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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一件白衬衫,和杨毅走在街上,下面的牛仔裤紧绷着双腿。我俩准备去找工作。街上行人不多,这时候已经黄昏,每个人都想回家去吃晚饭。
我和杨毅借口出来找工作,其实只是想一起来逛大街。一路上我俩遇到了很多男孩,他们成群结队地逛大街,染着黄毛,手臂上纹着太阳或者各种凶猛的动物。我和杨毅一看就和他们不一样,不过我们见了面都会打招呼,就如同多年的朋友一样。有人还给我俩发了几根雪花烟,他们都知道,我和杨毅也是混这条街的。
其实准确的说,只是杨毅。他的战绩可以娓娓道来,两年前一拳把别人的左眼打瞎了,去年在上海把汽车站领导拖到厕所里揍晕过去,今年更是出格,打架时学着泰森,咬掉别人的耳朵。不过,他喜欢和我在一起,因为只有我不怕他。
他曾经问过我无数次,为什么不怕他。别人都觉得他是个冲动的疯子。我回答他说,我们是同类。他摇摇头表示不相信,他没有看到过我生气,哪怕是挥挥拳头。
我俩本来沿着一排排商店门口晃荡,走着走着便跑到了河边。
那条街道紧挨着一条河。记得几年前,河水边一到夏天,蚊子们如同满天的星辰,附着在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在老人的记忆里,河本是清澈的,女人在岸边洗衣服,而男人们则喜欢跳进河里边洗澡。老人说,它是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
不过后来,在一次大张旗鼓的环境整治中,人们抽干了它的血液,然后重新注入新鲜的水源。在旅游经济利益下,它获得了新生。河边杨柳依依,路上的行人投入了它的怀抱。不过,它依然深深地记得自己的过去,也深知自己的未来。每当它想放任自己,重新堕落时,人们就给它换一次血,不知道这是不是它所期盼的。
钓鱼的男人说,这两年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也听不到青蛙的叫声了。
路灯有规律的把明亮倒影在河面上,闪烁地如同星光。忽然,杨毅停住了脚步,我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扭头疑惑地望着他,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面。我回过神,看到面前不远处站着三个男人,他们手上都拿着棍子,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存在,都笑嘻嘻地盯着身后的杨毅。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杨毅又惹事了。
四周没有人了,那些小混混都躲得远远的。我们面对着互相看了一会儿,忽然杨毅冲了上去,一拳击中了其中一个男人的下巴。其他两个人愣一下,便狠狠地挥起棍子朝杨毅砸去。杨毅根本就不躲闪,迎着乱棍又扑向另一个穿花衬衫的人。杨毅那一刻真的像个发疯的野兽,把人扑倒后便一拳拳往脸上招呼,完全不顾背后那两个男人。眼看地上的人就快不行了,最后一个男人急了,一阵乱棍砸在杨毅的脑袋上。
我看到杨毅的头上渗出了一些血。
他站起身,抬起头,擦了擦流到眼皮上的血,然后神情呆滞地看着打他头的那个人。男人起初被杨毅看的有些害怕,站在那里不敢动。不过他很快发现杨毅已经站不稳了,两只脚都在不停地发抖。他又露出了笑眯眯的样子,知道复仇的机会来了。不过他还是很小心,慢慢地挪着步子靠近杨毅。杨毅咬着牙,仿佛在暗暗积蓄着力量。他大喊一声,不知道准备干什么,但瞬间又一棍子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次他没撑住,倒在了地上,硬挺挺的,就像死了一样。
我站在河边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我一直没有去帮杨毅,只是看着,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打架。很多年,我喜欢身后的那条河,我觉得自己就和它一样。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我看到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蹲下身,慢慢举了起来。我这时才真正地恐慌起来。我不知道杨毅到底惹了谁。我像个小丑一样,朝那个拿匕首的男人跑了过去,不过当我还没碰到他时,已经晚了。匕首捅进了杨毅的胸膛。杨毅忽然有了反应,头和脚如同触电般朝上一弹,双眼瞪得大大的。那模样让我十分难受。我站在了杀人犯面前,不再敢上前一步。
杨毅在死前无力地抗争后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我这才仔细地看了看那个杀人犯的模样。他穿着黑色背心,肌肉结实,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一双残暴的眼睛。
他把匕首拔了出来,忽然用力地剁下了杨毅的左手,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了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他用衣角把匕首上的血都擦干净,拎着塑料袋扭头走了。临走时,他非常藐视地看了我一眼。
地上躺着的除了一个死人外,还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他们被自己的同伴抛弃了。而我站在河边,望着地上的尸体,心里默默想着,自己肯定也被杨毅抛弃了。
我选择了逃离,趁警察还没有来。我沿着河往北走。晚风吹打着我的脸,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天渐渐暗了下来,暮色沉入大地,四周空寂无人。我第一次认为,这个世界再没有自己的居身之所。我有几次恍惚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家,不过很快又淡忘了。我觉得自己眼前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
不过事实证明,那条路很快就到头了。我看到那条河朝右拐弯而去,而我走的这条路却向左了。在路与河之间,隔着大片的泥潭,散发出腐臭的味道。我在转弯处停下了脚步,被一堵墙上的广告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招聘广告上面写着:高薪招聘社区保安,详情面谈。字后面画着一个粗大的红色箭头,直直的指向旁边的一条巷子。我并不是想找工作,和之前一样,只是不想那么早回家去。
巷子很短,我没花几分钟就走完了它。巷子的尽头通向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片拥有几幢楼房的社区。本应该有人站岗的门口没有人影,我很轻易地走了进去,眼前是一片水池和广场。几盏明亮的路灯下有一个高高的演出台,上面空无一人。广场上放着舒缓的曲子,很多居民都带着凳子坐在水池边聊天纳凉。灯光照在水面上,隐约看见无数条金鱼的尾巴在晃动。我穿过这片热闹的广场,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这里似乎很久没有陌生人来到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胆子最大,他把我拦住了,问我:你好像不是这里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来找工作的。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我,最后指了指广场角落里的一间屋子说:去那里吧。
我来到那间屋子门口,发现门锁着。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身边的一个老婆婆笑着说:你得使劲地敲。于是我便用两只手砸起门来,门上的灰一片片地脱落。里面终于传来一阵躁动,然后是脚步声,吱地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很昏暗,屋顶上一个电灯泡发不出光,却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刚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空气里的二氧化碳让人窒息。屋里到处是胡乱扔着的衣服和方面袋,贴着墙,有几张上下铺。我站在窗户旁边,几个男人躺在床上,扭头望着我。他们的床边放着保安服装。给我开门的男人刚刚回到床上,他似乎一刻都不想从被子里出来,只是把脑袋转朝我,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开始重新掂量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冲动。但我还是对他说:我想来做保安。几个男人听了我的话,互相看了看,都仿佛一个笑话般大笑起来。“你们听到了吗,他想来这里做保安,第一次有人要来这里做保安。”那个开门的男人对脚边床上的另一个人说。
“难道不行吗。”我皱了皱眉头。
他不笑了,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而且在这里当保安很轻松,没事时可以整天睡觉,不用干活。不过工资很低,每个月包吃包住才八百块。”
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说:“关键不在这里,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又要招新的人吗。”我摇了摇头。
“因为原本睡在我上铺得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让他的脸上露出忧伤的神情。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很久才缓过神来。而我在屋子里待久了,似乎也习惯了那股臭味。
“他死了。”男人最后说了这三个字。
屋子里的人和东西都安静了。我们都听见屋外的广场上放起了广播体操的曲子。一时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忽然开始想念杨毅。
“我们去广场上做体操吧。”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没有经过脑子思考的话。
他们愣住了,都转头看着刚才和我说话的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头。他说:“很久没有活动活动了,大家穿衣服。”于是他们开始掀开被子,穿起蓝色的保安服,戴上酷似公安的帽子。
一群保安来到了广场,我就和他们站在一起。他们和周围乘凉的居民似乎相处的不错,互相打找招呼。曲子是从不远处的演出台传来的,上面放着一台旧式录音机,磁带在里面转动,几个老人正做着健身操
我们排成队,然后按着曲子的节奏跟着做了起来。我们的动作都很粗笨。
周围的小区居民一开始都围着我们看,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保安们朝他们笑着,喊着:“大家都一起来做吧。”一些大胆的人便加入了做操的行列,最后羞涩的女人们也开始跟着跳了起来。整个广场成了一片欢乐地海洋,所有的人们都整齐地做着操。直到现在我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场景依然感到无比的兴奋。在音乐里,在人海里,孤独被融化的干干净净。
“你是这里保安的头头吗?”我在音乐里大声对身边的男人说。
他看着我,似乎没有听清。
我又大声问了一遍。
他也大声地回答我:“不是。头头出去办事了。”
话音落下,巷子那边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拖着疲惫的步子慢慢走进社区,在明亮的灯光下,朝演出台直直地走去。我认出了他的脸。
广场上的人们都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录音机不知道被谁关了,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话语和动作,目视着那个男人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上演出台。四周安静。
他终于来到了高高地台子上,站在中央。灯光照着他的脸。人们看着他,一阵窒息。
忽然,他高高地举起了那个黑色塑料袋,昂起头,一脸骄傲。一只沾满血浆的手从里面滚了出来,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整个广场在一阵沉默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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