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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在期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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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6 17:02:1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余嘉琪 于 2013-3-27 15:42 编辑

1

快来!下午的时候老王打来电话。快来快来。他一个劲的在电话那头催促。什么事?我问。这是周日,我很珍惜周日的时间。大事,来了你就知道啦。电话里我很难判断他的语气。你先说清楚,不然我不去。老王的电话已经数次让我为了一点小小的电脑故障跑到公司去,他每次都是这么跟我说的,大事。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他的说话风格。这让我有理由不再相信他的“大事”。说不清楚,电话里头没法跟你说清楚,你来嘛,来了就明白啦。重启吧。我说。什么?重启一下你的电脑,重启你会吧?什么重启,跟重启没关系,再说,我也不会重启啊。就是主机箱电源按钮下面那个小一点的按钮,你按那个。都说了跟重启没关系了。你按那个,你按一下就好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真的。我极有耐心的坚持着我的建议。你来嘛。老王的声音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像一个好人,带着不容拒绝的善意。你来嘛,他说。我感到他正在一点点说服我,再有一点点可能就要成功了。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的?你说说看,不说怎么知道说不清楚。老王不做声了。你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又说了一句。说完我才担心这句的语气是不是伤害到他了。那头继续沉默着。我有点儿慌。沉默了一会儿,我妥协了。要不,我还是过去看看吧?好,我等你。老王爽朗的声音让我懊悔不已。你最好还是在我到之前重启一下试试。我抓紧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个建议。但是老王已经挂掉了电话。

见到我的时候,老王非常高兴。他是笑着的,一点儿也没有麻烦别人所应当流露的那种不好意思。这让我很不舒服。实际上他总是带着天真的愉悦,邀请别人来帮他处理一些个人工作上的小困扰。你总算来了!他微微有些激动。怎么了?电脑又出什么问题了?尽管心里已经提前烦躁起来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和一些。不是电脑,这次不是电脑出问题。这一次老王确实兴奋的不同寻常,甚至有些紧张。会出什么事呢?我在心里开始真正重视起老王。是好事还是坏事?工作上的吗?跟我有没有关系?我紧张的核算着最近以来的记忆。那是为了什么事?我问。老王转身,坐回他的椅子,指指他的电脑,示意我看。我俯下身去,闻到老王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是什么味道呢?香水,应该是的。那么,是谁的香水呢?他妻子的吗?不对,他没有结婚。什么?你让我看什么?我直起身子,这股味道就消失了。看这个。老王说。我又重新俯下身,越过他整个头部,努力看清楚他的电脑屏幕上的东西。一封邮件?我问。对,对,你仔细读一读。我保持着这个弯曲的姿势,想找到一个手肘可以着力的地方,但是没有。老王的桌子被文件、烟头、零钱、用过的抽纸、笔、曲别针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堆满了。他等了我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应当站起来,把他的座位让给我。你坐我这儿看。他说。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衣服勾到了桌子边缘的烟灰缸,烟灰缸掉下来发出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响。这让我吓了一跳。到底是什么事呢?你坐,你坐。他拉我坐下。是一封字体花里胡哨的邮件,乍看之下,就像是我每天总要收到的垃圾广告。紧张感消失了,我预感到这次又是一次因老王的愚蠢而连带受到的愚弄。安心和失落即将接连到来。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这封垃圾广告?我扭头问。老王正弯着腰蹲在地上捡从烟灰缸里散落的烟头。对,你仔细看看上面说的,不是广告,你仔细看看。他头也不抬的说。我转回屏幕,“请相信我们”,“这是一次你不能错过的机会”,“我们选择了你”,“你能够做到”,这些句子让我确信,这是一封常见的恶劣营销邮件。它正发挥着所能产生的最大效力: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在周日从家里赶来坐在这里。

老王穿着的条纹衫领子卷起,挂在脖子两旁。在他于地面的行进中,整个领口无力的垂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支撑它保持哪怕一点优雅的形状。不是的。我好像听见老王在辨白。他正迈向最远的那个烟头。我构思着接下来应当以什么样的对话,将这次不够分量的大事归咎于他的自以为是,又不至于伤害到他。我在心里盘算。总之,要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是最后一次。老王,你看啊……

他们要签约我写小说呢。老王终于站回到我旁边。什么?我问。写小说啊,你没仔细看邮件啊?老王咧着嘴。我重新把邮件看了一遍。没错,邮件里还有这些句子,“看中了您的天赋”,“跟我们签约,十万发行不是梦”。这是假的。我干脆直接说道。什么假的?老王看着我。这个邮件啊,这些话说的跟骗子发的中奖邮件一样,难道你之前从来没收到过类似的邮件?老王不再笑了。我现在要是打开我的公司邮箱,说不定也有这么一封呢。我继续说。我突然觉得十分烦躁,之前的、所有的烦躁重新回来了。你怎么会相信这个?我突突突的质问他。停不下来了。我想。这把年纪干什么不好?在这个烂公司混着?我越想越气愤。我怎么就跟这样的人在一个地方工作了?沮丧说来就来。你倒是说话啊!

不是假的。老王吞吞吐吐的说。我之前给他们投过小说的。他手里还拿着烟灰缸,里面装着捡回来的烟头。这些你装回去干嘛?直接倒掉不就好了。我说。啊?老王茫然的看我。我指指他手里的烟灰缸。是真的,我在杂志上看到他们的征稿启事,就投了以前写过的一篇小说。然后,就收到了这个。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建议,仍在辩解着。我的心里已经有千军万马踏过。为什么会这样呢?总是这种事情。我看着老王,觉察到他的语气流露出一点儿可怜的意思,而且,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别这样,千万别这样,老王。我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跟我说这些。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儿,藏好了。跟我说干嘛?这么一来我以后怎么面对你?一个跟我分享过秘密的人。千万要忍住啊,老王!我也只是来这里混一口饭吃啊,老王。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平淡的问。合肥学派啊。他说。你说什么?合肥学派,他们这个组织,叫合肥学派。哦,是嘛。你不就是合肥人吗?

不是。我看着他,回答他的问题。我是淮南人。哪里?淮南,安徽的一个小城市。离合肥远吗?不远,不过跟合肥一点关系都没有。哦!老王想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记错了。不过嘛,都是安徽的,这我没搞错。老王竟然又笑了。我一刻也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了。没法像这样继续呆着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


2

有一阵儿除了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我们跟大部队完全走散了。没戏了。这里是哪儿,离下山的尽头还有多远?我不知道。我们是坐着缆车上来的。我把包从左边的肩膀换到右边的肩膀。这只是一种安慰性质的行为。现在差不多每走一百米,我就得这么换一次。我为什么要背一个单肩包?是啊,为什么呢。小郑啊,我帮你背一会儿吧。老王在后面说。不用不用。实际上我是挺想让老王帮我背一会儿的,这里头装的很多东西都是他的,我们从包车上下来的时候,导游倡导简便入山,能不带的东西就尽量别带。在老王把水和食物装进我的包里前,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到山顶,这些东西就会被他消灭掉。可是,这一路上,他只喝了不到半瓶水,剩下的半瓶捏在他的手里。还有另外三瓶都在我的包里。老王。我招呼他道。什么事?他加快脚步上前。你渴吗?我期待的问。他摇摇头,晃晃手里的瓶子。这儿还有。他客气的笑了。

路边出现了一个凉亭。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我跟老王建议道。行,行。老王乐呵呵的。我看得出他在想什么,甚至猜到等我们坐下来之后他会怎么说。小郑啊,你们年轻人体力还是不行啊。他会这么说。看看吧,他一定会这么说的。小郑啊,要多锻炼啊。小郑啊。

但等我走进去才发现,这个凉亭不是让人休息的。准确的说,这不是一个凉亭,是一个石碑的保护建筑。这里没有可以让人坐下来的地方。就在我研究石碑的基座宽度是否能让我半坐在上面时,老王已经直接坐在了地上。来,来。他招呼道。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坐地上就可以啦。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半靠在了石碑上。这样,我与老王便产生了差距。这样的差距,足以让两个不那么熟悉的同事保持必要的缄默。我是这样想的。而且这样的距离确实起到了作用。大概有十来分钟,老王没有再跟我讲话。我们谁也没理谁,头扭向了不同的方向,好让目光错开。我看着大路,他看着远山。没有一个人对石碑产生兴趣。

一辆景点电瓶车就是这样缓缓的从我眼前驶了过去。车上坐满了人。他们已经费劲力气爬到了山顶,现在,舒服的坐在车上真正享受一番风景,不仅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本来我也应当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是,与老王的结伴使得我在上山的一开始就错误的听从了他的指挥。这山我太熟了!他是这么说的。上山的路很难走,是条陡峭的小石子路,而且光靠走是没什么风景可以看的。上山肯定要坐缆车的。这山我每年都要来几次。每次公司搞活动都是来这里。小郑啊,你头一次来,我告诉你,一定要坐缆车上去,才有看头。

Hi!远去的电瓶车上的人在朝我挥手。这时我才想到车上坐的那些可能是我的同事们。他们没有一个人坐缆车。至少没有跟我们一起坐。但是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到达山顶的呢?距离我们午饭后到达山脚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这么算来,他们应当很快地就能重新回到包车上,休息,穿戴齐整,讲礼貌,吃零食。到集合的时间点还有两个小时,我和老王能准时到达山脚吗?我很怀疑。就算我们准时到了,让整车的人干等着我们这个事情总是不会变的。我有些焦虑。老王,我踌躇道。他没有听见。我看着他的后脑勺,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老王,我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他还是不动。电瓶车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咱们走吧!他突然跳起来,好像很有活力。事实上,他一直表现的很有活力。正是这点让我轻易相信了他关于缆车的建议。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视野。我来背吧,小郑!我以为他会抢过我的包。无论是礼节还是道义,这时总该轮到他背一会儿了。但老王只是飞快的重新走到了下山的道路上。

不要着急,还会有电瓶车过去的。我在心里宽慰自己。时间不够的话,就坐车。路上的景色实在是单调。这一点老王没有说错。坐缆车上来的时候,丛山峻岭,密林微风。真是舒服。走在其间的时候,这一切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平整拓宽的盘山公路抹消了山的看点,文明始终引领我们前进。为什么我们要走大路?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老王,我喊他,为什么我们要走这条盘山公路?老王走在前面,不做声。我感到自己正靠近某个真相。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久还没走出山顶的视线,为什么我得一直背着这么重的包?为什么我必须和老王结伴?我们可谈不上熟啊。

不要着急,年轻人。老王头也不回的说。你说什么?从背后来的风将老王的声音淹没了。你说什么?我向前迈了几大步赶上老王。这山我熟得很,走这条路,是最方便的。老王的表情非常认真。他突然就亮出了五十多岁年纪的人应有的正经。他不再叫我小郑了,也不笑着说年轻人。他是摆出一副极认真的样子说的,年轻人。但不是最近的。我说。我也很认真。老王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怎么了,我这就冒犯到他了?

小郑。嗯?你说的对!哦。这条路不是最近的,但是,绝对是最方便的。不走近路,我有我的理由。老王又开始朝前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跟上他。您渴了吗,要不要吃点儿面包补充一下体力?经过刚才那么一下,我感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变得谄媚起来。老王摆摆手。真的不用?您看我这儿有好多您的东西呢……

哦!老王恍然大悟。来,把包给我,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老王说着就要来够我的包。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老王不由分说把包背到了自己身上。风突然改为迎面而来了,我们又完成了半圈下山的任务。小郑啊,你是哪里人啊?老王恢复了他平常的样子,亲切而猝不及防。淮南的,我说。那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从来都没学会过。一个老工业城市,小地方,离合肥不远。我说。哦!老王夸张的说,听名字是个好地方。合肥我去过,他又补充道。

突然,他又停了下来。哎唷,他说。怎么了?我问。老毛病了,我这个关节不好。老王说着说着把右手搭在我肩膀上,左手伸下去捞右腿的裤腿。这是要干嘛?我有点紧张。老王像个女人似的把裤腿扒到了大腿的位置,露出了白花花的右腿。我们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熟啊。老王指着关节那一块儿,说,看这里,看到没有,这里有一块儿突起。我努力观察着他的膝盖,希望能看到他说的突起。但是没有,一点儿异常的地方也没有。哦!我也恍然大悟状,看到了。老王满意的笑笑,把裤腿又卷了下去。但他没有就此放开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走吧,他说。

该怎么走下去?我真是有点儿为难。快来一辆电瓶车吧。我在心里祈祷。坚强,我对自己说。您还是把包给我背吧。——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嗨,老王摆摆手,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就是疼一会儿,走走就好了,我背,我背,你就朝前走吧。老王的手劲极大,死死的捏住了我的肩膀,又疼又酸。往前走了一步。哎唷!他又大呼一声。还是我来背吧。我说。这次他没有做声。我只好把包重新背上。现在,谁来救救我?

吃点东西吧。我恳求老王。好吧。这一声“好吧”终于让我从这个境况里暂时脱离出来。我们在路边席地而坐,显得紧密而友好。老王把他的面包、水果、矿泉水、卤蛋、零嘴一样一样从我的包里掏出来,在路边摆好。它们的数量极为惊人,让我怀疑当时他是怎么一下子把它们全放进去的。我们像两个在路边坐着摆摊的小贩。吃这个,吃这个。老王热情的把吃的一个一个塞给我,应接不暇。这时没有太阳,风也停止了,身后再过几米是枯树和泥坡,叶子覆盖之下小虫蠢蠢欲动。我往前挪挪,确保自己坐在水泥路上。不管怎样,今天与自然学无缘。

小郑啊,谈恋爱了吗?老王又寒暄起来了。我没有回答。他什么都没有吃,只是把腿盘起来,手抱住腿。这个姿势宣布他暂时不会进食。只能靠我了。我暗暗想。然后撕开老王塞过来的一包包零嘴。他没有因我的沉默停止说话。哎呀!他倒开始感慨了。你看这景色,多怡人啊。

就在我奋力减轻自己下半程路途的负担的时候,老王把我的包又拿了过去,从里面掏出了一本极厚的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怎么做到的?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的包里还藏了一本这么重的玩意儿!难怪我的肩膀痛成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我差点儿就叫出口了。但一想到自己还吃着老王的东西,——而且他并不知道我吃的真实原因,多半还在为自己的大方而荡胸生层云呢,我就冷静了下来。这毕竟是在山中,人们敏感而多情。吃着吃着,我倒真饥肠辘辘起来。

老王捧着书,专心的看起来。这是什么书?其实我有些好奇。但我抱着要质问质问老王的决心,就不大好在这之前跟他聊起来,更不能提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他突然抬头,我们的目光对视了。晚了。老王举起他的书,向我展示封皮,那是一本最近流行的官场小说。而且,看上去是盗版的合订本。我把正在嚼着的食物咽下去。怎么办?我是就此抓住机会问他,你怎么没经我同意就把书带上来了?还是夸,您真爱看书啊。

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点点头。老王把书放下去继续看。懊恼让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消灭这些食物。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样一个地方,为这样的事情犹豫不定?自尊和理智之间我必须做出选择。老王,你就不吃点儿?我不客气的说。他抬起头,不饿,嘿嘿。嘿嘿,他竟然是这么笑的,嘿嘿。小说让他走了样。您真爱看书啊!气愤让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以至于拉低了讥讽的效果。这时风又出现了。我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是一些小事,干嘛这么生气?是啊,我也不知道。

你刚才说什么?老王问。我刚才说,你真爱看书啊,上山都不忘带本书。我想这么说应该够明显了。老王眼睛发亮,是啊,我就这么一个爱好。你呢?我摇摇头,没你这么爱看。唉,那是。他说。我这是因为小时候没有书看,后来能看了,什么都想看,什么都爱看,一看就停不下来。老王谈兴大发的样子。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干了什么?如果老王不立刻停止他的忆苦思甜,我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来。我想。想到这,我有点害怕。事情没法控制了。老王眉飞色舞,好久都没有像我这样的年轻新同事与他困在一起。他要发力了。

我陷入了昏沉之中,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浑身的疼痛和劳累仿佛也一齐消失了。走了这么久啊,我反复的想,走了这么久。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很快,这声音就变成一股想要排泄的紧张欲望。我清醒而冷静的意识到,这一定与刚刚吃下去的老王的食物有关。我必须有条不紊的处理好这个事故,不诉诸慌乱和情感发泄。

老王,我站起来对他说,我要找个地方上厕所。啊?老王还沉浸在口舌的兴奋中。那怎么办?他脱口而出。小说让他走了样。他不再是那个对这座山了如指掌的老王了。他慌了。这前后应该都没有厕所啊。他说。没关系。我平静的说。

我走到路的两旁看了看,观察了一下地势。在靠近坡的那一侧解决看上去有些风险,不够稳妥。靠近山体的那边则有一块不大的平整的土地,可没有植被覆盖。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会这么巧有人经过的吧。我想。

老王。我沉着的吩咐他,我到那边解决一下,你在前面帮我挡一下?好。他爽快的说。经过刚才这番交谈,他对我的态度已经不一样了。小说让他走了样。我没收拾地上的包,食物和垃圾。已经快来不及了。老王背过去,站在我前方半米的地方。蹲下去的时候,我有些犹豫,是面朝外面,还是面朝里面?

面朝里面吧。我蹲了下去。不过,老王在前方,还是让我有些紧张,我的大脑在不自觉的控制着我的括约肌,没法立刻放松。拉吧,拉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对自己说。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就出现了。是电瓶车!它来的毫无预兆,仿佛从地下钻出来的一般。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经载着游客们驶到了我的面前。我说错了,是驶到了我的背面。怎么办?是立刻站起来穿好裤子,还是蹲着不动?我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它到底载了多少人?我试图从声音的嘈杂程度来判断。但是失败了。实在是过于安静了。他们怎么了?是被眼前这副景象震撼到了?还是在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被内急所困扰的倒霉的家伙呢?一时间,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已经成为这个舞台上的中心。也许一个人都没有,也许他们正好面朝另一个方向,或者被劳累所裹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事件正在一旁缓慢的发生着,几乎要凝固成一幅画。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我的幻听,根本没有什么电瓶车。根本没有。我只是太累了。拉吧,拉吧,你还在等什么呢。他们在笑吗?还是面无表情?还是相互使着眼色,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好迷惑这个把屁股对着他们的家伙。拉吧拉吧。他们在做无声的劝服。他们会是我的同事们吗?我的手心紧张的出了汗。前面开走的电瓶车上朝我挥手的真的是我的同事们吗?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下山呢?还是,只是一个无聊的人在朝另一个无聊的人做一些警示:你就要倒大霉啦。原来如此,所以他们不好意思发出一点儿声音。不是为了避免我的尴尬,而是他们也没反应过来应当如何将这一幕处理成无伤害喜剧。只有沉默,沉默能暂时的让我,他们,老王,我们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快进掉这段时间。让它成为我们记忆中共同的,永不磨灭的空白。如果我刚刚选择的是面朝外面呢?事情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了?我会避免想象的折磨还是陷入更大的直面窘迫的惨境?时间过得太慢了。

你怎么那么流氓呢!一个声音吼道。终于有人知道应该如何反应了,但他也犹豫不定,不知该选择什么合适的词语对此进行抨击。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这时,老王这个暂时消失在我的想象画面中的人重新出现了。你说什么!他喊道。谁流氓了?上个厕所怎么流氓了?啊?他还是个孩子呢!老王竭力为我辩护。他还是个孩子!带着颤音。电瓶车一下子就开过去了。我依然蹲着。

接下来的路程,我始终沉默着。老王安慰了我几句,这让我有些尴尬。但是,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我的大脑为这场事件迅速开启了补偿机制。仅只保留了对老王的生理性的感激。记忆将其他的情感切除了。到了山脚,上车之前,我郑重的握住了老王的手。老王,谢谢你。他也十分感动,没什么,都过去了。然后接过了我的包,取出了食物和那本沉重的书,将垃圾留在了里面。


3

我印象中最后一次跟老王发生的有意义的交流是这样的:小郑啊。他在qq上喊我。什么事?过了十分钟,我才回复他。一段长长的文本立刻占满了我的聊天窗口,拖到上面好几行,才看见开头。辞职申请。看见这四个字,我本能的警觉起来。你要辞职啊,老王?你先看看,我这么写合不合适。我又重新拖上去开始看,很好,很合适,虽然过于热情,而且难免罗嗦,但对于辞职信来说,这都是可以容忍的。为什么要找我商量?我想的却是这点。你真的要辞职啊,老王?我又打了上去。是啊。为什么呢?申请里都说了呀。老王带着小小的埋怨。哦,好吧。你觉得怎么样?什么怎么样?这辞职申请写的,有问题吗?没问题!我鼓励他。

过去了一个月,老王仍然呆在他的工位上。老王,你的辞职申请提交了吗?我不由得对这件事关心起来。又觉得这样问,显得我是在催他离开。一开始,我很难相信他是真的因为申请里写的理由提出辞职的。老王,都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其实我很想问他这句。但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吗?我很怀疑。我怀疑我跟老王不过只是泛泛之交,跟我和我的其他同事的关系没什么两样。也许,他只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会是什么事呢?我知道他没有老婆。也许是一些正在悄悄自我运行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情愿的注意到,我的同事老王正在发生一些细微但显著的变化。这些变化让我有些吃惊。但我不敢——也没有理由——跟别人分享这个发现,更无法询问他本人。我有点害怕我的同事们,但更害怕正处在这种变化之中的老王。——这不意味着我们曾经没有亲密过。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老王做的PPT的改变,不再正经,呆板,单调。他开始用一些更加丰富的模板,尽管多数不合时宜。对标题的处理夸张而花哨,用少见的蓝色和紫色,微软雅黑取代了宋体,字号大的撑满整个一列。他用整整一张来放一句话,或一个观点,以求得某种效果。表格则浓墨重彩,整齐规律。

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变化的表面现象的其中一种。若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说话的节奏,掐灭烟头的动作,跟人打招呼的方式,会得到更为深层次的结论:老王变得沉重了。不是形容词意义上的沉重,是整体的,综合的,全面的,行之有效的沉重。果断的沉重。他站在那里,只让人觉得,是一个沉重。这种沉重,是心里藏着许多许多事情引起的,对于人的整体状态所外显的感官上的变化。他的这种状态很难不影响到我。毕竟我们是每天都要见面,打招呼,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同事。老王,你怎么了?我真的很想关心他一下。但是,这合适吗?我很怀疑。

其他人都没有看出老王的这种变化。老王,来啦。他们和老王打着招呼,开风趣的玩笑,真诚的赞美他的新衣服,对他热情的帮忙表示感谢。在礼节之中他们忽略了细节。老王。他们的声调沉着,不疾不徐,有力量。我无法做到。老王!我必须全神贯注,这么喊他。

上班的间隙,我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为自己的敏锐陶醉不已:老王变得很少找我帮他修电脑了,这说明他的理解力和智力都在一点一点进步。老王烟灰缸里的烟头显著变多了,变得更多了。这说明他在从事一项有价值的,需要消耗大量精神的地下工作。与此同时,老王工作积极,不仅丝毫未见有辞职的意向,还频繁进出领导的办公室,反复修改工作文档,以求完美。他和同事进行持久而不连续的互动,仿佛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恍然大悟。老王,我知道了,你在写小说!你在体验生活。你在让自己的生活成为创作的一部分。是不是连我也成了其中的一个章节?——想到这,我有点紧张。老王,你成了合肥学派中的一员吧。老王,我也去过合肥的,那可是个大城市。老王,你就不能跟我说说话?随便说点儿什么。

我每天都在发现新的真相。直到老王整个儿的从我的注意中消失,成了一个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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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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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6 20:25:49 |只看该作者
说实话这种文风我看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排版问题。。。
就是有种刚要沉下去又浮起来的感觉。
不过很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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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8 15:52:21 |只看该作者
仙之 发表于 2013-3-26 20:25
说实话这种文风我看起来还是有点吃力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排版问题。。。
就是有种刚要沉下去又浮起来的感觉 ...

谢谢。最后一部分后来又修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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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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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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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9 00:37:0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生铁 于 2013-4-29 00:37 编辑

私人非常喜欢作者的这一类小说(是真的喜欢读)。

但作为更好的小说,我觉得野心还可以更大一点。

怎么形容呢,你这就好比近几十年来的相声,意识形态干净、基本功好、结构也讲究,上得了台面。但还是不如郭德纲的相声,有一定的杀伤力——尽管他的相声有时面貌粗俗、丑陋、狡猾。

这个比喻也不准确。个人看法而已。

点评

余嘉琪  谢谢生铁老师,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复⋯⋯写的不好,大概是想的还不够多  发表于 2013-5-2 22:49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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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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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 23:10:49 |只看该作者
不必谦虚,写也是种修行,唯有多写才能提升写的技巧。

我也仅是提供一个读者的一家之言。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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