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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返老还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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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3 22:28: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卡萨尼诺 于 2012-5-27 09:42 编辑


在人生中途,死亡
来测量你,这次到访
被遗忘,生活继续。但那套衣服
已在悄悄缝制中。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黑色明信片》



初五的夜里,她其实醒来了一次。可直到清晨,她才被几声炮竹震得从床上坐起来。她看见她的房门是敞开着的,两个侧面的房间门也敞着。家里空荡荡的,儿子和那个黑干干的女孩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遥遥望向门外,她发现冰箱顶上的竹编篮子里还有几盒新的越南咖啡,儿子从河内带回来的。她来到厨房,重新烧了一壶开水。其实儿子对她说过,饭前喝咖啡对胃不好,她没说话,心里嘟囔着其实并不总能想起喝咖啡这件事。她通常就是早晨起床,喝上一杯,看看院子里跳交谊舞的那群人。端咖啡这一姿势,让她觉得自己是从别的,遥远的地方来的。而这些穿着粗糙礼服的人们,好像正在跳着属于她的国度的舞蹈。然而过年这些日子,跳交谊舞的老家伙们要逛集市、打麻将,准备饭菜,怕是没有工夫出来跳的。她站在阳台边,突然觉得咖啡索然无味,甚至从里面尝出一股猫屎的味道来。


院子里最近都没有人来打扫的,爆竹壳堆了满满一地,剩下那种苍白的红。原来的看门人都辞了职。她叫儿子买的烟花,把院子里的一棵松树点着了,那天真叫人害怕。烟花点燃的时刻,火光一下子就窜到了天上,它们在院子上空爆裂开,像张网一样罩在院子上,然后,就拖着流星似的尾巴砸下来,吓得院子里放鞭炮的孩子四处乱窜。她也吓得够呛,躲进门洞里。一枚火星儿就这样蹦进了那棵低矮的松树里。看门人好歹扑灭了火,却被罚了工资,一个个气不过,大年初二就纷纷离去。年前她一直声称,儿子在越南搞房地产,挣了大钱,又要带个阔气的女老板回来。可是,回来的却只是那个深咖啡色的,扁成干的女孩子。她其实只是一个小本经营的摊贩,照理着一家杂货铺。他们灰头土脸,没给她脸上沾一点儿金。她不好意思出去见人的,就叫儿子给她买来阔气的礼花在院子里放,好像一种宣抗。到头来,却也还是砸了自己的脚。这些,儿子自然是不会理解的。他只会劝诫她,像一个衰老的长者,人不能只为脸面活着。这跟脸面没有关系,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有时不太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她追溯着那些闪亮的日子,迫切的想找到那条使她转折的裂缝。这样想着,她变得非常疲惫。年中,她很多次默默注视那个黑豆角一样的女孩在厨房里忙活。麻利的摘菜、腌制、擀面或者洗洗涮涮,从不言语,似乎也不太能听懂别人讲话。她就像一颗暗淡的星辰,一点希望也没有。她为她感到害怕,也为自己的儿子。她一点儿不想看到他们像蚂蚁一样,跌跌撞撞,在工地上、杂货铺灶台边,在一群光着脚走在土路上的孩子们的裹挟中,也怕他们萎缩成煤球渣滓,消失在古代铜钱那颗微小的窟窿里。


“破五”从来不是闲呆着的日子,她本决定打扫一下屋子,可脚始终像被流淌的松油黏在地上,不能动弹。外面有人已经出来放炮竹了,也不知道这样是否真能嘣去晦气。红壳堆里不时钻出一两个哑炮后知后觉的声响,伴随着阵阵青烟,和清晨的薄雾搅混在一起。恍惚中,她看到曲家淑正站在老远的一棵树下撞着树干,一身红,甚至头上也顶着红色的针织帽。她前几年还跟人说她是属虎的,她家那口子属羊,羊入虎口,有老死头子受的。今年她又属龙了,没人知道她到底的属相。年前,她陪着曲去买新鞋,顺便陪她把那些旧鞋打包寄给在乡下的妹妹。曲家的床下,已经没有地方容纳新鞋子了。衣柜里倒是还能容下几件新衣。这个曾经宣称自己的追求者是列车长的女乘务员,如今变胖衰老的,只剩下些新衣新鞋了。除此之外,她做事情也从来没有长性,这会她摘下帽子,叉着手扭着胖肚子,在院子里溜达起来,像一只被阉过的无冠公鸡。迷迷蒙蒙的雾下,一只黑色的录音机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花坛的石阶上,张万南正弯着挺拔的腰,在那里连接电源。几个穿着礼服的老头哆嗦着来到院子中间,而披着大衣的老太太们正矍铄的放声笑。曲走到她家楼下,朝着她,用力撇了撇嘴。茉莉花的音乐声忽然响起,院子里的“演员们”各就各位,闲杂人知趣的收起炮竹,蹩进楼栋里。跳舞的人们,胳膊被架了起来,那些不体面的大衣被放在了远处。随着音乐,十几对舞者在炮竹灰上跳起来,他们的脚像是踩在红色的云团上。旋转的舞步把雾都搅散了,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些舞者,在年初五这个早晨,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打扫那些晦气了。


张万南手里擒着的,依然是那个耳背的王玉霞——她和曲家淑,还有小胡,常在背后叫她“老聋王“。打牌的时候,她们合伙狠宰过她一次,原因是“老聋王”听不见她们对话。那自然输的很惨。不过,她倒是个蔫茄子,随人捏的。旧时,王玉霞也算是个美人,这曲家淑也承认。不过年纪渐长,疏于打扮,被曲嘲笑为不入流的王老坦儿。自从自己退出这个舞蹈团体,张万南就一直和王玉霞跳双人舞,可是,她一直想不明白,跳舞的时候,他们究竟能聊什么?王的耳朵那么背,张万南的话,她能听到多少。况且,王玉霞虽然漂亮,但工人出身,字都不认得几个,有什么共同语言呢。可他们总是笑的,有一回,王玉霞笑得嘴都抽抽了,步子也迈了错,差点踩到张万南。张万南自然不会和她聊起跟自己说的那套,她在当地晚报连载的家庭伦理小说啊,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有贴着爱情的边儿走着的那些话题。不过,他也许还是会讲起共同记忆,下乡或者生产队的生活,或者,会讲他现在所参加的驴友穷走的小分队活动。可能会讲的更有趣,而不是那些沉重的人生所悟。这样,她觉得释然了一些,张万南总能找到细微到缝隙里的乐趣,在每个人身上都能。对什么都抱有兴趣,也许是他精神矍铄的原因之一。妻子死后,他一直没有再婚,这倒和她很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张万南心中的位置是独特的,有时候却不。她需要那么一点儿与别人的不同,这样使她觉得自己可以不被看扁。她这样想着,脑子里闪过自己与张万南说起过的,那些不必出口的话,关于她的丈夫的事情。现今看来,那些私人话题实在让人羞燥,永远像一群嗤笑的孩子尾随在她身后。她开始不那么自信,甚至从模糊的记忆里再次辨认起张万南的神情。那些曾经以为是了解的神情,仿佛在变得隔远。


音乐转换到了下一首,是一支新的曲子,她以前跳舞的时候并没有听过,便悻悻地离开窗边。她把杯子搁在水池里,自顾自坐到餐桌旁,把腿伸的直挺挺。餐桌上还摆着烟灰缸,是她丈夫用过的,她把它刷的很干净。她不太经常想起丈夫,想起来的,总是他年轻的时候。背着相机,手里握着本《安娜·卡列宁娜》,同她说马列或者他淘来的俄国书籍。他后来不再是那副模样,变胖,像被鼓风机吹了起来。他吸烟的姿势也不再优雅。原本他的工作单位是在北京,后来两地分居,他主动要求调了回来。她是不想的,也没有觉得两地怎样,她的父母分居十一年,最后聚在一起,也不过成了如今的场面。可他坚持要回来,“听我说,北京不是咱们待的地方。”她听到这句话时,身子是僵的,她像被人一直蒙在布袋子里,终于被掀开,晒在日光下。后来,他渐渐多了另一样本事:把一辈子过成同一天。“他一点儿也不变通,甚至早晨下雪,要早些起来送孩子上学,他都要按着自己的时间先跑步去,然后把孩子送去学校。每次孩子都会迟到,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作息。他就是要把一辈子过成同一天。”她就是这样同张万南说的,她看着他,想从他那里获取支持,他无奈的点头笑笑。他没有说过自己的私事。她的丈夫后来得了肺癌,是烟吸食太多的缘故,他吃药,不断咳出黑痰,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三天后就走了。就像回到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死的很沉默。她和丈夫在一次相亲上认识,在此之前,她的相亲对象也都姓陈。她也曾经疑心这辈子也许会跟一个姓陈的了。那天,她从电影院被叫了出来,被迫面对一个来自未来家庭的拷问。还有现实的。现实是:她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被人举报与工厂的女工有染,躲出家门已经三个多月;妹妹被送去了山东老家,饱受虱子的袭扰。她回来这个城市,想拼贴好家庭的碎片,可是她发现自己连碎片都很难捡回来。她很累,找机会就钻进电影院里,做个英雄。她记得丈夫最初的样子,瘦、很白、穿了一件白小褂和黑蓝的卡其布裤子,不怎么说话。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在电影院旁小树林的石凳上。丈夫不知什么时候从皮包里掏出一台相机,她看出是美国货。“给你照相吧,”他说着,把相机的皮带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抱着那棵树。”她踩着凉鞋,踩着随脚步塌陷的泥土,像是走在为她铺的一张红毯上。她那时候已经预感到,可能就是他了。她轻轻搂着树,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他白色的脸上有黑影,也有亮光,有叶子的形状,他变得非常柔软。在拍照之前,她像想起什么,却又显得无关紧要的样子,“你父母都在,是吧?”“是的,不过他们今天有事,没能来,所以我姑姑来了。”他举起相机。


她的家里还保留着那架相机,她有时会敲几下,不知道家里怎么还留着这个东西。在角落,两只樟木箱子上,还有一架几乎报废的唱片机,她留下的黑胶碟,已忘记了上面的曲目。现在放起来,黑胶碟呲呲啦啦地转动,曲子跑到了别的镇子上。她其实也很想被那些遢遢邋邋的声音拽去别的地方,像张万南那样,那么大岁数,依然可以混迹在一群年轻人中,走那些荒凉的道路,躺在枯草堆里,生一堆柴火。张万南对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逼视着他,像要把他推到一堵密实的墙上,让他看见,然后带她走。张万南身材颀长,他微微弯着腰,配合着她的舞蹈,皱纹非常柔和,松弛的面部肌肉也不让人想到衰老。唯一泄露他年龄的地方是他满头的白发,没有一点儿黑的,像顺贴的银针。有时候他带棕色的墨镜,她看不大见眼睛。


她其实听到敲门声已经有一会儿了,可她现在不想动,她把两个腿交叠在一起,想着暖和一下。她知道敲门声一会就会消失。她要回屋里,把手头剩下的那个连载写完。实际上,已经可以不必再写了,因为她之前去晚报的报社,那个板块的责编告诉她,要把她的连载停掉。“要上一个写官场题材的长篇。”责编歉疚的说。她晃着脑袋,不想问为什么。旁边穿着黑色棉大衣的老头正坐在责编对面的椅子上,是那个官场小说的作者,戴着深色边框的镜子。她认得,之前这个人曾来过编辑部,找一位姓郑的记者,他在城南的市场发现了一个卖鸭蛋的妇女,卖出去的鸭蛋个保个的都是双黄蛋。这是极好的新闻源,老头那时就穿着这件黑不溜秋的外套,一本正经的说,要好好调查一下。然后,那个记者就随着他急匆匆的走了。她的鼻子发出“嗤”的一声,拍拍裤子,仿佛离那个男人太近而沾上了什么。没多久,她趴在餐桌上睡了过去。午间时分,她熬了一些粥,拌了一碟笋片,又把浇了槐花蜜的小芋头端上桌来作午饭。独自的一餐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在年里,长到连嘴都咀嚼得麻木。她索性搁下筷子,取来去年新年买的一件紫色外套,逃一样的走出家门。她去了活动室,但并不太想碰见曲家淑和小胡的,她上午没有给曲家淑开门。不过,没想她们到都在。曲家淑站在离门不远的一串挂花下面,望着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她来。见到她,便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从脖子上绕了下来,好像在示威。
“我敲了你一早上的门。”
“我没听见。”
“瞎说,我从窗子那头看见你了。”
“那是之前,后来我又躺下睡了。”
曲家淑瞅着她, “你又犯病了!”

小胡春节时候新买了双鞋,此刻她盯着脚下比量着,似乎还沉浸在买鞋的情景里。
曲家淑拉了拉她,低声说,都比量好几天了,好像谁看不到。
我哪有啊?小胡忽然从某个地方回来,争辩着说。她笑起来,皮包骨的脸上,酒窝也变成了坍塌的坑。
你家男人春节没犯病?她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她又低下头,晃动着两只脚,把它们一会并起来,一会又分开。她不过四十岁,混在这帮在墓地边溜达的人中间,似乎也老了许多。现在,她正学着将走步的速率慢下来,像老太太们那样散步,同她们讲养生节目里的食谱,中医按摩的穴位。她退役的军人丈夫,如医生所言,从人长成了植物。那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自己也说,不是得病,这位曾经年轻的,前途大好的军官是不会跟她的。她没有工作,原来只是个农村出来打工的,现在却能住在这处退休干部所在的小区里,有一处房产,有稳定的保障金,她有时候挺知足。前两年,她还能搀着他出来遛弯,那时只是偏瘫,认得人,虽然嘴一撇一撇的说不出来话,可还能笑得出来。现在不行了,还要摔东西。她有时候帮他擦身子,洗脸,看他呆滞的目光,不禁想他会不会想起以前的女友,那个得知他得了这种病,一走了之的女人。她想开口的,但怕挨上一巴掌。
先来一局怎么样,我手都要痒死了。曲家淑不耐烦的嚷道,除了没有变瘦,她一直是一副得了甲亢的模样。
她四下望了望,一桌打牌的,两个打沙壶球的,再没其他人。
三缺一,哪里打去。
叫老高呀,他一向不推辞什么的。曲家淑忽然来了精神,说着,笨拙的掏出一款半旧不新的手机,拨通了。老高是王玉霞的老伴,矮矮胖胖的,人倒是很好说话。不过最近刚做了搭桥手术。
她们先坐了下来,找来一副麻将码上,屋子里人气儿少,曲家淑被冻得缩头缩脑的。没多大功夫,老高便抹了锃亮的背头,像往常一样穿的一丝不苟的出现了,见了她们,还滑稽的敬了一个军礼,惹得曲家淑咯咯笑。除了面色发白,他没有显出什么别的病态,并且似乎极力在掩饰自己没有生病的样子。老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谁得了病大家都要议论一下,唏嘘唏嘘的,其实都在捡笑话。没什么人会真正关心一个病人。
及时雨啊老高。曲家淑在座位上颠了两下。
老高讪笑着点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没说话,冲他眯了下眼睛,好像沙子嘣进眼皮里了。你最近怎么样,我们去看你,被你儿子挡在病房外面,怕打扰你休息。
他们呀,本来没什么事情,非要搞到医院去。
她轻松的码着牌。我那天去,看你身上插了好多管子,不严重吧?
老高顿了一下,不严重。
我看也是不严重,要是严重,老王还能天天出来跳舞啊。曲家淑插进来,笑道。
老高没作声,他想起王玉霞在家的样子:电视机轰隆隆,台湾演员的叫嚣声在屋子里来回逛荡,她坐在藤椅上,依然木讷萧索的样子,好像外星人看不懂地球的俗世。也难怪她没文化,并不清楚自己的病,却总露出你不要这样大惊小怪的模样。
高叔,你最近还是别太劳累,不如请个保姆来。
我们现在,衣服也有洗衣机洗,想吃什么都自己做。用不着保姆。
她瞥了一眼老高的肚腩,住院几个星期,他的啤酒肚也不曾下去。做心脏搭桥还有支架手术的,十个有八个是因为饮食上的毛病,太油太腻,贪饮甜食,或者戒不了的烟酒,都是这病症的由头。老高爱吃是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的,过去后勤部的长官,大多没法舍弃大鱼大肉的习惯。她突然想之前老高的一个传言,据说老高喝醉酒,最喜欢跳朝鲜舞,说朝鲜话,当然,他的朝鲜话只能让身边的警卫翻译。
老高,等你病好了,也去跳舞去吧,你还有朝鲜舞的底子。一来是个锻炼,二来也可以和老王做个伴。
老高呵呵笑起来,摆摆手说自己还要在家做饭。她其实知道,这些年,家里的事情都是老高自己在操持,老聋王除了打个牌,跳个舞,出去这个院子,连个医院都找不到。
我看啊,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你家老王也不管管。曲家淑愤愤的打出一张幺鸡。
老高没说话,岔开了话题,询问她为什么不再回去接着跳舞了。
她看着手里的牌,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胳膊老腿的,还是自己在家保养好。
老高似乎专心的打起牌来,一时间,活动室只听得到碰牌的声音。他连赢了几把,曲家淑有些坐不住了,不断地抱怨冷。


她的心思跑到了别的地方,脑子里都是破五要干的事情,鸡毛掸子在她的头顶上方骚动起来,蜘蛛网被一并卷走,破破烂烂的抹布蹭着地板,把地板擦掉了漆。拧水,换水,泼水,所有的房间都被水冲刷着,什么都变得光亮,只剩下太阳把水渍晒干。地板明亮晃眼,看上去非常的滑,肯定有人已经在上面摔倒过。破一破,破一破,她想着,像是要把什么狠狠地捅上一刀。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原因,她简直要哆嗦起来,一声尖叫似乎要从她耷拉的乳房里嘣出来。她打出一张牌,强制性的伸直手臂,不让那点哆嗦跑出来。她想起曲家淑家里乖巧的孙女来,有一日,女孩儿嗲嗲地跑到活动室来,告诉曲家淑小学校里的大事件:一个平日非常内向的女生,突然在吉他课上大叫起来。她偏着头,仔细的听曲家淑的小孙女继续讲。那是一节非常糟糕的吉他课,本来教室里,同学们正练习《爱的罗曼史》。只是初学的孩子,很多不在调上,各自为战的演奏,难免乱糟糟的。大概就是声音嘈杂的缘故吧,那个女孩儿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大声哭喊,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她心里想着那副情景,那个女孩儿涨红的脸还有蓬乱的头发,拨浪鼓一样的脑袋。哀嚎声像是敲响的一记丧钟。她闷在麻将桌的旁边,想象着,一边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么?你还要再叫吗?她此时甚至恨透了麻将这种运动,这是和死贴近的玩乐,随处打发出去的时间把她一步步向死逼近,直到房间里耗尽最后一点热气和氧气,人们就得憋死在里面。

她因为这憋闷差点瘫倒在椅子上,老高和曲家淑的笑声变得非常远,而小胡的鞋子却离她越来越近。她被这种无力的下沉感攫住了。她在打牌的间隙努力扬起酸痛的脖梗,望着空荡荡的室内,仿佛一只被铰断翅膀的昆虫,扑棱棱扑棱棱地打转。她想到,从来这种无力感都存在的,傍生在她的躯壳上,与她形影不离。她到这个岁数,知道改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一直没能改变什么。这些年,她都做了些什么呢?没法管教好儿子,让他好好读书,走一条寻常的路,上大学工作结婚。他跑去了越南,她意识中那些穿着粗糙布料人生活的寨子,甚至还要娶一个当地女人,在那里扎根。她也照料不好丈夫,不知道时节温度的变化,不知道该给他添衣服,也不知道他适合穿什么。当他被食物和酒精逐渐充起来的时候,她也仿佛后知后觉,似乎他是一夜之间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她永远烧不好菜,米饭里永远搁过量的水,豆腐永远切的琐碎如同地上杂乱的渣滓。她时常觉得自己并不生活在这里,周围的一切都如此陌生并且没有新意。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里,要栖息在哪里,是要在树上搭一个巢穴吗?她一直被人推搡着,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甚至连舞蹈队也将她驱逐出去。


她还记得那个下午,老干部迎新春文艺汇演之前的下午,她和张万南走在河边的坝上。路上的枯草埋在黑灰色的雪下面,水势低的岸边,冰块张牙舞爪的爬在河岸的石头上,凝固在那个扑腾的动作上。他们走过的路,在冬天,依然扬起很大的尘土。张万南推着一辆自行车,后面的包囊里面是他自己做的风筝。他们说着话,来到那个空旷的场地,她挑了白色蜻蜓的风筝,那是她多年以后第一次放风筝,她已然忘记了那些技巧,从而显得怯懦而羞惭,张万南教给她要领,她便撑起手,让那天好的风势将风筝带动起来。白色的蜻蜓随即飞起来,张万南在一旁满意的看着,她自己也觉得很高兴。张万南对她说,你看你,脑子灵光,一学就会,不必害怕明天的比赛。她其实不太担心自己的舞蹈,只是自己刚刚参加这个舞蹈队,明天的比赛,她顶替了另外几个舞蹈队比她先来的人,心理上需要有人打气。不过,她很感谢张万南为她说话,力排众议的非要她参加,她自己也觉得比很多人跳的好,虽然身段不再婀娜了。明天,她将是张万南的舞伴。她扯着风筝想着,不自觉也露出些笑。她一直没有站在舞台的机会,也没有机会让很多人注视她,早年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受了很多年冷眼,走路都要猫着身子。后来,在板报、报纸上发了几个豆腐块的文章,也不好擎着报纸挨家挨户的炫耀。她像一直隐藏在一块帷幕背后,等待着这次大幕拉起。


比赛是在上午,他们被安排在临近尾声的时候,很多老太太被画成了扭秧歌的村妇,她也一样,甚至老头子们也涂了红脸蛋,粗浓眉。舞蹈队一个队伍一个队伍排在后台,台上的音乐声掩盖了后台的嘈杂。她自己站在一边,想着一会儿曲家淑她们就会看到自己了。她脑子里还闪过跳了无数遍的舞步,她很确定自己不会迈错步子。队伍一点点向前移动,身子也变得更冷一些,她和另几个舞蹈队的伸展着手脚,看到白气不断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冒出来。后来,她们的列队散开,变成一条窄长的排列,两两搭档站在一起,张万南这时候将她的手拉了过来,他们一起沿着后台的走廊,一步步走向舞台。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她想着也许是灯光作祟的缘故。一切轻飘飘的空气,将重量压在那只被握着的手上,而那只手,仿佛正牵着一根牢靠的树桩。音乐声奏起时,她看到张万南的脸在灯光的摇晃下,变得滑稽起来。像一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他的面部,似乎因过度兴奋而变得抽搐,夸张的面部表情甚至让她有些害怕。不过那一刻,她似乎是勇敢的,她的目光迎上去,碰撞着那些表演性质的光芒,她咧开嘴,仿佛被春天的裙摆搔过了唇角。她旋转起来,眼前一会是头顶的灯光,一会是看不见的台下,她有一霎是晕眩的。她感到一股无比的荣耀感,像回到自己青年时代,在电影院里的臆想。如今,她真切地感到那些灼灼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她将目光收回到张万南的脸上,那张依然亢奋的脸,她本想给他一个微笑的。他今天非常反常,动作夸张的挣扭着,她的肢体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逐渐跟不上趟儿。那张脸上的沟壑与被涂抹的红光,逐渐鲜明起来,像是反讽的咏叹,她突然意识到,在衰败的土壤上,开出的花也是渗透毒素的。她看着眼前一切不真实,虚晃的灯光,攒动的人头,还有自己被魔鬼擒住了的身体,像散架的木偶一样毫无生气可言。张万南的动作似乎是要逐渐折断她,摧毁她,她的脚步慌乱起来。他们有跳回到舞台的中间,错乱的脚跟蹭着舞台残破的地板裂缝,在张万南扶着她的腰,将她沉重送下的时候,她为了支撑,而感到脚跟小的震颤,她听到一声微微划破的声音,像是一根琴弦的崩裂,当她缓缓的直起身,转到下一个舞步时候,她的一只高跟鞋被这样拴在了地板的裂缝里,孤零零地停着,看着她走远,看着她旋转,直到台下响起哗啦啦的笑声还有零散的巴掌。


舞台就是这样被钉上了一只高跟鞋的。


老高已经张罗要回家做饭了,他的桌垫下面收了一厚厚的一摞,曲家淑不耐烦的摆手。她自己不知道是输是赢的,只是看到桌垫下没有余钱了。老高先走一步,曲家淑和小胡陪着她走在后面,曲家淑还在为那点小钱唠叨,怨自己把老高找来,又怨舞蹈队大早晨跳舞影响她休息。她被曲家淑的唠叨吵闹的脑子要裂了。她很想停止这一切,她烦躁的根源,就是舞蹈队,她不想再听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了,就像那个在教室里面,突然恸哭起来的女孩。她也想站在窗台,冲着院子喊上一声,你们给我停下。
他们不能再这么跳下去了。
什么?曲家淑扭头看向她。
不能再让他们这样跳下去了,你没听见么。
你想怎样?
报警。


曲家淑和小胡当天晚上就跟到她家去了,她们坐在那张桌子上,兴冲冲的喝着越南咖啡。她们吃了一盘盘葵花籽还有开心果,商量好了一致的口径,扰民,就是这样。她们干了一杯越南咖啡,然后,曲家淑装着胆子,给110拨了电话。扰民。她一再强调,院子里的人们已经被吵得不得安宁了,大家都很气愤,老年人最忌讳的就是被打扰休息。曲家淑尖利的声音,在她的屋子里胀开,她听得面红耳赤,像是听到了最让人兴奋的情书。电话那边的警察很为难的说,可是这是好事。但他表示,第二天会到这边来看看。


早晨,警察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舞蹈队刚出来跳没多久,她和曲家淑,还有小胡坐在活动室里,等着找个机会偷偷把警察截住。不一会,她们便从窗子看到,警察被舞蹈队的人团团围住,录音机的喇叭已经被停掉。她看到张万南好像很激动,连连摆手,舞蹈队几个老太太也扯着嗓门,不知道在嚷嚷什么。曲家淑在一旁看得着急,也不敢出去,怕被听出来自己是昨天打电话的人,她拍着胸脯说自己幸亏没有留名。警察一会就蹩进楼栋,询问情况去了,她们本想堵住那个警察,但始终周围有人,她们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后来警察走出来,似乎很高兴的对舞蹈队的人表示,情况不属实,这是好事情,大家都支持,叔叔阿姨们可以放心跳。人群里爆发几声叫好,她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众人的掌声,像被人在后背敲了一记棒子。不能就这样结束的。她已经被拉进了一条必须走下去的钢丝上,停下来也是摔死。小胡在一旁显得很犹豫,虽然院子里的人平时待他不算友善,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曲家淑也想不出法子,不再抱怨影响睡眠的事情。


她自己坐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屋子里,一遍遍的想到那只钉在舞台上的高跟鞋,想到台下的哄然笑声,张万南错愕的眼神,还有舞蹈队的嫌怨,没有人帮她捡回那只鞋子,时间在那时停顿了一下。令她遗憾的是,连张万南也没有对她伸出援手,他拉着她依然在跳,仿佛穿上了那只停不下来的舞鞋,任凭她踉踉跄跄的跳着,她像被其他浪潮甩掉的一只笨拙起伏着的浪花。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她想到她的屈辱,并为她的屈辱感到不值。她摊开纸,并不是她之前所用来写连载的稿纸,而是随便撕了几张笔记本的纸,写起来。她花了两个小时,写好了那张新闻稿子,《院子中的舞蹈惊扰了谁》。她虚构了大量的人物,对话,以及意见,仿佛一封联名状告的信件,最后署名是高先生。她把这封信带去了报社,说自己打听到了一个小道新闻线索,一个家属楼下的舞蹈队打着健身的旗号,严重扰民,楼道群众敢怒不敢言。她还提及,在这个组织内部,还有些败坏风俗的勾当。之前与她交往的编辑,看到这篇稿子,显得兴奋异常,表示要跟她走一趟。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像是瞅一条正在交欢的狗。没有必要,她斩钉截铁的对那条狗说,我给你几个电话,你打了就会知道情况。


报纸出来以后,引起了不大不小的争议,舞蹈队虽然照常进行,但涣散了不少。后来,社区干休所的领导,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服舞蹈队的人,停掉了上午的舞蹈,改到下午。稀稀拉拉的舞蹈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后,甚至下午也很少有人来了,三三两两的舞蹈里面,有张万南的身影,但老聋王已经不在了。他常常更换舞伴,或者干脆就坐在录音机旁发呆。院子似乎处在一种矛盾的噤声状态,看上去它仿佛安静了,可是多了些鬼鬼祟祟的影子,让人看得不利落。她隐隐听说,老高家打的不可开胶,素日蔫搭搭的老聋王,居然叫嚣着要和老高离婚,楼栋里面都传言,说报纸上的匿名信是老高写的,因为院子里除他之外,再没有一个还健在的老高了。她和别人聊天,悄悄说起老高,人们都是鄙夷的神情,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们都感叹着摇头。她显然有些慌了,实际上,那个匿名,根本就是她随手一写,并不是有心要嫁祸谁的。


初春的时候,她和曲家淑上街买菜,看到一辆白色的救护车从院子里闯出去。下午,就听说老高心脏病发作,已经去世的消息。她失手打碎了冰箱里的鸡蛋,蛋液撒了一地。她明白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就像她之前不要它结束一样。老高的儿子在老高去世后不久,去报社询问了那则新闻的来历,事情就是这么轻易的败露了。院子里的人们,压抑在沉闷的空气中,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打着招呼,可实际上,她和曲家淑,还有小胡,被孤立了起来。她们像是扫把星一样,走到哪里都碰上一阵阴阳怪气的笑。

她很久都没有出门,也不去找曲家淑她们。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一直挨到冰箱里片菜叶也没有,便趁着傍晚多数人都在做饭的时候,去已经快要停息的市场买些被人挑后剩下的菜肴。她一度害怕看见门口被贴上什么大字报,或者驱鬼的黄色符条。后来,当她已经两个月没有洗澡,家里被一大堆杂物淹没时,她才仿佛突然好起来。那天早晨,她走出院子,发现院子里新来了开门人,毛绒绒的柳絮被看门人的扫帚扫成了一堆,像被干燥过的蛤蟆卵。她渐渐知道,小胡的丈夫没等到立夏就死了,小胡正准备卖掉房子回农村老家。而曲家淑则被查出了和老高一样的病症,躺在家里的一堆鞋盒子上面,害怕的要死。她想着,自己倒是很清净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儿子也很少的电话。她出来的这几天,隐隐的听到有人在背后说,那三个人啊,好不了,一个挨一个,报应都要来的。她好奇地听着这诅咒,仿佛真的有什么要来了。她现在时常做梦,梦见的都是她们几个一个挨一个的死了。梦里觉得很恐怖,醒来,却觉得也没什么。等死么,谁还不是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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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5 15:51:45 |只看该作者
刚出差回来,本打算看,怎么也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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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5 16:41:34 |只看该作者
昨天睡前看了半篇,今天上来就没了…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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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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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5 19:51:22 |只看该作者
太过分!自宫算什么……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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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6 13:16:14 |只看该作者
难道去参加港台比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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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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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7 09:46:07 |只看该作者
呃……不是。。
是之前那个版本太难看,我自己又改了名字,调整和删除了一些内容发上来,不过,看来还是依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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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虻  一点也不难看,写得太好了  发表于 2012-5-27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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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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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7 22:27:3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2-5-27 22:28 编辑

写得非常好!期待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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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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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8 01:54:34 |只看该作者
我以为你发新帖子,这次确定不删了吧。。
这几天忙死了,好多好小说没来得及看,过两天再把功课补回来。刚刚瞄了一眼,看到曲家淑,在想名字好熟啊,原来有个讲话很快的大嗓门姑娘叫曲家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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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尼诺  呃。。。。  发表于 2012-5-29 22:57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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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9 14:44:09 |只看该作者
借卡萨尼诺的<返老还恶>聊聊语言习惯。自己伪写了前三段。


中途,她醒过一次。到了清晨,起身后,她才看见自己的房门敞着。同时侧面的门也半敞着。儿子和那个干巴巴的女孩已经不在。客厅的冰箱顶上的竹编篮子里还有几盒新茶,儿子从河内带回来的。她来到厨房,远处还在响炮竹,她开始烧水。儿子跟她说过,饭前喝茶对胃不好。当时她没说话,心想念叨着,摆在那么高的地方……恐怕自己也不会想起来——当然,如果自己还记得,她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边啜茶,一边看看院子里跳交谊舞的那群人。不过年间,跳交谊舞的老家伙们要逛集市、打麻将,准备饭菜,怕是没有工夫出来跳的。她望着窗口,试图寻找是谁家还在放炮竹。水快开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煤气关了。


这里,我把咖啡换成茶。即便是咖啡在后续的文中会担任某种功能,但顺序的阅读仍然会让这个开头里的咖啡有违和感。


院子里全是炮竹爆炸后的残留物。她也叫儿子买的烟花,结果把院子里的一棵松树点着了。那天真叫人害怕。烟花点燃的时刻,火光一下子就窜到了天上,在院子上空爆裂开,紧接着网一般笼罩在头顶,最后拖着流星似的尾巴砸下,吓得院子里放鞭炮的孩子四处乱窜。她也吓得够呛,躲进了门洞。一枚火星儿蹦进了那棵低矮的松树。门卫扑灭了火,却要罚了工资,大年初二就纷纷离去。年前她一直声称,儿子在越南搞房地产,挣了大钱,又要带个阔气的女老板回来。可是,回来的只是一个干巴巴的女孩。事实上,女孩家只有一个不成规模的杂货铺。当她看到越南女孩的脸,她就已经想象出那家遥远的杂货铺的模样,陈旧,毫无生机。到头来,没给她脸上贴一丁点金。她执意让儿子去买昂贵的礼花,最后反而让自己更难看。儿子劝她,人不能只为脸面活着。这跟脸面没有关系,她自己知道。


这里,去除了原文中的后续部分为了让之前的文字更“好看点”。当然,对于越南女孩的描述(或细节),如觉得有必要,可在后面的段落中一点一点地渗进去。


“破五”从来不是闲日子。她正犹豫要不要打扫屋子,外面又有人出来放炮竹了,青烟中,她隐约看到曲家淑站在老远的一棵树下撞着树干。一身红,甚至头上也顶着红色的针织帽。这个女人前几年还跟人说她是属虎的,她家那口子属羊,羊入虎口,有老死头子受的。今年她又属龙了,鬼知道她到底属什么。年前,她陪着曲买新鞋,顺便陪她把那些旧鞋打包寄给在乡下的妹妹。曲家的床下,已经没有地方容纳新鞋子了。衣柜里倒是还能容下几件新衣。这个曾经宣称自己的追求者是列车长的女乘务员,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怕是只剩下些新衣新鞋知道了。除此之外,她做事不长性,这会她摘下帽子,叉着腰,在院子里绕圈。等曲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迷蒙的烟雾,一只黑色的录音机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花坛的石阶上,张万南出现在烟雾的另一端。他正弯着挺拔的腰,在那里连接电源。很快,几个穿着礼服的老头哆哆嗦嗦地来到院子中间,而披着大衣的老太太们放声朗笑。曲走到她家楼下,朝着她,用力撇了撇嘴。茉莉花的音乐声忽然响起,“演员们”各就各位,旁人知趣地收起炮竹,蹩进楼栋里。随着音乐,十几对舞者在炮竹灰上踩起脚步,像是在红色的云团上跳舞。旋转的舞步把最后的那一丝雾搅散了,她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在年初五这个早晨——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打扫那些晦气了。


这里,比较大的改动是把原文的“随着音乐,十几对舞者在炮竹灰上跳起来,他们的脚像是踩在红色的云团上。”改成了“随着音乐,十几对舞者在炮竹灰上踩起脚步,像是在红色的云团上跳舞。”


后面的文字与我的设想差异太大,故不再继续。总结一下,就前三段而言,我觉得,可以剔除关联性不大的描述,把文缩紧一些。从阅读的角度,删掉了不少“的地得”和“了”。对于某些句式(从我的语言习惯上)进行了调整。另外,可能是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我本想把文中的长句一一破开,但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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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冬  还是原文好  发表于 2012-6-5 11:00
卡萨尼诺  嗯,谢谢你,我再想一下。:)  发表于 2012-5-29 22:58
我两次横渡冥河;
在俄尔普斯的琴弦上翻转
奏出圣女的叹息与仙子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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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29 18:42:57 |只看该作者
待学的复杂的叙事和喜欢的冷峻犀利和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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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尼诺  其实这个不怎么复杂的,呵呵,互相学习。;)  发表于 2012-5-29 23:01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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