上,溅起来,然后再被牵引着退回去。
    无法使海水倒流,至多只能激起一些波澜。波澜中,气味咸淡的海风自然地打在他那张棱角分明富有东南亚风情的脸上,潮润的水汽湮没了他。
    从他坐着的地方望过去,不远处蜡像馆白天摆放在外的蜡人已然被早早地收起,蜃景自然是没有的。海浪没有原来那么汹涌了,像卷起的腿裤,一褶一褶地向后翻折。当它再次富有节奏性地向回退去的时候,他紧随着从堤岸跳到了下面的沙地上。
    先是沿着白城沙滩走,再后来环岛路把他带到了岛的另一面,看到一条未曾走过的小路就爬了上去,没多一会儿他就遇上一个岔口,山体滑坡时滚落下来的石块和黄泥巴堵住了其中一条去路,一块不大的禁止通行警示牌插在了另一个岔口,他没多想就抬起脚从那块警示牌上面一跃而过。前方是一壁浓郁的黑暗,近些看,是紧挨在一块儿的大小不一的两块墓碑,可能是有一些年代了,石碑上的字迹模糊地难以辨认,有着轻重不一的损坏,不过并没有青苔或是藤蔓附在上面,连灰尘都很少,旁边满是低矮的杂草,草已经枯黄了。
    十五岁那年染上的手淫恶习至今没有从他的身上根绝,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解决了问题。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蹲在警示牌下面的父亲站了起来,把伞柄从折叠伞中抽了出来,走到他跟前,要他伸出手背。父亲在那次争执中和人大打出手,被一对父子打成了轻微的脑震荡,鼻孔下挂着的两道有些凝结了的血液一直没有擦去,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略微有些发黑了。他扬言要在夜里放一把火把他们全家都烧死在里面,跑出来一个就用马刀砍死一个。每当他被梦魇扼住喉咙跳起来一把抓起烟灰缸叫嚷着要这么做的时候,母亲就大声哭喊着不要将他生拉硬拽住,等到他也醒过来的时候就三个人抱在一块儿恸哭。
    “九——九——”他每打一下嘴里都念念有词着:“九——”
    他打到三下就停了下来,最后一下特别重,整个手背都肿了,手指麻木地不能曲张。打完之后他就满意地离开了,再度消匿在了浓郁的夜色当中,月亮的拉绳开关猛地被拉了一下,微风也随之颤动。他喃喃地说:“你怎么又走了啊。”像是对着那道闷雷说的,又像是对着前方的虚空说的。像是要下雨了。




    青草地,艳阳天,需要经历多少坎坷,才能将我送至你身旁。我在公交车上想到这句话,然而不管是窗外的景致还是我的思绪都不比这些词句来得轻盈:母亲临别时的情景不时地盘踞上心头,而阿静的短信却又如同巨大的电磁场,将我射出的箭偏离出了一道既定的轨道。在这种摆泊当中,我只希望伟大的司机能把油门踩得再狠一些,以便把我钉在任何一个可以钉住的地方。
    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一路上我都在对着车窗镜捣弄自己的头发,在另一批人将我换下公车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俨然是另一副的美好形象了。过去我曾多次设想过今天的情景,需要说的话,需要做的动作。可当下总能给设想最为有力的回击,雨后初冬的福州寒风瑟瑟,我用一根烟屁股点燃另一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还配上不停地跺脚,在徘徊了十几分钟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手上应该拿着点什么,便走进便利店要了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喝上几口,权当是在火车上没喝完留下的。
    “你的背还是这么驼啊,跟只虾一样。”我应着被拍的肩膀转身,左脚支着地,右脚刚一发力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果然。  “在这边啦,哈哈!”她还是一点都没变。我看她得意地笑了起来,也只好尴尬地跟着笑。她上身披着一件灰黑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大红色围巾显得特别的醒目。我们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对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正试图通过最短的时间来打量我。“再驼就不怕你女朋友不要你了啊。”说着她把手插进上衣口袋,脑袋轻轻地往我斜侧的方向扬,说:“我就住在那边,我们先去找个馆子吃个午饭吧。”
    “哪来的女朋友啊,和索儿结束以后就再没有和其他女孩谈过了哦。”我们并肩着走着,她应声侧过脑袋对我诡异地一笑,好像在暗示我应该赶紧把实话吐露出来。这让我在她身边立即显得矮小了几分。虽然一直也不是很高大,天知道她是怎么长出一米七二的个儿来的。“少来啊,夏倩上次过来的时候可是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她说:“她还跟我形容你当时兴奋地说什么终于破处了之类的。”这下她彻底地笑翻了。我看到她整张脸都挤在了一块儿,顿时觉得脚下的水泥地面又下陷了几分,只好让步子更大地迈着,以使自己能更快地走回她上游。我憋了口气,装作很生气地说:“我靠,她怎么把这种事情都跟你讲啊。”
    “我看是你把什么都跟她讲吧。”她分明是太了解我了,故意把最后一个语气词拖得很长,并且懂得适时地把问题抛回给我。“那,你来我这,没和她说过吧?!”我慌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答应过你不和她说的嘛。”“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跑去跟她讲啊。”她开始怪起我来,浑身都透出一股委屈劲儿,头低低着,脚步也比之前慢了岂止半拍。过不了一会儿,她看我也跟着不说话,便又半开玩笑半质问地说:“听说,你最近正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搞得火热啊。怎么,开始改走小萝莉路线了?”
    “什么改走小萝莉路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成熟一点的姑娘。”我说。“反正我只知道你喜欢的姑娘都有点微胖,像是什么索儿啊,哈哈哈…”我想她可能对索儿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可她又怎么知道当时我是为了气一气她才故意追的索儿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我选择把实话和盘托出:“你说的那个是娟子啦,我和她在一起一共还不到两个月,异地恋的啦。”我顿了顿。她默不做声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继续说下去。“我,我…”我拧开手里的纯净水,咕噜咕噜地吞了几口,伸过去问她说:“你要么?”她的头左右摇晃了两下。“我那个时候不是在广州我堂哥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嘛,有一天傍晚,他去陪那群老板喝酒了,我嫂子就让我当司机载她和她几个朋友去越秀公园游泳,结果我在更衣间刚刚脱掉衣服,就又重新穿上了,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沿着一条没人走的小路走去,后来在一个我也叫不上名的湖边坐了下来,当时天很闷热,我却感觉那石凳分明是冰冷冷的,成群的蚊子在我头上飞来飞去,我坐在那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给她发了条短信。”
    她噢了一声,又走了一会儿,她在一家餐馆门前停了下来,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吃个午饭吧。”我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牌子,临香居,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餐馆装修得很豪华,里面满满地坐着各色各样推杯换盏的人类,转了一圈,我们发现只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才有一两个座位,她却跑到前台去交涉说要求他们给我们腾出一间包厢来,“这样比较方便说话。”她说。这样我们就只能等着了,不过比较幸运的是,我们很快就等到了一间。在服务员们忙着收拾包厢的时候,我进去看到那张桌子特别的大,足足可以坐得下上十人,他们把多出来的椅子退出去。阿静把包隔在我们中间的椅子上,我就直接把背包扔在旋转餐桌上。
    “所以讲啊千万不要去碰什么浪子啊,已婚的啊,文艺小青年啊。古人的话不欺我啊,哈哈哈…”她靠在靠背椅上自得地笑了起来,从进餐厅开始,她的神情就自觉不自觉地透出一股雍容。她从包里摸出包烟,问我要不。“你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不好好上学,还跑回来考电影。”我也抽出支烟,点上火,“对了,你现在怎么在师大这边?”“我在这边学画画。”她把厚厚的菜谱推给我,说:“先不说了,这家店挺不错的,你看看你想吃些什么。”



    每次坐夜班车,我都会在夜里两点左右的样子醒过来。收缩的寒气会让胃壁塌陷,寒气无法一下子渗透进那整个动力略显不足的胃,胃里的胀气使劲地向外撑,撑撑撑,撑到一定的时候就会把胃给撑暴的。
    想到这的时候我正在上海火车站二楼候车,进站的火车呼啸着像是飞机正在起飞。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一节拉开了窗的绿皮车厢上,动车经过产生的巨大能量将放在车窗边上喝剩下了的塑料瓶子一股脑地砸向正趴在桌子上昏睡着的我,的脸。
    正要检票,这个时候的人群是最喧哗与骚动的了。我突然想起哄,喔喔地喊了几声,回应声此起彼伏,人群中的兄弟遥相呼应错落有致。我在想,这个时候我要是亲一下漂亮的检票员姐姐结果会怎样?
    我把耳朵贴在她腹部的玫瑰,听女人在里面浇灌的声音。长久以来我都惊异于何以能够和长满皱纹的腹部造爱,直到有一天站在木棉树下,听到它生长的声音,然后在一天纷纷陨落。望着那片荒漠的土地,想,看,那是怎样妙美的精灵。火车突然提速的,阵阵凉风从底下涌上来正中地打在屁眼上,雀跃的快感从腹股沟下,腮帮子前,滑过。


    随火车在人头攒动的月台上奔跑,总会让我想起在福州小石子画室那一瞥。眼皮微启的瞬间,你提着颜料桶打从霞光中走过。还轻声对我说:“这样子啊,我觉得在火车上和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多么忧伤哦他妈的。庆幸的是,你不会写作,而我,将把它写进小说里。
    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大约两年。我都像是掉入了梦魇的另一通道,一刻不停地向下坠,无法抽离。我梦见自己杀人了。醒来后脑袋不可抑制地不停重复呈现整个杀人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时间地点情境、温度呼吸以及心跳。甚至一根针掉在地上引起的回响。当然,这只不过是一个比喻。我惶惑不安,然后就在一个阳光微醺的午后,打包上行囊成为杀人臆想,的出逃情人。
    在路上,我学会往行囊里塞进尽可能多的书,中意的书;学会把,对你的,每一片,的,思念,在每一块雾霭沉着的玻璃上,打上坐标。在晨露褪去的时候,它们全都一跃而起和我合为一体,透过车窗观望我们曾经偷情的小路。
    哦我的姑娘,你在哪里?




    黑暗中海潮仍在涌动,看似平整的海面高低起伏不定着。细碎处伟大的自然无不在昭示着她最为隐秘的内在秩序。艺术家的敏锐捕捉到了它,漩涡状地泼溅你梵高胸前巨大的桐林,旋转你父亲霓虹中尖尖的倒影,以及村庄顶上的火焰。
    月亮重新坐落于天蝎座,整个世界成了一团虚晃着的腾腾热气,海和天混在了一起。
    旋转吧海——




    她吃得很细致。在服务员把菜上齐了以后,我看见有一只灰黑色的乌鸦,哑憋着嘴,无声地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有一会儿,它就直接把自己的翅膀斜斜地靠在她额头上。她抚了抚刘海,用左手捏着的那块折成了三角形状的纸巾擦了擦嘴,说:“怎么样,还不错吧?”我点了点头,眼睛乜斜着那只朝墙撞去的乌鸦。阿静起身作势要买单,我制止了她,说那过会儿你请我喝茶好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餐馆,我跟着那件硬邦邦的外套走回她住所。
    阿静住的是在学校后面小区租的房子。进门的时候,我被门卫拦了一下,要我出示证件登记,他随即被我用一根烟打发了。狭窄的升降机中只载有我们孤伶伶的两个人,斜对着站着。我有着些微的紧张,而在超重状态下我身体的疲乏又在加剧,我只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升降机还在飞速地上升,我却感觉它好像是在向下落着。一个声音在我头上说:“到了。”
    一进卧室,她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到衣帽架上,示意我把背包放在沙发上。那是一套设施齐全的单身公寓,阳台卧室洗手间三位一体。而且还是那么的干净、整洁、舒服,一张双人大床抵着墙,三面临空,与对岸的电视机呈一条直线,将房间均匀地分成了两半。我跑去翻了翻她书架,上面放着的大多是电影类书籍,这类书我看得很少。还有零零散散的几本传记,梵高的,杜拉斯的,列侬的等等,再有就是一些时尚杂志了。我伸手去拿那本《渴望生活》,后又转念一想,抽出一本《贾想》,对她说:“这本书我也有,写得还蛮不错的。”
    “噢,那本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还有这些碟子,大多是我和钦锋在北京的时候淘的。”我这才想起自己没有询问过半点她和她男友的情况。她蹲坐在功放机旁,伸头探脑着在杂物筐里翻了半天。“哈哈,终于被我找着了。”她把那张碟子塞进影碟机,扭过头对我说:“这张是杨德昌的《一一》,据说很不错的,我也还没看过呢。要不我们看会儿碟吧。”好啊。
    的确,那是部好片,这是我强撑着看了开头得出的结论。我坐在松软软的沙发上,身子斜着倚在扶手背上,没多一会儿,我的脑子就晕乎乎的了,仿佛刚才那只乌鸦又跑来我脑袋上绕。身体滑下去一点,再塌下去一点,我感觉自己下一步就要完全掉下去了,这时我突然看到地面像个巨人猛地站了起来。“啊!”阿静应声从专注的湖面探出身子,问我说:“怎么了?”我便问她说能不能也躺到床上,她开始愣了一下,随即揭开被窝让我钻进去。
    躺下来以后我反而睡不着了,身体一下子燥热了起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被褥在随着我呼吸上下起伏不定着。我克制着自己,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僵直在那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听见门外沙沙沙地响了起来,于是我开始怀疑有一条蛇正溜进屋子,溜进我们的被窝里面。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离我近侧的右腿明显地抽了一下,像是触到一股强电流。她摇了摇我肩膀,轻声说道:“唐唐,唐唐,睡着了么?”“还没呢。”“傍晚我得去我姨妈家吃饭。那你呢,晚上准备住哪儿?我这边可能不是很方便。”
    “我之前以为你租的是那种套房呢,所以来的时候没多想。”我费劲地用双臂支起身子。“我一个人住租那么大的干嘛啊。”她说:“那要不我帮你打电话问问房东,看下还有没有剩余的日租房?”说着她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看了看我。“噢,好啊。”我直起身子,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香烟,颤颤抖抖地点上火。在她问我要住几天的时候我随口应了一句三天。“他说住三天的话一天80,那你现在就订么?”她把手机拿离耳朵。我清了清嗓子,唇齿有些磕绊地说:“我看,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住祥子那里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宾馆就开在卫生厅那边,刚好距离东街口南街也都挺近的,到时你要出去的时候提前一点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噢,那随你便了。”听到这我突然有些失落。她不好意思地向那边解释着,挂完电话,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然后把床头柜的钥匙、钱包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全都揣在了手里面,起身去衣帽架上取衣服,“那你先好好地休息一会儿,我现在有点事情出去一趟,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之后她又无比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疲倦地躺在床上,尽可能地放松自己。可每次在我即将要睡着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意识跑出来告诉我说我就要睡着了,然后我就又清醒了过来。这种既疲倦又睡不着的状况,像极了过去每次刚从网吧里通宵回来。辗转反侧了多久,我索性坐了起来。我浑身燥热难安,喘息声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每呼一声,整个屋子好像都在呼气,每吸一口,整个屋子好像都要颤栗了起来。我愤懑地翻身下床,赤着脚跑进了洗手间。不消片刻,我便虚弱极了;可如果可以,我愿意洒脱地选择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慌乱地像是一个刚做错事的孩子。在她回来之前,这空出来的时间里,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不耐烦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翻了翻她书架,碰了碰她电脑,还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没有用,都没有用,还是难受。我只好再一次将自己抛入幽谷。昂起头的瞬间,我猛地看到门后镜子里的自己。




    在冬天乘坐,铁皮包裹外没有供暖,汽笛声的距离便也遥远了。一个又一个夜晚,我都在与饥饿做着无休止的抗争,吞下更多温润的食物,以抵御疲劳;剥橘子的时候,我是特别的小心翼翼,以使橘络能尽可能完整地附着在果肉上,而让身体获得更多的营养。
    记忆则更加可靠。在这所流动的房间里,我是那么容易饿,又是那么容易疲劳。此刻我饥肠辘辘,但或许,食物它只会阻碍我的思考的。火车上一次朝北,这一次向南,我也不知道从哪一条路拐出去就不是通往市区的路了;出了城站,像是上了高速,车子朝着临平的方向一路狂奔。
    那些羁旅中仅有的思绪,如同从解构了的空气中落下的一把钝斧;又似箭,在张紧的弓中,等待在射出的刹那超越自己。穿过嘈杂的人群,寻找到票面上对应的座位,我开始大胆地肆无忌惮地看起美女,这和我腼腆的性格不像。
    我和她们在暖气片上造爱,在暖气片上郭革命时期的伟大爱情。你似乎看到我的特别,总会不自主地看我。你不自主地看我,虽然掩饰地很好,可还是被我发现了,我只想问你的是为什么会不自主地看我的总是男子?你以为自己编的谎很圆滑,可就在你狡黠的一瞬间被我捕捉到了。


    铁轨与高速公路在一条平线上并向急行。火车忽过余杭小站,忽过潮润的南方小镇,遇过散落在田园中的墓碑,遇过盛放着的烟花。眼皮一阖,它就钻进了隧道;我想要在自己的冥思中听到她故事中想到的,“你需要的只是的旅途本身,需要只是一直在路上的感觉。”我知道,她也是一个衰亡者。
    有那么几次,火车被大雪堵在了路上。我独自一人站在车厢连接处抽烟,喝着刚从电茶炉里接来的热水;笔下的人物在我设定的时间醒来,以为我懒。他们纷纷从卖上饶鸡腿的小贩们打开的门窗跳出车外。有的化作了流萤,在浓郁的夜色当中四处逃窜;有的把腿摔伤了,蹲坐在原处,盯着列车驶去的方向;还有一些偷偷溜上了另一趟列车的机头,望着它轻跃过铁轨,驶向那布满了野生郁金香花和荆棘的路,的东罗马。
    哦我不难受,只是有一点点哀伤罢了,我一直有一点点哀伤。我如此专注地思考着,可身边的人却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爱情就要爬到座位上挤出一个位子,挽起袖管,轻轻地为我注射一剂乳汁。在我想她的时候,她也坐到我身边。
    或许你见到的风景,都能看到她。




    一股波浪从遥远的过去卷向他。他对着虚空说,有时他抬起手就看到了它们,“就在我掌心的纹路里,我可以看到自己曾去过的海岸、沙滩、湖泊、山脉和丘陵,我可以看到海豹、鸟和猎物。”不知道是雨露还是泪珠,他的脸全湿了。
    在从底层突围上来的黑暗中,他感觉到朝更远处飘动的浓绿色火焰又回来了。他向外奔去,先是快步走,随即大幅地摆动四肢,最后他整个人都跑了起来。




    她再出现时,天已经黑了。短信催促着我翻身坐起,“赶紧起床,我带朋友回来了。”她的话无异于提示我必须在她(还有他?)随时可能到来之前将床铺整理好。我知道自己肩负着压力,可我还是固执地把脑袋摇向窗外,继续回想三个月多以前与夏倩相会时的情景。那时候的我同样是刚从一趟长途列车上下来,和夏倩在白湖亭的公交大修厂中碰了头,然后一同来到了距离这里不远的城市广场,我们打算在这附近随便逛逛。夏倩说她要打电话约阿静一起出来玩,后来我和她就坐在喷泉边上干等了阿静足足一个多小时。
    这么想着我又躺了下来,摆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夏倩带我逛遍了新旧两条学生街,我们俩开心地吃着喝着停停走走着,还挑了现在我身上穿着的这件毛茸茸的保暖大衣。她不时会冒出几句不无埋怨的牢骚话,直至我们再次坐回了广场。我一面回想着各自在广场上说过的话(过去的一年间各自经历的,感受的,也由此浮想阿静她会怎样),一面从床尾滚出床外,提起被角,抖平整了扑放在床上,再在上面用身子压了压。尔后从她书柜中取出本书,坐到沙发上架起副二郎腿,作出一副专注的样子。
    还是等了很久的,直到听到了门外的按铃声,我才提着书将他们引进了门,好似我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她身后跟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阿静向我介绍说,那是她表哥。那个胖子穿着一身臃肿的运动服,平头,再加上一副高度数眼镜,令我打心底地觉得他还是个在校的高中生。不过欣慰的是,他抽烟的。我和他几乎是同时把烟掏出来的,我们假意热情着让对方一定抽自己的,点火的时候也是。烟过一轮之后,那个胖子从口袋里摸出副纸牌,提议大家玩斗地主,阿静却说她要去楼下的理发店洗个头发。他估计也没料想到这,她离开后,我和他之间的尴尬不言而喻。开始我总是没话找话说,后来我看他一直面带着假笑,不时点个头以示应答,才把嘴巴闭上的。在接下来的缄默之中,每一个动作都是怪异而不自然的。而我又意识到阿静她刚才并没有向他介绍自己,这让不适更多地移驾至我身上。
    我只好走到阳台上去。趴在护栏上,望着和我胃一样漆黑的外头。那个胖子时不时地会在我身后念叨着要打电话催催她,不过直到阿静她打来电话了,他才第一次将电话机拿起。他唤我下楼,关好灯,我和他照着阿静在电话中的指引,经过狭窄的升降机,去往坐落在小区中心位置的假山。还在大老远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阿静她没有将头发重新盘起,而是像过去那样,吹得蓬蓬的,自然地披在肩上。在微风恰如其分的吹拂之中,我竟又有些了恍惚。就这样,她插入到了我们的队列中间,再很快地与我在岔路口上道了别。
    和他们分开后,我没有直接去往祥子那里。我又折回来了,就在几步开外。我从岔路口上另择了一条小道,另择了一条通往城市广场和学生街交界处的小道。在这黑漆漆的小道上,我一直想着要回到小区假山底下坐上一会儿的,可我又渴盼着能够沿着这条小道没有尽头地走下去。后来可能是为了均衡这两种想法,在我还为交界口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屁股便不自觉地搁到了那座凉飕飕的喷泉台子上。我端坐在那儿,心无念想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夏倩她向我走过来,拿肘子顶顶我肩膀,说:“走吧,我看我们还是自己进去逛吧。”嗯,“我早就跟你说过双子座不太靠谱的嘛。”我从台子上跳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
    学生街人山人海,学生街人头攒动。它好像一直这样热闹,并且还要这样热闹下去。我在跳动中拉了拉肩包带子,同时在跳动中跨入了学生街口。拨开一道又一道稍纵即逝的裂痕,我才好不容易挤进上次我们买烤鱿鱼的那家鱿鱼摊子,我点了两大串。在等待摊主烧烤的间隙,我从旁边那家小摊买了两套十块钱七双的袜子。拿到鱿鱼之后,我又上到了坡顶,在那家奶茶店门口排了十多分钟的队伍,要了两杯甜得发腻的红豆烧仙草。我这才折回来,重新把屁股搁到那个凉飕飕的喷泉台子上,把那些食物从袋子中翻出,大快朵颐地填充起自己那干瘪瘪的肚皮。在我心满意足地抹着嘴的时候,我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说:“时间过得好快啊,随便逛一下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我慌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好还好,才八点四十分,不至于会赶不上去往卫生厅方向的公交。
    还是在上车之前买了一张彩票,在公车站旁的彩票点。从进学生街开始,我的脑子就在不停地重复着几个特殊的数字,我期盼着它们能为我带来好运,能为我带来下几个月的富足生活。我把那张彩票小心地装进钱夹里侧,摸着黑找了个座位坐下。我不知道这辆车上的照明灯是坏了还是故意没开,落定后,车子又以着一副找死的姿态朝着一个从未有过的终点一路狂奔,除了每一次的报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有那么一会儿,在车子大幅度地向右拐去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它要直接掉头开往夏倩在福州学画的地方了。这时,车子滑上了江面上的解放大桥。看到江中心那座满是欧式建筑的中洲小岛,我才稍微安心了些;而再想到那些教堂模样的建筑里面批发的净是些床上用品内衣内裤,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似乎只有经过长时间的等待,才能拂去繁芜。在窗外,由于月色的凝结,一切都散发出朦胧的光影。只有慢慢地等待,黎明,等待清晨的露珠在草尖滚落,我才能趟在硬座车位上,望着窗外的高压电线来回不停地交汇疏离交汇疏离,感觉自己就要飞了起来。
    可那欢愉过后的忧伤呢,它是否也如同思考一般,在我未曾察觉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呢?还是像是人们心里面住着的、都必须住着的一个死者?而它又是如何与身体里的孤独、彷徨、困惑、痛苦以及绝望构成我们精神成长的泉源。
    在每一分钟隐含着的每一小时里过完的一生,其中必定有某些小秘密难以解开啊。又停车了,真是一幕现代悲剧;抬头的瞬间,发现那么多人已经下车,开始各过各的生活了,我们不过是匆匆相遇。我想要最后一个下车,于是又趴下。
    绿色冰冷冷地,向呼气以及骨骼肌颤栗需索永不停歇,牙根也开始发软。恰若一台颤动着的拖拉机,让我想到少年时爬车的经历。半睡半醒间,旁座出现了四个戴着口罩的陌生女人。她们俩俩从对方头上拔下一根白发,挑弄对方的耳朵。在我醒来后,她们又都消失不见了。我怀疑她们可能正是打从雪山上来的,飞狐。


    薄雾下的田野,有一队排列整齐的甲壳虫,鸣奏着低矮的汽笛声欢欣地溜走。天边升起的那个巨大星体,像是从一开始就挂在那儿的一样,与我们保持着相同的移动距离;有时它躲入云中,有时它藏进山峦,与我们迷藏。在泛着红光的窗沿下,小吉他弹拨出的音符也沉入了水田,有孩子在喊:“在那里,在那里”。
    在那里,会有一片朝霞等待你去注意;而你却还在怀念夜里面遇见的那一些人:从一颗水煮蛋开始,直至吃光他那一大袋事物;看到刚上车就问东问西的小孩被绑着吊在行李架上;还有人把你画得像是刚从腹部剖开取出来的一样。是的,在这场与城市的恋爱过程中,你需要调动全身的器官来适应这时差。
    一如你渴慕来到暮年,时常希翼自己能有一双斑驳的手,可在某个地方,猎豹们仍迅捷地支配着你的下肢;而当你想到那终将消逝的地平线,你又会陷入到绝望之中,虽然在衰亡到来之前,你便会提前将这一切结束,可你还是会感到绝望。在这造爱一般的一生过程中,这一刻犹如戛然一声的终止。
    在水下,云上的日子被隐藏在了水的背面。




    受着一股更为隐秘的力量的牵引,海水在激荡中朝着一处聚拢,并从制高点处开始向内塌陷。猛然退下的海岸线,将滩涂与永恒的礁石交还给了我们。而简洁的流星却不再,把我们的形状想念,父亲也不再。
    来吧——
    咽下口中的津液,让竹上的果实落回到跪着的土地中去;把你的白扔在我们上面,以你的桐枝之池淹没我们。


十一


    车子在火车站与卫生厅之间拐过一个大弯,于十小时之后抵达了天桥下的东街口。到了,我的身体也开始复苏了起来,补充起它该有的惯性作用继续朝前滑行。而就在刚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我被窗缝间灌进来的风接连地摁入了同一个梦中,仿佛梦里的絮语也要翻来覆去地说上好几遍。现在,我在踱步中想像着祥子久别后的模样,想像他收到短信时的讶异。我像一盏弓一样,反剪着手,在超市里走来走去,反复增加着篮中红牛加二锅头的数量。他冲出来,冲着我喊:“够了。”
    够了,我也不想再去悔恨自己没能早点告诉他来福州了的事了。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个,只把视线转移到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上。祥子在回电中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还说给我物色好了对象。虽然这是我们之间常开的玩笑话,可它还是令我结结实实地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提前预支到的紧张感。公车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我所要回到的地方。我期待着、期盼着而又颤栗着获得一种新的进入到身体里的忧郁。这盏弓张紧了,我也就只好像往常那样,箭也似地走了起来,不再去理会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
    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欢快的事了,而有趣的是,我们也总容易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被羁绊到。祥子在我到的前一步离开了宾馆,这有如一根利刺,猛地扎进我加速滚动着的车胎。前台告诉我说他出去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并没有留下任何话。俩女孩中更瘦的那一个让我先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可我还是坚持要站着等她打完电话。她转而从柜台里抽出张房卡递给我,告诉我门牌号,让我先去那间空房里休息一会儿。我把它随手揣进口袋,从升降机一路走一路泄着气着来到那房间,把购物袋和肩包往床上一扔,倒了下去。
    在我的愧疚感获得某种抵消之后,又有另一股东西冒了上来。我挪开横在眼窝上的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两支香烟,躺着同时抽了起来。我昂起头,重石似地摇了摇脑袋,摇得那么沉,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盘踞在里面的记忆全部摇碎。门锁咔吱的响动也被我当作了脖关节扭动时发出的声音,等到我直起身子的时候,那个瘦女孩已经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我床边。她是来向我要房卡的,我朝电视机的方向指了指。她退出门后,她那张瘦削脸上带着的迷惑神情竟然在我脑海里面活跃了起来,然而白天时发生的一幕幕却又紧随而来了,我只好重新阖开双眼。


    我竖着耳朵,注意着门外的声响,一听到有任何动静我便迅速地直身坐起。几次过后,我才不无期待地看到祥子他那姗姗来迟的身影。他向我解释说,他表弟在外面闹事和人家打了起来,一接到电话他就急急忙忙地赶出去了,忘了和我说了。他掀开我被子,说去楼上吃宵夜,他知道我要来就让阿姨给我们准备宵夜了。可还没等我爬起来,他就又想起什么似的改口说道还是直接在房间里面吃。他翻出手机,打电话让阿姨把菜送下来,紧接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在阿姨把桌子摆满了之后,我把那几瓶红牛和二锅头全都拧开了倒入盆中,用勺子轻轻地搅了搅,往我们的碗里添起酒来。
    我和他碰了一下,干了。喝完后,我又径自喝了一个。就着酒菜,我们开始不停地说起话来。我们说起过去几个兄弟厮混在一起的时光,说到这段时间相互缺席着的遗憾,说到各自身边的女人,好像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们的酒碗是空了又空,酒喝到微醺,我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已经滚滚地从我们身后流走了,而新的还没能来得及及时接上。可还没等我发出感慨,我就看到那个瘦女孩从门后走了出来。祥子连忙起身让她坐到我身边,高声向她介绍起我来;还是有些紧张的,我看到她侧过脸对我温柔地笑了笑。
    她一直推说自己不能喝,在祥子的极力劝说和我的沉默不语的双重夹击之下,她才勉强同意拿一口杯来和我们喝。确实,她的酒量很差,几杯下肚她就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仪态也与之前变得完全不同。再几杯下去,她就昏昏沉沉的了。她把脑袋靠在我肩上,“做我一天男朋友吧,也让我感受一下有男朋友的感觉。”听到这,我的心里猛地颤了一下。祥子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要去上洗手间,退出房间的同时,他随手把门给锁上了。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轻声唤起她名字,回应我的只有她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我揽住她的肩膀,想把她转过身来。可她靠得那么沉,像是在考验我的耐力。我只好就势把另一手也伸过去,环住她的腰,慢慢地感受着她腹部起伏的变化。在我把脑袋靠过去的时候,她的呼吸已现出了明显的紊乱迹象。我把下巴轻轻地勾在她肩上,在长发丛中调拨亲吻着她的脖颈,那么轻柔;在趟过她的锁骨之后,我又折了回来,调皮地咬了咬,再哈上几股热气,她的耳根也便有了反应,我转而含住她耳朵,用舌头剧烈地搅动着,同时将手伸进她文胸,可能这一下的动作太过突然了,她猛地按住我的手,紧随着她把它摔了出来。
    她抖动着身子,脑袋微微地偏开了我的肩膀。我重新环住她,让她落回到我怀中;她把脑袋朝我扭过来,微咧着眼,微咧着嘴,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我见机迅速地咁住她的嘴,她开始有些面目狰狞地挣扎了起来,我以为这只是酒精作用下的正常反应,没想到她却把牙关咬得紧紧的。我试图用我的舌尖撬开她牙关,有一会儿我已经触到她舌头了,结果她又防御性很大地将城门重新锁闭;再来时,她简直是把我舌头硬生生地吐出来的。
    我感觉有些没劲,就把香烟点上吹起雾来。她伸手从我嘴里取下香烟,抽了几口,烟送回我嘴里的同时她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要不我用嘴帮你吧。”我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把手伸进了我裤裆,嘴巴也随之凑上来。她趴在我腿上,脑袋有规律地上上下下着。含着我睾丸的时候,她眼神迷离,呢喃着像是在说梦话。或许,她把我当作她前男友了。


十二


    有些路,必须重复不断地走,接连穿过那黑暗。火车不停地穿行于同一座幽谷,时间久了,不禁产生出一种错觉,以为它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行驶;风儿打紧了从他处赶来,将我尚未阖紧的记忆鳞片又依次翻起。
    我仿佛看到老人们又都回来了,孩子们也都认识了。车子小角度地向外倾斜,窗沿上的塑料瓶子摇摇欲坠,是有一列动车从旁边呼啸而过;我逢人就说:那里有我,和我青年时的,兄弟。他们也正透过窗子看我,而我,迟早会看不到他们的。
    耳边瞬时弥漫起油轮巨大的轰鸣声。我听见暗涌的海潮在他们的身体里弹奏着的卡农,他们拍手作歌,他们远渡重洋,他们隔空接吻,他们逃脱距离的羁绊;如果可以,我将不再从器具的抽动当中取得快感。
    不再从痛苦和愉悦当中获得器官的存在。而向着远方古老的传统聚拢,在郁金香花庄园中采摘下最美的一支。伴随着目的地的介绍,连坐在我身边的人也准备下车了,我才发现终点站就要到了。时间比计划中要来得早,人们蠢蠢欲动着,我想要是人们都这样去迎接死亡,那该有多好啊。


    相较于这趟豪华的快车,我是更喜欢,绿皮火车开向遥远,的北方。可以把头伸出窗外逆着风大声地尖叫,拼命打呼哨,肆意地哭泣。还可以爬到车厢顶上放风筝,自然是要和穿碎花长裙的漂亮姑娘一起,而不是那种故作可爱的苏格兰长裙俏男。后来有一次,我和阿静就那样干了。她是我的前女友,我很想她。
    火车开到小桌下,她爬上了桌。我的双手化作群蛇,在她的腰际间轻巧上路,紧紧地缠绕。我们的风筝刚刚放出去就被风打落了下来,我的吻若流水,给予安慰止住她的忧伤。在我恰当地说出一些漂亮的温暖话的时候,对坐盘发的女人忽地凭空多出了一件卫衣,帽子正好盖过她发髻。庆幸的是,我们准备的风筝不止一支。
    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爬上了车顶。飞呀飞呀飞呀,飞呀飞呀飞呀。后来,她提议把我绑到上面。这一次,我真的飞起来了!脚脱开地面的瞬间,我知道所有人都正争先恐后地探出头。只听见Chua地一声,风,同时注入进窗子。
    风筝还在不停地爬高,我大声地念诗以抵御身体落不到实处带来的慌乱。那是我在08年的秋天写给阿静的诗,在梦中:恋人的絮语,如同妖动的火舌,通过信使之手,骚挠着你的下唇。忽然我的眼前恍惚了起来。两个阿静,一个是阿静,另一个也是阿静。我想我已经有两年又八十六天没有生过病了。


十三


    他从滩涂进入到一片红树林当中。红树的叶,交互对生着,根紧紧密密地盘结在一起,生长入水下。哗哗哗涌起的潮水,在错落起伏中,也把它们的孩子带向了远方。他趟着河水,沉静地朝着森林腹地的方向走去。
    山底下一对轻柔的火焰在颤动中缓缓地升了起来(犹如被风吹动着的裙裾的下摆)。就在它们要完全升起的时候,突然猛地向上一跃,重叠在了一起。


十四


    半夜里我醒来,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慌忙翻身坐起,聚在眉峰上的汗珠一下子流到我还未完全睡醒的眼里,和泪珠掺和在一起,形成一道温吞吞,模模糊糊的水幕。我紧闭着眼,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一样使劲地晃了几下脑袋。等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那近得仿佛就在我耳际的声音又都消失了,留下的就只有几枚风从窗外刮过的呼呼声。我坐在床上,发觉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我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侧目撇见放在床上柜上的烧水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得快要裂开了。不过在把烧水壶里的水灌满之前,我还是忍不住点了一支烟。
    在我的四周,人们正在沉睡。我置身在一片广阔而无垠的黑暗当中,那忽明忽暗的烟头有如花草丛间的一枚流萤,等待着燃尽最后一口气力,然后被抛回到潮润的土地中去。我把脑袋抵在冰冷冷的墙上,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处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地方都是;有另一个我正站在更远的地方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但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从没走近,却也从未离开过。我重重地拧了几下烟头,在他的注目中,一脚把它赶到了床底下。
    我凝望着窗外,等待某个异乎寻常的瞬间将我的心绪拉回到倚着的窗口上来。街灯下一辆黑色大众正缓缓地往停车位中倒,和在所有城市里一样,它倒得那么准确。我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驾驶室里走出来,他摇摇晃晃地唱着在哪里都能听得到的老歌;有两个人迅速地走上前去与他并作一线,不久他们就一齐消失在了街的拐角。一片刚被风抖落下来的树叶正中着挂在他车的雨刷上,我转身到烧水壶前,想起自己是在福州,是在祥子的宾馆里面,想到自己是来找阿静来的福州的。可再接着往下想,脑袋就有些隐隐作痛逡巡不前了。
    就在想起自己身处之处的那一刹那,我还在怀疑之中回味着对它的怀疑,以及为此略过的种种不同的假设。水流在食道中奔腾而下,在胃中把我们的营养搅成了模糊的一片,如同自己时常把所到之处混作一团一样,在武汉的时候以为自己还正在郑州,到南京时依稀觉得自己还处在武汉。当月光从那帘子中彻底地褪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原来一直在那儿。那个我会注意到这么?是否又会在沙地上等待着海浪从遥远的地方一浪接一浪着卷来。
    那个瘦女孩的形象也曾在这房间里闪现。现在她终于也像一个情人那样浮现了出来;然而我却感觉有些惊异。我把那个瘦女孩扶回了她房间,帮她把被子盖好,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她起身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让我不要走。放下手中的水杯,我将双手合什,沿着墙面蹲了下来。竖起耳朵谛听着周围的动静,我鼻翼发僵,我抑制着自己乱跳的心头,“唐唐,唐唐。”我仿佛听到那声音又从墙缝间传来了,就在那石灰、水泥与砖块的中间,我可以听到那再次向我卷来的声音。我难受地抹抹脸,像在惊异自己惊异的时候一样,我深叹了口气。
    还有她,是的,还有娟子她曾经守候的身影从这房间里一闪而过;缩紧了为虚空本身所震惊的身子,我把目光从手机中阿静的名字移到那黑漆漆的天花板上。我不自觉地哼起刚才听到的那首老歌,慢慢地我从嗯嗯地哼着到声音越发地大了起来。在我重新将视线移回到手机屏幕的时候,我猛地发觉房间中回荡的就只有我那在调子上渐行渐远的嘶吼声。而就在那心头一颤的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另一样东西,是的,就在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当时的那种感觉和两年多以前的是有多么的相像。“我想你了。”我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拳头握得不能再紧。手机报上说凌晨五点将会有一场三十年难得一遇的狮子座流星雨。我不知道这是否真实;又不知到时自己是否会睡着,在我还在为此表示担忧的时候,手指已经本能地摁下了发送键。似乎那份震惊给了我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但不管怎样,至少了了一件事。
    刚才那振聋发聩的声响还没在我耳中消停,又驶来一列火车郊野中的汽笛声,忽远忽近着。汽笛声中,我仿佛看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野,以及目之所及处雾霭朦胧着的整齐工厂,一艘油轮缓缓地从画面的右上方驶过;我向前望去,试图能看得更清。这时它却又隐而不见了,我失落地躺了下去。橘红色的街灯在我眼前不停地打转,我眯缝着眼睛,感觉大地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紧接着海浪也铺天盖地地扑来了,携卷着海风,以及它那咸咸的味道。
    我依稀觉得自己迷迷糊糊似乎还没有合眼,刺眼的阳光便已经用它那不太灵便的脚来踢醒我了。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十一;我迅速脱下被汗水浸透了的衣服,并抢在意识降临前一步在手机里打下了北海两个字。随即我给娟子、阿静和祥子分别发了条短信,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可没想到我在跨出房门的一霎那又犹豫了起来,我一边碎步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根烟。
    到站台了我才把它给点上,没多一会儿,20路公交便一阵急刹停到了我跟前。我条件反射似地把它丢到地上,重重地拧上几脚。我想我是故意不去坐直接开往火车站的车的;上车后,我找了昨晚那个位置坐下。在车子反向驶上解放大桥的时候,我将脑袋探出了窗外,脸迎着江水在一侧不停地跌进那纵向疾驶着的大桥;脸迎着从前方打过来的风,它在我脑门上打旋的同时也把我的头发打得乱七八糟。我拼命想像自己正坐在一艘快艇上面,坐在一场江水上面。后来快艇驶上了大马路,驶上了屋顶,驶上不能再驶。


十五


她说:卢钦锋先生,我爱你。


我说:我的姑娘的情人们,你们都是我的兄弟!


你说:他好像条狗啊。


我说:兄弟,东罗马怎么走?


我说:从火车驶过的荒郊来省视这座城市,它同样也是一个异乡者。这么说,感觉我在被监视。


他说:雪地里的反光。


我说:我在这里大大方方地回头。


他说:你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海,其实你可能正处在渔网之中。


我说:而那些为之改变的,则成为了永恒的爱。


她说:太阳只有一个,可阳光却有千万种。


她说:影子总是永远存在的。


她说:我们要在安宁路和梅堰路的路口盖一栋木头房子。


你说:啊!快看快看,今晚的月亮好低啊。


我说:你说,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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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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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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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5 12:07:51 |只看该作者
诗的意象(主要体现在写景上)虽浓密但其实是散的,不集中。同时又着力于“我”的意识,情感充沛了然而少了将之形式化的能量——我觉得用能量这个词来评价这篇小说更形象:有能但在量度、量裁上还力有不逮。
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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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5 17:15:48 |只看该作者
shep 发表于 2012-2-25 12:07
诗的意象(主要体现在写景上)虽浓密但其实是散的,不集中。同时又着力于“我”的意识,情感充沛了然而少了 ...

+1

另外我觉得太文艺了,骚情太足了,而且这股情绪始终是一个调子,平缓,懒洋洋有点“哀伤”,这语调,写这个篇幅,读起来容易疲劳。呼唤更多激情和惊喜吧~~
有个错别字:一个人鬼神差地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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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6 12:04:22 |只看该作者
周一再看,拉了一下,“青草地,艳阳天,需要经历多少坎坷,才能将我送至你身旁。”这句印象不错。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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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26 12:41:22 |只看该作者
同意SHEP和陈树泳的说法,可能还是个情调的问题。题目很炫,吓了我一下,左右看看,怕她们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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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2 14:43: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黑天才 于 2012-3-2 14:44 编辑

有点儿古典的混合着伍尔夫的情绪在(但又比较男性化),SHEP的不集中,应该是力有不逮、视野稍显狭窄的关系,也可以说是篇幅不够,在前期构架上出了偏差。
能看出要出厚重东西的感觉了。里面的句子的空间感很足,准确度以及节奏的处理大概和处在与作者年龄之上但跨越还是不够有关。“满”与“空”的感觉还不到,使得有些东西写得过于隐晦,我觉得这也是要“厚重”的原因之一吧,这个度要再多斟酌了。需要太多,但不足够。
这个小说能看到作者好的前景,语言在前期重比轻好。毕竟减法还是比加法好做,刨去天赋,基本功是必要。几个女孩儿写得不错。里面的游荡中的茫然与削弱了目的性的非戏剧性效果能打动人,女人、游荡,这些命题都是我喜欢的,处理的方式比较文雅而优柔寡断倒挺有新意,同样的效果,在处理感伤的方式上的压抑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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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1:06: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2-3-5 12:59 编辑

不好意思,来晚了。感谢诸位能耐心地读完这个小说,诸位不吝赐教令我受益良多,再次感谢!最近刚刚换了座城市,忙着些毕业实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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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1:10:03 |只看该作者
司屠 发表于 2012-2-26 12:41
同意SHEP和陈树泳的说法,可能还是个情调的问题。题目很炫,吓了我一下,左右看看,怕她们真的来了。

哈哈,这个题目我也是斟酌了很久,从开始写到修改完毕才把它给彻底定下来的,我所想要的也正是这种感受炫谈不上,更多的只是从感受上来的,司屠哥哥抬爱!!!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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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5 11:28:2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2-3-5 14:06 编辑

“有能但在量度、量裁上还力有不逮。”shep兄评点得是!我想一是在写作的时候,由于某种程度上的过于重视,造成了写作过程中的过于贪心;二是自己现阶段上,注意力过于细化,而在整体大局上的把握能力还不足;三是黑天才提到的:篇幅不够,在前期构架上出了偏差,这点是由于最开始的时候,一些不那么小说的因素的介入,造成了篇幅上的限制,前后出现了偏差。这个小说分作了三个部分,第三部分是通过乘坐火车的始末这一载体来展现这样一种过程,而第二部分选取了另一个过程中的某个节点,而正是在这样的节点上,所有哀伤也好,难过也好,高兴也好的情绪都是被放大化了的,我想这可能也是造成过于文艺骚情的原因吧。而我想的正是,通过二、三两部分再加第一部分的揉和,的这一形式,来承载这样一种冲突以及分裂,而在这冲突的两极中,它们都有着共同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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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6 11:46:35 |只看该作者
  很喜欢这篇流露出的那种压抑感,低低的,又忍不住要升起来升起来,还是低了下去,埋在心间,那些特定年华的已经渐次粗粝的真实感伤。

  火车,荒野,大海,波浪,风,把如同记忆般的叙述切割成闪着光泽的碎片。那些诗歌般的语言,有着沉甸甸的重量,然而又以轻盈之姿,将井然的叙事撩拨得不那么单调,像是背景音乐在隐约着。

  那些平铺直叙的描述可以打得更乱些,更碎些,更藏匿些,也许会好,而且尽可能短。篇幅和容量稍嫌失衡。气息确实如陈树泳说得,缺少一些跌宕起伏。一些性描写完全可以去掉,因为那些潜在的心理已经呈现出来了。
Thought is already is late, exactly is the earlie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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