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黄叶

一

这是一个秋天里的夜晚，没有风，在这个沿海的南方城市，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犹如夏日。夜晚躺在略显逼仄的房间里，仍然能够感觉到一股憋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拉拢的淡蓝色窗帘把房间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却挡不住窗外不熄的霓红灯光，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真正的夜晚，没有所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论你身在何处，总似乎有一些渺茫的光亮犹如希望。
很小的一个单间，房间里静静的，唯有墙壁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不知疲倦的走着，罗小四突然醒来，从睡梦中坐起了身，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再一次梦到那个无数次的画面，恍惚中他又来到那一片神秘的沼泽地里，四周都是醉人的绿，不远处低矮的胡杨树枯枝如老人般静静的坐在流水旁，草地清翠，在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射下仿佛要溢出油来。
那个声音把他带到这片神秘的沼泽地，妖娆的犹如水草的声音，唤着他的乳名。可无论他如何找寻，终难以找到声音的源头。
罗小四在草地里茫然四顾，到处都是绿，醉人的绿，铺天盖地的绿，无所适从的绿，罗小四在这逼仄的绿里开始狂奔，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向他包围过来，他陷入沼泽的泥潭里，一寸寸的往下深陷，然后他疯狂的挣扎，在汗水中醒来。

二

此时的黑夜如寂静的流水般趟过午夜，汗水亦如黑夜般趟过凌晨两点多的罗小四额前，他颓然的靠坐床头，静静的点燃一支香烟，女友正在身旁熟睡着，发出细微的鼾声，偶尔的转身，旖旎着两声呢喃。忽明忽灭的烟头照在她的脸上，一切显得那么地安详。
罗小四被汗水打湿的背心很快被夜的闷热和体温烘干，钟鸣三响，他再次躺下，瞌上双眼，
与周遭隔绝，梦境却也遥不可及，一宿未眠，然后在天明起轻声爬起，在那间窄小的卫生间里刷牙、洗脸。抽水马桶的轰鸣声宣告黑夜的终结，新的一天降临了。
罗小四的职业是编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也算个跟文字打交道的文化人了，在一家大型加工企业负责内刊的组稿和审核。
每天，他必须在七点钟之前起床，一般他习惯定三个闹钟，六点五十一个，六点五十五一个，七点一个，而通常的他会在六点五十之前就洗漱完毕，出门的时候，第一遍闹钟响起，然后他会逐个按掉，所以说一般而言，闹钟对罗小四的意义只是个心理安慰。
他担心睡过头，曾经一次，晚上突然性起，跟女友翻云覆雨，折腾了一次又一次，说来，他也不是个精壮小伙了，更不是没有经历过世事的初哥，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们又如少年般做了个酣畅淋漓，直至筋疲力尽骶骨撞得隐隐作痛方才睡去。次日醒来时已是七点三十，牙也没刷，穿上衣服拿起包便往楼下狂奔，不料晚上折腾得过于辛苦，两膝酸软，又摔了一交，哪来得及顾，匆忙拦了辆的士便往工厂赶，打卡时刚好八点零一分，花了三十五的的士费终究未能保住五十块钱的全勤奖。

三

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罗小四极度的不适应，感觉一切都是脏的，地面是脏的，树木是脏的，空气是脏的，连外卖也是脏的。而人不但脏，且显得土了，统一的灰色厂服，机器一般的打卡上下班，铃声一响上班了，再铃声一响下班了，排成队的进入食堂，吃那汤水混杂的午餐，整个过程，仿佛高中物理课上的条件反射实验一般。
若不是为了能跟相交四年的女友在一起，罗小四也不会不辞辛苦地从老家四川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更不会辞去稳定的事业单位职员工作到这里颠沛流离。起初，他在市内找了份房产中介的工作，每天穿得西装革履的奔波于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跑着一间又一间的楼盘，提着个公文包，感觉挺像那么回事，可是后来跟朋友喝酒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这个形象代表着的就是傻X，很幸运的，罗小四只做了三个多月的傻X，最终没有卖出一套房，被吵了鱿鱼。
后来，他又去了一家装修公司，老板是他之前做中介时的客户，四川重庆的老乡，待人和善，但是再怎么和善的老板见了不争气的员工都难以有什么好脸色的，最后罗小四终于扛不住，写了张辞职书，四川老板也终于如释重负的对他进行一番开导说：好男儿就应该这样，多尝试，敢于历练，志在四方。
于是，罗小四在先后尝试过保险、金融，历练过保健器材、电子商务之后，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压根就不适合做业务，以他木讷的性格和笨拙的口才，做业务简直就是对这个职业的侮辱，他因此而心灰意冷，茫然躇躅起来，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打着游戏杀怪，在虚幻的网游世界里沉溺，再不想迈出大门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每天，女友上班前都对他投来幽怨的一颦，只让他好好休息，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从那一颦中他也能看出她心中的焦虑。

四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过绿色的太阳，至少，那一段日子，当罗小四拉开窗帘的时候，便感觉太阳是绿色的，耀眼的绿塞满了整个房间，让他恐惧，仿佛又回到那个神秘而恐惧的梦境，他只能一天到晚的拉拢窗帘，白天，当日光透过窗帘的时候是一片粘稠而忧郁的蓝色。
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段日子呢？
当罗小四坐在关外的这家工厂办公室，窗外是灰而白的天空，不远处耸立着一根直入云霄的大烟囱，正冒着滚滚的浓烟，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却总找不到一个恰当妥帖的词语来描绘。
那段时间，罗小四几乎不出家门，每天睡十多个小时，昏天黑地的玩游戏杀怪，看所有能看的电影，直到再无可看时已是两月以后，那个夜晚，他翻便了PPS上的所有电影，终于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的寂寞着，已经两点多了，一片的寂静，罗小四看见女友翻身踢了下被子，露出一片白白的背脊，黑色蕾丝内裤把她的臀部包裹得紧紧的，扭曲的腰身充满了诱惑。
罗小四一阵恍惚，心里愧疚起来，细想时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跟她亲热过了，也极少顾及到她的想法与感受，每天她离开时那小心翼翼的神情总让他难过，却又无可奈何，仿佛陷入泥沼一般难以自拔。
她熟睡着，偶尔的露出甜蜜笑容，眉头却微憷着，似乎正做着一个不开心的梦，罗小四心疼起来，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躺在她身旁，从身后环绕着拥抱她，闭上了眼睛。

五

那晚以后，罗小四理了发，把头发剪得很短，几乎可以看见白生生的头皮，胡子也刮了个干净，镜子里的模样显得年轻了许多，罗小四左瞧瞧右瞅瞅觉得挺满意的，付了五元钱给那小妹，那小妹妹的笑容可真是甜，走出理发店时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不冷也不热，他感觉很好，两个多月没有在阳光下行走，有些微的不适，眼睛涩涩的感觉刺痛，他从午后一直走到日落，然后在菜市场里买了肉，再要了一条鱼，四块豆腐，带回家花了一个小时做了一桌子菜，然后静静的看电视，等着她回来，还哼上了小曲。
说来可真是温馨的一晚，女人回来时惊喜的眼神让我永远难以忘怀，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新生，凤凰涅磐般的浴火重生，女人很开心，兴冲冲地去他买了瓶堆花，穿着一双棉布拖鞋就往楼下跑，罗小四看见鞋面上的小熊猫显得旧了，那是一年前他陪她去商场买的，那是他少有的一次陪她逛街，一共买了两双，还有一双大号的给了自己，本来她还闹着要买套情侣装的，他没答应，任凭她拉着手臂摇晃。
他们在那个夜晚疯狂地做爱，女人疯狂而炙热，似乎要把这两月来的委屈和缺失一起弥补。在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中她扭动着腰肢呻吟着在他的身上驰骋，又在第六交响曲中俯下声来像猫一样的哭泣，他把她摁在身下，吻干她的泪水，却引出更多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角冒划出来，却又是无声的，连呻吟也不可闻，罗小四惊慌起来，疯狂的动作着，想看到她快乐，想在她的脸上看见陶醉的神情，想让她的泪水不再流下，他能做的只能多使点劲，多用点力，快一点，再重一点，终于，他看见她再次被调动起来，挺起腰迎接他的攻击，双腿夹住他的腰，指甲掐入他的手臂中。
终于，夜晚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汗声无声地流淌。

六

那根仿若来自火葬场一般的大烟囱在周围的建筑中显得格外突兀，由暗红色的土砖垒成，显得暗沉阴郁。滚滚的浓烟似乎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整个下午，罗小四一直注视着它，看得出神，其实也没看什么，只是一直陷入回忆罢了。
直到下班铃声响起，周围的同事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铃声一响便纷纷道别，他才恍然般回过神来，浅浅地叹一声，收拾好背包准备下班。
照例地乘上207路公交，又是那位售票员，冲着他微笑，下班啦？
他应了一声，那是一位可爱的大姐，每次她都冲他说下班了啊？然后微笑。只是车内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大姐的笑容里颇有些无奈，说，瞧这车挤得，大兄弟往里面挪一挪吧。
售票大姐一口纯正的陕北嗓音让他感觉温暖，女友的老家也是陕北的，唱得一口好听的陕北民歌，声音清脆而显得凄凉。
本来，罗小四一直想去一趟未来的丈母娘家，去领略那陕北民歌中的苍劲与荒凉。偏偏很多时候热脸都是往冷屁股上蹭的，当他跟女友提出陪她回去过年时，她却总是回避着闪烁其辞，后来得知，原来准丈母娘并不中意外地女婿。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戏，作为搪塞，丈母娘提出了一个很中肯的理由，综合来说是因为他没钱，拆开来说简称三无：无房，无车，无事业。要结婚，先把房买了再说。
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只剩下西边天上一小抹暗红。罗小四在城中村里慢慢走着，两边是凌乱的地摊与小铺，都显得那么忙碌而充实，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幻觉，他们，周边忙碌的人群是否真实存在？暮色里刚刚亮起的霓红灯也显得迷离，这一切都如遥远的记忆般不真实，路过市场的时常，他买了只鸡，他看见满地的血水，还有那一大桶肮脏的鸡毛，都显得那么落寞。

七

其实，罗小四也早想过，故事的结局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可凡事总有特例，他以为自己会成为那个特例，地理位置的距离与生活的贫瘠并不能左右一切，那个时候，他还相信爱情，在重庆老家他义无返顾地朝她而来，为了他眼中必须完美的爱情。
而今，他只能付之一笑，尽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吧，女人下班越来越晚，大概是公司经常加班，她不说，他也绝少问起，事实上，他们已经很少正儿八经的一起说过话，吃过饭了。
通常，他傍晚回到家都是自己做饭，然后一个人吃，一个人洗碗，再然后看看电视或者上网玩玩游戏杀杀怪，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玩这个游戏了，到这家工厂上班以后，几乎不再玩。有时她会在9点左右回来，通常是更晚，总是一身的疲惫。
他会帮她热好饭菜，她跟他说谢谢。自从知道她母亲的要求后，房子便成为压在他们心里的一座大山，他们不再轻易提及，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诸如未来、婚姻之类的话题。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不再吵架，都客气着，让人陌生而近乎绝望的客气。
他们几乎不再亲热，似乎秋天闷热的夜晚已经灼干了他们所有的激情，她不在索取，而他似乎也提不起一星半点的欲望，两个人背身而睡早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半月前的一晚，他们难得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街上行人稀少，街灯黄得像甜甜的橙子，她依偎在他的臂窝里，抬头看电线杆上的月亮，很遥远，显得冷清。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说话，她右手环抱着他的腰，紧紧的拽着他的手指。洗完澡，她只裹了一件米黄色浴巾，刚洗的头发上尤自掉着水滴，脸着潮红地在镜子前擦着湿辘辘的头发，浴巾的腰带松垮着，露出扁平地小腹与微凹的小肚脐，再往上是丰腴地半边稣胸。罗小四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突然感觉这个夜晚很温馨，似乎是在多年以前，又似乎是昨夜一般的情境，他俯下身跪在她身前，双手抱着她的双腿，用牙齿把浴巾的尾摆掀开，他仰头看她，轻轻地从小腿一直往上亲吻着，她忍不住哆嗦，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浴巾掉落下来。。。。。。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做爱，结果也不顺畅，在进入的时候，他突然疲软了，来得毫无朕兆，让人气馁，她不甘心，趴在床上挑逗着他，套弄着含进嘴里，依然如霜打的茄子，几经尝试之后，她明白一切终究只是徒劳，便侧身躺下，背靠着他睡去。
整个晚上，罗小四都没有合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一直听挂钟在寂寞地行走。


八

在这个城市似乎感觉不到冬天的来临，却能感觉到秋天在悄悄地遛走，如身边行色匆匆的人群，如心中最爱的人。很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却永远记得它是怎么样一个终结。犹如罗小四的爱情。
在罗小四的记忆里，他忆不起是跟她怎样的一个开始，是多年前的某个时刻相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在他的回忆里，最初的时候便如寻常，她似乎从一开始便在他身边，并且永远不会离去，她就一直在那房间里，在坐着梳头，或者倚在门边看着他笑。他是她梦里的那个声音，是他梦里的绿，是他无从逃脱的温柔与梦魇。在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他几乎每夜坐那个梦，绿色的梦，只是不再神秘，那个妖娆的犹如水草的声音就是她，远远的站在彼岸冲他挥手，然后义无返顾地回头。
她离开的那个凌晨，她在他额头上留下最后一个湿辘辘地吻，他假装沉睡，似乎永远不愿意醒来，他听见她解下房间的钥匙，放在桌前，然后轻轻地带上房间门，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逐渐在他心里远去，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在之前的许多夜晚，她几乎都在午夜时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或者满身的烟味，他们几乎不再说话，他看见她脖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像一道道伤口。
她会离开这个城市，或者只是离开这个房间，离开他。罗小四无从知晓，他所知道的事那些黑夜里的汗水，那迷离的笑魇，那如锦缎的肌肤，那些泪水，那些挣扎，那些所有美好的结局都再与他无关，只留下或甜蜜或忧愁的记忆，只剩下那绿色的梦将一直守侯着他。
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白纸，铅笔草草地写着：
“小四，我走了。给你买了一箱牛奶，早上上班时就喝上一瓶，别喝多了，会闹肚子。”
  

比多

意思不大，能写这样东西的写手太多了，房事和＂房事＂都浮于表面。文字止于抒情。分手这类小情绪就算被丈母娘要房压榨出一点小意思，也不足以填充。绿日是个亮点，但不宜多用。

关晴

绿色什么的似乎只是作者一厢情愿的意象，读者啖不出什么味儿
分手的转折欠些铺排
女人性格模糊，像一个NPC


最终没有卖出一套房，被吵了鱿鱼。　　炒
说来可真是温馨的一晚，女人回来时惊喜的眼神让我永远难以忘怀　他
在重庆老家他义无返顾地朝她而来　　反
似乎秋天闷热的夜晚已经灼干了他们所有的激情，她不在索取，　再
他几乎每夜坐那个梦，绿色的梦，只是不再神秘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