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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牛 于 2013-8-27 01:44 编辑
和尚们的诵经声把急诊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弄得昏昏欲睡。审讯官医生要这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去把和尚打发走。这位医生走进救赎室后,左边那个和尚告诉他那个其实是便衣的人急需治疗。“他必须尽快送去急诊,他就剩一口气了。”这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随即发现便衣竟然还在呼吸,只不过非常微弱,微弱得几乎让人发现不了。但那种微弱的呼吸很匀称,就好像便衣有意把呼吸的频率调小了,调弱了,以便用剩余不多的体能呼吸得更久。
便衣立即被转去急诊室。同他一道被转去急诊的还有他口袋里随时都会掉出来的手枪。之前他被击毙后,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就是那样处置那种手枪的,他想到把它重新插回便衣的腰上,但考虑到便衣的魂儿还在身上还没走,不便动作太大,就索性顺手插进了便衣上衣一侧的口袋。好在便衣的西装口袋不是很浅,几番周折后手枪还没完全掉出来。“莫不是被干了的血粘在了口袋面料上?”这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看着已经被两名护士推上手术台的便衣衣袋里的枪,不由地这样想。审讯官医生已经开始为便衣做手术了,这是他第一次从病患身上取子弹。子弹从这位走了狗屎运的便衣前胸射入,一路擦着心脏向便衣后背肩胛骨下方的位置奔去,在快要穿透肩胛骨的时候,它动力用尽停了下来。审讯官医生用钻头没钻两下就钻到了子弹尖锐的头部,两种金属快速接触后甚至在便衣那块肩胛骨中迸出很小的两三朵火星。审讯官医生用一把镊子噗的一声拔出子弹,两名护士立即展开接下来的止血包扎工作。
便衣被送回救赎室的时候仍穿着他那身黑西装,胸口的那朵红花已经被其中一名来自南方的护士用酒精洗掉了,红花处的黑色衣料再次呈现出来,并且完好地融入其它的黑色衣料。之前盖在红花上的那块黑色方帕则被南方护士用清水洗净、叠好,放进办公桌最下面的一格抽屉。她的这一举动使得几天后再次来作完整祷告的修女慌了手脚,这位修女以为自己的那块黑色方帕依然完好地盖在便衣胸口,并准备用另一块浅黑色方帕将其替换下来。看得出已经盖上去的那块对她意义重大,以至于做完祷告后她不得不去冒被人发现的危险偷偷凑到便衣跟前小声问了句黑色方帕的去向,结果便衣好像没听见,她又重复了一遍,可便衣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极度的宁静里根本无睱顾及身边发生的事。修女发现他的脸比上次多了些人气儿,上衣口袋里却奇怪地塞着把枪。那把枪的枪管和与枪管相连接的一小部分在口袋里,其余部分全部耷拉在外面,竟然没掉出来,这不由得让修女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做过祷告的缘故。最后,出于一种永远也不可能被人知道的考虑,这位南方修女将袖子里的浅黑色方帕悄悄塞进便衣另一侧的口袋,才尾随神父和另一位北方修女走出房间。
火药专家坐到了木匠左边的位置。他和木匠左边坐着的一个农妇换了下座位。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农妇和木匠是两口子。不过换座位的过程中,木匠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一开始他就清楚换座位事件包括的三个阶段。火药专家礼貌地提出他的请求时,农妇自然不同意,她的理由很简单,“我坐在我的座位上”,“我的座位不是你的座位”,“你坐你的座位我坐我的座位”,她反复重复着类似的话,使得火药专家有点儿气恼地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和你换的嘛”,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立刻换为另一种温和得多的、几乎是带着令人不耻的轻微的撒娇的语气,开始耐心地向农妇倾诉她右边座位上的男人对他有多重要,接下来他想要和他交流的内容有多重要,即将在黑暗中展开的谈话内容已经不能用重要不重要来衡量了,如果给它们找一个更为确切的说法的话,那就是“事关整个剧场观众的尊严”,“比生命还重要的尊严,”“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坐的这个座位有多重要。”有一会儿,农妇似乎被他那些听起来不是很明白的话说动了,她几乎就进入了一种梦幻的情景:黑暗中,一个瘦高男人最大程度地弯着腰在自己身边压低声音恳求个不休,他越说越兴奋却始终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何时已经让她变得又爱又恨,有几次她都想直接站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她脑子里的另一件事很快又占了上风。
这是木匠第一次带她进城,第一次带她进城里的剧院,她原本以为会是看一场电影,没想到是看舞台上的一伙人在几个房间走来走去,说些她即使拼命听也只能听明白一丁点儿意思的话,或者说根本就什么意思也听不到的话,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他们难道仅仅就是为了不让台下的人听明白才那样说?还有就是她根本看不懂他们的动作,他们做的那些事之间的关系,好好的一场逃脱魔术表演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在精神病院的事儿?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好好的一个逃脱表演师上台没几下就直接被关进了舞台最远处的一个因为谁也看不清也就谁也不再关注的小房间从此再不出来。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台上的那些穿白大褂的男人女人走来走去看上去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不时还别扭地戴上一顶法官的帽子学着法官的样子审问根本不是犯人的犯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越想越摸不着头脑,越想越觉得来剧院这件事是木匠的有意使坏,平心而论,他未必比她能多看懂多少。他能吃几碗饭她最清楚。可话又说回来,即便那样,她还是愿意在木匠身边继续坐下去,直到表演结束头顶一开始亮着的数百盏桔黄的射灯亮起观众全部起身向身后的出口走去,木匠会是倒数第二个站起身的观众,因为全场观众里面最后一个站起身的观众将不会是别人,按照木匠的设计也不能是别人,那将只会是她---进城来“坐着不动也能长见识的木匠的妻子”。木匠对他的这一设计很是兴奋,他竟然能调度全场的陌生观众先行退出剧场,把剧场特意为他俩让出来,然后按照程序,他起身,从座位走向通往出口的过道,接着她......她不想辜负木匠的“设计”。现在看来即便她长不了木匠所说的见识,但坐下去并坚持到最后起码不会让木匠扫兴。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滔滔不绝的偏要一脚插进来的男人,让她预感到木匠的“设计”有可能落空。她看看身边的木匠,木匠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默认了这种落空,也似乎正如那个滔滔不绝的讨厌鬼说的那样他们即将展开的谈话内容确实事关重大,可她又不能完全确定是那样。她夸张地用胳膊肘推了推木匠,木匠依然直愣愣地盯着舞台,像是看什么东西看呆了。舞台上好像又发生了一件他们不知道的事,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急匆匆地在救赎室和急诊室之间来回穿梭,但都两手空空,就好像他们在进行一场秘密的竞走比赛,无论男医生还是女护士走路时都夸张地扭着屁股,白大褂在他们身上就像四个牢牢套住他们的面粉袋一样令他们无法施展熟练掌握的高水准竞走技术,人人都恨不得将它撕成碎片抛在身后。又或者,他们像是乘着之前还是白大褂而现在已然进化为面粉袋一样的东西在贴着地面飞,他们行动时双脚接触地面的频率太快,以至于白色平底鞋看上去像是四个贴着地面滚动的白色皮球。“一名修女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她试图咬舌自尽。”经不起农妇胳膊肘的推搡,木匠终于开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火药专家抬起头直接问木匠,木匠说“我看到他们拼命往她嘴巴里塞纱布,能塞多少塞多少,修女的嘴里全是血。”火药专家当即决定隔着农妇展开他和木匠的对话,他说“事不宜迟,再迟的话类似的事还会再次发生,显然修女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农妇这次听到“尊严”这个词时不加思索地站了起来。
火药专家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木匠左边的座位。他在黑暗中一边用胡乱扯出的小包面纸擦着汗,一边确定已经在座位上坐稳,然后开始用刚才说服农妇的劲头说服木匠采用他的爆炸计划。可无论他怎么说,木匠只是说他不了解炸药,他想像不出它爆炸后的威力,再说,他不想制造恐怖气氛,他只想通过交涉、(如果交涉彻底失败,那也至少要)安静地、尽量最少被人察觉地得到便衣。“得到后又能怎样?便衣又被救活了,难道你要把活过来的便衣硬生生塞进你打的棺材?!”炸药专家显然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木匠奇怪便衣竟然还活着,他急切地用一种跳过舌头直接由喉咙嘟噜出的声音问“还活着?”炸药专家几乎听不清这种声音,但他很快就猜到了这种似乎是退化了的语言的声音所传达的意思:“是的,他又活了,被他们取出了子弹。你竟然不知道?”炸药专家觉得不可思议:“你坐在这儿都看了些什么!”木匠迷惑地说“我什么也没看到。那声枪响之后,我就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了。”炸药专家不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没有再问。
木匠不顾炸药专家的反对在座位上站起来,跳过炸药专家没有让路意思的伸得笔直的两腿,去了过道,又经由缓慢上爬的过道一路上去,到达剧场最后与出口处相邻的角落,在那个角落的黑暗中,他爬上那口看上去不再像是口棺材的棺材,那口棺材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只特大号的、成人化的摇篮。由于没有上漆,木材散发着刺鼻的松木味,它附近的观众看上去已经完全适应了那种味道,因为他们不再焦虑地、无法忍受地晃动身体,有几个甚至还因为这种由于体温的缘故变得热乎乎的松香味趴着前排椅背睡着了。木匠再次坐在了棺材上面,就像他在村子里他自己的木工棚里习惯的那样,这让他感到放松,呼吸顺畅。接上来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貌似饶有兴致地盯着舞台上的人影,也可能不是人影,而是那些人影之间的分离组合、分散靠拢,仿佛他在一名不存在的眼科医生的指导下测试着自己的视力,他不时用手捂住一边的眼睛,看一阵儿后说出一个数字,又换另一只手捂住另一边眼睛,稍作停顿后,再次努力尝试观看。
炸药专家反对木匠回到棺材那儿去,他认为木匠那样做很危险,有巫术的嫌疑。未被解散的调查小组早晚会对他那副棺材展开调查,调查小组十有八九会认为他在用那副被称之为棺材的道具在剧场实施巫术。调查小组会礼貌地向观众道歉,承认他们对之前的医生之死和便衣之死的错误调查结果,并立即宣布两起死亡案件的真正元凶---一位相貌平平但手艺精湛的来自城郊农村的木匠。审讯官医生会挺着胸脯告诉被蒙在鼓里的观众这位元凶其实并不只一个人来,他还带来了一位邻村的农妇,经过调查他和这位农妇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如果可能,我们还会找来他的原配妻子”,审讯官医生说,“让他真正的妻子与大家见面。”接着,审讯员医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继续和大家分享调查小组调查到的真相,“调查得知,他找的这位邻村农妇也是一位巫术能手,虽然她的巫术水平比他稍低一筹,但她懂得如果与他配合默契。这就足够了。试问,还有比这样的巫术助手更完美的巫术助手吗?肯定没有了,再也找不到了。再说,她也不是太丑,这就导致在某些时候、某些特定的场景中,元凶木匠没有理由不利用她的(元凶所谓的)美貌对受害人施以视觉上的迷惑。”这个句子太长了,审讯官医生慎重地停顿数次,并最终将它完整地、不容置疑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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