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诗：旅人

啊呜

（17世纪伊万里的瓷盘）

旅人

从蜀锦上跌落的时候
旅人丢了名字，再也找不回来
他从地上坐起
挠掉几根耷拉下来的白发
才和楚地的狂人
少了几分相似
而四处奔忙的织工
无暇顾及旅人的名姓
他便滴落一汪靛蓝
得以轻轻，走出蜀中

蜀中以外，仍是不绝的山水
旅人与熙熙攘攘的蚁群同行
不时，有折了触须的大蚂蚁
来问旅人：
“玉石上可有星空的倒影？”
旅人回答说：
“白玉就是白玉
石头就是石头
不曾见过星空的星空
不会有倒影的倒影”
大蚂蚁便不说话
只是往深山里挪动身子
仿佛寻求隐没自己的深处

天黑了
旅人离了蚁群的队伍
在残破的巴山夜雨中
找不到一处干燥的留白
旅人为自己画了发髻
方才挽起一池的浓云
便头也不回，奔出了山外

山外是滚滚的江流
旅人上了渡船就把小轩窗
摇落在浑浊的浪头
水光也返归浪底
于是波纹相激的声音
渐渐平复
旅人听到粗鲁的乡音
在崖岸摆出观火的架势
一言中总有三种痛处
让人从一刻看到平生

旅人说
最后需要的只是一座岛
在海山之外
有漂浮不羁的形态
江流便冲积出一座岛
旅人说
还需要一名阴郁的男子
在面部的皱纹里
凹陷着沉默常青的懂得
江流便冲积出一名阴郁的男子

旅人凝视他的骨相
仿佛有不可细数的缓慢
在这郁结了山川记忆的海岛
几乎消解了旅途的起伏
但男子说：
“你行走的所求，恰是
连海流都不可知的所得
那么停留在一座岛上，看护一片海
又是怎样超出本心的洁癖？”
旅人无言以对
这才发觉长途的倦累
是如暮气翻滚的海水
旅人找了一个火窑
侧身靠在立于炉边的盘子中央
在白净里沉沉
睡去。等千百年后
下一个旅人的偶遇，来唤醒
一盘灰蓝的泪水

镇州大萝卜

你行走的所求，恰是
连海流都不可知的所得

啊呜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3-4-18 11:13
你行走的所求，恰是
连海流都不可知的所得

你读诗的所得，恰是
连我都不可知的所求

哈哈，萝卜，我只是调侃你一下：）但阅读者对于写作者来说，确实是不可知的。

镇州大萝卜

啊呜 发表于 2013-4-18 11:23
你读诗的所得，恰是
连我都不可知的所求

是的。

读小说也是。我跟夏树都在小说里写到了“点”，所以我迅速用我的解读方式看了她的“点”。后来我私下问了她，她说那是来自于视觉经验。但是对我来说，点来自纯粹想象。：）

所以有时候很难说读者从作品里看到的比作者要表达的更多还是更少。这也就是我很习惯询问作者本人的缘由——然而其实是无须询问的，有时候，作品会超出作者，这很好。我一直难过的是，我的作品比我能说的要小，对创作者来说，这才是致命性缺陷。^-^

镇州大萝卜

我好想歪楼，那就歪？：）

每次讲起对作品的把握感时，我都会以为，对小说比对诗歌来说，把握要求要高，小说不把握，容易杂乱无章。但是诗歌，有些时候失去把握时，就超出了言说者本身。——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说作者应该不把握，我只是想说不是每一次失去把握都是坏事。

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不认为你的这首诗失去把握。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话题了，当我们说起“不可知的所求”。

随便调侃我，以你的人品，你的调侃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我难堪。

啊呜

镇州大萝卜 发表于 2013-4-18 11:46
我好想歪楼，那就歪？：）

每次讲起对作品的把握感时，我都会以为，对小说比对诗歌来说，把握要求要高， ...

这么说的话，意识流小说不强调把握吧？诗歌的把握应该在控制和出格之间，也可以称之为一种失控的冒险。

也也夕

这首不错啊。感觉上是我读过的啊呜的诗歌里的最舒服的一个。

镇州大萝卜

旅人无言以对
这才发觉长途的倦累
是如暮气翻滚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