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隐忍

如梦令

争渡 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题记

我躺在宾馆的床上好几天了。现在，我全身乏力，头脑空洞，起床这件事真是比开一个小说的头还要难。我给自己最后一个五分钟的机会，不管刘千千来不来都必须起床。必须……我几乎下定决心地强调。就像这次我真的要起来一样，不起来就要揍自己一顿似的。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别说揍自己，就是掐死只蚊子的力气也没有。泡面昨晚就吃完了，还剩几个干瘪的面桶歪歪斜斜地躺在垃圾桶里。刘千千还没来，宾馆服务员敲门问我要不要做清洁。我急忙说了声：不用！生怕她突然闯进来。然后又躺了一会儿，汹涌的饥饿感将我从乱七八糟的梦魇中扯出来。我勉强起身上了个厕所，喝了点冷开水。然后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发呆。刘千千还是没来。
我努力回忆最后一次跟刘千千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三年前，毕业离校的前一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在卫生间里吐了好几次。后来还去了KTV，我（故意）挨着刘千千身边坐，人多，有点挤。我不知哪来的劲，兴奋得不行。可能是因为热，刘千千的脸红扑扑的，漂亮极了，我有股忍不住想要去亲一下的冲动。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突然凑到刘千千的耳朵边说了一声：“刘千千，我喜欢你三年了！”正在嗨歌的刘千千大声问：“说什么？听不见！”声音透过麦克风从音响里传了出来，很大。我有些尴尬地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我喜欢你……唱的歌！”刘千千得意地瞥了一下嘴，继续唱。我顿时泄了气，从包间里走了出来，在厕所里抽了根烟，简单地洗了一下脸。在包间门口调整了一下状态，正打算进去，一个人撞进我怀了，软软的，醉醺醺的，酒气还是没有掩盖她淡淡的体香，是吴琴。我顺势扶（抱）着她，假装关心地问：“没事吧？”她没说话，甩开我一头冲进卫生间里。我有些不甘心地随着她来到了卫生间门口。只听见她在卫生间里哇哇地吐个不停。我想借机进去关心关心她，又觉不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我不可思议地变得无比清醒起来，迅速将手上准备好的纸巾给到她手上，并趁机扶着她问：“好点没有？没事吧？”我有些激动，心扑通扑通地跳。“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现在回去又得喝酒。”我问。“这些家伙简直是疯了！”我假装气愤地说。
吴琴点了点头，我扶着她走出了KTV。
我在广场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不知不觉地谈论到恋爱经历这个话题上来。她问我谈过几次恋爱？要知道，我今年都24岁了。如果我坦诚地跟她说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她肯定要嘲笑我，我敢肯定，或者她会说我虚伪。虽然，这个世界上24岁没有初恋的人比比皆是，但他们都会面不改色地，甚至是骄傲地回答问他的人说，一次，两次，或者很多次，但我敢肯定的是没有人会说自己24岁了还是个大处男，即便有也会因为被骂虚伪而迫不得已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那可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情。撒谎，哪怕在自己正打算要追的姑娘面前，要知道没有人会喜欢去吃一堆从来没有人动过的屎。
“等我想想……”我装出一副谈过多少次恋爱一下子数不过来的样子。
“王倩、柳菲、张静、李薇……”我一口气说出了十来个名字，然后，一脸歉意地说：“能记住名字的就这么多……”
吴琴突然扑在我肩上大哭了起来。虽然这个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只是女主角是刘千千），按照事先想好的剧情我现在应该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甚至是开导她。可是，我却不知所措地顿在那里，顿在那里，顿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努力回想吴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笑的样子，哭泣的样子，可是晃过的全是刘千千的影子。我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刘千千，瘦小，孩子气，没恋爱经历；吴琴，丰满，成熟，有恋爱经历，还有酒窝。
“我失恋了！”吴琴在我的肩上哭得不可开交。想想自己暗恋了三年的姑娘，到现在她连一次失恋的机会也不给我，我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那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加上同病相怜的遭遇让我们两个几乎是抱在一起哭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不知哭了多久，我们都累了， 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学校的宿舍肯定是进不去了，为了我们纯洁的友谊，我们又不能去宾馆，所以我们决定在就在这把椅子上躺一夜，我几乎是坐着的，为了把更多的空间让给吴琴。等吴琴睡着以后，我把身上唯一的T恤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灯光下吴琴的脸看上去亲切极了。我在椅子旁边跑步，把一盒烟抽完，时间才刚过三点，接下来实在没有可干的事情了。我坐在吴琴的身边， 看她的样子，其实，真的，她挺漂亮的，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发现呢？还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看着女孩睡觉？还是因为这样的夜晚确实无所事事。我闭上眼睛，想想我以前暗恋过的姑娘们，大多数我连她们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想方设法用尽手段地与她们频繁地在操场上篮球场上校门口回家的路上教学楼走廊上食堂里相遇，相视，却总不能相识，然后，毕业，分离，永不相见，然后，重新寻找新的目标，再相遇，再毕业，再永别，不断循环这个过程，没有终点站，永无结局。谁是谁的终点呢？我是我自己的结局。扯淡。
我不知道这夜是怎么过来的。到了清晨的时候，才觉得这夜并不漫长，还感觉有些短暂。我假装睡着了，等吴琴醒来，她把衣服给我穿上，然后嘀咕了一声：“笨蛋。”我假装刚醒来，问了一声：“睡好了？”她小声地回答说：“嗯。”
“我们走吧，还要收拾东西，下午还得搬走。”她说。
后来，我应该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刘千千了。
由于各种不方便的原因，我也几乎没有再联系过她。可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前的深夜里，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竟然是刘千千。我喜出望外，虽然她在电话的另一头泣不成声，我却难以压抑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要知道如果有女人在她哭泣的时候想到你，而且是深夜，那可是一件绝对值得显摆的事情。但我还是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兴奋，深呼吸，不激动，调整状态，用一种稳重而又不乏关心的语气问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 ”
我在C城，她说，我失恋。
你以前不是答应过我，我有任何事情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么？她说，所以我才想到给你打电话的。
其实，我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到你身边的。除此之外，我还在给她的最后一封信里承诺我永远爱她呢。但是，没关系。虽然，她突然拿以前的承诺出来说是让我有点担心又害怕，但她此时还能勉强记住这个承诺还是让我觉得高兴，这说明这些年她还是没完全把我忘记掉。我只希望她不要记得我永远爱她那个承诺，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爱任何人了。
嗯，没事，我说，我到C城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那你好久能到？她几乎是有些不信任地问，我来接你，她说。
尽快，我说，到了我会联系你！
过了三四天，我还是没有任何理由外出，我以为没希望了。我未婚妻却给了我一次吵架我机会。我逮住这次机会，狠狠地跟未婚妻吵了一架，然后假装生气极了，离家出走。
走出家门，我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张去C城的车票，一路兴奋等赶到C城。直到现在剧情基本上按照我想的那样进行着，顺利极了。
我总是有些自以为是。我未婚妻也总是这样说我。
刘千千还是没来， 电话也不接，估计是不会来了，她经常这样放我鸽子。
上大学时的第一个周末，我约她一起去郊外玩，结果周六早上我们在校门口等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告诉我们她不去了，学生会有事。
狗屎的学生会，我说。
幸好当时为了避嫌我还约了李飞，李飞带着他们班上的俩女生一起来。我们四个人，勉强凑成表面上的两对，而且刚好我们只借到两辆自行车。
刚好，我假装庆幸地说，幸好她没来，不然还不好安排了。
我跟吴琴就是那天认识的。 那天她穿着一身碎花短裙，长发，淡妆，很漂亮，坐在我后面，基本上弥补了刘千千失约的缺憾。我们骑着自行车在郊外的马路上迎着初秋清爽的晨风，躺在草地上呼吸着青草最后的芬芳，而李飞领着另外一个女孩早已不知去向。
我们坐在马路边的草地上假装一本正经地讨论人生梦想，回忆子虚乌有的初恋以及分手给彼此带来的伤痛。我们还分析了为什么毕业是恋人杀手这个问题。然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抨击教育制度。顺着教育，谈到育儿的问题上来，由于观点的不一致我们差点吵了一起来，就像我们有个共同孩子，一不小心孩子让我教坏了似的。吴琴生气地说要去找李飞，为了拖住吴琴不让她此时去打扰李飞他们，我不得已做出了艰难的让步。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还答应她在她生日那天送她份礼物，才勉强稳住她的情绪。接下来的讨论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当谈到纯情派青春文学的时候，由于我忍不住骂了她的偶像，我们差点又吵了起来，幸好我反应迅速，立即做出了让步，才没有导致严重后果的发生。我只是颇具国际谴责主义手法地在内心深处小小地抗议了一下。让我自己都鄙视自己的是，我竟然从我的书包里拿零食来讨好她，那可是为刘千千准备的，我有些心疼地和吴琴把那些零食一口气吃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去找刘千千，倒是跟吴琴不时混在一起，我们越来越熟，关系越来越密切。我是故意的。
刘千千肯定是忘记了。我有点气愤生气难过失望懊悔不甘心，还夹杂着让人沮丧的失落感。最终不甘心战胜了其他所有的情绪，我决定主动去找刘千千。我突然来了精神，浑身是劲，满怀希望。我从床上窜起来，奔进卫生间里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换了身衣服，把行李箱寄存在宾馆的吧台里，然后一路小跑找到面馆，吃了两碗牛肉面……
走出面馆我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下一步该怎么走？我连刘千千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总得试试运气。反正我找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一次，我跟刘千千为了“我究竟喜不喜欢吴琴”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争得耳红面赤的。
你喜欢人家就跟人家直接说嘛，刘千千说，现在大学生谈恋爱过好一事，又不是中学时，禁止谈恋爱，藏着掖着地搞地下情，真是的。
我真没喜欢她，我说，要喜欢她我是孙子，我天打雷劈，行不？
你喜不喜欢她关我什么事啊？她说，你跟我解释什么啊？真是的。
而且，你喜欢是好事啊！她说，没到天理不容的地步啊！
而且，咱们是好朋友，她说，我还可以帮你的。
你说什么呢？我说，你再说我跟你急了。
本来就是这样嘛，她有些着急起来，有什么嘛？解释那么多干嘛？解释就是掩饰。
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真的没有喜欢她……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让她没办法再插嘴。她一生气转身就走了。
事实上，很多时候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刘千千经常这样说我，口气中带着失望和不屑。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没再见到刘千千，我以为这次她是真的生我的气了，然后故意避开我，跑到其它地方去了，真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我既因为她的失踪而焦虑，又因为她会因为其他女生而生我的气而感到高兴。
我到处找她。电话也关机，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们在学校外的古德酒吧里点了几瓶啤酒，吴琴和李飞他女朋友各自点了杯苏打水。
你知道刘千千去哪儿了吗？我问李飞。
我问完就后悔了，李飞惊讶的表情告诉我，在热恋的人心中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他们的眼中只看得到彼此。刘千千的失踪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没有影响到任何人，除了我。没有刘千千的日子，我感到百无聊赖。
我约吴琴晚上一起看电影，那原本是我打算跟刘千千一起去看的。可惜她现在不在，我倒不是找借口，没有人会拿两张电影票占着两个位置像个傻逼一样陪一对对甜蜜无间的情侣看一场爱情片的。让我略感意外的是吴琴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我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的。
电影煽情的情节，让吴琴忍不住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搞得我们看起来像对真的情侣似的。我喂可乐，加冰那种，吴琴勉强喝了一点，她悲伤的情绪才稍稍得以缓和。我松了口气。我可不会在看电影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演员们演的而已，这种赚点泪水钱的电影我可看多了。当看到男主角因为得了绝症而赶女主角走的时候，我彻底愤怒了，我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这糟糕且毫无创意的剧情以及演员拙劣的演技。我差点没被气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我的愤怒同时也来自这家电影院的荧屏不够宽大和座位设计的不合理，其中还混杂着我对我那一周生活费的心疼。
吴琴几乎是在立即将电影带给她的悲伤打住，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透露出那种雌性动物所特有的杀伤力。
本来就是嘛，我说，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煽情骗骗小女生还差不多，骗我可行不通。
吴琴鄙夷地看着我，撇嘴摇头的失望中也同样夹杂着因身边坐着一个毫无浪漫可言的尖酸刻薄的无情的男人的羞耻。
我几乎是被那糟糕透顶的剧情彻底惹怒了，依旧不依不饶地在那里刻薄地批评编剧的无才以及演员的做作，一点也没顾忌身边这个情感脆弱的小女生的感受。
最后，吴琴几乎是忍无可忍地跟我吵了起来。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很客气地把我们请了出来，却没退我一分钱。但是没关系，这样挺好，反正这种糟糕的电影我一分钟也看不下去。估计这次吴琴真的生气了，她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就直接回学校了。我真是自讨没趣。
要不是因为跟吴琴看那场电影搞得不愉快，我几乎忘了刘千千失踪这件事。可是想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没过几天刘千千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就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她的生活依旧乖乖地沿着那条轨迹匀速前进。她甚至不知道我满世界地找过她，更别说我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担心以及为了找她所吃的苦头了。她似乎也不关心这些。这让我非常生气，暗暗发誓跟她老死不相往来。我时刻克制自己不跟她说一句话，原本我可以直接跟她说的话，我也故意找人转达，我故意疏远她冷落她。
甚至为了报复她，我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吴琴，不择手段地讨好她。我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执着和真诚，不时找借口送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礼物，还主动为上次电影院的事情道歉。为了弥补她，我又陪她去电影院把上次那个电影看了一遍，这一次我终于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对这个矫情得几乎可以说是令我恶心的电影的狠毒评价（至少表面上做到了）。整个过程我小心翼翼，一言不发，生怕上次的情景又一次发生。但我最后还是在座位上睡着了。吴琴最后还是生气了，说我一点诚意也没有。天地良心，我已经够努力了。所幸的是这一次，吴琴愿意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她说的是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谨慎起来，提心吊胆地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不会吧”三个字已经提在舌头上了）——她让我请她吃饭。我暗自庆幸她不是让我再请她看电影，不然真指不定我又要干出什么蠢事来。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俩（我和吴琴）自然而然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地要成为一对儿，我也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向她提出时，吴琴出我意料之外地坚决地反对了。令我更加意外的是，我竟然还觉得伤心，有种失恋的感觉。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鬼混在一起。古德酒吧里每个周末都能看到我们。而刘千千呢，我没怎么关心过她的事，除了我发现她恋爱的那一天，我还是被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刺痛了一下，小小地伤心了一下，不过那种感伤的情绪很快就被溶解在古德酒吧的啤酒里了。之后，我几乎再没找过刘千千。
我在马路边晃来晃去，不知该哪个方向走。这时来了一个骑摩托车的，他问我要去哪？我他妈怎么知道我要去哪！我不耐烦地说，我要找刘千千。
上车嘛，他说，你上来嘛！
你认识她？我问。我有些不敢相信。
你上来嘛！他说，你先上车嘛！
我们在车站、中央公园、广场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直到傍晚时分，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摩托车师傅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可我还是满怀希望，因为我相信，我肯定能找到她。就像她每次失踪后，最终还是被找出来一样。我相信她肯定得出现在这个世界。只要她活着，我相信我迟早能找到她，而这一切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但时间没问题，我才25岁，还有他妈几十年啊！我就不信用几十年的时间找个人都找不到！
继续找，我他妈就不信找不到你！我坚定地说。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摩托车师傅实在不行了。
我只收你一半的钱可以不？他几乎是请求我说，我实在是不行了。
如果我遇见她，我一定会转告她的，他说。
好吧，我在情趣客栈308号房间，我说。我此时竟然甚至还对他和她抱有那种幻想。
我被摩托车师傅扔在车站附近的旅馆旁边。我他妈一点睡意也没有，刘千千三年前的影子还在我的脑海里晃来晃去，烦得不行。虽然一整天无功而返，但我还是坚信我能找到刘千千。我他妈就不信找不到你，我愤愤地说。我随便窜进一条小巷子里，暗红的灯光里几个浓妆袭人，花枝招展的女人坐在门口招揽生意。
“帅哥，进来看一下嘛。我们这的妹妹漂亮得很！”
“多少钱？”我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
100，进来看看嘛！她说着伸手来拉我。
我没反抗，走了进去，真的一个接一个地仔细端详起她们来。那种奇怪的优越感让我兴奋起来。我打量着她们，像是在菜市上挑一块自己喜欢的肉一样。可惜她们并不像菜市里的那些人敬业，她们不吆喝，这让我的兴趣多少减弱了些。她们根本就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像木偶一样。挑到最后，我没劲了。随便指了一个说，就她。
我把她带回了宾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完事，一直在催促我。说实话，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按照计划此刻躺在这张床上的是刘千千，而不应该是她。但我还是被她催得有些恼火。她的服务态度更是让我生气，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急着来扒我的裤子。看她猴急的样子却又让我有些莫名的舒服和骄傲。我像个国王一样傲慢地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调说：
等一下。
你真是个怪人，她不解地说。
你认识刘千千吗？我问。
谁？
刘千千，我重复说。
刘千千？
嗯，我说。
你认识她？她问。
你（也）认识她？吗？我问，有点激动，甚至有些失态。
不认识，她说，我认识她干嘛啊？赶紧点吧！
我们可以聊聊吗？我说，我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问她，刚才那一瞬间的骄傲想突如其来的高潮一样突地消失殆尽，汹涌而来的是那种无法抗拒的沮丧感。
反正就一个小时，我可没你那么闲，她说，她的语气像个女王。
好，我说。
她终于安静下来，手还在抓着我的皮带。
我在此恳求她：可以抱着你嘛，这样。我说着把她搂在怀里靠在床头，像两个刚完事的恋人。
可是聊什么呢？总得找点什么话题聊聊。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她肯又要不耐烦起来。这样一来，我反而紧张起来。我一紧张就更说不出话来。
聊什么呢？她说。
聊什么呢？我说，等我想一下。
我还是有些紧张。
我他妈紧张得都想哭了。
你真漂亮，我说，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了。总不能闲着。
我快要结婚了，我说。
我想找刘千千，我说，不搞清楚前我肯定不想结婚。
她一脸茫然，显然搞不懂我究竟要表达什么。
然后……我说。我又想不起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完全想不出来了。
我一激动，抱着她亲吻起来。她使劲反抗。我突然来了劲，她像一只小鸟一样被我死死地捏在手里。我竟然干了她。那种莫名的沮丧又汹涌而来，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也在哭，倒像是被我强奸过一样。我们怀着彼此都难以理解的悲痛完成了这场交易。
房间里再次剩下我一个人，我像只泄气了的皮球一样堆在床上，又哭了一阵，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忘了这是第几天等刘千千了。就在我快要决定放弃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以为是吴琴打来的。
喂。我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有气没力地从喉咙里吐出这个字。
喂！那声音简直就像兴奋剂。
刘千千，我找你好几天了！我差点朝床上蹦了下来。
你在哪？她问。
你在哪？我问。
我在阳光茶楼，你打个车过来嘛。她说。
好。我说。
没用二十分钟，我已经人模狗样地站到了刘千千面前。
可能是由于脸上的增值物太多，她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叫我坐下。我坐在她对面。我有些激动，心里一直在念叨：我的宝贝，终于见到你了。看我怎么弄死你。
我男朋友一会儿过来，等下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们请你。她说。
男朋友？这无疑是一盆冷水，激动变成了难受，难受变成了激动。
你男朋友？我半信半疑地问。
对啊，他还在上班，一会儿从公司赶过来。
你在电话里说你找我好几天了？有什么事吗？她问。
哦……没事，就想问你一事，我说。
哦，这样啊。
但……好像有那么个事想找你帮忙。我说。
帮忙？她突然谨慎起来。
就是你读书的时候借了我一百块钱一直没还？你还记得么？
什么？她突然激动了起来，但又突然冷静下来。
哦，这样啊，没事，一百块钱嘛，拿给你就是了。她说。
是还，我说。
你那么远的跑来C城就为这事？她有些无法理解我此时狼狈的样子。
对！我坚决地说。
她掏出她精致的钱夹，打开，从众多的钞票中随意抽出了一张说：给你。
是还我，我说。
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有利息呢？我说。
啥？她紧张起来。
利！息！我说。
多少？她以为我在讹她呢。
一百！我说。
什么？你这是高利贷啊！她说。似乎是有些不乐意。
给不给？我说着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掐向她的脖子。
使劲，使劲，再使劲，几乎是这几天积蓄的所有力量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陶北

前面蛮好,暴力结尾不符合人物逻辑.

陶北

用手机看的，再多说两句：
单相思的主人公塑造的挺好，他对刘千千的爱是真挚深沉的，因此他对更美更性感的吴琴则基本无感。
男主人公会与吴琴吵架，会对妓女动粗，但绝不会对深爱的刘千千有暴力行为。
讨要一百元钱加利息——按人物逻辑也不会发生。单相思即使知道对方无感，也会始终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并对未来抱有不现实期望，直到生命结束。
最近，国外有研究：单相思对人有益，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死因里

“那你好久能到？”/C城。成都撒？！
妓女那部分挺有意思的。
回忆部分和现时部分全都挤在一块儿了；结尾太“结尾”了。

段林

挺好看的。
主人公的口吻和视角有点笨拙的感觉，不知道是否故意为之。结尾一百块钱那里本来挺有趣的，最后那一掐有点跳，可能是前面对人物精神状态的铺垫没有顺畅的延下来。

死因里

回忆部分和现时部分全都挤在一块儿了——只是指没有空格开，看的时候意识中可能会有一到两句话的时差。

shep

我倒觉得结尾和找小姐和全篇洽和，但是力度不够——特别是和吴琴看电影及以后的几段。

整体感觉还是“小男人”了点，因此才有最后掐人的“升华”——要钱这里点到即止的写法，也可以考虑一下

黑天才

明儿看你的！

普鲁士蓝

楼上是骗子。。。

亢蒙

陶北 发表于 2012-2-21 10:25
前面蛮好,暴力结尾不符合人物逻辑.

个人认为小说本不应该有什么“人物逻辑”的，结尾在我看来算是整篇小说凝聚气息后顺理成章的“扭”。如果没有这一下“扭”，小说最终会沦为通篇在转圈而不出手的“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