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

花黄夏天香如

男人的背太宽了，林小小趴在床上，几乎看不到电脑屏幕。她低头继续写作业。她翻了一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再一次看起了男人的后背。
她说，爸，你该减肥了。
男人伸出左手，握住拳头，说，你懂什么。
说完他保持着这姿势，过了一会儿，他把拳头转了过来，即现在它是正对着林小小，然后，他用力鼓了鼓劲。
爸爸说，明天是星期五吧。
林小小说，后天，不对，大后天才是呢。
爸爸说，别忘了给我们送饭啊。
林小小说，你忘了啊。
爸爸说，什么忘了。
林小小不说话，她等了一会儿，看他是不是想起来了。她说，妈妈星期六就走了啊。
爸爸说，哦，我差点忘了。
有人在敲门。从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林小小爬起身，走到了客厅，可以看到妈妈正在厨房里炒菜，妈妈说，快去开门。
原来是六楼的老奶奶。老奶奶的猫不见了，她问林小小，是不是你抱它进来玩了。
林小小说，没有啊。
她把门关上了，妈妈在厨房叫她。她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厨房门口。
妈妈说，摄像头的事，明天别忘了啊。
林小小说，知道了。
妈妈说，你要有时间，再去买个背包吧，你现在用的这个包，给我用几天。
林小小说，都很旧了，我买了你用新的吧。
妈妈说，不用，我就用你这个。
林小小回到自己的房间，又趴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还是老奶奶。老奶奶对林小小说，也有可能是猫偷跑进去了啊，门是一直关着吗，你能不能去喊喊它，可能在床底下。
林小小说，怎么可能。
她转身往客厅望了望，随口喊了几声喵喵，她走回去，看了一眼老奶奶，把门完全打开，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没有。她走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地上冲床底喊了几声，没有。她甚至还跑进了厨房，因为如果猫真进来了，可能是闻到了腥味。但妈妈并没有做鱼。妈妈说，喊什么，谁在外面。
林小小说，怎么又是鸡啊。
林小小走到门口，对老奶奶说，小猫不在这啊，奶奶别担心，它不会丢的，肯定自己会回来的。
老奶奶像是有点不高兴，往回走的时候一直嘟哝着。
爸爸已经坐在窗口上，他在装玻璃，其实不是玻璃，而是一块和窗玻璃一样大的塑料板。
林小小说，你干吗啊。
爸爸说，现在的科技真发达啊，外包装都是透明的，跟玻璃一样，我小时候的都是纸板。
林小小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果然是纸牌。不过，才发了一次牌。
爸爸说，外面真凉快。
林小小说，你不会真给我装一块塑料板吧。
爸爸说，当然不会了，啊，猫。
爸爸看着一闪一闪的”猫“，而且背后就是无边的夜色，总之他现在挺舒服的，或者说，他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要挺舒服的。
她的座位在窗口下，第七排。现在她正往外看，左手撑在桌子上，手掌扶住脸。外面是一条很宽的沟，显然是那里的垃圾先吸引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垃圾在总体上总是呈白色，但又没有一次是真正完全的白。有一个绿色的塑料袋，很大的面积被土埋着，露出来的部分就一直飘着。由于这种运动，她的视线一下子跳到了更远处，那里一排排的房子静止着，那是食堂。很明显，这个过程是一种缓慢的由地面慢慢上升的，也就是说它一开始是贴住地面的，然后再慢慢升高，同时一点点的移到远处的。而静止的房子总是很快就看腻了，当她再次转回这条沟的时候，很明显，它是一下子就转移的，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完全没有过程，而且回来的点，并不是那个塑料袋，而是离塑料袋不很远的某一点，在塑料袋的左边，也许这跟她是左手撑住脸有关。
教室里只剩她和李丽两个人，李丽的座位挨向外面的走廊，在第三排。所以李丽看不到操场。李丽在看语文课本。过了一会儿，李丽也走出了教室。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附近，往外看了一眼。她走到黑板前，拿起边槽里的一截粉笔，点在了黑板上，因为她一下还想不到写什么字好，然后她画了一个长方体。刚画完她就马上擦掉了，她接着写了几个字：昨天大风刮倒了一棵树。这一次她擦得很慢很用力，擦完了又沿着直线一路拍着黑板，使刚擦过的地方重新沾上粉笔灰。这时候，李丽刚好走了进来。她们的目光正好对上了。怎么说呢，她们肯定都是穿着校服的，所以，平时大多数学生是没有意识到校服的。但这时候李丽和林小小同时意识到了对方的校服，李丽是马尾辫，而林小小是短发，但也并不是特别短的那种。她们各自回到座位上，林小小又在看窗外了，看了一会儿，她突然站了起来，站起来她才发现沟里有一个男同学，弯腰找着什么。
李丽也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盒象棋，朝林小小走来。李丽说，你会不会下象棋。
林小小说，会。
于是她们坐下来下象棋。她们发现对方竟然这么好看，以前根本没机会近看的。王磊跑进了教室，他穿的是耐克鞋。他一看到眼前的画面，立马刹住车，把鞋底故意去蹭地面，他嘴里一连说了好几个哇，来到她们面前，并不是看下象棋。他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她们。过了一会儿，他跳下来，冲她们抱了一个拳，那意思是说两位女侠有礼了。然后他慢慢走出了教室。
李丽说，他什么意思啊。
林小小说，别理他。
李丽说，他还劳动委员呢。
林小小说，他懂什么劳动啊。
李丽说，就是。
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她们刚才说得太激动了，双方的眼眶都有点潮湿了。李丽想起一次类似的经验，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课间休息，班上的王明踩着全班的课桌跑，边跑边双手乱舞。李丽等他跳下桌跑出教室后，自言自语起来，大意是说有些人怎么那么差劲啊，还以为自己很帅，踩桌子谁不会啊，要踩就踩自己桌子，凭什么踩别人桌子，还不道歉，他到底想表现什么。李丽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哭出来，前排那三个女生，围在一起，在下五子棋。
李丽说，以后体育课我们都下象棋好不好。
林小小说，那你不要忘记带。
李丽说，我天天都带着呢。
两人互相看了看，又都笑了起来。林小小打起精神，但还是输得很惨，虽然还没有输，但两个车都被吃了，炮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马和四个卒子，连象都被吃掉了一个，而李丽还有一个车两个炮两个马。
放学后，林小小去了陶瓷大学。她记得那附近有好几个卖数码产品的店。她绕了好几圈，却只找到一家，而且刚好还没有摄像头，那个店员说明天就有了。她想，要不要现在坐车去市中心呢，那里有数码城。她觉得很麻烦，而且妈妈星期六才走，时间还来得及。于是她又慢慢绕了起来，她喜欢这样慢慢地走路，特别是喜欢在人多的繁华的地方走路。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两个人，像是来旅游的，奇怪，这个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他们向她打听市中心是哪个方向，她告诉他们怎么坐车，他们不用过马路，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就能看到公交车站。她过了马路，和他们走着同一个方向，那个男的不时地冲她笑。她心想他们为什么不搭出租车呢。这么一想她就不免多看了那个女的几眼。她们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了，而她继续往下走，她只是不明白，以前的那几家店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她觉得有点渴了，在一个小商店买了一瓶冰可乐，付钱的时候，她注意到了旁边刚好就是一家体育用品店，她心想里面肯定有耐克背包。
没有买到摄像头，妈妈果然很生气。不过，妈妈生气的时候都是不说话，脸色很难看。吃完饭，爸爸就和林小小去散步了。妈妈一生气，爸爸和林小小就会去散步。
他们沿着路边走，他们要先经过一条又长又弯的坡道，没走几步（如果一直是“没走几步”，那么就会忽视又长又弯吧，起码感觉不会那么明显。但问题是不可能一直是“没走几步”，因为并没有那么多特别的景色，有的景色这时候特别，换个时间就不特别了。因此在每个转弯处，即转弯前的那一小段路，是最平整的，起码感觉是这样，因为，很明显，“转弯”就是一种特别的景色，人会突然注意起来。如此同时，转弯后的一小段路，似乎是最陡最弯的？）就能看见那个小公园，确实是小公园，几乎只有一个亭子和几个石凳。石凳上坐着一个女的，借着灯光，还是不要借着灯光好，太阴森了，女人的头发那么长，有点披头散发的意思，在林小小看着她时，她似乎也正盯着林小小看。以前好像没见过，不过也可能是看不清。林小小想去牵爸爸手。她说，爸，有个女的。
爸爸把右手摆到了身前。林小小说，干吗啊。说着她去爸爸身前够右手，爸爸把右手摆到了身后，和左手搭在一起，背着双手走路。下完这个坡道，就是真正的镇上的马路了。林小小穿着一件白T恤，下身是牛仔裤。他们一直往江边走去。碰到了菜市场的一个熟人，那个人邀爸爸去吃螺丝，顺便喝几杯。
那个人说，老王和老孙都在呢，走吧。
他看了一眼林小小，压低声音说，听说了吗，老孙给那个女的送礼。
爸爸说，哪个女的。
那个人说，就是那个头发卷卷的，说话嗓门特别大的。
爸爸说，小刘？
那个人说，幸亏啊，跟我没关系……
林小小走到了一边，她挑了一条没人坐的长凳，坐下来。爸爸走过来坐下。爸爸说，喝酒是最没用的，你说是不是。
林小小想了一会儿，说，那抽烟呢。
爸爸说，我也讨厌抽烟，也讨厌别人抽烟。
林小小说，是吗。
爸爸说，你看爸爸抽烟喝酒吗，从来不。
林小小说，邵庭她妈妈都抽烟。
爸爸说，邵庭是。
林小小说，我同桌，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长得特别胖的那个。
他们一起等了一会儿，结果谁也没说话。林小小说，凭什么啊。
爸爸说，什么，什么凭什么。
林小小说，凭什么啊。
两对夫妻走过来了，一前一后，隔得不远，如果他们隔得太远或隔得太近，就会给人的感觉是一对夫妻走过来了然后又是一对夫妻走过来了，或者，一群人走过来了。他们看着他们走过去。等他们走得看不见了，爸爸说，还是老规矩？
林小小没说话。
爸爸说，你先来。
林小小说，你先。
林小小说，猜拳吧。
林小小输了。她要先说。她说，我最近老逗那个猫玩，老奶奶喂它吃的，但是她很少去跟它玩，我就不一样，我一看见它就过去摸它，摸它下巴，一直摸，它就把头一直往前伸，还眯着眼，有时候头还碰着地，我就用这种方式来跟老奶奶争猫……
第二天，正好是林小小值日，她心想怎么会这么巧呢，不会今天又买不成摄像头吧。放学铃一响，她就去整理书包，整理得特别慢，如果同学们都知道今天是林小小值日就好了。但是，通过什么途径可以知道，同学们都知道今天是林小小值日呢。只有昨天值日的人才知道吧，或者明天值日的人，她们也可能会推算出来（如果她们特别在意那天的回家时间的话）。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时候，邵庭也走出去了。她不会忘记今天的值日了吧。教室里只剩下林小小一个人了，她走到教室后面，开始往桌子上码板凳。邵庭又回来了，原来她刚才只是去上厕所。她负责靠走廊的那一半板凳，林小小负责另一半。
邵庭说，打扫完了去不去玩篮球，那里好像没什么人。
林小小说，我今天还有事呢，要去买东西。
邵庭说，买什么啊，就在路边超市买呗。
林小小说，超市没有，我买猫粮。
邵庭说，你等一下要去市中心？
林小小说，不用，我去陶瓷大学，那附近有。
邵庭说，对啊，我都差点忘了，不过那附近现在只有一家了，原先有好几家呢。
林小小说，你买过啊。
有一个女生站在门口，她在喊邵庭。邵庭对她说，进来呀，又没人。
邵庭接着又说，我陪我妈买过。
女生走了进来，帮邵庭码了一张凳子，然后就靠在这张桌子上，看着邵庭码凳子。
邵庭说，快帮忙啊。
女生摇摇头说，凭什么。
她走到后面的黑板前，看起了上面的漫画。她说，又不是我值日。她用小手指去擦黑板上的字，是一个“个”字，她擦的是那条长长的竖，没有擦太多，她用手指上沾到的粉笔灰，往那个女的鼻子下抹了抹，要凑很近看，才能看出一点胡子的意思。
邵庭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快来看，哈哈。
林小小说，什么啊。
邵庭说，快过来。
先是林小小走了过来，接着是那个女生。她们一起看着窗外。
张丽在路上走着，一直走到了陶瓷大学门口，走了进去。校园里人并不是很多，还没到吃饭时间。而且，门口这里离食堂也挺远的吧。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前面有一滩积水，而且积水里还夹杂着泥巴。水泥地上的一滩积水，里面带着泥巴，这是怎样发生的呢。跟旁边围起来的草坪有关吧。总之跟整个季节完全不符。左手边，不远处，是一条长廊，那里很凉，因为四周都是树，包起来了，经常有人在那里下棋。继续往前走，就是那个干枯的喷泉了。看见喷泉就知道，如果能透视，透过前面的逸夫楼，就是第二食堂了。张丽拐了个弯，背离喷泉的方向，朝学生宿舍楼走去。她想看看今天有没有人摆地摊，因为有时候她们会卖一些小东西，比如发卡什么的，她觉得她们的发卡比外面卖的要高级。更多的时候是在卖旧书，张丽不买书，即使那些不是教材的书，有一次她看到有人在卖《螺丝在拧紧》，她觉得这书名很有意思，很像教材又肯定不是教材。没有人摆，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宣传栏上的告示，有人碰了一下她，接着又有人碰了她。她回头一看，很多人都从门口走出来了，吃饭时间到了。她干脆逆着她们的方向走，一直往下走，她想既然走到这里来了，就去篮球场看看吧。不过她被足球吸引了，今天应该是有比赛，可能是跟别的学校比吧。她凑上去看。她心想真搞笑，因为她转头的时候，看见右手边，有一个男的一个人在踢足球：他不断地把足球往墙壁上踢，反弹回来再继续踢。不过看他身上的衣服也挺脏的啊。踢球的男的，发型似乎都比较好看，偶尔有难看的，往往那个人就踢得特别厉害，光头似乎都踢得不好。这个男的，有一次踢飞了球，球滚到了很远的地方，体育馆的外面，两队女生正在打排球，一个女的走出来，拣起足球，用手抛向跑来的男的，男的用脚接住，说了声谢谢。张丽走过去，迎着这个男的方向走，顺便看了他一眼，走到了体育馆的边上，她看到右边的台阶上没人，走过去，坐在台阶上，看她们打排球，过了一会儿，往上坐了一阶。能明显感到天色暗下来了，虽然还是很亮，张丽觉得，她们打排球怎么这么难看呢，不过还是让她觉得很美好。她终于站起身，走开了。沿着铁丝网走上了小路，前面是个很大的阶梯教室，挨着它的是第四教学楼，她知道那里有厕所，走进去小便。出来后，她拐上了去第二食堂的路，她没有进食堂，从它的大厅里穿着走是最近的，她是绕了一圈，走上了喷泉的小路。顺着小路一直走，人就越来越少了，树越越多，越来越暗，树藤也越来越多，爬山虎也越来越多，这边是职工宿舍楼了。张丽来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妈妈说过今天会晚点回来）。林小小把电脑上的旧摄像头取下来，装上了新摄像头。
妈妈靠在栏杆上，朝窗口那里看着。今天人还算多的，补站台票的都要排队。她挥起手来，嘴里喊着这里这里。女儿看到了她，手里甩着站台票，边走边说，走吧进去吧。她们经过妈妈时，妈妈特意把头转到了别的方向，等她们完全走过去，她重新转回来，看她们。她最先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也背了一个耐克包，也是黑色的，一模一样。她这时才发现，她背的是阿迪达斯包，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来，跟耐克包有什么区别啊。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自己背的是不是就是阿迪达斯包啊，她想取下包来看，总觉得意思不大，只是象征性地把头往背后扭了扭。让人惊讶的是，那个女的在过安检的时候，特别回头看了一眼她，她看到了，她笑了一下，那个女的紧跟着也笑了一下。
妈妈对林小小说，好了，回去别忘了给你爸送饭。
林小小说，知道了。
妈妈说，回去吧，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林小小说，剪票了，我走了啊。
妈妈说，路上小心点。
林小小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并没有直接出候车厅，而是走进了卫生间，火车站的卫生间，似乎没有完全没人的时候。林小小蹲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这种“走”法，辜负了刚才和妈妈的一番对话。对面的三个人，有两个已经躺下了，下铺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坐在床沿上，用手机往窗口外拍照。妈妈睡的也是下铺，她看到中铺伸出一个脑袋，是爸爸，爸爸说，饿不饿，泡面吧。
妈妈说，等一下吧，桌子上有苹果。
爸爸重新躺了回去。妈妈把苹果举起来，举到护栏那里，说，给。
爸爸说，等下吃。
妈妈把苹果重新放到桌子上。爸爸说，我刚才是说你饿不饿。那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手机还在右手里拿着，伸了一个懒腰，左手是斜向上的，右手却是平着伸出去，因此他的手机碰到了中铺的护栏，很清脆的一声，他跺了跺脚，走出去了。
爸爸探出大半个身子，说，包呢。
妈妈说，在呢。
爸爸说，现在说吧。
妈妈说，现在吗。
爸爸坐了起来，爬到了下铺。包就在妈妈的床头放着。爸爸说，别压坏了。
妈妈说，不会。
爸爸说，其实她现在已经收到了吧，她今天有没有带耳机。
妈妈说，带了，我从包外面摸到了。
对面，中铺上的人并没有醒。上铺是个年轻人，他翻了一个身子，不过他没有往下看他们。他稍微（他感到在这样的空间，他只能稍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箱包，又看了看头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没有接着想下去。他按了按那个壁灯，是那种黄光，现在还用不着它。他等了等，才把它按灭。

Juneau

像这种描写：

现在她正往外看，左手撑在桌子上，手掌扶住脸。外面是一条很宽的沟，显然是那里的垃圾先吸引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垃圾在总体上总是呈白色，但又没有一次是真正完全的白。有一个绿色的塑料袋，很大的面积被土埋着，露出来的部分就一直飘着。由于这种运动，她的视线一下子跳到了更远处，那里一排排的房子静止着，那是食堂。很明显，这个过程是一种缓慢的由地面慢慢上升的，也就是说它一开始是贴住地面的，然后再慢慢升高，同时一点点的移到远处的。而静止的房子总是很快就看腻了，当她再次转回这条沟的时候，很明显，它是一下子就转移的，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完全没有过程，而且回来的点，并不是那个塑料袋，而是离塑料袋不很远的某一点，在塑料袋的左边，也许这跟她是左手撑住脸有关。

有什么意义吗？

张丽行走的那一段，简直可算是你的招牌式描写。但是视觉的转换我没太明白，最后火车上的那一段，林小小她爸爸不是没上火车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火车上呢？

花黄夏天香如

是我省略得太过头了吧，大概是这样的：这一家是有点不正常的，这在前面林小小和爸爸玩真心话游戏时就有体现。火车上，那个包里，其实是一个窃听器，而林小小可以随时听他们的谈话。“她今天有没有带耳机”，意思就是说，她以前也是经常这样听他们谈话的。即爸爸和妈妈故意玩心理暗示（也可以看做是作者玩的心理暗示），暗示妈妈可能背叛爸爸，去外地见网友或什么人之类的，但其实他们之间其实是没问题的，他们借助这样一种游戏，来教育林小小：如何领悟别人的言外之意，如何抓住本质。（如果林小小能看透爸爸妈妈其实很相爱，那么她就能辨别爸爸妈妈的假动作）这一家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因为一直处于弱势，所以他们发展出来这样的一套利用弱势的办法。另外，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在未来，所以可能未来有些家庭就是这样呢？……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恐怖小说。。
说到底还是刻意了，我都不忍再看。问题是我下一个还准备写个更刻意的社会事件，我有点就是要闭门造车的意思，难道真的不可以这样吗。景色描写，大概是这样的：林小小在家里基本都是对话，可是一到教室，就安静了，就只能看风景，因为她等于是受排挤的，她和张丽两个人。有些人就是这样，在学校里和在家里是完全两个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张丽那段，其实主要是我觉得一个中学生，她的家却是在大学里，这个本身就有点意思吧，联系小说标题来看的话。包括最后火车上，中年男人很粗心地发出吵声，而年轻人会由于担心灯瞬开瞬灭会坏掉，而等上一会儿，再关灯，这个也是跟小说题目有关。。

镇州大萝卜

窃听器的事，你不解释的话，很难读得到，虽然写了“别压坏了”和“她今天有没有带耳机”——但是可能被忽略掉，这是很正常的问话。但是也只有这种听起来正常又可能别有他意的对话才有效果。真写得一清二楚了会略感乏味。

弱势读得到，“凭什么”出现了四次以上。

是挺恐怖，父母故意让孩子偷听他们的对话，这种教育方式……也许，未来……

社会感是达到了的，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踏过全班的桌子，他可能意识不到别人会不满，有些人也可能完全无所谓：高兴而已，有些人会心里不舒服：凭什么？……包括，最后火车上……

最开始这段对话就很好玩：

爸爸说，别忘了给我们送饭啊。
林小小说，你忘了啊。
爸爸说，什么忘了。
林小小不说话，她等了一会儿，看他是不是想起来了。她说，妈妈星期六就走了啊。
爸爸说，哦，我差点忘了。

很自然又有很强的暗示性，而且在不同情况下可以做不同理解，比起单一的明显的暗示有趣得多。最后那段我迟钝了，完全没想到窃听器上去。

镇州大萝卜

要闭门造车的话，卡夫卡有段话很励志：

    你没有走出屋子的必要，你就坐在你的桌旁倾听吧。甚至倾听也不必，仅仅等待着就行。甚至等待也不必，保持完全的安静和孤独好了。这世界将在你面前蜕去外壳，它不会别的，它将飘飘然地在你面前扭动。——《误入世界》 叶廷芳等译

Juneau

又再读了一遍，说实话，不要说最后的窃听器我没读出来，就连开头父女俩的对话我也没读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还包括这个家庭的弱势……一个未来的故事，也许，在我被洗礼了的观念中，未来都是跟高科技有关的吧

你的观念，包括对这个观念的阐述方式，都或多或少地更新了我的阅读经历。说到闭门造车，我没觉得这是闭门造车啊，也没觉得闭门造车就不可以了啊……

Juneau

或者说，从来就没想到过闭门造车这一点上去。

Juneau

那段对话暗示性很高。但是在文外做的解释总是没用的，不会有人带注解地发表小说。总不能先写一个小说，再写一个阅读说明书。如果在意读者，就得想办法改进表现方式。：）  

暗示了什么啊？还望明示。

Juneau

如果真要说是恐怖小说的话，这种怪异也许还真可以称为“恐怖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