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遇的路（第二版）

比多

　　
　　车子轻快地围着楼宇转圈。车中洋溢着兴奋与喜悦。虞朗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身旁副驾驶位置上坐着漂亮的女下属。此刻她含着浅笑，一如在公司时那样。看不清她穿了哪条裙子，只感觉非常清爽，很搭配她的短发。即使目视前方，虞朗也能感受到她白皙的胳膊、小腿，如同蛋糕师精心制作的奶油。楼宇的底商是一栋奇怪的建筑，有点像古根海姆博物馆。车子轻快地围着它转圈，却一直找不到车位。
　　
　　虞朗从兜里摸出一张门卡，递给她：“3305。你先去等我，我找地儿停车。”女下属接过门卡，“嗯”了一声。没有废话，一贯的干练。高跟鞋笃笃的踩着铺装路面，虞朗看着她的背影，洁白的小腿交替轻摆，向酒店的门厅走去。
　　
　　最终车在地下车库找到了车位。虞朗瞬间就来到酒店大堂，这大堂实际上是三条迂回交错的购物步行街，地面马赛克图案铺装，穹顶是彩色玻璃，廊柱是俗气的欧式。一眼望去，各种奢侈品牌林立，也有咖啡座和影院。虞朗就迷了路。他找不到向上的直梯。忽然布满了人，仿佛电影散场一般。虞朗就跟着人群走，终于找到了扶梯。扶梯有两部，一部是通向二楼的；另一部长长的，通向六楼。虞朗上了那部长的扶梯。扶梯上满是人，左侧都站满了。缓慢向上的过程让虞朗有些害怕，这电梯能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吗？虞朗可以从空中看到三条步行街的穹顶。他想，一会儿完了事，可以带她到下面步行街区逛一逛，喝杯咖啡什么的。想着奶油般白皙的肤色，虞朗渐渐有点心急。越心急这扶梯越慢，最后竟停下了。真是匪夷所思。他听见人群小声议论。慢慢地像下飞机一样，虞朗看见最远处的人晃动起来，接着是次远处的人向上移动，接着一个挨一个就快到自己了。——人群正在徒步爬扶梯，虞朗跟着前面的人向上走，他身后也有人跟随。这长长的队伍中有男有女，形成左右两列纵队。两队的速度不一，有时虞朗明明已经超过了左侧很多人，结果慢慢地又被追了回来，甚至超过了虞朗。越往上，人群的速度越快，看到扶梯出口时，两队人几乎跑起来，谁也不说话，就是跑。终于有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虞朗也笑了，一边笑一边向上跑。彼此心照不宣，也有人强忍住笑，使劲儿往上跑。
　　
　　终于找到了直梯电梯间，又他妈都是人。怎么这么多的人啊？！虞朗心里说，你们都是去偷情的吗？电梯前挤满了人，虞朗完全看不见按钮旁边的数字，不知道电梯到了哪一层。这时候，旁边有人聊天。
　　……
　　“啊？这不是通酒店的电梯吗？”
　　“不是！这上面是写字楼，办公区。酒店在B座。”
　　“哎呀。那B座怎么走？”
　　“从下面大厅出去右手绕小半圈儿，那个门是通酒店的。”
　　……
　　虞朗等不及他们聊完天，立刻离开返回扶梯。没有直通一楼的扶梯，虞朗只能一层一层的下。奢侈品店。时装店。美甲店。礼品店。面包店。冰激凌店。宠物用品店。床上用品店。成人情趣用品店。高温瑜伽美体店。商务英语培训店……虞朗终于出了大厅。他看到右边都是花圃，根本没有路，只有花圃和楼体之间一条水泥隔离带，还不时地被地下通风口阻断。虞朗想她是怎么找到上去的路？或者她也还没有找到？他心一横，踏进花圃，在水泥隔离带上向右走了一段路。出了花圃，终于看见不远处一个很僻静的玻璃门开着，虞朗进去，还是先坐扶梯，上了一层，没什么人。扶梯边是茶色玻璃，虞朗想看看天色却看不到。还要再上一层扶梯。整栋楼里都没有人了。虞朗站在扶梯上，慢慢地向斜上方滑动。
　　
　　他看见远处的直梯电梯间。那里模糊站着一个人，看上去很面熟。那个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腋下夹着文件在等电梯。电梯继续向上，虞朗看清了，那是马可，自己的朋友。他怎么会在这儿？这会儿虞朗可不想碰见他。这有点尴尬。马可一直在盯着电梯的数字显示屏。并不曾向扶梯这边看。虞朗赶紧低头，从扶梯下来立刻转身，去找下楼的扶梯，他目视前方，步伐尽量不紧不慢，又坐扶梯下来了。惯性似的，虞朗又转身，坐扶梯又下了一层。他出了酒店的大门，他站在花圃边，等了一会儿。他回去，马可不在那里。太好了。等电梯时他想入口居然这么难找，不知道她现在在房间了没有。应该在了，她那么干练。想到她虞朗就兴奋。经历了漫长的暧昧期，他终于争得了她的同意，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开房。虞朗在心里演算着做爱的程序，他告诉自己要平静，不必太兴奋。他甚至做了一个深呼吸。
　　“叮”电梯到了，门分左右，马可迎面走了出来。“哎？我操！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虞朗立刻就颓了。越是遇到尴尬他就越表现得像个白痴，糟糕的谎言几乎自动流出来。“噢，……我。……我来办点事。”
　　“什么事？”马可很快问。这问很自然，就像平时的交谈状态。却使虞朗措手不及，他必须尽快回答这个问题，他假定自己脑子转得飞快，可实际上根本搜不到答案。他和马可太熟了，这愈发让虞朗为难，如果是一般朋友，他完全可以说，我现在有点忙，回头再聊。然后扭头走进电梯。但是马可不行，马可是他真正的朋友。他不能以那种方式甩开他。虞朗只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马可身后合闭了，而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回答面前的马可。马可觉得等这个问题答案的时间超过了正常交谈状态，所以又递进式的挤出一个疑问的表情给虞朗。这一刻虞朗必须回答了，即使脑中一片空白：“也……没什么事。”虞朗紧接着补充说，“来见个客户。”马可脸上疑问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明显不信。
　　
　　虞朗和马可坐在了酒店门口的花圃沿儿上。他向马可坦白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我来开房的”虞朗说，“楼上有个女人在等我。”
　　可以看出来马可有些厌恶。不过还是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我这是头一次，没想到还遇见了熟人。”虞朗说。
　　马可冷笑：“我也意外。”说完他站起来，夹着文件要走。
　　虞朗说：“你别跟人说。”
　　马可转过身，“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有意思吗？”
　　“生活太平淡了。”虞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原因远比这个简单。马可没说什么，拍了一下虞朗的肩头，向远处走了。虞朗知道马可不会说出去，但是他感觉到马可对自己的鄙视。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他偷了马可的钱。
　　
　　古根海姆博物馆。一个行人也没有。低矮的灌木修剪出各种形致，花圃里蜂蝶飞舞。虞朗想，要不还是算了。现在就去车库，独自开车回家。蛋糕师精心制作的奶油。虞朗还是站起来，向扶梯走去，三层扶梯。直梯电梯间。电梯垂直向上。电梯垂直向上，箱式电梯变成景观电梯。景观电梯是透明的柱状，像个巨大的阳具，各种电线绳索如同充满血液的血管。胶囊式的电梯厢从血管间垂直向上。垂直向上。速度很快，让虞朗有失重的感觉。33层到了。门分左右，一个黑衣侍者迎上来，说先生这边请。虞朗没有理他，因为他被33层奇怪的装修骇住了。电梯间对面是一把两人多高的钢铁手枪，手枪被剖开，能看到手枪的结构。一切都和真手枪一样，弹簧、扳机、螺栓，只有枪管部分非常奇怪，没有撞针，是两头通的，双层弹夹送上去的子弹一颗向前，一颗向后。虞朗缓过神儿问侍者，“这……。”侍者赶忙说，“哦，先生，这是艺术品展区。”虞朗问，这是33层吗？侍者说是的。请您跟我来。虞朗说，我要找3305房间。侍者说，是的。请您跟我来。虞朗只好跟着他走，过了一个拱门，进入一条宽大的隧道式的走廊，两侧都是塑料做的热带植物，仔细看都是史前时代的蕨类。蕨类中间还有巨大的玻璃钢制作的恐龙。有霸王龙，有蛇颈龙，还有那种鸵鸟式的恐龙。植物中间还有些明清家具。这装修展示真是令人崩溃。跟着侍者出了拱门，走廊向右一拐，终于出现了正常的酒店走廊，两侧立着各个房间的门。侍者躬身伸手说，请。便立住不走了。虞朗说谢谢，继续往前走。
　　
　　两侧都是白色的雷同的门。地毯厚厚的。虞朗仔细辨认着门上的号码，是罗马数字，而且做得细长，虞朗皱着眉头分辨那些V、I、X，走廊就快到尽头了。尽头是一个小弧顶。远远看见正中的十字架。左右两侧的圣像。越来越近，虞朗看清了。这弧顶处是设计成一个小型的教堂。墙上甚至画了一个告解室。虞朗觉得特别晦气，自己是来偷情的，怎么走到教堂里来了。他开始往回走。浅笑与短发。虞朗想她可能等得久了，但是她并没有来电或短信催他。虞朗觉得，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喂？”
　　“喂？你到了吗？”
　　“到了呀。我在床上了。”
　　“噢。……你是从景观电梯上来的吗？”
　　“是呀。”
　　“穿过侏罗纪公园？”
　　“是呀。”
　　“晕。哪个房间是啊？”
　　“3305啊”
　　“罗马数字的零是怎么写的？”
　　“哈哈哈哈，报告长官，罗马数字根本没有零。”
　　“没有零？怎么可能？那3305怎么拼？”
　　“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
　　“哈哈，不告，你要是找不着，就算了。”
　　虞朗有点生气，想摆出上司的架子，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哀求。
　　“好宝贝儿，告诉我吧。”
　　“不告不告。我先去洗澡了。等你唷~姆……嘛。”
　　电话挂了。虞朗暗骂了一声。走回去找侍者。侍者不卑不亢，从他脸上并看不出鄙夷。仍然是很谦恭的带着虞朗走到一扇门前。虞朗说，这就是？侍者点头对虞朗笑了一下。转身离去。虞朗敲门，没有应声。虞朗转动把手，门开了。房间里装饰着无数面大镜子，乍看上去有无数张床。虞朗第一时间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太淫荡了！这么多面镜子，他几乎勃起。可问题镜子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房间。所有的床上都没有人。虞朗把门关上，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在浴室里应答。取笑他终于找到了。虞朗也笑。他走向一张床，却撞上一面镜子。他转身走向另一张床，又撞到一面镜子。他不笑了。他机警地立住不动，一边仔细辨别一边喊，
　　“宝贝儿你快洗好了吧？”
　　“洗好了。”浴室里说。
　　虞朗说：“洗好了就赶紧出来吧。”他使劲儿盯着每一面镜子，却还是没有发现她从哪里走出来。只是一瞬间，所有的镜子里都多了一个裹着浴巾的皮肤如蛋糕师精心制作的奶油的女人。虞朗兴冲冲地撞向一面镜子，咣当一声。所有的女人都笑到弯腰捂着肚子。虞朗摸摸头，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女人们直起身，含着笑对他说，站在那里干嘛？过来，过来抱抱我嘛~
   

西维

这么改着好多了。
那些镜子。。。。
挺有意思。
还有，男人总爱把女人往淫荡里写啊，尤其是这个外遇题材。
不过，可能她是配角的原因，挺花瓶的。

比多

西维 发表于 2013-8-14 22:47
这么改着好多了。
那些镜子。。。。
挺有意思。

嗯。谢谢。
女主平面化了。有点夸张：）

西维

一开始多平淡都没关系。女主透明也没关系。按着你这个路线，如果最后能有一个猛烈的异化效果那多有意思。
按着我的意思，他就该进到镜子里然后出不来，那边是侏罗纪，雌性霸王龙在后面候着呢~
至于镜子外面，马可和女下属约会呀。我这样是不是损了点。。。。。。

ansi1933

你不让我们看第一版就好了

西维

说说马可。你眼里的正派人。
他的目的是想让“我”加深那么点罪恶感？增加灰度加点重低音什么的。折射出偷情男人的心虚忐忑和摇摆的一面，说到底还是为男主服务的。我觉得他该为小说本身服务，该有更大的献身精神。我说的那个和女下属偷情的梗有点俗套。现实总有无限可能。用一个正派人在小说里读旁白做背景啥的就像国产片的黑白分明，好的就好上天，坏的就坏到底。
结尾：女人们直起身，含着笑对他说，站在那里干嘛？过来，过来抱抱我嘛~
过来抱抱我嘛~  你认为她（们）只是在对“我”说么？不一定。虽然它极具诱惑。
这世上有多少喜欢跳进陷阱的男人。通过不同的“路”来到了这里。
既然题目是“路”，只有一层，岂不是太简单了。
我希望有种暗物质黑洞的效果

比多

其实这里面没有道德评判。我觉得婚姻制度最终会像国家概念一样消亡或变异。

正派人也只是一种说法，我找不到更准确形容的词汇。对“电梯上的两列纵队”“跑”“笑”“镜子”“床”“马可”在写的时候我脑中都有些意味，此刻我无法解释他们。写结尾的时候我在想杜琪峰的《神探》。你可以赋予那个结尾各种含义，比如猜疑、误会、迷惑、伤害、假象、穿透、破碎。但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堆镜子里的枪战。

欲火焚身，风月宝鉴。万般红紫，过眼成灰。顽石仙草，红粉骷髅。

孔方

不过如此！

孔方

孔方 发表于 2013-9-26 14:03
不过如此！

也就是说，他——比多，也有写得差的小说？

西维

孔方 发表于 2013-9-26 14:07
也就是说，他——比多，也有写得差的小说？

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误区：1.觉得黑蓝很多人都很厉害。2.觉得自己可能会受到排斥（好吧，审视）。3.觉得厉害的人就该写出好小说
好呀，坏呀，你满脑子都是比较用词。就像谁有钱谁没钱我有钱我没钱一样。我想想我刚来时想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想，反正贴了个小说，当然是一顿批评。好呀，没觉得他们说错了，批评就批评呗。我没想要怎么融入进去，更没想要获得什么，反正就贴小说，很单纯的行为。后来我开始在其他版块扯淡，回贴，发帖。然后觉得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大家都很可爱。
其实这个过程就像写作本身。患得患失，不好。
至于作者，不管他厉不厉害，他也就是一个——人。而作品，虽然出自人手，但它是独立的。我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可以平心静气地写作，生活（当然，这一切，都是生活的一部分）。