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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猪肉佬,请你跳一曲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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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7 15:51: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梁子非 于 2013-6-17 15:51 编辑


杀人事件发生的那个清晨,屠夫正从肉店到肉联厂进货的路上。他骑着那辆从他父亲那传承下来的凤凰牌自行车,一路呼啸经过我们的龙江街,经过我们经常成群结队游荡的团结路,哼着欢快的歌儿,仿佛去追赶一场迟到的婚礼。龙江街口好莱坞眼镜店的老板,一个温州人,端着隔夜的尿壶出门,也看到屠夫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去进货了。温州人说,屠夫那天进货迟了,因为他们知道屠夫每天清晨五点就到肉联厂排队,而那一天已经是清晨六点半,他是六点半起床的。
屠夫是我们龙江街街上的名人,他经营着龙江街菜市场唯一的肉铺。都说屠夫很胖,但这个屠夫却一脸白净,胡子都不多长几根。他工作时一丝不苟,脸带微笑。如果当时你有幸去他那里买肉,他会很客气地告诉你,今天的排骨炖莲藕味道不错,今天的猪心可以炖一锅汤,据说多吃猪心对患心脏病的人很有好处。街道的阿姨们去屠夫那里买肉,出门时和丈夫吵一架的,结果提着肉回来时却一脸笑嘻嘻。阿姨们说,这个陈宏啊,有点意思。
屠夫就是阿姨们口中所说的陈宏。按照屠夫的说法,陈宏这个名字是经过工商所登记过的,他是纳税的个体户。我们这群在龙江街游荡的少年,还是习惯叫他屠夫或者猪肉佬。
我们和屠夫一起玩,屠夫也喜欢和我们这群半大的小子一起玩儿。我们是80年代出生的太阳,屠夫是70年代已经半截入土的成年人了。我们没事就在屠夫的肉店门口蹲着,抽着红山茶香烟,等待漂亮的女孩子路过。夏天时,我们渴望龙江街无时无刻起风,这样,我们就能偷窥女孩们的裙底风光了。我们渴望龙江街天天出现被风吹起裙底的玛丽莲梦露,为此,我们乐此不疲。
我们总是怀着深深地失望抽烟,狠狠地抽,烟柱狂喷出嘴巴,很野的样子。屠夫抽烟却比我们熟稔地多,他躺在肉店唯一的躺椅上,点上一根红塔山,悠悠地喷着烟雾。我们说,猪肉佬,听说你和团结路上的春丽睡过?屠夫笑得很淫荡,转而骂我们,你们这些处男,你们知道个毛。
春丽是团结路上一家美发屋的老板娘,我们常去她的店里剪头发。我们一般都是两三个人一起去。春丽理发屋就春丽一个人,她是发型师、老板、老板娘兼洗头小工。我们一拥而进,坐在春丽美发屋软绵绵的沙发上,然后和春丽说,给我们剪郭富城那个头型的。春丽一般都是忙着给那些赶时髦的阿姨电头发,无暇顾及我们,春丽说不着急,你们等一会啊,等我先弄完这个发型。
春丽说话嗲嗲的,像龙江街尾高奶奶卖的玫瑰糖一样的芬芳。春丽是外乡人,家乡是哪里的我们不敢问也不想知道。夏天时,春丽穿一件黑色的背心,下身穿花色的长裙子,她的手臂像洗白了的莲藕,我们坐在沙发上,欣赏春丽性感的背影。看,春丽的胸罩肩带露出来了,白色的。上一次是黑色的,一个月之前,我们记得很清楚。那一个月,我们都剪了一个金城武的发型,这个月,我们改成郭富城的发型。
我们是龙江街上最时尚的少年,下个月,我们也许要剪一个刘德华的发型,想象自己站在长城之上,唱着豪迈的歌曲。我们知道,屠夫是不会和我们一起去春丽美发屋剪头发的,屠夫一个人来,春丽会给屠夫泡上一壶茉莉花茶。屠夫喝了茉莉花茶,这才坐在理发椅上,然后和春丽说,照旧。
所以说屠夫不是个时尚的人,他留着平头,像没刮干净的猪鬃。如果屠夫三个月不理头发,就不只是猪鬃那么简单了,会变成毛猴。所以,屠夫每个月去一次春丽美发屋。屠夫都是下午晚些时候去,那时候没有顾客。屠夫去理发的时间,正是我们在中学的操场里撒野的时候。所以,我们才对屠夫到底和春丽有没有搞上很好奇。
如果屠夫已经和春丽搞上了,我们发誓,从此再也不会去春丽那里弄发型了。


屠夫的肉店生意不错,我们龙江街的居民每天吃什么肉,还得看屠夫当天卖什么。可以想见,屠夫的生意有多好了。屠夫挣钱,但屠夫几乎不花钱。他没有老婆,没有女朋友,吃肉也不花钱,除了买烟花点钱之外。我们怀疑屠夫至少有10万存款,据一个在储蓄所门口碰到过屠夫的伙伴说,屠夫每次去银行,都是把口袋捂得严严实实的,怕被打劫。
在龙江街,或者团结路,被打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龙江街上,我们不在一起混的一帮少年,号称拳头帮,他们当初是干打劫的,后来混发达了,开始收保护费。据一位曾经接近拳头帮领导核心的伙伴说,拳头帮的地盘其实不在龙江街,而在城北路,当时城北路是被猫头鹰帮占据的,拳头帮一帮人在一个夜晚扛着砍刀和猫头鹰的人打了一架,从那以后,城北路就成了拳头帮的地盘。
拳头帮占据的城北路上有很多舞厅,拳头帮的人就给舞厅看门,收保护费。拳头帮的武器是长长的砍刀,是南城刀具厂生产的。这种绰号青龙刀的砍刀,远销东南亚,原来是外贸货,后来本地的少年们发现这是一刀致命的武器,使起来很顺手。青龙刀因此出口转内销,迅速普及开来。
我们其实和拳头帮沾亲带故,所以,我们可以去城北路玩。遇到打架火拼的事,可以报出拳头帮的名号,其他少年会惧怕几分。城北路的舞厅,入门券10元,不包茶水,没有座位,但可以带零食。因为拳头帮的关系,我们可以混迹于舞厅、电子游戏厅,我们想学慢三、慢四这些优雅的舞步,当然还有恰恰和伦巴这些很风骚的类型。据说跳伦巴可以搂着女孩子的腰,稍微不注意就可以碰到女孩子美妙无比的胸。为此,我们很激动,也很期待。
屠夫不跳舞,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和他没共同语言。但是,我们有时候会故意为难屠夫,说今晚我们去跳舞吧,我们教你跳恰恰。屠夫在案板上砰砰地砍着排骨,说不去,跳舞有个屁意思。我们说如果我们把春丽约出来,你会和我们去跳舞吗?屠夫想了想,说如果你们能和春丽去跳舞,那才是见鬼了。
屠夫的意思很明白,你们这些半大的小子能把风骚团结路的春丽约出来,好比母猪上树。屠夫洞察我们这些少年,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们混迹于舞厅,但却没有舞伴,连城西职业中学最差的女孩子都不会选择我们做舞伴。我们在舞厅昏暗的角落吃瓜子,把瓜子皮往贴了精美墙纸的墙上吐,顺便摁一把鼻涕。我们没有雅座,没有舞伴,只有无聊的时光。
夏天就要过去时,我们连10块钱的舞厅入门券已经付不起。
龙江街上可以打劫,但我们不是拳头帮。而且,拳头帮也不干打劫这种低档活儿,他们收保护费来钱更快。我们合计,如果没钱,我们就无法在开学之前学会跳伦巴,就不能搂着女孩子的腰。
我们再次合计,拉上屠夫去舞厅,就为了我们还没学会的伦巴。屠夫不是有钱么,十万块可以去一万次舞厅,我们虽然是一伙人,但去个三千次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说,跳三千次舞,恰恰伦巴,就算是芭蕾都学会了。
我们再次和屠夫说,去舞厅吧,这一次春丽要去了。屠夫说你们吹吧,不吹牛会死人呀,你们这些处男。一个伙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们昨天刚去剪的头发,我们和春丽说起你,说你约她去舞厅。屠夫经我们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说你们骗我也要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好骗的吗?
我们说你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春丽,春丽都答应了你不去你还是男人吗?
屠夫那天终于被我们说动了,或者说是将信将疑。夜幕降临时,屠夫说,好吧,今晚八点,如果你们这群小子骗我,小心我砍死你们。我们都是在龙江街长大的,屠夫也是,但让他拿把杀猪刀砍死我们,他未必有这个胆量。我们算准了屠夫的死穴。
这是一个激动的夜晚,从来没有去跳舞的屠夫答应和我们去舞厅,而且是他付账。区区几十块钱,对于日入上百的屠夫来说太小意思了。屠夫答应我们去舞厅,却把我们给逼急了,都说好了春丽要来,如果春丽不来,我们这场免费舞会就得泡汤。
一个伙伴说,谁他妈的说春丽要去的?你们这群笨蛋,屠夫不掏钱,你们跳个屁。另一个伙伴说,如果屠夫不掏钱,我们就吓唬他,拿砍刀顶他的肚皮,让他掏钱。那个伙伴齐齐被我们鄙视,都是在龙江街混的,龙江街的人是被吓大的吗?你以为屠夫那么好欺负。
夜色已经漆黑,眼看着八点钟就要到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结果,我被他们出卖了,这群王八蛋说,你去请春丽吧。我梗着脖子,凭什么是我去?那个说拿砍刀吓唬屠夫的伙伴说,你长得最帅,你最像郭富城,我们也看出来了,我们一起去剪头发时,春丽对你最好,把你剪得和我们都不一样。
我委屈死了。但经不住他们使劲教唆,我又梗着脖子喊,不就是去请春丽吗?我去。
其实我已经打算好了,他们威胁屠夫出钱请他们跳舞的计划注定落空,而且,我也不可能请春丽出来跳舞。我和春丽的接触,只是我们一起去她那里剪头发而已。一个漂亮的女孩会和一个顾客出去约会吗?这个几率非常小。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去请春丽吧,到时候屠夫翻脸不认帐,那也不关我的事,谁叫这帮不识好歹的家伙那么热爱跳舞呢。
我和伙伴们说,我去找春丽,你们在舞厅门口等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能耐了。
伙伴们说,去你妈的,到了舞厅门口谁还傻乎乎地在门口等呀,你个傻逼,快去快回吧,不把春丽请过来,小心我们砍了你扔到河里喂鱼。


春丽美发屋没有暧昧的红色灯光,当时我们这座城市的发廊、美发屋流行安装猩红色的装饰灯。我们都知道这些美发屋都是外乡人开的,他们用这些刺眼的让人经过忍不住回头的灯光吸引你进去消费。剪剪头发按按摩洗洗脚,当然还可以干别的。春丽美发屋只是剪剪头发,不能按摩洗脚。春丽美发屋在我所知道的美发屋中却显得那么正经,一点不像一家美发屋。
我们的父亲母亲也告诫我们,去剪头发,就去春丽美发。
春丽在我们龙江街一带名气挺大,与她的美发屋没有暧昧灯光不无关系。我们这些龙江街少年在春丽的打理下变成郭富城,金城武,刘德华或者梁朝伟。一个牛逼的发型,足以抵挡住其他少年砍刀的追杀,我们都说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丢。我虽然也是春丽美发屋的常客,但我从没有一个人单独去春丽那里理发。我总觉得一个去理发不好意思,特别是春丽给我洗头的时候,我有一股莫名其妙地想犯罪的冲动。
带着被伙伴们扔到江里喂鱼的复杂心情,我一个人从龙江街屠夫肉铺出发了。我仿佛看到春丽在美发屋门口等着,如果当时再下一点点的雨,我一定撑起一把雨伞,我会搂着春丽的肩膀,感受她的手臂在冷雨夜里的温暖与微凉,我会和春丽说,我送你回家吧。
有那么几次,我梦见春丽在雨里奔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裤裆湿漉漉的。就像我们的生物老师说,你们遗精了,要换掉自己的内裤,不要看黄色书刊,早睡早起身体好。遗精这种折磨人的事是我最大的秘密。我梦见春丽,然后我遗精了。梦见一个和你不熟的女孩遗精,这太丢人了。我不知道我的伙伴们会不会梦见春丽,如果他们也梦见春丽,那么春丽就是我们的公众情人了。
我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推开了春丽美发屋的玻璃门。春丽正在打扫一地的毛发,她抬头看到我,问我是来理发的吗?我说是龙江街的。春丽说我知道你是龙江街的,你是龙江中学的学生,是吗?我说是,但今天我不理发,我是来请你去跳舞的。
春丽说请我跳舞?我是不会去的。我说,我是替猪肉佬来邀请你去跳舞的,猪肉佬就是陈宏,他在龙江街卖猪肉。春丽笑了笑,说原来是你来送信的呀,你回去告诉陈宏,我不跳舞,也不去跳舞。我告诉春丽,如果今晚她不去跳舞,包括陈宏还有我的那帮人会把我给狠狠揍一顿。春丽想了想说,打架并不好,我弟弟在深圳,和工厂里的工友打了一架,腿都断掉了。我好奇,你有弟弟?春丽说我的弟弟和你一般大,只是他已经在深圳打工。
我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我在龙江街上混,不断逃学,我和他们在屠夫的肉店门口抽烟,这些都是很无聊的事。我过着无聊的日子,而春丽的弟弟却在工厂里打工挣钱。其实能去工厂里打工挣钱也不错,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挣多少钱,但天天买一盒红塔山香烟来抽是没问题的。
我说,今晚我死定了。春丽又笑了笑,说,你们这些小孩子,不会的。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七岁。春丽说抱歉,我给你洗个头吧。我想起我口袋中只有三块钱,而春丽理发店洗个头的价格是五块。春丽大概看出我没有钱,和我说,今天店里清闲,我给你免费洗头。我说不会吧,还有免费这种事?春丽把我拉到洗头池前,叫我躺下,说你挺面善的,和龙江街那些小子不同,所以我给你免费洗头。
春丽的手轻巧得很,温热的水淋在我的头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我一横心,去他妈的吧,就算今晚被暴打一顿也无所谓了。至少我在被暴打之前,还有这么一双温柔的手抚摩着我的脑袋,就算明天满头伤疤或者横尸街头。
整个暑假的无聊劲儿忽然袭来,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来我听说,我在春丽美发屋昏睡过去时,我的伙伴和屠夫对我已经非常失望了。他们决定不再等我和春丽,他们扬言第二天就把我骟成李莲英。他们带着愤愤地心情进入舞厅,屠夫很不情愿地买单。后来,他们在舞厅里打了一架。
他们打架的原因其实不是因为抢了别人的舞伴,也不是想泡别人的姑娘,他们只是觉得今晚百无聊赖。也许,他们恨春丽失约,或者恨我无能没能把春丽约出来。
进入舞池后,屠夫这才发现这个舞厅一点都不好玩。屠夫说,你们天天混舞厅,原来是一个座位都没有,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伙伴们说太无聊了,我们来这里看人。屠夫嬉笑,说你们太无聊了,我走了,你们自己玩吧,别忘了,你们几个欠我四十块钱。伙伴们说去你妈的,你太抠门了。
屠夫走后,他们在黑暗的角落里吃腻了瓜子,忽然发现没什么事可干。这时,他们注意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雅座里,有那么几个穿得很露的姑娘,而她们的身边坐着几个脑袋晶亮的小子。他们竟然留光头,一个伙伴说。他们是城东老虎帮的,另一个见过老虎帮人马的伙伴说,他们的标志是留着光头,左手臂纹刺青。什么老虎帮,我看是病猫帮,又一个伙伴说。
打不打?他们来不及想,那几个老虎帮的人已经站出来了。老虎帮的光头在舞池里闪闪发亮,你们哪的?龙江街的,你想怎么样?伙伴们面对挑衅,报出了自家的名号。就搞你们龙江街的,前来的人说。
其实,我的伙伴们对于打群架也没多少经验,他们听到太多的热血传说,不是血流遍地就是肢体破碎,其实都是以讹传讹。而老虎帮那几个小子,他们出手快狠准,手起茶壶落,我的一个伙伴就被砸晕了。就打你们龙江街的,拿茶壶砸脑袋的那小子狠狠地说。
我的伙伴们架起被打晕的伙伴灰溜溜地出了舞厅。
他们在回龙江街的路上发生了分歧,那个被打晕的伙伴清醒了,他说不能这么算完了,有仇不报是傻子。一个伙伴说我们干不过他们,他们很野的,他们杀过人。被打晕的伙伴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马上回去拿刀子,那伙伴还和他们说,今晚你们不帮我,以后别怪我不帮你们。
这个伙伴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剩下的两个伙伴商量怎么办。一个说,我们不帮不行,帮又不行。到底帮不帮?另一个着急着问。当然帮,我们龙江街打架都是一伙的,不然会被瞧不起。他们决定帮那小子砍人之后,一起回到了家,从床底把南城刀具厂生产的大砍刀找出来,用报纸包好,一起再次返回城北路。
那天晚上老虎帮的人玩得很晚,到了凌晨三点多,那几个光头才拥着姑娘出了舞厅的大门。我的三个伙伴提着砍刀迎上去,他们的砍刀被报纸包裹着。当时,他们无所畏惧,像极了香港电影里的某些大人物。


我竟然在春丽美发屋里睡了八个小时,醒来时发现头疼得要命。春丽竟然还没睡,她躺在美发屋唯一的沙发山观看VCD。那是一部老电影,《甜蜜蜜》,黎明用自行车驮着张曼玉飞驰在香港的街头。
我和春丽说,我回去了。春丽说,你不只是睡着了,而且还打鼾,年纪那么小就打鼾,将来你的老婆会被你气死。我说不会的,我爸爸打鼾,我妈依然好好的。就要出门时,我忽然想起一个忍了很久的问题,你有男朋友吗,现在几点?
春丽说现在凌晨四点,你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吗?我说是的,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春丽说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你到底是想追我还是……我说咳,我其实是帮猪肉佬陈宏问的,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春丽笑了,说话的声音又开始嗲嗲的,说告诉陈宏,我有男朋友了,是团结路派出所的警察。
行,我回去告诉猪肉佬,你喜欢警察,他没机会了,也不用邀请你去跳舞了,我和春丽说。
春丽还说,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别打架啦,团结路派出所要开始严打啦,小心你们这些龙江街的不良少年会被抓进去管教。你知道什么是管教吗?我说不就是坐牢吗,杀人都不怕,还怕吃牢饭吗?
说完这些我就头也不回出了春丽美发屋的门,我的头依然有点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街道上除了昏黄的路灯,没有任何一个人。天快亮了,这是我才想起,我的伙伴们在城北路舞厅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他们已经回去睡觉了吧。这么想时,身后的街道上有两辆救护车哇哇叫着开了过来。
这座城市某个地方又出事了,我想,在我们这座小城,杀个人出动救护车拉尸体,警察们睡眼惺忪收拾残局,这太正常不过了。
回到家,我又倒在床上继续睡了一觉。秋天要到了,天气有点凉,我知道,又要开学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城北路上的火拼是我的三个伙伴和老虎帮那三个人干起来的。据当事人回忆,当时,我的伙伴们提着砍刀迎上去,不料却被老虎帮的人发现。那三个人也不是善茬儿,从腰间拔出家伙就干了起来。
听说老虎帮的人习惯使用牛角刀,这种刀尖锋利的管制刀具打架也很有用。一刀放血,二刀毙命。我的伙伴们大概没有弄掉砍刀上的报纸,结果没砍着他们,一个伙伴反而被老虎帮的人捅了两刀。
当时整个人都晕了,后来那个参与这次火拼的伙伴和我说,那一刀正中左肋骨下,阿瓜就死了过去。阿瓜就是被捅了两刀的伙伴。120来时,阿瓜已经不行了,那伙伴又说。阿伦太菜了,最后,那伙伴又评价另一位参与火拼的伙伴,他怎么能用刀背砍人呢,挠痒痒。
当时不被老虎帮的人捅死都不错了,这位伙伴下定论说,我们打不过他们。如果屠夫留下来的话,也许我们能干过他们,但屠夫回家了,他使杀猪刀最顺手。
城北路派出所的警察几天后抓了几个老虎帮的人。警察太恨这些留着光头的家伙,抓到了就猛打一顿,直到这些杀人魔王口吐鲜血求饶。
警察抓人打人不犯法,你们这些少年又不是警察,所以,你们杀人犯法,知道吗?开学后,我们的班主任以我的伙伴在暑假期间被杀为例,狠狠地给我们上教育课。我们班主任年约六十,文化大革命期间读的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在我们这所中学教了一辈子的语文,他的女儿,那个拥有超级大胸的名震龙江街一带的女人,和一个在城北路开舞厅的人跑了。
1997年的秋天,还是显得那么无聊,刘德华在前几个月香港回归祖国前唱了一首红遍大江南北的《中国人》。而这一年的夏天,我失去了一个伙伴,他在临近秋天的一个夜晚被捅死,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的伙伴阿瓜被杀了之后,屠夫惹上了麻烦。
阿瓜的哥哥,一个就要破产的化工厂的工人找上屠夫的门,说如果不是屠夫带这他的弟弟去舞厅跳舞,也不会丢了性命。屠夫站在肉案前,说你弟弟死了关我什么事,他还欠我十块钱的舞厅入门券。屠夫说罢,从肉摊里拣出一块臀尖肉,和工人说,阿光,你弟弟死了我也挺难受,但我没办法,真的和我无关,我送你一块臀尖肉吧,回去炒个菜喝酒消消气,我知道你要下岗了。
我们再也不和屠夫一起玩了,我们发现和屠夫搞在一起不好玩,他一身的猪大肠味儿,招惹苍蝇,不招年轻女人待见。甚至,我们龙江街的家庭主妇去他的肉铺买肉,还和他吵架。当时我们觉得他很帅气,其实是我们太无聊了,无处可去,龙江街巴掌大的地方,少年们都被囚禁在破得不能再破的中学里上课,逃学私奔的事在我们中学几乎没有,除非那对少男少女脑子有病。而不再念书的又没有女朋友的少年,他们都纷纷去了深圳和广州。
我的爸爸,一位已经下岗的南城刀具厂的工人,他在秋天来临之前要我好好读书,考大学。我的爸爸说,我们厂的刀具不再生产了,以后生产案板,但已经用不上我了,以后的就你妈妈有工资,你还是好好考大学吧,工厂没希望。他语重心长地给我上了思想教育课,后来我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虽然,我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的,在大学的宿舍里,能不能藏得下一把威风凛凛的砍刀。
杀人事件发生的清晨,屠夫不在杀人现场,听说他那天晚上睡得很香,虽然他损失了四十块钱,而且那几个少年骗了他的感情。但他睡的很香,第二天进货就迟了。一旦迟了,就只能进一些猪下水来卖。
秋天来临之前,我发现我近视了。我到好莱坞眼镜店配一副近视眼镜,那个温州老板悄悄地和我说,不要那么早就戴上眼镜,其实对近视眼不好。我说,我已经近视了,明年夏天,我也要毕业了。
那一天,我竟然在好莱坞眼镜店遇见春丽。
春丽见到我就笑,说好久不见了。我说我现在剃了头发。春丽说很精神呀,比原来我给你理的好看。我说,毕业照不给留长发,所以我剪掉了。我问春丽,你到眼镜店来干嘛来呀,你也近视吗?春丽说,你不知道吗,这是我哥哥开的眼镜店。
原来,温州老板是春丽的哥哥。当时春丽和我说,她已经学跳舞,她要学最难的华尔兹。但我说,现在我已经不跳舞了。对了,后来我才知道,温州人太厉害了,他们把美发屋、眼镜店开到了全中国和全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春丽笑着说。
你记住了,我叫张北,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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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7 21:14:47 |只看该作者
有九十年代的味道,不是指发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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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8 12:33:16 |只看该作者
Juneau 发表于 2013-6-17 21:14
有九十年代的味道,不是指发生的年代。

谢谢,欢迎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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